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在工作组到来之前,我们于九五年二月底自愿结合,到千里之外的一个叫做利威斯顿——英文名字是Livingstone ,直译过来就是“活石”的意思——的地方参观大瀑布。那是在赞比亚和津巴布韦交界处的一个大城市,是当年一位名字叫做Livingstone的西方人发现的地方,那个大瀑布叫做Victoria Falls,就是维多利亚大瀑布。据说是世界第二大瀑布。因为途中要走两天,还要在那里住两晚上,费用极高。TZR只能报销汽油费,这样一切费用就要自己拿了。算下来每人要交二三十美元,为时近一周。自愿报名,便有舍不得钱、不爱去的人。我想不通,有人在这个大院住了两年多,每天车来车往,上班下班,周而复始,连县城都没去过,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去玩一趟,并且途中还可以在首都卢萨卡住上两晚上,竟然因为舍不得花钱而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不管别人如何,这绝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更何况来到赞比亚半年之久,首都什么样还没见过,所以就毫不犹豫地报了名。总共有十几个人前往,当然也少不了张杰等积极分子。二月中旬,趁着几天赞比亚连着放的一个什么节,再加上两天周末,我们出发了。分局闻讯又专门派了办公室主任纳米托先生先行前往联系住宿。此去新卡400公里,大家吃过饭,又接上从达市坐火车三天赶来的八个人,满满地一车人又接着上路。新卡距卢萨卡二百公里,赶到卢市已近傍晚。卢市住在大楼组。也就是卡翁达执政时由中国人承建的二十层楼的党部大楼。后因下台,经济困难,平时只留六七个人搞些小修小补的活,真可谓“胡子工程”,十几年的脚手架还架在楼体上,到是附设的几个小建筑终于完工了。(下图:新卡火车站)53新卡火车站.jpg

  卢萨卡比达累斯萨拉姆建城要晚得多,所以占地要比达市现代得多。主要商业区可称得上高楼林立,游人如织,这是达市绝对见不到的景像。卢市分行政区、工业区和商业区。在整个城市的区划中,商业区占地不大,但很繁华。南北并排建有开罗路、“叉、叉、叉”路和自由路三条大街。“叉、叉、叉”是当年黑人斗争时口里喊的口号,象征正义、团结和胜利。最热闹的去处当属开罗路,好多有名的商店银行都建在这里。大楼组在市区靠边些的地方,离党部大楼不远。他们这六个人是浙江的,是工程经历了几次大换班,人员国内省份也换了几个了。队长对我们讲起了他们在这儿度过的艰难岁月,工资每月才二百美元,因为各层盘剥,到个人手中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了。好大一个院子,那么多栋房子都荒废在那里。原来看来住几百人是不成问题的,惟一的优点是离市区近,上街方便。可是手中没钱,老上街除了瞎逛,还有什么好干的?所以,时间长了也只是几个人独守空院就是了。第二天早上,我们又挥师南下。可是一路上那车因为水箱坏了,时不时地要停下来加水,否则发动机的温度一个劲地上升。这次是黑人朋友修理工卡松达开的车,原因就是怕路上车出毛病。果然这车就是走不快。从姆皮卡到新卡,再到卢萨卡,六百公里的路程走了七个小时,一般的车走四五个小时足够了。从卢市到利威斯顿六百公里走了八个小时,一路上酷热难当,苦不堪言。

