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电影不好看吗?” 见方大群推门进屋,修顺奇不解地问道。

“好看。挺好……看的,就是外边儿太冷了。”方大群言不由衷地说。

“冷?看你满脑门儿的汗,是冻出来的?”修顺奇更加不解了,她追根问底地盯着方大群。

“刚才……刚才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家伙,从我面前蹿了过去,吓了我一身冷汗。”

从来不会撒谎的方大群,被修顺奇逼得撒了谎。他边说边脱掉了棉大衣挂在了墙上,修顺奇发现棉大衣的前襟上有像是刚抹上去的冻得发亮的鼻涕和几块花里胡哨的胭脂样的东西。

她不动声色地说了句:“噢,那就趁佳奇没醒早点儿睡吧。”

方大群没言语。他独自去厨房从缸里舀了一瓢水,站在脏水桶前“骨碌骨碌”地漱口。刚才发生的一幕太突然了,令他猝不及防。他的心到现在还怦怦乱跳。

趁方大群进厨房的时候,修顺奇拿起了手边儿一小块干净的尿布,往大衣的前襟上擦了擦。是鼻涕,真的是鼻涕!花里胡哨的东西是擦脸粉和胭脂,有一股檀香粉的气味儿。方大群前后出去还不到十分钟的光景,谁会往他身上抹鼻涕蹭香粉呢?而且是在前襟上?真是奇了怪了!

见方大群面无表情地进屋了,没有要做解释的意思,修顺奇也把这个疑问暂时压了下去。

小香儿手里拎着板凳一路小跑着追打着贾俊茂,一直追到了自家的院子里。在院子里,她使劲儿踹了贾俊茂两脚还是不解气。小香儿开了门坐到了炕沿儿上,肚子还是气得一鼓一鼓的。

“今晚上你别在我炕上睡觉!去,到你爹那屋睡去!”小香儿把被褥扔给了站在炕前的傻丈夫,他没伸手接,被褥落在了地上。

贾俊茂的鼻涕流到了嘴里,和眼泪交织在一起。他低头朝棉袄袖子上使劲儿擦了一把,脸上的污物全都抹在了棉袄袖子上。两只袄袖子早就被他当成抹布擦得脏兮兮的了。

“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别恶心我了!去,到你爹那屋去!” 小香儿抬起屁股下了炕,边往外屋推着贾俊茂边嘴里嚷嚷着。把丈夫推到了公公屋里,她又捏着贾俊茂的耳朵恶狠狠地说:“茂儿,我可告诉你,不准在你爹面前胡说八道!要是说了今晚看到的,我就不给你饭吃!记住没?”

贾俊茂像个小孩子似的点了点头:“记住了,我不说。我看见了,看见了我也不说……”

“哎——不对!别说看见了也不说。就说没看见,你爹要是问你就说什么也没看见,这才是乖孩子。茂儿,你想吃什么?明早儿我给你打一碗鸡蛋水喝?”小香儿软硬兼施地威胁着哄着贾俊茂。“嗯。我要喝一大碗鸡蛋水,还要,还要放一大些糖。”贾俊茂的脸上露出了笑模样,答应着小香儿上了炕。

“好,好。我给你打八个鸡蛋,放两大勺白糖。哎,茂儿,我问你,刚才你不好好地看电影,是你爹叫你跟着我的吗?”

贾俊茂点了点头。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爹,爹说怕你……怕你偷人!”贾俊茂支支吾吾地躺在被窝里说。

小香儿气得咬牙切齿。“这个老混蛋,老色鬼!”

她哄着贾俊茂睡在了公公的炕头上,把炉子上的那壶热水倒到盆里端到了自己的屋里。

小香儿插上了门闩,又拿一截麻绳缠了几道。小香儿每晚临睡前都要这样做。插上插销再绑上麻绳,为了防她那个时刻想占她便宜的色公公大懒。确信房门安全了的小香儿,一下子扑倒在炕上掩面大哭起来。她的眼泪如开了闸的洪水,一泻千里,似断了线的珠子,成双结对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她哭自己的命苦,不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她哭自己无知,找了个傻小子结婚,毁了大好青春。她悔恨自己太保守,没把握住男人的心理,在和方大群要好的时候没和他发生关系。要是她早一点儿和方大群睡到一块儿,怀孕有了孩子,方大群就不会不要她了。他妈妈盼的就是让儿子早生贵子。有了孩子,自己就会“母随子贵”,他妈妈就没有理由赶走她。她就会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地做老方家的儿媳妇了……现在嫁进老方家享福生孩子的就不是修顺奇,而是我小香儿了。

