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顺奇等方大群洗漱完了,坐在了沙发上,她也坐在了他身边。
“哎,大群,你知道我今天去哪儿了吗 ?” “去你妈家,佳奇的姥姥家了。”
修顺奇摇了摇头:“只说对了三分之一。”
“你得给孩子吃奶,能上哪儿去?没出村儿?” 修顺奇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去找她了?又……又去了商店?”
虽然他没说出名字,但两个人都心如明镜。修顺奇使劲刮了一下方大群的鼻子:“熊样儿,真聪明!”
“你和她谈得怎么样?”
“不错。我软硬兼施,看样子她是听进去了。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方大群如释重负,瘫软在了沙发里。这些日子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了下来,看来,今晚能睡个踏实觉了。
“早点儿睡觉,这些天折磨死我了。”方大群从沙发上一步跨到了炕上,自己先铺好了被褥钻了进去。
“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和她谈的吗?”
“不想,不想。和她那样不开化的人说事儿,能有什么吸引人的谈资?”
方大群再也不想提到小香儿了。既然老婆把一切事情都摆平了,以后不会再出什么麻烦事儿了,自己也就放心了。他最大的想法就是好好睡一宿,补补他缺少的睡眠。
“有句老话叫‘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和小香儿分开一年多了,更应该支起眼皮瞪大眼睛相看了。”修顺奇故意逗他。
“过来,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和她说的?”方大群本来不想听修顺奇和小香儿都说了些什么,架不住修顺奇不断地吊他的胃口。
修顺奇凑到了方大群面前,神情诡秘地说:“你说……现在有结了婚还守身如玉,还是处女身的人吗?”
方大群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前额,又摸了摸修顺奇的前额:“没发烧呀?”
修顺奇笑着摇了摇头。
方大群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修顺奇,又接着问:“没发烧你说什么胡话?结了婚的人还是处女?那是自欺欺人,谁检查了?”
“是没人检查,不过是她自己亲口说的。她说一直没让她的傻丈夫碰过。是给……给一个人留着的。”
修顺奇没把话说透。方大群不傻,他一下子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小香儿语无伦次地说她天天洗,洗干净了还擦友谊雪花膏,就留给他一个人。方大群的脸立刻红到了耳朵根儿。他为了掩饰慌乱的心情,故意贬低小香儿:“就她那素质的人说话你也信?你亲自检查过了?”
修顺奇看出了方大群的魂不守舍,故意贴在他的耳朵边儿阴阳怪气儿地问:“为什么不问是留给谁的?”她的嘴巴摩挲得方大群的耳朵痒痒的。
方大群也用同样的分贝回应:“管她是留给谁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明知故问。”
修顺奇兔死狐悲,故意叹了口气:“唉!可怜天下痴女心哪!人家做了那么大的牺牲,却得不到心上人的理解。哎哟,惨哪…… 人家一心一意地保护着不让丈夫摸。天天晚上洗,还搽雪花膏,要给她的心上人留着,心上人却并不领情。唉!男人呀,都是些喜新厌旧的东西!”
“你别这么阴阳怪气,幸灾乐祸好不好?我要是当真和她有点儿什么事儿,你还能这么坦然?这么淡定?她能是个处女,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她该庆幸遇到了我这么个老实本分的初恋男友。要不早就……”方大群怕说漏了嘴,及时打住了。
“好了好了。往后她不找你的麻烦,你也别跟她套近乎。各人过各人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都好自为之。”
方大群转过身去想睡觉,突然又翻过身来问了一句:“哎,你才说了三分之二,那三分之一是什么事儿?”
“记性蛮不错的嘛。我还去了商店。”修顺奇的心情沉重了起来,说话也没有先前那么幽默风趣了。
方大群坐了起来:“怎么了?谁出事了?还是……不让你去商店工作了?”
“唉!刘亚娟。刘亚娟的孩子丢了……胎死腹中了。”
方大群头一次听说还有胎死腹中的事,他只知道有流产的,有引产的:“怎么会?……怎么能这样?”
“说是胎儿的脐带缠到了脖子上,在妈妈的肚子里勒死了。唉!胎儿越是到了足月,越是动得厉害。可能是她的孩子在子宫里活动得太厉害了,脐带缠在了脖子上。”
“啊?还有这种事儿?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方大群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原来孩子要经历这么多意想不到的生死关口,才能“安全着陆”呀!