  来到市里,到一家有人来往的旅馆停下。小孙是随着达市的八人队伍来的,一路上跑前跑后的事当然由他出面,我则倚老卖老地“退居二线”。进去一问,因为是旅游旺季,客房爆满。从大厅出来了分局办公室主任纳米托先生。这是事先没有打招呼的。据他讲,现在旅馆到处客满,在这里因为他来得早,联系好可以在二楼会议室打地铺。二人房间每人每天两万七千夸加,打地铺便只收五千夸加。如果不来得早,连这地铺也是住不上的。听罢此言,车内顿时哗然:有的说,本来是来玩的,竟然还要打地铺,又不是上山下乡插队;有的说,来游玩是主要目的,又不是专门为了住什么高级房间,省几个钱也不错。大家七嘴八舌,吵得不亦乐乎,弄得带队的张杰和路局的电务专家张工一时没了主意。这时,卡松达说,纳米托是受分局的派遣专门为了安排我们的旅游而来,希望有事与他商量。我把他的话翻给张杰,他竟然说,他怎么会自己主动先来到这里为我们联系游览,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呢。不理他,说不上又要揩什么油。没办法,我对纳米托说,我们之中有来过这里的人,他们建议先去那边的茅草屋旅馆看看,如果住不上,又找不到合适的,我们再回来,麻烦他帮忙。他说,那也好,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就是了。车子按照人们的指点来到了以前有人住过的茅草屋,小孙对我说,苏翻,你到这家旅馆看看,我到那边远一点的地方看看,最后咱们俩谁讲的价钱便宜就住谁看好的那家。我当即回答,那肯定是你讲好的那家,因为你比我聪明,肯定价钱低。全车男女老少笑声四起,此话没有什么意义,却使刚才异常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说是说,做是做。我当然还是下了车,进到眼前这家旅馆。一问,果然客满,如果住,每间也是二三万夸加,真不知那些享受型的同伴们是否真的愿意出这么一大笔钱。小孙一会儿回来了,结果和我的一样,还是没房间。这样又去了两个地方,仍然住不上。到处是白人男女,到处停着高级轿车。来这里游玩的富人也实在是多,并且人家都是老早就预订好了房间,哪里像我们刚到就要住进房间舒适价格便宜旅馆。

  没办法,返身又回到头一家旅馆。名字叫做新凡尔蒙饭店,好像也是一家世界链锁店。这饭店二层结构,成四合院布置,院子中间有一个很大的游泳池。院子内有酒吧,大厅隔壁有舞厅,有赌场。没办法,我们二十几个男士住进了一楼的会议室。这会议室这大,住上五六十人没问题。满地里摆着泡沫垫子。一张旧布当作床罩,包在垫子上,另外每人发了一条毛巾大小的布算做什么也用不上的东西,卧具就完了。当时天还挺冷,晚上没有毛毯、没有枕头,如何入睡?交涉了半天也没办法解决,说是实在找不出什么东西给我们盖。一男青年拿着三块毛毯路过这里去洗衣房,被我们截了下来。我说,别洗了,就放在我们这里用吧。我主张把这几块毛毯送给年已六十的张工和另外两位年龄较大的同志盖,大家没有异议。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根本解决问题,我穿上鞋来到大厅,找主事的经理交涉,还是没有结果。

  小孙其实也正坐在大厅里交涉此事,见我来到,向缺介绍一位年纪看上去有二十几岁的日本人。这人留着长发和小胡子,腰里戴个腰兜,打了声招呼他却同小孙一起站起身来给我让座。我连忙制止了他们,同时和那日本人说了几句日本话。原来他们也是今天才住进来的,房间是有了,可是照样是没有枕头和毛毯,光床一个。并且收费是每人每天四十美元。这在当时四十美元可合三四万夸加,和他一比,我们才五千,根本没法相提并论的。一肚子气顿时消失了。回到楼上,人已经十去八九,有的看赌搏,有的看跳舞。我是见的多了,这小破地方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还不如睡觉。

  我穿着衣服钻到那个花床罩里,总比光着身睡,在精神上要温暖一些。看一会书,也就糊里糊涂也进入了梦乡,因为太冷,又睡不实,只觉得不时有人进进出出,窃窃私语,没想到这帮人玩兴还真大,把床调个方向,双眼不对着那天花板上的常时灯,到底也真的睡实了。天快亮时我醒了,却发现脚底下让我蹬到地板上的一块毛毯。原来昨晚挤在一个房间里的那三位女士又搞到几条脏毯子送了过来。厨师小任轻轻地为我盖上了一条,难怪夜来做的梦还别有一番滋味呢,心里一时充满了无限温暖,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提到小任,不能不顺便把他介绍一下。他是长春跑车的厨师,听那意思也当着个小头目。二十多岁的年纪,运动头,个头儿不高,长得到格外结实。去年近年底才来,听说也是公司有什么亲戚,否则来到这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人挺随和,态度也不错,手艺也不错。来后与我提起学英语的事。我问,你学过汉语拼音没有?他说,学过。我说,那就好办。有一天是星期六,我随便又提起那学习英语的事儿,本想说说而已,不料他竟当起真来。说着便随我来到宿舍,从兜里掏出一本英语书、一个笔记本和一只笔,很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于是我们便开始了漫长的学习。因为有汉语拼音比照,加上中学时他学了一段英语,尽管忘得差不多了,这回拣起来还真的学了进去,每早起床做饭都拿着那本书,用功是满用功的,约好了每个星期六上午九点到十点,每次都是准时到达。学习态度极其认真,不由我不认真对待。一来二去,见面必称“老师”,我见劝阻不住,也就玩笑地回敬他“学生”,到也觉得好玩。

