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符陈旺的脸就基本能够猜出八九不离十,他是广东湛江人,名字也极具广东特色。回想起符陈旺战友,内心是愉悦的,他的胸怀和不屈的奋斗精神,都是值得称道的。
当我和他约稿时,老符非常认真地给我写了一份算是自传的亲笔信,一看那工整而有力笔迹就能够感受到,这是我们那个年代练过钢笔字的同龄人。
信中,老符详细地回忆起当兵离开家的那个难忘的情景,我不忍删减,全文照搬: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全体新兵集体到南三公社广场,乘坐大篷车到码头摆渡到湛江市,在接兵连长和新兵连我的排长傅宾其以及武装部同志带领下,徒步到湛江市兵站。我们这一批南三籍的战友有九十多人,一路上有亲人护送,人山人海、锣鼓喧天。我们每一个新兵都带上了大红花,十分热闹。我们都是在海边海岛长大的,能够成为海军心情都特别激动。到了兵站换上了蔚蓝色的海军军服,虽然还没有领章帽徽,但我们已经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海军战士了。
一路踏上军旅生涯,火车一路向北,途径广西,看到一路上看到大量军列、大炮和陆军战士,气氛庄严。到达部队驻地后我们每天都组织收听战报,这时候才知道自卫反击战打响了。”
这是一封充满感情的回忆信,是带有血色的青春追忆,如果说当年不是海军的话,那没准我的老战友真上了战场,因而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每一名曾经的军人,都是值得敬重的共和国老兵。
在新兵连,老符得益于参军前曾经跟父亲学过中医,因而在新兵复检身体时,被团卫生队队长江长青发现,一聊得知这个新兵竟然是中医世家出生,问他是否愿意来卫生队当兵,老符一听大喜,当即答应,就这样,新兵连一结束他如愿当上了卫生兵。
在卫生队,老符很快就显现出与众不同的优势,他对医学的热爱与钻研,加上较为扎实的专业基础,使他很快就从一批新卫生员中脱颖而出,加上江队长对他的特别厚爱,让他在部队找到了家的感觉,他想或许这辈子可以在部队干下去,成为家族中唯一一位穿着军装的医生,为此他发奋努力。
第二年又一批新卫生员集训时,仅仅一年军龄的老符被点名成为这批新卫生员学员的班长,带队去舰队后勤部举办的卫生员集训队参加专业集训,他的前途被一致看好。
然而命运有时候总会作弄人,正当他一心一意准备在部队发展下去的时候,却传来百万大裁军的消息,我们团不幸成为第一批被裁的部队。于是我们这些原本在团部机关和直属部队的战士被组合成一个新的连队,来到东海前沿南田岛,成为一名驻守海岛的战士。
在新的连队,他和我的老乡龚星是卫生员,我是文书,我们同属连部班,我和老符有了深厚的感情,这种战友情谊一直保持到今天,每天清晨互致问候,成为一种习惯,不可缺少。
对于老符印象最深刻的事情莫过于当年他是个老烟鬼,抽传统的香烟他觉得不过瘾,这家伙竟然自己从山上搞了一根毛竹,做了一个水烟筒,晚上连队自由活动时,他就端着这个土制的水烟筒到处溜达,时不时把嘴套在竹筒上,点燃火柴后吸着水烟,竹筒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水声,然后仰起脖子吐出烟圈,那感觉好像过足了瘾的瘾君子一般。
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他:“这玩意好抽吗?看你神仙般的样子。”
老符频频点头说:“太好了,比抽烟来劲多了。”说完把水烟筒递给我,让我试试看。我平时不抽烟,处于好奇,在他的“好心帮助”下,学着他的样子也把嘴套在竹筒上,他帮我点燃烟丝,我不知深浅地猛吸一口,一股带着浓烈烟味的水一下子灌入我的喉咙,我猝不及防地竟然咽了下去,顿时感到阵阵恶心,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干呕,眼泪都流了下来。老符一看不好,忙帮我使劲拍后背,还给我倒了一杯白开水,让我一口气喝下去。谁知我一喝下去马上反胃全吐了出来,呛得我鼻涕眼泪一大堆,可是胃却舒服很多,这事让我终身难忘,每每提起时,都会惹得战友群里哄堂大笑,老符也总是乐呵呵地笑着。
年底他提出退役了,他告诉我,既然在部队没有希望干下去了,那就干脆回家重新开始吧,就这样我们分别于那个烟雨蒙蒙的早晨。
一别三十五年后的2018年金秋十月,我们在上海吴淞军港重新聚首,我又一次见到了老符,那时候他虽然两鬓斑白,但是精神却特别好。夜晚我们畅聊,他告诉我,至今一直保持锻炼身体的习惯,每天都去打乒乓球,身材全然没有走样。
谈起从部队退役这么多年的经历,老符淡淡地说:退役以后他重操旧业,考取了医生资格证、药工证,自己开了一家诊所当医生,也算响应党的号召,自谋职业吧。后来随着改革开放的扩大,他这样的小诊所生意显然不行了,于是他外出与别人一起合作做生意,最后到区政府外经委所属企业工作,几年后办理停薪留职,外出闯荡,他坚信自己能够取得成功。
如今,老符早已收山颐养天年,每日和朋友打打乒乓球,以球会友,一起喝喝下午茶,聊聊天,带带孙子,业余时间还会写写诗歌,发到战友群里,生活过的惬意温馨,他很知足。
然而,他这个人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去年以来一直是战友群里非常热闹的他,忽然消失了,一打听,他竟然又外出打工了,而且还是当保安。我很纳闷问他缘由,他依然嘿嘿笑着告诉我,一个朋友在广州搞工程建设,想请他过去帮忙,他这人很重感情。于是在年过六旬后,又一次背上行囊,来到广州,在朋友的工地当保安,说是保安,其实还兼带干其他后勤管理的杂活,他照样干得乐呵呵的,他说:“我不缺钱,现在孩子大了,不需要我在家里带了,自己身体也好,朋友有求,我想就再出来干干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不在乎什么名利呀、地位呀,早已看淡了。”
瞧瞧,这就是我的老伙计,老战友,心宽地大,阳光快乐。
陈旺战友,你从海边走向人民海军行列,当风吹起你蓝白相间的披肩的时候,回眸微笑看人生,淡然总在风雨过后,因为他属于大海,你是大海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