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和吴婧只见了一次面就定下了结婚的日子,两周后的八月中旬。吴婧对老八说是她姐姐花钱找人给掐算的“沾八带六”的好日子。老八自是深信不疑,赶紧告诉父母抓紧操办。修家的房子是现成的,买点儿涂料粉刷一遍,再买上几件家具就妥了。

马小兰知道了老八在城里找了个大他三岁的对象,心里酸溜溜的不是个滋味儿。她骂老八不守信誉,不到三十岁就结婚了。她听修顺奇说了老八对象是尖嘴猴子五婶给介绍的,是她的亲侄女。马小兰心里说,肯定不是个好东西!谁那么大了找个农村的对象?还什么条件也不计较地见了一次面就急着登记结婚?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马小兰天天上班都从老八家的门前经过,她留意着老八的动态。见他像是喝了蜜似的喜滋滋的,在屋里院子里忙里忙外,紧锣密鼓地准备着结婚的事情。马小兰心里有气。只要看见了老八往院子外边瞅,她就故意昂着头,挺着胸,一副傲气十足的样子从他门前走过去。如果是骑着自行车经过,她就故意把车铃按得丁零零丁零零地响,以引起老八的关注。

老八总是呵呵一笑,心里说你要是不挺胸不抬头那腿罗圈儿得还不那么厉害,你这么一挺胸一抬头那腿罗圈儿得简直没法看了,并着两条腿也能钻过去一个大篮球儿!你故意把车铃按得那么响,我听见了能怎么着?你是能吓破了我的胆儿,还是能把我和吴婧给搅和黄了?呵呵……傻!你不光是腿罗圈儿,你脑子也有点儿残!老八是打心里对马小兰没有好印象。

老修头儿和老伴儿做梦也没想到儿子修平安会这么草率地和吴婧结了婚,而且是在农村人比较忌讳的三伏天。对于吴婧这个儿媳妇,修妈妈总觉得她让人猜不透,挺神秘的。像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表面上看着挺平静的,不知道水底下都藏了些什么东西。

都说儿媳妇不是婆婆养的,总归是隔了一层肚皮。可是修妈妈觉得吴婧和她不止隔了一层肚皮,而是隔了崇山峻岭。直到结婚那天,吴婧也没和修家的人说过几句话。哪有见了一次面,才两个星期就急着结婚的?而且什么条件也不讲,只要领了结婚证就行?到现在老修家所知道的关于吴婧的信息,都是从尖嘴猴子五婶的嘴里了解到的只言片语。而五婶是河沿儿村儿说话最不靠谱的一个人,她说的只言片语里又有几句话是真的,是可信的呢?

从和吴婧登了记,领了结婚证后,老八就猴儿急猴儿急地盼着举行婚礼这一天了。他整天催着爸爸妈妈抓点儿紧,催着他们干这干那。修妈妈把炕席铺在了院子的柿子树底下,三伏天里紧赶着给老八做了两床被子和两床褥子,热得浑身起了厚厚的一层热痱子。老修头儿顶着酷暑给老八粉刷房子,戗得喘不上气儿,整天咳嗽着。

老修两口子满肚子的狐疑,问老八了解了吴婧多少?就这么着急登了记?老八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了解那么多有什么用?她和我登了记,领了结婚证,我们就是合法夫妻了。她和我都一铺炕上睡过了,就是我的人了,她还能跑了不成?再说就是吴婧跑了, 不还有她姑姑在吗?她能跑哪儿去?你们尽操些没用的心!” 

按老八的心思,他巴不得见面的当天就把吴婧娶进门。和吴婧在一起的那一晚上,老八几乎没合过眼,他过足了鸾凤瘾。吴婧伺候男人真有一套,把个“生蛋子”老八刺激得神魂颠倒,五体投地。从那晚上开始,幸福和傲慢就挂在了老八的脸上了。老八再看人就不是仰视了,而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脖子绷直,用眼角斜乜着俯视着看人了。老八斜乜着看河沿儿村里的姑娘,横看竖看竟没有一个顺眼的了。过去他暗恋着的几个姑娘,偷偷看人家, 总也看不够的。今天再看,却觉得她们都一钱不值了,个个都长得干干巴巴,个个都像缺了水的茄子,皱了皮儿的黄瓜,一点儿也激不起男人的食欲。挨个扒拉,没有一个长得像吴婧这么水灵,没有一个出落得像吴婧这么完美。不是身上的皮肤太黑,太粗糙,就是太瘦。不是腿儿太短,太细,罗圈儿,就是胸部太小,如履平地。不是说话太多,太土,就是举动太粗鲁,太轻狂。

