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华在拿到赵崦的犀牛烟嘴的同时,又取得了新的进展——蔡振带着刑侦处五名精干人员经过几天日夜奋战,从吕香君家对面的监控录像中查到,在真品南朝佛像失窃的那天晚上,有三个人从一辆吉普车上下来,进入了吕香君家中,大约二十分钟后,拎着三个装有佛像的布袋回到了车上。在这三人中,瘦高个是金宁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马汉三,矮胖子是该支队的中队长毛万勇,那位身着风衣、中等个子的人就是赵崦。赵崦为何要亲自参与这一行动?郭子敬的突然消失是不是也与他有关?正在郑国华觉得难以理清头绪时,张小虎于晚上给他提供了一个重要情报:明天下午三点,有个自称是黄辉学生的人约夏中华和黄辉在金宁市交易真品南朝佛像,具体地点不详。我怀疑这是有人设局,但为了弄清真相,还是准备让他俩去探个究竟,希望得到你的支持。

  郑国华说:“破案和打仗一样,有时就怕对手伏而不动,找不到进攻的方向,一旦对手动起来,我们就有了出击的时机。请你直说要我怎么支持吧,是出人还是出物?”

  张小虎回道:“你们的人恐怕不宜出面,我已备好了几张他们不熟悉的新面孔,你最有效的支持就是帮我提供可能的交易地点,并在那里安置好视频监控设备。”

  郑国华说:“你太高看我了,我又不是神仙,怎能算出交易地点?”

  张小虎只说了七个字:“我相信你的能力。”

  为了解决张小虎将来的难题,郑国华立即就向所有线人了解情况并布置任务。也真是巧了,线人之一的“临江仙”茶楼丁老板向郑国华反映:一小时前,市公局刑侦支队长一大队大队长吴慕怀向我预订明天全天四楼的“至尊室”,说有贵客来访,不允许闲人打扰。郑国华对“临江仙”酒楼的地形和楼内结构十分熟悉,马上推断出交易的地点很可能就在那里。他旋即派人连夜安装了微型视频监控设备。第二天果真发生了所谓非法交易国家重要文物案和动枪事件,不仅夏中华和黄辉被抓,连保护夏中华和黄辉的谢寒等人都被扣,还牵连到了郑凤祥案的主要负责人张小虎和黄绍光。郑国华这才知道对方所设的是一网打尽之计,他欲将监控情况送给省委书记黄春江,被沈清明拦了下来。

  沈清明对郑国华说,既然对方准备演一场大戏,那我们就不要急于收场,否则,就可能见不到真正的高潮和主要人物的精彩表演。为便于控制局面,可以先把幕前小丑赵崦拘捕,因为他是几个事件的台前指挥,所知内情颇多,容易从他身上打开缺口;同时,看看动了赵崦以后,幕后操纵者有什么反应。按照程序,对赵崦批捕需先由检察院同意,这项工作由我亲自去做。

  郑国华钦佩沈清明的大智大勇。他在考虑,在什么场合、用什么方式拘捕赵崦最为合适,恰好张小虎向他报告了赵崦带领金宁市刑警包围郑凤祥住所,欲强抢郑凤祥的情况。郑国华怕郑凤祥落入虎口,并因此引起两市公安人员的再次冲突,便当机立断,带人直扑郑凤祥的私人会所,拘捕了赵崦。

  赵崦被拘捕以后,一开始有恃无恐,拒绝回答任何问题,并傲慢地对审讯人员说,你们没有资格审讯我,过不了几天,可能会由我审讯你们。

  郑国华对赵崦这种态度的心理了如指掌,一是他认为省公安厅对他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二是他料定白宇华肯定会尽快设法营救。因此,郑国华下了决心,一定要从心理上击垮赵崦。他亲自参加了审讯。

  自赵崦被捕三天以来,郑国华每天想着白宇华会如何兴师问罪,干扰办案,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白宇华根本就没有这样做。昨天上午,白宇华还像没事一样来公安厅检查工作,出于礼节,沈清明告诉了他赵崦被捕一事。他听后轻描淡写地说,赵崦算是我的身边人,怪我没有把他管好,但我不想了解案情,一切依法办事。决不姑息养奸。对于白宇华这般淡定,这般从容,郑国华暗暗吃惊。难道他真不怕赵崦的交待会涉及到自己?难道他另有什么狠毒之计?

