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崦被捕的第一时间,白宇华便知道了。

  赵崦从大学毕业分配到金宁市公安局,凭着聪明和殷勤,就得到了白宇华的赏识。之后,他又跟随白宇华到了省检查院、省政法委,一路平步青云,成了白宇华的铁杆心腹和左膀右臂。白宇华对赵崦的忠心从不怀疑,但他深知每个人都有缺陷和软肋,赵崦的缺陷在于意志力不够强,软肋在于对母亲的过份孝顺。他对于赵崦的被捕,感到既震惊又担忧。震惊的是,拘捕赵崦,实质上是冲着他白宇华来的;担忧的是,一旦赵崦坚持不住,就会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患。但白宇华毕竟是白宇华,他并没有因此乱了方寸,而是精心考虑了进退之策。

  他找了三个人进行面谈。

  第一个人是丁士国。白宇华与丁士国是八年前相识的。那时白宇华任金宁市副市长兼公安局局长。他的老部下、时任局刑侦支队支队长的汤锁红破获了一个特大盗墓案。被盗的是汉武帝的叔叔燕王之墓。盗贼把墓穴挖开后虽未找到存放棺椁的主室,但也有百余件青铜器、玉器、漆器等物被盗走。后因盗墓集团内部分赃不匀,引起内讧,致使有人向金宁市公安局举报。汤锁红率队抓获盗墓集团的全体人员。在审讯过程中,盗墓者交待所盗文物大部分被一个名叫丁士国的房地产老板买走。因丁士国的父亲是知名收藏家、省政协会员,为慎重起见,汤锁红在准备拘捕丁士国前向白宇华作了汇报。白宇华责令汤锁红暂时放弃拘捕,把丁士国请进公安局内由他亲自谈话。

  白宇华早就想结识丁士国,这不仅仅是因为丁士国经济实力强,爱好收藏,更因为其父口碑甚好,所创立的私人博物馆从不与盗幕者来往。届时,白宇华通过郑凤祥等人虽然收敛了不少古玩,但出手十分不易,拍卖行不敢上拍,地下市场 又充满了各种风险,因此,他急于想找一个丁思成这样的人作为他古玩出口的主渠道,既可以把钱洗得很干净,又可赚得轻松安全。

  丁士国进了白宇华的办公室,一番寒暄后,白宇华问道:“丁总,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请你来这里?”

  丁士国说:“鄙人毫不知情,请多赐教。”

  白宇华点燃烟,悠然地说:“《文物法》你应该比我懂,购买盗墓者的文物,假如事先不知情,且不以牟利为目的,一般无需承担法律责任,只要把所购文物会部充公即可。而如果事先知情,将被视为盗墓团伙成员。这次盗挖燕王幕的团伙共十三人,已被悉数抓捕,其中负责售货的人员交待,你是他们最大的买主。在你买的文物中,相当一部分属于国家一二级文物,按照老的《文物法》规定,盗卖国家一级文物者,最高可判死刑。刚出台不久的新《文物法》对死刑 有所控制,但可以判处死缓或无期徒刑。这对你全家来说可能是灭顶之灾吧。”

  丁士国辩解道:“我既没有到盗墓现场,又事先不知情,至多退回脏物,经济上承受损失罢了,尚望白市长明察。”

  “你这么聪明的人,当然不会去盗墓现场的,可是,”白宇华摔出一叠盗墓犯罪团伙的交待材料,“你每次用电话或信息的方式与他们联系的时间、内容都一清二楚,怎么能抵赖得了?如何才叫‘明察’?”

  丁士国翻了几页,吓得浑身哆嗦,乞求道:“白市长,我以往买藏品都是在拍卖行,这次没有经受得住诱惑,念在我是初犯,且是被动者,乞望您能从轻发落。”

  白宇华拍案而起:“我对你从轻发落,就是知法犯法,你知道得冒多大的风险,亏你说得出口!”

  丁士国发誓道:“这一次您放我一马,我一辈子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白宇华缓了缓口气:“看在你年轻有为,看在你父亲有口皆碑的份上,要我冒险救你,我也愿意上一试,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回家跟你父亲商量一下,今后你家的私人博物馆所有进货,都要经过我的推荐,以确保安全、合法。”

  “我父亲是个死脑筋,跟他讲肯定无法通过,再说他现在专注于研究,根本就无力知道我从哪里进货,这事我答应就行了。”

  “你真能完全做得了主!”

  “保证能,经济权在我手中,我说话算数。”

  白宇华这才露出笑容,道:“丁总,看来你是个聪明人,也很有魄力,我们的合作从此开始。”说完,将那些交待材料全部扔进痰盂,一把火化成灰烬。

  丁士国心有余悸地说:“听说这个案子已惊动了省公安厅和国家文物局,后面还会不会引起麻烦?”

  白宇华拍拍胸脯:“既然我愿为你冒这个险,就一定会想好两全之策。不是还有一部分赃物是其他人买的吗?就在这些人身上做文章。盗墓贼的口供嘛,可以改。”

  丁士国被白宇华的胆略震住了,怔怔地问:“那我只要把所买的东西充公就行了?”