“我没问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没等她们说完,我就急着往家里赶。咱们的佳奇刚生下来的时候,我妈就说了一句‘哎呀,这个孩子的脐带怎么像个项链似的绕脖子缠了一圈儿’,我还闭着眼睛说了一句‘妈你给他摘下来,用毯子给他盖上,别冻着孩子’。”
方大群没有了睡意,他感激上苍让他娶到了修顺奇这样的贤妻,他感激儿子佳奇摊上了修顺奇这样的良母,让他们全家平平安安地迎来了小生命。修顺奇还为他悄悄化解了一件困扰了多日的棘手的问题……贤妻少生是非,良母家和兴旺。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儿子佳奇老是腹泻。在月子里的时候,修顺奇以为婴儿吃奶大便都是这样的。婆婆也没看出孙子有什么异常。倒是修妈妈发现外孙子的大便有些黏稠,有一次在河里帮亲家洗尿布时看到的。
“是不是吃多了撑着了?”她问亲家。
“整天吃妈妈的奶还能撑着?也不是喝奶粉喝牛奶没有数。” 亲家不屑地回答。
“那怎么大便这么黏?块块尿布上都带屎?我侍弄了一大群孩子也没有这样的,那大便都像鸡蛋黄似的不黏也不粘……是不是孩子的消化不好,还是睡觉的时候晾着肚子了……或许是吓着了?”修妈妈说。
“佳奇能吃能睡也不闹人,小孩子要是肚子疼还不又哭又闹?” 亲家不以为然。她觉得自己照顾儿媳妇和孙子尽心尽力,孙子不会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小孩子拉稀是常有的事,等长大了自然就好了。
见亲家爱搭不理的样子,修妈妈就没再说什么,帮着她洗完了尿布就回家了。
婆婆晾完了尿布忙着做午饭了。老两口一个灶上,一个灶下,一个烧火,一个做饭。家里添了一个小人儿,要干的活也添了一大堆。老两口从天不亮睁开眼睛就没闲着,一直忙到晚上关灯。年龄不饶人,白天没觉得怎么累,到了晚上,躺在炕上的老两口浑身酸痛哎哟呼哧。
“还想要个孙子不?”听老伴儿翻个身就“哎哟”一声叫着,老方头儿问了一句。
“别问我,我又不姓方。你觉得一个够了我就随你。”老婆子的态度不偏不倚。
“我看哪,咱俩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喽。添了一个孙子就累成这样,要是真的添了五个六个的,还不得把老命都搭上?”老方头儿的思想也有了变化。
“真的?你真是这么想的?要是你不嫌弃家里人口少,我倒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自从嫁到你们老方家,没有因为别的抬不起头,倒是因为不能多生孩子叫你不满意。你一辈子就眼气老修家那一大帮孩子,不定规什么时候就冒出一句难听的话给我听。唉!我要是有骨气,像现在这帮年轻人似的,为一点儿小事儿就离婚……”
“哎,哎……扯远了,扯远了啊。”
老方头儿转过身捅了捅老伴儿:“你怎么老母猪光记得万年糠了?我夸你的那些好话你怎么都不记得?我说过你心灵手巧,我说过你勤俭持家,我说过你孝敬老人,我还说过你邻里关系处理得好……哎,我都记得夸了你那么多好话,你怎么就一句也没想起来?专记住了我说得不好听的话?谁没打年轻的时候过过?都是一样的岁数,一样的能耐。人家两口子一年一个,三年两个,丫头小子生了一大群。远的咱不说,就河沿儿村,谁家不是闹闹嚷嚷七八个孩子?唯独你和我,养了一个独苗苗就再也没动静了。你说我能不着急,我能不心烦吗?村里说什么的都有,什么姓方的没有那生育能力啦,老婆是到娘家借的种啦,大群根本就不是老方家的后啦……唉!我听得多了!大群现在是有了儿子了,我们有了孙子了,我才敢说句心里话。这多半辈子了,守着一个孩子你心里踏实过吗?大群小的时候,一有个头疼脑热我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就怕有个三长两短。你更是不吃不喝地白天晚上守在他身边,恨不能替他发烧,替他感冒。”
“唉!别说了,谁都不容易。”方妈妈握了握老伴儿的手,“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往后再也不叨叨了。不过,一个孩子还是太少了,趁我们俩还能帮上他们,怎么着也得再养几个。”
老方头欲擒故纵地将了老伴一军:“不要了吧,这一个都把你累成这样……”
“不行!”没等老伴儿说完,方妈妈冒出了两个字儿,打断了他的话,“不管多么累,也不管是丫头还是小子,大群也得再生他三个四个的。不能叫佳奇长大了连个做伴儿的都没有。”
“国家不让啊,要是违反了生育政策是要罚款的。不光是罚几个钱的事儿,关键是年轻人丢不起这个人哪。”
方妈妈不做声了。老伴儿说得是,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国法规定让你生一个,生两个,你就是要违背政策生三个,生四个,这不是乱了套了?方妈妈虽然嘴上没再说什么,心里也在想,年龄大了是有些力不从心了,先把佳奇侍弄大了再说吧。保不齐过几年国家政策再有了变动,允许生两个三个呢?大群拿回家的独生子女父母光荣证和奖品不能动,要是让生的时候就还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