  现在,郑国华正好借此对赵崦施压,他对赵崦说:“你大概认为自己有靠山,一定会很快出去,实话告诉你,你的靠山不仅救不了你,连自己都自身难保。你如顽抗到底,只能加重罪行。”

  赵崦很清楚,他的被捕,白宇华比谁都担心、焦急。至于为什么还没有展开营救行动,那一定是事出有因。但赵崦坚信,只要自己咬牙坚持下去,待到时机成熟,白宇华就一定能想出妙法。他不屑地对郑国华说:“我俩谁能笑到最后,现在,还未见分晓。”

  郑国华见赵崦摆出一股死猪不怕开烫的样子,就决定从人证物证开始撬开他的嘴。

  首先,他把白冰带到了审讯室,对赵崦说:“这位姑娘你应该认识吧?”

  赵崦看了一眼白冰,心中一阵疑惑,回道:“不认识。”

  不管赵崦回答的是什么,他见到白冰总算开口回答问题了。这在心理学上叫“松动起点”,只要有了这个起点,就会打破审讯中的冬眠状态,这是一个好苗头。郑国华转而对白冰说:“白冰姑娘,这个人说不认识你,你认识他吗?”

  白冰说:“赵崦,我真没想到,你看上去像个男子汉,实际却是条癞皮狗。你常到我家,还曾亲口向我妈提过亲,能不认识吗?你把我关押在太和大夏十多天,天天看守着我,能不认识吗?你还给了我犀牛角烟嘴,能不认识吗?”

  赵崦心中一阵痛楚,讷讷地说道:“白小姐,为什么你要同他们起陷害我?”

  白冰道:“我从来不陷害任何人,包括你在内。倒是你,想方设法陷害黄辉,陷害夏中华,陷害郑凤祥,陷害张小虎和其他人。你为什么要以害人作为自己的职业和乐趣?难道你就不懂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道理吗?难道你在做每一件坏事时都没有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吗?实话跟你说,我已把自己所了解的有关你的情况都告诉了张小虎和郑厅长,你还要我一一细叙吗?”

  赵崦交织着失望、痛心和仇恨的复杂目光,咬牙切齿道:“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父亲吗?”

  白冰冷笑:“你不要把我父亲当挡箭牌和护身符,在我眼中,他只不过把你当作一条走狗,一旦恶狗被擒,你认为主人会冒险救你吗?救得了你吗?我对得起对不起父亲,自己心中有杆称,用不着你操心。”

  赵崦听了这番话,耷拉下脑袋,闭上双眼,不再吭声。

  然后,郑国华又带来了李晨光,问赵崦:“这个人你应该不陌生吧?”

  赵崦瞥了一眼李晨光,摇摇头:“不认识。”

  李晨光说:“我本来只知道你是个神秘人,现在才知道你的名字。为了叫我害死郑凤祥,你许诺给我一百万元,先预付了五十万元。我受你的挑拨诱惑,不仅差点送了郑凤祥的命,而且自己也撞断了肋骨,带来牢狱之灾。我是罪有应得,可你这个指使者能逍遥法外吗?当时我留了个心眼,用手机录下了你对我的指使,你不认识我,总听得出自己的声音吧?还有,面前这个烟嘴和装钱的密码箱,你也都不认识吗?”

  赵崦一直以为,李晨光是个粗鲁之人,掌握不了他的任何把柄,想不到他会留这一手。面对李晨光的指控,他觉得决不能承认,他相信白宇华一出手,这些所谓的证人证物都不堪一击,因此,他以鄙视的口气对李晨光说:“我不认识你,更不知你胡说的是什么,你别天真的认为乱咬人就能减轻自己的罪行。”

  李晨光道:“我是想咬人,咬死你我都不觉得解恨!”

  赵崦又闭上双眼,不再吭声。

  把李晨光带出去后,郑国华播放了赵崦等三人夜袭吕香君家的监控视频,问道:“赵崦,你和你的同伙这是在干什么?”

  赵崦平静地说:“我和同事正常执法,这也用得着大惊小怪吗?”

  郑国华说:“你说是正常执法,那就请你回答,执的什么法?同事是谁?你们三人手里拎的布袋里装的是什么?这事向谁汇报过?”