  白宇华哈哈大笑,道:“还充什么公,要充公你家半个博物馆搭进去都说不清。记住,你与这起盗墓案没有任何关系,今后无论谁问起,你都必须守口如瓶。”

  从此以后,丁士国不仅购买了白宇华的大量古玩,而且按照白宇华的指令,将大笔款子存进瑞士银行,前年还在法国购置了一套别墅,准备给白冰出国留学之用。而白宇华也确实仗义,为丁士国的房地产开发在重要关节做了大量工作,使丁士国赚得盆满钵满,声名大震,两人相互帮助,各取所需,关系日趋密切。

  当白宇华把南朝佛像当作诱饵,借助于丁士国引诱夏中华和黄辉上钩时,丁士国虽不知白宇华的全部计划,只是感到其中定有蹊跷,他不忍心害夏中华和黄辉,但更不敢违抗白宇华的指令,因此,被逼充当了传声筒的角色。

  在赵崦被捕后,白宇华第一个找丁士国,主要是要他办两件事。

  第一件事,他要丁士国把以他的名字存于瑞士银行的巨款改成白冰的名字,这也许是为自己准备退路。

  第二件事,他要丁士国为省公安厅刑侦处副处长杜开宝的妻子方晓萱办理好私人护照,并承担方晓萱到日本治病的所有费用。这可谓是他的一条重要进攻之策。

  为何说这是他的重要进攻之策呢?

  这就要从他与杜开宝的关系说起。不管是从官方履历表上还是民间传说中,都看不出白宇华与杜开宝有什么特殊关系。也正因为如此,杜开宝才能成为白宇华的“暗钉”。这样的“暗钉”,白宇华不至一个,均安插在要害部门,不到关键时刻,他是决不会启用的。

  杜开宝今年四十六岁。十三年前,他从部队转业到省公安厅刑侦处。他在部队是个侦察连连长,好歹也是个管百余人的官,可到了刑侦处他只是一般的刑警,既辛苦,待遇又不高,加之妻子体弱多病,孩子刚上小学,一家人日子过得很累。而他的一些同学战友,无论是当官的还是经商的,都富得冒油,在他面前有一种明显的优越感。他为此心理失衡,想利用职务之便,捞一点油水。在转业的第二年夏天,他盯上了一个穿着时髦的三陪女郎。在他看来,三陪女郎挣的钱都是不义之财,自己从她身上敲点竹杠也算是一种杀富济贫。一天夜里,这位三陪女郎回到她单身居处的出租屋时,被预先埋伏在那里的杜开宝用枪指着脑袋,逼她交待卖淫情况,并将她身上和家中的金银首饰全部掠走,价值共计八万余元。没想到,三陪女郎向金宁市公安局报了案。时任金宁市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白宇华知道这事后,认为持枪抢劫是重大案件,亲率专案组人员日夜侦查,至第四天晚上,他已确定案犯是省公安厅刑侦处刑警杜开宝。但他没有告诉专案组其他成员,更没有抓捕杜开宝,而是把杜开宝叫到郊外的一个地方,向他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并拿出了杜开宝持枪抢劫的证据。

  杜开宝一见是白宇华,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并对他说:“我作案的本意是想显一下自己的威风,鸣一下世道之不平,顺便弄点钱给妻子治病,不巧落在了你这个远近闻名的现代神探、铁血局长手中,我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白宇华说:“看来你还是个有点血性的男子汉,这样的人我欣赏。如果你能保证从此收手,我可以放过你。”

  杜开宝惊异地问:“为什么你要放过我?”

  白宇华道:“为了你的妻子、孩子,也为了你有朝一日成为我的暗钉。”

  杜开宝本就是侦察兵,当然懂得“暗钉”的含义,他略显迟疑后,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信任我,我就跟着你。”

  就这么由复杂变成简单!几天后,三陪女郎被送出金宁市。杜开宝逃过一难。此案的所有善后工作都由白宇华作了了结。

  此后,杜开宝一直在等待白宇华的指令,以回报救命之恩。可等了一月又一月,等了一年又一年,白宇华从来就没有向他发过任何指令,只是先在经济上援助他,后来又通过上层为他铺平了晋升之路。杜开宝对白宇华越来越感恩戴德,越来越觉得亏欠他太多。可是,每到逢年过节,白宇华都拒绝杜开宝登门拜访,平时在公开场合也尽量回避与他接触。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杜开宝的妻子突然得了一种怪病:四肢肌肉萎缩,大小便失禁,深爱着妻子的杜开宝抱着妻子辗转于各大医院,结论都是不知病因,无法医治。只有一位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医生向他建议:日本有一家医院也许能治疗,不妨一试。杜开宝心想,别说自己无法陪同,就连天价的医疗费用也承担不起呀。就在杜开宝又一次陷入困境时,白宇华向他打来电话,对他进行了慰问,并说去日本治疗之事,我来为你想办法。

  白宇华对杜开宝的诺言,终于在赵崦被捕后兑现了。当然,天上不会掉馅饼,杜开宝成了白宇华第二个面谈的人。

  白宇华既不是在家里,也不是在办公室,而是在郊外宾馆的一个房间里接见了杜开宝。

  一见了面,杜开宝就主动地说:“白书记,妻子一事,又劳你费心了。我懂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道理,等候您的吩咐已经多年,看来,我回报您的时机到了。”

  白宇华微微一笑,道:“你很聪明,也很直接,那我就用不着话多了。政治斗争,腥风血雨,有人要对我下手,想以赵崦为突破口,赵崦虽对我忠心,但我怕时间长了他支撑不住,所以,不得不提前防范。”他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塑料袋,每个袋中装着菜籽大小两颗药丸,“这是河豚神经毒素,其毒性比氢化钾要高出一千多倍。药丸的外层由极薄的胶质包裹,入嘴即化,只要一颗药丸,十分钟后就可致人死亡。吸服后主要作用于神经末梢和神经中枢,不经过化验,看不出死因。我向你介绍这些,是要你了解药性和作用时间,以便你尽可能自保。你是赵崦专案组成员,有机会单独接近他,要不要给他服,什么时机给他服,全部都由你定。我相信你。”

  这种药丸明明只要一粒就可让人致死,为何白宇华要给他两粒,杜开宝心里非常清楚,他只说了句“士为知己者死”,即欣然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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