老八的心被吴婧填满了,脑子被吴婧灌晕了,童子身也被吴婧“蹂躏”遍了。老八在吴婧近乎性虐的体验中尝到了男欢女爱的甜头儿,尝到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美妙滋味儿。他觉得吴婧就像是小说里讲的大唐美女杨贵妃,既耐看,又耐用,搞得唐太宗于后宫三千佳丽不顾,万般宠爱于一身。

没谈过对象,没碰过女人的老八修平安,一下子得到了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胖美人,这个胖美人直接落到了他的怀里,乐得老八差点儿晕过去。他觉得自己太幸运了,太有福气了!别的男人费多大劲都得不到的美人儿,不知咋的,像只进错了巢的鸟,一下子飞进了自己的怀抱……经过吴婧一宿的调教,老八修平安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从一个青涩的生蛋子变成了一个硬邦邦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他一下子懂得了那么多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 别人谈了多少个对象也没有他知道得多。

吴婧整晚上也没和他说过几句话,他却理解得头头是道,淋漓尽致,堪称心有灵犀。老八认为男欢女爱根本用不着用语言来表达。两个人的身体相亲肢体碰撞要比用嘴巴去说管用多了。老八如堕雾里,浑身轻飘飘的,他感受到了美女身上迸发出的无穷的魅力……原来搂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睡觉是这个滋味儿呀!怪不得皇上得到个美人,早朝都不愿上了!哪有那份心情呀?换了我,我也懒得上朝。搂着吴婧这样的美人睡觉该有多美?

吴婧的肌肤滋润得一掐就能掐得出水来,那晚上泡得老八浑身湿漉漉的,吴婧的身上滑得胜过丝锦缎。吴婧的厚嘴唇柔得像墨鱼的吸盘,吸得老八的舌头到现在还麻酥酥的……老八修平安有幸抱得美人归,过足了皇上瘾。

在给儿子紧锣密鼓地筹备婚事的日子里,修爸爸得了重感冒,这些天持续低烧,咳嗽不断。直到儿子结婚那天也没见好。

老八结婚那天赶上了下大雨。

头一天,气温高到摄氏三十七八度,给老八准备结婚的食物馊了一大半儿。方大群光着膀子,满头大汗地帮老八杀了圈里那头才刚够一百斤的猪。这头猪的猪头送给了隔壁的尖嘴猴子五婶, 五叔当晚就煮熟了,两个人一顿就吃了个精光。

没有冰箱储藏,老修头儿让方大群把猪肉和下货都装到水桶里,放到水井下面搁了一宿。

老八上了火,嗓子急得冒了烟。老修老两口也坐立不安,心急火燎。听收音机里播报的天气预报,说明天有大到暴雨,修妈妈双手合十祷告着:“拖到晚上再下吧,千万别在晌午下。”

偏偏天不遂人愿。早上还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到了吴婧坐着的面包车开到了老八家的大门口时,竟像瓢泼似的下得冒了烟儿,天也黑得像是扣在了锅底下。从车上下来的人个个淋得像落汤鸡。

不知是被大雨浇得没了心情,还是另有别的什么原因,吴婧进了修家表情漠然,圆脸拉得老长,一点儿也没有做了新媳妇的高兴与欣喜。只有那两只大眼睛到处窥视着,搜索着,像是把修家的一切都记在了心里。

儿子这么急着结婚,父母也左右不了,又赶上了这么个坏天气,只能跟着生气上火。老八的婚礼稀里糊涂,全家人都提着一颗心,帮他完成了终身大事。

办完了儿子的婚礼,修顺奇的妈妈也病倒了。吴婧和老八回门的那一天,他俩前脚走,修顺奇的大姐后脚就把父母也接走了。

大姐送爸爸妈妈去医院做个全面的体检,本想若无大碍,在她家里过了三伏天,等天气凉快了再送父母回来。谁知两个老人都检查出了毛病,爸爸是哮喘,妈妈是肺炎,结果两个老人都住进了同一家医院。

修顺奇无心学习了,她为老八不听父母的劝阻,草率地和吴婧结婚而气愤,也替年迈父母的身体而担忧。修顺奇跟着大姐去医院,办完了父母的住院手续,送他们进了病房才回来。大姐告诉修顺奇,不用她和方大群去医院陪护,市内的姐姐们轮班陪护就够了。

