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方大群去找石队长给修顺奇请了一天假,他要带她去市内妇产医院做个彻底的检查。
傍晚,他们回到了家里。
婆婆早就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了。站在院门外的高台阶上,老远就看到了儿子骑着自行车,载着儿媳妇回来了,她赶紧迎了上去:“看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毛病?”
见婆婆那心急火燎的样子,修顺奇忙说:“没事儿,妈,我就是胎位不太正,要照大夫教的方法矫正一下。脚肿的毛病是妊娠期水肿,休息几天就好了。”
婆婆疑惑地看着儿子:“胎位不正?大头儿朝上了?你媳妇说的是真的?”
方大群扶着修顺奇下了车,推着自行车边走边乐呵呵地说:“那还有假?你儿子儿媳可都是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孩子的心跳、羊水的多少、长得大小都没毛病。”
“没毛病就好,没毛病就好啊!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婆婆双手合十,虔诚地说。
瞅着修顺奇的大肚子,婆婆突然又担心起了胎位不正怎么矫正的问题:“我没听说过还有胎位不正的事儿,怎么个矫正法?”
“就是按大夫教的姿势,做几次就慢慢转到正确位置了,不是什么大毛病。”
“噢。”听了儿子的解释,她终于放心了。
从知道儿媳妇怀孕开始,婆婆就看紧了家里养的十几只老母鸡,一天好几遍地进鸡窝捡蛋,已经攒了满满两大箱子鸡蛋了。最早攒的鸡蛋都放坏了也舍不得吃,被老方头儿好一顿数落。
“你是向着儿媳妇,还是要害儿媳妇?天儿这么热,攒了这么多臭鸡蛋给谁吃?养了这么多母鸡,儿媳妇坐月子现下的鸡蛋都赶趟,你这不是浪费吗?”
方大群也劝妈妈,说不用攒那么多鸡蛋,月子里不能光吃鸡蛋、喝小米稀饭。大夫说要合理调剂膳食,肉、蛋、鱼、水果、蔬菜都得吃。
“那怎么行?我坐月子的时候,一口菜也没吃。你奶奶说吃菜要拉肚子的。我就是整整吃了一个月的鸡蛋、红糖、小米稀饭,你看把你‘揣’得多结实?”
婆婆不听儿子的,她自有一套老经验。
持续的高温天气令修顺奇吃不消。她进到果园里就汗流浃背,想控制一下少喝些水,就是控制不了,一会儿离了水都不行,嘴唇干得爆了皮。
方大群工作的翻砂车间更像个大蒸笼一样,热得人如同天天蒸桑拿。厂长决定调整作息时间,早上班,晚下班,避开气温最高的中午。方大群上午十一点下班,下午三点钟上班,午休四个小时。他心疼修顺奇,中午舍不得回家休息,他找到了石队长,和他商量替修顺奇锄地,让她中午回家去休息。
田云芳看修顺奇拖着日渐沉重的身子,还在大日头地里锄草,建议石队长给修顺奇调换一下工作。石队长没好气地说:“调什么调?她到现在也没填只要一个孩子的申请审批表,别理她!”
田云芳对付石队长自有她的一套以柔克刚的独家秘方。她朝石队长笑了笑,是那种深藏着的没有声音的笑。她笑的时候,露出了隐藏在嘴角两边的两个深深的酒窝儿。田云芳很少笑,她的酒窝也就很少露出来。田云芳的笑只留给石队长,她十年来只对石队长一个人笑,她的两个酒窝也就只有石队长才能看得到。别看田云芳四十不惑了,也不比别的女人长得漂亮,可是在石队长的眼里,田云芳比十八岁的大姑娘还耐看,胜过西施,盖过貂蝉。石队长这半辈子,看谁都不顺眼,就看田云芳最顺眼。
石队长就爱看田云芳笑,此处无声胜有声。田云芳不张扬,遇事沉得住气,而且不喜形于色。石队长经常把老婆和田云芳做比较,越比越觉得老婆粗糙丑陋讨厌,越比越觉得田云芳细腻美丽可爱。石队长尤其爱看田云芳笑的时候才露出来的那两个深深的酒窝。有一次,石队长竟然在和田云芳干那事的时候悄悄告诉她,他真想往田云芳的两个深酒窝里倒茅台酒呢……只要田云芳一笑,石队长就感到浑身舒服。
田云芳见石队长含情脉脉地也看着她笑,笑得脸上的老褶都绽开了,就不失时机地表达了她的想法:“你看小修那个肚子,可是一天比一天大了。我听迟晓霞说,她这几天去医院做了检查,患了妊娠期综合征,腿肿得厉害。胎位还不正……这么热的天,要是老在地里干活儿,累出个好歹,热出个好歹来,还不是你我的责任?我看就叫她去商店吧,地里哪有什么轻快活儿?”
田云芳和石队长做不了夫妻,吹不成枕边风。但是为了工作,时不时地在果园里吹吹树下风还是很管用的。修顺奇没想到,石队长采纳了田云芳的建议,真的把她调到了商店。这回方大群不用特意往她干活儿的果园里送她了,也不用顶着烈日替她锄地了。水果商店正好在方大群上班经过的那条路上。
刘亚娟也和修顺奇一起调到了新建的水果商店。她比修顺奇晚怀孕两个月,早早地填写了只要一个孩儿的申请表,在库房里待了些日子,赶上了商店抽人就提前享受了照顾。
修顺奇的预产期在12月份。眼看着到了日子,她还没什么动静,每天上班照常不误。婆婆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天天观察儿媳进门先迈的哪条腿,吃饭吃多少,脸上长没长斑,胎儿是偏上还是偏下。她听人说到了预产期的孕妇看乳头颜色的深浅可以提前预知是男是女,想叫儿媳搂起衣服让她看看,修顺奇没好意思。说都快生了,是男是女无所谓了。婆婆不答应,她瞅儿媳不注意的时候掀起修顺奇的外衣,仔细看了看她的妊娠线,然后很肯定地说:“和我怀大群的时候一样,一定是个‘带把儿的’!”
方大群害怕妈妈说这些话会给修顺奇增加压力,就一个劲儿地在妈妈面前说:“管他是不是个‘带把儿的’,只要是大人孩子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好。”
大群这边儿劝说妈妈,别老在修顺奇面前念叨怀的是个男孩儿,动不动就掀起衣服看这看那,无形中给修顺奇施加了压力,那边儿还要帮助修顺奇解除负担,释放压力:“我妈妈就是随便那么一说,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隔着肚皮谁知是男是女?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是我们自己的,都一样亲,你说是不是?”
修顺奇朝大群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唉,我看哪,你妈是盼孙子盼得着了魔了。昨天我走到院门外边,前院的王大妈拉住了我,非要掀开我的衣服看我的妊娠线是粗的还是细的,看乳头是深的还是浅的。说她和你妈为我能生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戗起来了。你妈坚持说我能生个男孩儿,王大妈看我的脸上没长妊娠斑,说女儿打扮妈妈,能生个女孩儿。你妈不愿听,说老王婆子你没安好心,你家的儿媳妇生了个女孩儿,你就咒我家媳妇也生个女孩儿。我就是要叫你看看,我儿媳妇一定能生个带把儿的,站着尿尿的大胖小子。你说我能没有压力吗?”
“都是老人们闲着没事,凑到一起瞎叨叨,你别往心里去。她们说什么,你就应着什么,别当真。”
有了丈夫的安慰,修顺奇心头的纠结慢慢解开了,压力也渐渐释放了。男孩儿女孩儿都是自己的骨肉,都一样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