“1938年,我被分到老团长这个团。覃福安当时是付政委,我在一营任付营长。

  覃福安和老团长一样,都是1927年的;和老团长不一样的是爱摆老资格。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爱挑老政委的刺,可又不能像老政委一样,说在道道上,让人心服。

  可能是眼见老团长、老政委受部下拥戴吧,覃福安也就不再端个架子,有空就和我们营、连干部“伙”在一起,摆个龙门阵,什么日伪顽,狗日的;什么三教九流,斧钺钩叉,荤的素的一起来。我们也没大没小,高兴起来就唤他小脑壳。

  为什么唤他小脑壳?

  一是他头确实小,二是红一和红四会师时,两支部队除衣服颜色不一样外,最显著的是八角军帽不同,中央红军是小八角帽,红四是大八角帽,所以红四的战士称红一为‘小脑壳红军’,红一的战士称红四为‘大脑壳红军’。那时,我们这些年轻人不但喚覃付政委‘小脑壳’,还喜欢掀他的帽子,看他秃顶上那一缕三根头发乐,他也不气恼,嘻嘻哈,气氛轻松。就是摆到今天讲,我们也没有戏弄他的成份,至多是没大没小,上下级之间开玩笑有些过头,可这也无形中助长了我们玩笑没轻重,说话少个把门的坏毛病。

  我那时20刚出头,毛病不少,被戏称为‘双猛子’,就是打仗猛,玩笑也猛。

  想起来,我和覃福安第一次杠起来是在我任一营长后不久。那天,他和政治处主任来营里检查部队作风建设。先是,主任宣讲总部文件,要求落实主席最近给抗大的题词【注:后称为我军的三八作风】,抓部队作风建设。然后,覃付政委讲我们这个组建才两年的团队,问题不少,我们的目标就是要把部队锤炼成像中央(红军)三虎一样的(部队),成为党的尖刀,主力中的主力。”


  中央红军三虎是指红一方面军中红一军团的三只铁拳头,即‘牺牲决胜的红1师红一团’、‘英勇冲锋的红2师红四团’、‘模范工作的红2师红五团’。

  在二万五千里长征中,这三个团都是党的尖刀,当之无愧的主力中主力。主席一次又一次地用这三个团,破湘江、破乌江、占遵义、四渡赤水、巧渡金沙江、强渡大渡河、先遣过雪山草地、突破腊子口。


  “应该是平时和他玩笑惯了,用小五子话讲,就是那天,不知我哪根筋搭错了。听他这么一讲,我就大大咧咧地说,我们88师在红桥山下和红四团会师时,四团上下都灰头土脸的,一路没吃喝闹的,和我们88师一比,就好像俊媳妇旁站了个懒婆娘。事后想起来,当时我这么说是有些过份,没个章程。这就捅了马峰窝了,主任见覃副政委阴个脸,忙制止我说,蔡营长注意说话深浅。不待主任说完,覃福安阴阴地说,你们88师厉害,厉害到打没了,可我们红四团还在,队伍还扩大了,蔡猛子,月子里胖不算胖,娃娃的鸡鸡,算个毬。

  我一听,火苗子就蹿上来了,谁也不能诬蔑我们英勇善战的88师,军人那种宁死也要维护自己团队的荣誉感,让我十分气愤地脱口而出,诬蔑我们88师的不是白狗子,就是狗日的马家军,今天又多了一个你,覃付政委,你么子事,你个裸日的。

  他回口道,好你个张国焘的兵,你要日哪个。

  一句张国焘的兵,多少红四方面军将士的鲜血和辛酸,让我怒了,拽着他的脖领说,谁,张国焘的兵?谁,张国焘的兵?!

