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采访对象:时恩福。

  时间:1993年8月20日。

  地点:沙扎兰村科研基点。

  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是位很有风度的高级知识分子。

  58岁的时恩福,中等身材,长挂脸,大眼睛,略微有些拔头顶。说话响响快快,时而还打一个手势。他是省农科院栽培所栽培室主任,副研究员,自治县总农艺师,沙扎兰村科研基点党支部书记。

  这位1959年毕业于沈阳农学院农学本科专业的全优生,讲起自己风风雨雨的经历,十分感人。他说:“没有李庆文院长,也许我还会背着沉重的‘政治包袱’;没有李庆文院长,不一定有我的今天。反过来说,李庆文院长不在阜新,我也早就回沈阳了。”

  确实,在时恩福危难之时,李庆文敢说公道话,卸下了他的“包袱”;确实,在时恩福感到眼前茫茫,无有作为之时,李庆文鼓励他奋进,给他指出一条光彩的路……

  文化大革命一场黑色的风暴,把时恩福刮到了海城县耿庄公社北耿大队。在北耿,时恩福领着妻子和三个女儿,从1970年一直呆到1978年。

  1970年的北耿,粮食亩产150公斤,人均收入只有3角钱,是个落后贫困的大队。

  农科院到北耿的共14人,时恩福是点长。也许是年轻人争强好胜?也许是知识分子愿意把知识献给人民?时恩福他们似乎忘记了自己是接受“再教育”的对象,竟在北耿和农民一道搞起高产田来。虽然那时人们还不承认科技就是生产力,但科技毕竟是强大的生产力。时恩福和同伴们在北耿辛勤的工作,无私的科技投入,换来了北耿大队连年大丰收。

  1971年,北耿大队粮食亩产跨“纲要”;

  1972年,北耿大队粮食亩产过“黄河”;

  1973年,北耿大队粮食亩产突破千斤大关,并从此稳定在千斤以上。

  北耿出了名,成为全省农业战线上的先进典型。

  时恩福也出了名,荣获省科技先进工作者称号,成了全省知识分子与农民相结合的典型。

  那时,毛远新也曾到北耿大队转过一圈。李素文也曾到北耿大队走马观过“花”。时恩福都没有在北耿,毛远新、李素文在北耿根本没见过时恩福。

  没见过也不行,毛远新和李素文赞扬过北耿,表扬过时恩福。因此,“四人帮”一跨台,时恩福就成了与“四人帮”有牵联的人和事。栽培所负责人兼党支部书记的小官帽子,也被摘去了,停止工作被审查了。

  审查来审查去,也没审查出来什么子午卯酉。可那时,谁敢大胆地给时恩福下个结论呢?你也推,他也不负责,把时恩福悬了起来,进行“冷处理”,没人过问了。

  被“悬”起来那个滋味不好受啊!夜里,时恩福躺在床上,常常失眠。在北耿搞科技兴农,叫农民增产增收有什么错呢?往事在他的脑海里一幕幕地闪过,他觉得自己没有做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悬着就悬着吧,自己无能为力呀!

  悬着的人是不能长工资的。1978年和1980年两次长工资,时恩福都没有长上。从1960年到1982年五百五十大毛工资他足足挣了22个年头。

  时恩福家里有爷爷、奶奶、父母和3个弟弟两个妹妹。父母那里困难得连打酱油的钱都没有。可他也没有能力顾父母,他这55元钱还要养活三个女儿,生活更是紧紧巴巴。

  时恩福背着沉重的政治包袱,在贫困的生活中熬着,盼着……

  1988年,刘继良到省农院任党委书记兼院长。刘书记说“时恩福,路线问题不能让你负责,你可以照样工作吗!”

  刘书记的话使时恩福的心里亮堂了许多,但是,可以工作也没什么可干的,一个被“悬”着的人,谁敢重用他呢?甚至有的个别人都躲着他。

  光阴似水,一年一年地过去。时恩福白白地浪费了一年又一年。做为一个农业专家,他没有用武之地,不能为国家的农业做出应有的贡献,心里着急啊!

  1985年3月,阳光明媚,春意暖人。时恩福从沈阳赶到自治县,参加“一二三工程”论证会,遇到了李庆文。

  时恩福向李庆文说出了自己身背政治包袱的苦闷心情。他还告诉李庆文,前不久,海城县验军乡刘书记想请他到验军乡去,给乡里当农业技业顾问,每月工资500元,他没有去。他觉得自是党培养起来的知识分子,不为党的事业奋斗,而停薪留职去赚大钱,对不起党。他虽然没有去,可留在院里没什么大事可做,虚度光阴哪!李庆文爱喜人才,不心看着人才在白白地浪费。他果断地说“老时,你干脆到自治县来吧,同我们在这里一道科技兴农,一起攻关,干出一番像样的事业来,怎么样?