  这次出来游玩,本来我就无烟瘾,所以也没带烟。上车出发时,他非塞给我一包烟不可,推辞再三还是收下了,心想免得别人一个劲敬烟,有这么一包烟做挡箭牌,到也免了许多尴尬。不过这又害得我到了地方千方百计四处买烟。自己抽是一方面,更是想还他那包烟。夜里与人上街溜弯,还真的买到了几包烟。回来还他,他又死活不要。我说,怕你带的不够,你还是收下吧。他说,够用,够用。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有病时他还特意做好病号饭送来,的确心里很受感动。后来,宣布我提前回国,他也就不再来学习了,怕影响我准备行装,无论怎么说,这也算做我结交的又一个比较接近的年轻朋友吧,所以也的确值得我在这里记上一大笔。

  第二天起床,我们先去了野生动物园。纳米托先生果然随行。交了几百K的门票,派上来一个持枪的战士,以防不测。车子在林间绕行,突然,前方出现一大群斑马,从来没有面对面见到过这么多野生动物,人们急忙下车,取出照相机,可是那马儿们见人们下来,便早已望风而逃。我来不及下车,在开着的窗口拍下了已经不算太近的背影。有了这一教训,再遇动物,我都不下车,见到以后,车刚停下来,我已经准备好机子,那些活跃分子还没来得及跳下车去吓跑动物群,我已经把那镜头拍了下来。这样,我的胶卷里便有了犀牛、长颈鹿和羚羊的身影。转了半天出来,便又去文化博物馆。那里展示着人类从起源到进化到当代的标本和图片,有些还人工地造些刀耕火种,搭棚群居的模型。更有些狮子、豹子和羊牛猪马的实物标本。大量的图片详尽地介绍了非洲文化的发展史和一些年代久远的石头和刀枪。在附设的小卖部里,各种旅游纪念品使得那小老板忙得满头大汗,为人们取东西算账。不少人买了大东小西,我可是一样东西也没买。对这类东西历来不感兴趣。出来,又到了一个什么文艺俱乐部,一些打扮古怪的艺术工作者在大小十几面手鼓的伴奏下,节奏单一地咿呀怪叫,在土台子上手舞足蹈,好不热闹。人们纷纷拿起照相机频频拍照。医院的那位年过半百的女院长沈大夫竟排到舞蹈的队伍里,与演员们一起跳了起来,引得所有观众大声喝彩。

  一天下来也真够累的,纳米托又为我们找到了一个小旅馆,房钱一样,房间不大,住两个人略嫌窄小,不过只住一晚上,又有被褥和毯子盖,房间这回不是冷,而是热了,却有电扇解凉,到也不错。我因为睡觉打呼噜,所以被安排在一个单间里,还是老规矩,我自己主动为大家烧开水,也是一乐。

  晚上逛街,见有妓女在昏暗的街灯阴影下出没。旅馆院内也有妓女模样的人靠在墙边等待生意。有人见纳米托和卡松达就带进去一个女人,显然对于此事,他们早已习以为常,也难怪非洲艾滋病如此泛滥。夜深人静,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早早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起床,吃过早饭出发前往维多利亚大瀑布。因为早已有人指点,我们各个带着雨伞。几公里外望去,瀑布激起的万丈水雾遮天蔽日,气势极为壮观。来到岸边,随着人群直奔瀑布。那瀑布有如万马奔腾,一泻千里,激起倾盆大雨,铺天盖地地向我们袭来。尽管雨伞一直撑在头顶,人们还是浑身湿个精光。沿赞比西河北岸设有无数个观景台,一律为方木围栏,石砌台阶。人们纷纷相互拍照留念。走着走着,游伴早已冲散。来到一处,正是瀑布狂泻下来的汹涌波涛的出口。上面架一条大铁桥,桥两侧的铁丝网护栏,防止游人落水。桥因处于水口,雨水迎关浇将下来,雨伞几乎支撑不住,下游便是赞比亚与津巴布韦的界桥。转过山头,一座气势宏伟的钢梁铁桥近在咫尺。冒险过得桥来,回头望去,桥头山涧中,一条彩虹飞架南北,此时此景煞似人间仙境,吸引着如织游人流连忘返。上得岸来又去瀑布上游。只见飞流翻滚,云遮雾障,涛声雷鸣,飞禽不惊。停车开阔处,立一石碑,是纪念为国家独立而战的勇士们。小卖部林立,兜售着各种工艺品,价钱奇贵,买者寥寥。我们又乘车驶过界桥,在津巴布韦边境内周游一圈。海关稍事签章,即予放行。津巴布韦一侧却是空旷原野,实在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更无可供摄影之处。人们弃车举步,返回赞境。铁桥上,正好面对瀑布正面,人们把这一宏伟壮观的景象摄入镜头。