  事后,主任告诉我,当时我的手已去拔枪,被他死死摁住,覃付政委脸都吓白了,嘴上却不依不饶。

  应该是主任公允,老政委对我宣布口头警告后,用荆轲的故事告诫我,让我回去想一想为什么荆轲的一片赤心化为贯日长虹,人们却不理解并误会他。

  那之后,我开始收敛,接受教训,开玩笑时注意对象与场合了。对覃付政委除了工作,敬而远之了。

  1943年我负伤住进旅部医院,小五子她妈管我们病房,你大哥那时才几个月。那天,她抱你大哥来病房,病友们出去晒太阳,给我们全家创造一个团聚的机会。闲聊中,她说起旅部机关开始整风学习了,她们卫生部和供给部的女同志对有的首长有意见,意见最大的是刚升任旅付政委的覃排长。我很好奇,覃福安怎么成覃排长了。她说,和旅里一个排的女同志都谈了,还不是排长吗?!她的几个姐妹都说覃排长还动手动脚的。我说,你是支部委员,提意见要讲个方法。

  那时符合二五八团标准的干部,通过工作遇到自己心仪的女同志的机会少,多数是在领导或组织部门的安排下,窗前观看做广播操的女同志,或者到球场、戏台下,看看有没有中意的。战争年代,看中了,通个信,见个两次面,就定下来了。谈一个排,女同志能没有看法吗。

  不知是不是小五子她妈火药味浓了,我出院回到团里没几天,覃福安就带着工作组来到团里,统一学习中央文件后,分别谈话。那天,他带着个秘书找我,政委不放心,让政治处主任跟来。他先是夸大其词了我的战绩后说,蔡付团长,你主要是认识问题,思想上对张国焘路线残余认识不清。

  我一听,好嘛,几年过去了,这傢伙还揪着当年那句话不放,就没好气地说,覃付政委,我怎么残余张国焘了,我又不认识他,不像你,还听过他的报告,对他又有研究,还当众和我们讲,他大背头,比主席精神。

  他一听,急了,摆摆手叫秘书不要记录,就冲我嚷嚷,蔡猛子,你不要造谣,我从来都没有讲过。

  我说,覃付政委,很抱歉,除去牺牲的战友,全团听你讲过的干部,没有一个排,至少还有一个班,要不要过堂?

  他一晃恼袋,转移话题说,蔡猛子,你对抗整风精神,不老实检查,中伤领导,中伤中央红军,是什么性质问题?! 

  我想,我才不上你的当,你爱扣帽子,随便。反正几年下来,我早就看透了你的斤两;特派员,保卫局,窝里横的本事,平时拿着枪指向自己人,威风惯了,鸭八件就贵在个舌上。

  新来的政治处主任,敌工干部出身,有文化,有见识。他说,覃付政委,我们调查过,当年旅里有过结论,付团长只是行为失当,不存在政治立场问题。覃福安阴笑着说,不存在政治立场问题?他没唱过《反对中央逃跑》歌?!”


  所谓《反对中央逃跑》歌,即李伯釗编曲的《反对毛周张博,右倾向北逃跑》歌,是张国焘下令在四方面军传唱的歌曲。


  “这覃福安打击的面也太广了,四方面军的将士当时谁能不唱总部布置下来的歌呢?!难道四方面军将士都有政治立场问题。我忍不住说,覃付政委,主席早就在抗大说四方面军的广大将士是好的,是党的人,不是张国焘的人。你现在还这么打击一大片,难道就是整风精神?!

  覃福安讪笑道,你们唱这首歌时,以为自己是大老婆中央;待认识到自己实际上只是小老婆中央了,才来会宁会师的;到小老婆也不想当了,就闹着分家,向西逃跑了。

  想到他平日里常以西路军嘲笑、压制我们几个从西征中死里逃生的战友,我真忍不住了,覃福安,你个下流坯,诬蔑红军战士,反党反毛主席。

  他装不下去了,挥着手,嚷道,蔡猛子,你敢给我扣帽子,我给你处分。

  我掏出枪给主任,轻蔑地看着覃福安说,处分我太轻了,有种的你毙了我,你又可以到保卫局邀功了,看我毙了一个有政治立场问题的。覃福安,不是我小瞧你,抗战六年了,你毙过一个鬼子吗,你也就是个整自己人的货,我们党内,军内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主任,不劝,不说。

  覃福安眼见无趣,把门一甩,咣当一声,走了。”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