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寻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地读起：“一、工作的总方针：十六字军训。1934年11月1日，红四方面军党政工作会议上，为了进一步发扬部队在长期革命战争中所形成的光荣传统和优良作风，通过了政治机关工作细则，如《红四方面军政治与党务工作决议案》、《团政治处暂行工作细则》和《军师政治部暂行工作细则》等文件，对于提高部队政治素质、加强机关政治建设，起了重要作用。制定了‘智勇坚定，排难创新，团结奋斗，不胜不休’的十六字军训。会议指出：十六字军训，是以后工作的总方针。 后来，西北军区政治部印发了一个《说明》，将训词内容进一步具体化：‘智’是学习，有阶级自觉有深刻的政治认识，深湛的军事知识和战斗经验，学习无产阶级的一切聪明；‘勇’是勇敢，敢于牺牲，勇于吃苦耐劳，有百折不回的精神；‘坚定’，有克服一切困难艰苦环境的决心，在任何困苦之下绝不动摇，钢一样的坚，泰山一样的定，为革命斗争到底；‘排难’，排除一切困难，有克服任何困难的决心，决不在困难面前投降；‘创新’，有创造性，有创造新局面、新苏区，挽回战局，创造新的战术战略等；‘团结’，在共产党正确的领导之下，千万人团结如同一人的奋斗协同一致的努力；‘奋斗’，就是坚定向前冲，努力猛进百折不回；‘不胜不休’，即是不消灭刘湘，不赤化全川，不实现苏维埃中国，不打倒帝国主义，就誓不停止。”
没待读完十六字军训，老泰山就讲开来，收不住嘴。那沉重的红安乡音、俚语，经蔡红安翻译整理后，又是几篇历史。仅以十六字军训中的智为例，就引申出三部分内容。
有阶段自觉有深刻的政治认识——“到了老十团的第一天，就发给我们每人一本《新战士教材》。哥哥政委进行文化摸底后，说伢子们，不识字就不知道为啥打白狗子，难道认字比打白狗子还难吗？！大家随我念，说起穷人真是苦，又冷又饿住茅屋。吃没吃顿好菜饭，穿没穿件好衣服。一年四季做活路，牛马畜牲都不如。忙来忙去忙个死，算起帐来百事无……要想田地分得稳，只有坚决干红军。要想军阀打倒尽，只有坚决干红军。要想不当亡国奴，只有坚决干红军……第一要做工农革命的战斗员，第二要做工农革命的宣传员，第三要做工农革命的组织员。你大伯会准备些小礼物，铅笔、几页纸、自制土墨水，奖给识字快的战士，这些东西不值钱，可是是一种荣誉，自己感到神气，别人也会高看你。瓜娃子就因为我的奖品比他多，还跑到哥哥政委那里哭了鼻子。可搞笑的是，识字了，还要装做不认识，因为保卫局的人说，只有有钱人家的娃儿才识字，那知识分子是要砍脑壳的，所以我哥哥政委在被抓前曾对特派员发火说又要抓识字（工作），又要杀识字的，这是什么混蛋逻辑！这是自毁长城。到红大报道时，我说不识字。心照不宣，老师给全体都说不识字的学员上课的第一句话是：同志们是文盲，不是字盲。文盲就是没有对中国革命史、世界历史、联共（布）党史和马克思主义进行过系统学习。唉，这就是在张国焘推行的极左路线下闹出的笑话。”
“爸，张国焘这个歪嘴和尚把经念歪了。”林子寻说。岳父点点头。
学习无产阶级的一切聪明——“实际上并不存在你讲的狭隘意识。无阶级属性的人类文明成果在我们列宁室里都有反映，想不到吧，航母、坦克、飞机的横截面解剖图就掛在30年代初的大别山茅草屋里。像你和小五子看小人书一样，我们看画画识字完成扫盲后，还继续学习语文、算术、历史、地理，不但能写标语，也知道了大别山只是中国的一丢丢，中国在世界地图上只是一个秋海棠叶子【注：民国时期的世界地图上，中国疆域的形状】”
深湛的军事知识和战斗经验——“你听什么人说的我们红四的将领都是大老粗、没文化？！我告诉你，这是扯淡。你以为当军师团长只靠勇敢，拿个大刀片子冲就行了，不是的。会打仗，打巧仗，要靠智慧。智慧从哪里来？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伢子，是靠组织上的培养，军事民主会上的集思广益，领导的点拨，自己的悟性和持续的学习和总结，所以我们红四方面军团以下干部中有很多十七、八岁英勇善战的‘娃娃’。拿我来说，刚入伍时，不爱学习，猴子屁股坐不住，要不是哥哥政委吓唬我，要开我的斗争会，我怕砍脑壳才认真识字的，可我还是被哥哥政委批评是逞勇斗狠的一介武夫，也就是抗战时我们师文工团演出的苏联话剧《前线》中的‘哥儿乐’式干部【注：戈尔洛夫是苏联作家高涅楚克剧本《前线》中的一个有勇无谋、固步自封的人物。“哥儿乐”是老军人们当年对戈尔洛夫的戏称。】要不是在红军大学的学习，毕业后回到263团，熊（发庆）团长和你赵伯伯的传帮带，我怎么可能西征失败后，三个月就回到了党的身边。”
父亲曾和林子寻说过：“你蔡伯伯每接到作战任务，马上在综合考虑沿途地形地貌和敌情等因素下，在地图上用手指丈量距离，算出需要以什么样的行军速度才能在规定时间内到达目的地，这不是在课堂上能学到的，是长期作战经验的总结和悟性。”
温伯陵先生在《别被<亮剑>骗了，红军不是大老粗，而是90年前最有文化的军队》第一节：“……结果很多人以为，红军出身的将领都和李云龙似的，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没读过军校还能打胜仗，而且以没文化泥腿子为荣。但是这些人都跑偏了。大家仔细想想就知道，如果一支军队的将领没有文化，怎么理解复杂的军事条例，怎么执行随时变化的作战任务，还有地图作业、步炮协同、穿插包围等军事技术，即便打游击也是技术活。更不用说最重要的军队建设。那些官兵平等、改造世界、共产主义等理论，没文化的人怎么可能听得懂。这些军事技术和军队理论，要是将领都不懂，那么这支军队就是一盘散沙，最多成为替天行道的梁山好汉，绝对不可能打江山的。李云龙是红军出身将领的代表，纯粹是一场误会。在真实的红军里，就凭李云龙的二杆子精神和小机灵，做到连长顶天了，还做团长，做梦去吧。事实上，文化素养是现代军队的核心战斗力，不论塑造信仰还是操作武器，都离不开知识和教育。而红军就是民国最有文化的军队。尤其是红军高级将领，基本都是学霸，如果他们不参加革命，照样能过人上人的生活……”
岳父和缓了下口气，“当然，我们红四也确实有一些文化不高又逞勇斗狠，自视甚高又有勇无谋的高级将领，那都是张国焘假借肃反之名，清除异己后被突击提拔上来的，张国焘就喜欢头脑简单又听话的。那些不听话的久经战场考验的黄埔生和大中学生都被保卫局杀了。如果没有白雀园和川陕苏区的大屠杀，那我们红四真是人才济济，1955年授衔时还不得多出个把元帅、大将和多少位将军出来。”
看到岳父倦态已现，老人已情绪激动地说了几个小时，蔡红安提议每个星期天读一段，老爸讲评一段，分几个星期天进行。获得首肯，进入汇报讲评常态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