小香儿哭着哭着又笑了。她今晚上抱着方大群,亲了摸了他的脸,亲了摸了他的脖子,还亲了他的嘴唇……她多少个不眠之夜里想做的事,今天晚上实现了一大半儿。

小香儿感到既幸福又委屈。幸福的是她终于接触到了方大群的肉体,感受到了真正的男人的气息和肌肤,特别是方大群那满脸的胡楂,扎得她既痒痒又舒服。委屈的是,自己一个正常的女人,该得到的东西却得不到,要违心地和一个傻子同床共枕。

想着,想着,小香儿又恨起了傻丈夫:“你这个倒霉的傻茂儿!要不是你来得不是时候,说不定方大群能给我一个机会,能给我一个答复。”

没听到方大群对自己要和他生个孩子的答复,是小香儿今晚的遗憾。不过她也收获不小。最起码,她想对方大群说的话都说出来了。最起码,方大群在她亲他的时候没有立即推开她,没有大声呵斥她,没有打她。

当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爱到极致,或者是恨一个男人恨到极致的时候,就钻进了爱与恨的死胡同儿。不管前面是深渊还是火海都要去闯,义无反顾地闯。小香儿哭过笑过之后,想起自己还没洗屁股,她又赶紧脱了裤子光着屁股坐在了水盆里。

从那晚被小香儿偷袭后,方大群像是种了病根儿。原先只是早上刷一遍牙,现在又加上晚上临睡前再刷一遍。长这么大也没害怕晚上走夜路的他,天一擦黑就不敢一个人出去了。他本来没有睡觉说胡话的毛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连着几个晚上,他都被自己睡梦里的大声争吵闹醒了。

修顺奇被他吵得发了火儿:“你到底怎么了?从出去看了几分钟电影回来,就像是见了鬼似的神魂颠倒!我刚睡着你就大吵大闹,究竟梦见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儿?”

方大群不想说实话,他嘴硬地争辩道:“从家里到场院,就那么百八十米的道儿,你说能遇到什么?我就是看见了一个黑影儿不像人也不像狗。”

“既然没看清,那你怕什么?从小就在河沿儿村长大,能有什么怪物把你吓成这样?说不准是个穿了大棉袄的半大小子逗你玩儿呢,你就当真了。”

方大群的心里有鬼,不敢说出真情。他怕小香儿哪一天脑子发热,闯到自己的家里来,说出要和他发生关系,生一个他的孩子的要求。每每想到这里,他就浑身出冷汗,犹如睡在火山口上,随时会被突然喷发的火山淹没……不行!我必须找机会和她说清楚,不能让她再闹出这么荒唐的丑事儿。

方大群暗自打定了主意,他要主动找小香儿好好谈一谈,让她放弃这个可怕且荒唐的念头。

这天中午,回家吃完了午饭,方大群就急着骑车走了。他没有直接往单位赶,而是把车停在了小香儿家的院墙外面的村路边儿上。小香儿每次从屋里出来一定要往院墙外边的路上瞅一眼的。今天也不例外,当她刚推开房门往外瞅的时候,刚好看到方大群把自行车停在了她家的院墙外边。小香儿的心里一阵狂跳:一定是在等我!她迅速退回屋里,站在梳妆台前往脸上扑了一层粉,又剪断了整齐的辫梢上长出来的头发,抓了抓额前的刘海儿。她拎起那件红呢子外套就奔了出去。

公公吃完了午饭,正倚在窗台上剔着牙,晒着太阳,猛抬头见儿媳妇穿着红呢子外套急三火四地往院子外面跑。他不知何故,在炕上站了起来往外边看。隔着窗户,他看到了站在院墙外边的方大群,小香儿就是奔着他跑过去的。

大懒顿时火冒三丈:“方大群,你这个混蛋!是欺负我儿子傻呀!大白天地就敢和我儿媳妇勾搭!你俩是旧情难忘呀,是要给我儿子戴绿帽子呀!”

他骂了几句,“咕咚”一声跳到了地上,招呼贾俊茂:“茂儿!快,跟爹捉奸去!”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