  赵崦说:“这是绝密,凭什么告诉你?”

  郑国华道:“给你机会你不要,那就让别人来说。”言罢,将马汉三和毛万勇带入。

  赵崦见这两人双手虽未上铐,但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禁不住浑身一战,迟疑少顷,硬着头皮说:“他们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

  马汉三拉着苦瓜脸,哀求道:“赵主任,你就别逞强了,我俩都已彻底交待了,你死扛着,除了替别人顶罪,是没有什么出路的。”

  赵崦回想起当初用这两个人时,白宇华曾说不太可靠,他当时不以为然,现在已追悔莫及,骂了声“败类”,就别过脸去。

  马汉三说:“我俩本不是败类,是你拖我们下的水。你还说有白宇华书记撑腰,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干好了能飞黄腾达,最后却飞到了这里。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只能走坦白从宽这条路,争取早日与家人团圆。”

  赵崦歇斯底里地叫道:“滚,让他们滚!”

  郑国华挥了挥手,让两人退下,然后说道:“赵崦,看来你既恨他们,又怕他们,不过,我倒觉得他们以自己的言行向你作了开导,什么才是你的出路。有一个细节你得说明一下,这批南朝佛像本应交给省公安厅的,你却擅自带回了家,第二天才给了金宁市公安局。根据马汉三的交待,盗取佛像时他暗中点了数,应该是十九尊,可你交给金宁市公安局时却变成了十八尊,还有一尊是你私吞了还是白宇华私吞了?这尊佛像是不是另有秘密?现在十八尊佛像在我们的手中,经过认真检查,上面除了有郑凤祥、郭子敬和你们三人的指纹,还发现了白宇华的指纹,是你送到白宇华那里去的,还是白宇华上你家的?你们窃取这批佛像本打算送给白宇华的,为何又转给了金宁市公安局?是白宇华嫌你们做事不干净,还是他有意把佛像作为钓饵,骗夏中华和黄辉上钩?”

  听到郑国华直接把矛头指向白宇华,赵崦感觉情况不妙,面如土色,双脚不停地乱搓着地面。

  郑国华看得出,这在心理学上是垂死挣扎的动作,便趁热打铁道:“赵崦,你本是个聪明人,为何现在变得如此愚蠢?你所做的一切如果都是受人操纵,那罪行就要轻得多。如果你是主谋,什么人也救不了你。至于你心目中的救星白宇华,如果我们不掌握他犯罪的铁证,敢对他的心腹动手吗?你母亲这几天天天往我们厅里跑,哭着闹着非要问你犯了什么罪?我们虽然很同情她,但不能告诉她,怕她知道后会伤心欲绝,甚至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我知道,你父亲早亡,是你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你抚养大,视你为生命的基石,望你能光宗耀祖。可你却鬼迷心窃,走到了这种地步,假如她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会是怎样的心情?你不为别人,就是为你母亲着想,也应该彻底坦白,争取从宽处理,得到为母亲尽孝的机会。你只有三十多岁,才走了人生的三分之一,如果要你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忍心吗?”

  “别说了!”郑国华的话击中了赵崦的软肋,他痛苦地喊叫了一声,眼睛发红,浑身发抖,“我累了,郑厅长,请你让我静静地想一想,好吗?”

  按一般公安人员审讯案犯的做法,这种时候决不会让他休息,而会穷追猛打。但郑国华不同,他认为,逼出来的口供不一定完全真实,更不可能彻底,只有让对方幡然觉醒,才能坦白一切。这不仅可以成功破案,而且可以拯救罪犯的心灵。因此,他同意了赵崦的要求,还嘱咐蔡振处长和杜开宝副处长,晚上为赵崦改善伙食,对他提出的生活上的要求,尽可能予以满足。同时,他再三告诫,白宇华越是不露面,就越是蕴含着凶险,对赵崦的监护,一定要严之又严,确保万无一失。

  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第二天凌晨,赵崦中毒身亡,经过化验,发现他体内有高浓度的河豚神经毒素。 

  赵崦之死,毁掉了一个重要证人,中断了许多线索,且外界舆论鼎沸,使省公安厅陷入被动之中。

  那么,赵崦到底是他杀还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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