“我总觉得吴婧不像是个本分的女人。你看她那两只眼睛,贼溜溜地乱转。嘴抿得紧紧的,像是张嘴就能泄了密似的。我到现在也没听她跟谁说过几句话。单纯的老八哪是她的对手?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有老八遭罪的时候。”方大群也替小舅子担心。

“连你这个粗人都看出来了?我第一眼就看出吴婧不简单,她不说话,就是怕张嘴露了馅,叫人抓住把柄。她越是什么都不说,越说明她是个有‘前科’的女人。老八对她一点儿也不了解,见了面就像‘瞎眼蒙子见了血’似的盯上了,还没摸准她是个什么品行就结了婚。再说吴婧长得挺迎人的,还比老八大了三岁,又是城市户口,干吗偏偏到咱这穷山沟里找婆家?还什么条件也不在乎,就是急着赶紧睡到一起,赶紧登记结婚。”

“你没看出来?没看出来也该猜出来了,我看是怀孕了。急着出手找下家,给她肚子里的孩子找个‘主儿’,找个爹。”

方大群一语中的,惊得修顺奇目瞪口呆。

她愣了半天才缓过神儿来,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她不是哭老八,老八不听别人劝,要是知道了真相是自作自受。她是心疼父母。爸爸妈妈要是知道吴婧是这么个动机和老八结的婚,能接受这个事实吗?修家在河沿儿村儿口碑甚好,乡里乡亲,没有一个说他们二五眼的。要是老八真的找了一个怀了别人孩子的媳妇,那老两口儿的脸还往哪儿搁?还有什么脸出门见人?

修顺奇哭得伤心,她长这么大头一次哭得这么厉害。方大群后悔自己过早地揭开了谜底,惹得老婆伤心落泪,他一个劲儿地哄着她别哭。

“都是尖嘴猴子五下水害的!爸爸妈妈明明知道她不是个东西,办不出什么好事,还偏偏听她忽悠。就她那样的人,能介绍个正经儿人吗?我妈我爸不是糊涂了吗?”

修顺奇哭过了,又埋怨起了父母。也难怪父母着急,七个闺女都结婚走了,就剩老八这么一个心思了。他们也想趁身体还行,早点儿帮他把婚结了。谁会想到老八一眼就被吴婧迷住了,兵贵神速地和她结了婚?

“唉!听天由命吧。老八也不是个小孩子了。”

修顺奇叹息了一声说。她也看出了吴婧的腰部不像是单纯地发胖,还有她那两个耷拉着的大乳房,就像是正给孩子吃奶的乳娘。方大群是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而修顺奇在心里也想过,却怕说出来的是事实。

“你说会是谁的孩子呢?”修顺奇问方大群。

方大群仰面躺在炕上,两手压在后脑勺下想了想,盯着棚顶的眼睛都没眨一下,就说出了猜想:“她姐夫。”

修顺奇又是一惊:“你怎么能猜是她姐夫?”

方大群转过脸来,朝修顺奇笑了笑:“你没注意老八结婚那天,有个高高的个子,梳着分头,从面包车上第一个下来,给吴婧擎着伞的那个穿着浅粉色衬衫的男人?他一声不吭,身前身后地跟着吴婧,吴婧叫他‘姐夫’。吴婧进屋换衣服的时候他也不回避,还帮着抻抻领子,拽拽袖子的。城里姑娘结婚,哪有让姐夫来送亲的? 我注意到了他看吴婧和吴婧看他的眼神儿,那是既伤感又无奈,既爱怜又心疼啊!不信你就等着瞧吧,吴婧生了孩子就能找理由和老八离婚,带孩子进城找他的亲爸去。”

修顺奇听得毛骨悚然,大热的天不寒而栗。她声音颤抖地说: “你说的那是过去的老规矩,我结婚的时候我姐和姐夫们不是都来了吗?……再说,吴婧的姐姐不是还活着?结婚那天不是也来了吗?”

方大群的鼻子哼了一声:“你看她姐那长相,和她姐夫般配吗?尖嘴猴腮的,和五下水长得一模一样。病病歪歪的,说句话都上气不接下气,像是没几天活儿头儿了似的。”

修顺奇经方大群这么一点拨,真的可以顺理成章地解释吴婧为什么要到农村来找对象,又为什么要那么急着结婚了。

“像讲故事,跟说书唱戏似的……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可是这么倒霉的事儿,怎么就叫我爸我妈摊上了呢?我妈我爸好可怜啊,一辈子要强。唉……脸都叫老八丢尽了!”修顺奇又禁不住啜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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