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战友们里,余培明有一个特别的荣誉恐怕无人能及,他的军旅生涯与九连特别有缘。当年在海军东海舰队八团三营九连当排长。一九八一年八团在大裁军中撤编后,他从舟山九连调到象山石浦南田岛新组建的连队继续当排长,而这个新连队竟然也叫九连,可谓九九归一,心属大海。
说起余排长特点很明显,文静的外表带着几分青涩,内秀的气质有着江南才俊的儒雅,要是把一身军装换成西装,全然就是一位学者风范。
因为我们这个九连是大裁军后各部队人员重新组合的新连队,彼此都不熟悉,原本我并不知道余排长原来是从哪个部队调来的,然而一次偶然的机会却让我不仅了解了他的情况,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
去年一天下午,接到战友徐成斌的电话,让我晚上参加他宴请指导员陈继旺的晚餐,席间我随口问道:“指导员你这回来上海是出差吗?”
陈指导员告诉我,参加他们九连老战友聚会,我一听乐呵呵地拍拍胸脯说:“指导员,我就是九连的,咋不通知我呢?”
陈指导员挥挥手说:“我知道你们这个九连是冒牌的,咱们的九连才是正宗的,你们经常误导老八团战友。”说道这里他竟然诡异地一笑:“不过,你们这个新九连有一个人可是承前启后,从老九连到新九连,他是唯一的。”
我一愣,好奇地问:“谁呀?我是连部文书,我咋不知道?”
陈指导员嘿嘿一笑道:“你们的一排长余培明,原来就是我们老九连的一排长。”
自此我才闹明白,余排长的特殊九连情缘。
或许是同为文书出身,我和余排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经常向他请教文字撰写方面的问题,他也总是笑眯眯地慢条斯理地告诉我,让我受益匪浅。
别看余排长长得挺文静,说话声音也不大,然而带队出操时口号全然是纯粹的男高音,嗓音清亮高亢,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与平时温文尔雅的外表截然不同。
余排长带兵有着那个年代很深的烙印,爱兵如子、情同手足,没有当官的架子,这点在他身上体现尤为明显。
转眼到了年底,又一波裁军开始了,新组建一年不到的连队,又迎来了退伍的高潮,很多刚入伍一两年的战友都申请退役了。面对大量退伍战士的办理手续,尤其是要给每位退出现役的战士撰写现实表现鉴定,填写登记表和退伍证等工作,我一个人显然来不及,指导员练镜容请来了连队一排长余培明和二排长陈仕侗帮忙,他俩提干前都担任过连队的文书,这方面是老手,有了他俩的加入,原本手忙脚乱的我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按照分工,余排长负责填写退役战士的退伍证,他那隽秀且刚劲的字体留在了很多战友一辈子珍藏的军旅见证,每当看到这本红彤彤的《退伍证》时,都会想到余培明排长。
还记得余排长家属来部队探亲的情景,那时候他俩刚结婚,住在营部招待所,嫂子每天都来连队帮助战士们洗衣晒被,像个可爱的姐姐,给战士们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或许余排长儒雅的气质的确适合机关的工作性质,加上他提干前就曾经是老八团三营营部的通信员,对于营部工作显然不陌生。于是在我们归建七团三营后不久,余排长接到调令,出任营部书记。临走时我去宿舍看望正在整理行装的余排长,他拉着我的手说:“有空多看看书,积累知识,这是硬道理,今后一定会有益处。”
时光过去三十八年,余排长的话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储存,成为我不断汲取养分的动力,从这个意义来说,余排长无疑是我的良师益友。
2019年在我们连队首次战友联谊会筹备工作中,我又一次看到了余排长的名字,我当即与他取得联系。从聊天中得知,从1975年参军入伍,到1987年转业退出现役,在十二年的军旅生涯中,除了两次在不同的九连出任排长外,还担任过营部书记兼保密员,后勤部营房处中转部主任助理等职务。转业后他去了银行工作,对于一名军人来说,退役不褪色,保持军人本色是每一名军人不变的情怀,余排长也一样。工作期间受多次评为先进工作者,1996年光荣退休。
从那时起我就数着日子期待老战友再一次相见的那一刻,然而忽然有一天傍晚,他给打来视频,遗憾地告诉我,最近身体欠安,刚动了手术,恐怕不能来了。
望着一别三十五年的余排长清瘦的脸颊,我深情地说:“老排长,先把身体养好,没关系,长三角很近的,有的是机会。”余排长感慨地说:“当年我们都很年轻,现在我们都老喽,我一定争取来参加。”
还别说,余排长果然说到做到,那年金秋十月,他在子女和老伴的支持下,由子女驾车一路护送到上海吴淞参加战友联谊会,望着被嫂子搀扶的老排长,前去迎接的我,眼眶湿润了,我们彼此的手一直紧紧地握着,一旁的嫂子和子女也都被感动了。
余排长,从风口浪尖上一路走来,经历过暴风骤雨,见证过七彩霓虹。风雨中不畏惧,阳光里更灿烂,你我手挽着手,一起走过无数个春夏秋冬,走向日落余晖的斜阳里,回首间依然充满阳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