  李庆文诚挚地邀请,感动得时恩福热泪盈眶。他使劲儿地点点头,来到自治县,加入到李庆文的科研队伍之中。

  十家子乡是省“一二三工程”20个科技示范乡之一。时恩福到自治县后,就被李庆文派到十家子乡去抓全县“四项开发”之一的稻麦开发工作。

  “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概括了古代知识分子的心理特征。时恩福这位当代之“士”,却要“智为知己者用”。

  李庆文看重他,把他视为知己,给他创造了施展才华的条件,他能不鞠躬尽瘁竭尽全力地去干吗!在十家子乡,时恩福搞小麦育种,抓麦田开发,做小麦栽培技术指导,晴天忙得一身土,雨天忙得一身泥,忙得把老伴、孩子都忘了。

  一次他回沈阳办事,顺便回家看看。一进家门,老伴就带着气说:“你走错门了吧?”

  三个女儿也都埋怨他。大女儿埋怨他毕业分配时没给找人;两个小女儿怨他不给辅导功课……时恩福在怨言声中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坐火车回到了十家子。

  1985年,十家子乡只有几亩麦田。几年后,十家子麦田万亩,那真是麦浪似海,金涛滚滚。十家子乡稻麦开发,成了全市引人注目的典型。

  时恩福在十家子乡得正有声有色的时候,李庆文没有忘记时恩福还有后顾之优。他想组织不应该叫一个同志背着一个不清白的政治包袱。因此,李庆文多次向院党委建议,应尽快地给时恩福下一个实事求是的结论,卸掉时恩福的思想包袱。

  在李庆文多次提议下,1987年农科院党委给时恩福的问题做了结论。

  时恩福一身轻松,工作热情倍增。

  1987年,李庆文把时恩福从十家子调上来,任“七五”期间国家攻关项目——不同类型旱地试验区农牧结合,农林牧结合发展技术体系研究的第二主持人,同李庆文在一起攻关。

  1988年春天,时恩福带领全县乡、村干部到海城验军乡去学习蔬菜大棚经验,又一次见到了验军乡的刘书记。

  “老时,1984年请你到验军来,你都没来。没想到你却跑到塞北沙荒去了。”刘书记诚恳地说:“这回你来吧,我们请个农民技术员月工资还500元呢,你来那不比他多得多!”

  时恩福笑着说:“谢谢刘书记的厚爱。不过,我在阜新干顺手,干顺心了,哪儿也不去。”

  1988年6月的一天,自治县政府收到省农科院打来的一份加急电报,电报说时恩福的父亲病故。此时的时恩福正在十家子乡指导小麦生产。

  时恩福老父亲住在鞍山。他接到电报就急三火四地往赶。等时恩福回到家老父亲已经离开人世三天了。

  时恩福面对父亲的遗容,热泪滚滚。他对不起父亲,近几个月来父亲膀胱癌,先后做了三次大手术,术前都给他打了电话,可他因工作忙,一次也未能赶到老人的身边。他心里愧万分,父亲,你能原谅你这个不孝之子吗……

  时恩福到家的当天,就把老父亲的遗体火化了,父亲永远地走了,他还有80岁体多病的老母,按理说,时恩福应该在家陪老母亲呆几天,冲淡冲淡老母亲的哀痛心情。可他知道,李庆文到阜新市任科技副市长刚走几天,自己又被县政府任命为全县总农艺师,工作排着号,扯着串,他怎么能留在家中陪伴老母亲呢?!

  父亲火化的第二天,时恩福同老母含泪而别,又回到了自治县。

  时恩福的三个女儿,先后都结婚成家了。他的家中只有老伴独对孤灯,一天到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老伴劝他:“你在农村又十年了,这么大岁数还在那儿折腾啥,回来吧!”

  时恩福说:“李庆文副市长比我岁数大,他家也就剩一个老伴了。人家在阜新蹲得住,咱就蹲不住?!”

  时恩福不但蹲得住,而且蹲得科研硕果累累。十年来,他获得省和部一级科研成果一等奖四项,省级科研成果二等奖一项,三等奖二项,市一级科研成果奖八项。

  时恩福,这位辽宁省先进科技工作者正在自治县发着强光、巨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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