  来瀑布之前,我们还去赞比西河上泛舟。那船主是个年轻的德国人,带着两个助手。他掌舵,助手全是黑人,为大家分发午餐。午餐有一块鸡、几条炸薯条,几块菜叶、西红柿、两片面包。饮料管够。汽船顺流而下,途中可见游艇不时穿过。靠近津巴布韦岸边,见一群大象,足有几十头之多。大象成群在岸边游戏。这是自己用照相机拍下来的最大的象群了。再往前,突然发现岸边水中有三四只河马,不时露出丑陋的嘴脸,那小鼻子小眼还配着一双小小的耳朵。拍下这镜头也确实难得,因为它们不时沉入水底,又不一定什么时候还能再浮出水面。年轻人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他把船开得离那河马群尽量近些,又不致于打扰它们的安静情绪。每个人都抓住了大好时机,拍下那三位的尊容。

  我们在河上留连了两个多小时,船终于靠岸了。人们告别了那年轻船长,回到车上。

  再一天清晨,迎着朝霞,我们登上了归途。此行尽管人困马乏,但人人觉得来此一游十分值得。各个喜气洋洋,游兴不减。可是为那不争气的汽车到处买不到配件,因为大家都在度假,到处商店都关着门。好不容易又回到了大楼组住地,洗了个痛快的热水澡,饭后早早躺进了被窝里,看起小说来,心里别提有多惬意。

  转天早晨起床,吃过早饭,奔忙的一天又开始了。人们乘车上街。我和张杰还有司机直奔尼桑车行。买了一个新水泵,及其它需要更换的零件。又将车开去丰田车行,与众人约好,下午几点钟还在此处集合,返回大院。我们也与卡松达分手了。他买完配件,开车回大院修车去了。我们兵分几路,照相的照相,换美元的换美元,洗照片的洗照片,采购的采购。达市那帮人,为了回新卡赶火车,在从利维斯顿返回的当天后,下午匆匆坐车跑街上几个景点照了几张像,住了一夜,第二天早坐吉普车先回新卡去了。所以,今天逛街完全是自己人,却也分了两伙。我先与四五个要换美元的人找到一家银行,把美元换好,又沿着开罗路漫无目标地逛去,又折过自由路逛了回来,中途还在一家快餐店吃了一顿饭。一个汉堡包,或者一个热狗,再要瓶饮料,到也马马虎虎安顿好了肚子。面对街上较好的一家拥挤不堪的快餐店,一家街头格调低一些的小吃店,一个妇女正用长木棍搅拌着希马,我一一拍了下来,确有足够的乡土气息,这是国内一般人看不到的场面。下午四点,从冲洗店取出了冲洗的几卷照片,我们便坐上前来接我们的汽车,赶回驻地。卡松达因为修好了车,一路上沾沾自喜地哼着小调。他为妻子儿女买了一条毛毯,几包吃的,一个半导体收音机,也真是个大丰收。疲劳的一天又结束了,睡前打点行装,一切收拾停当,单等第二天清晨起程回家。

  第二天早饭过后,开车出发,没有了那八个人,车上顿时显得宽敞了许多。一路上各个谈笑风生,笑话不断。厨师小刘兴奋得哼起了流行歌曲和京剧样板戏。赶到家里已是掌灯时分。卡松达把车开到家门口,十来个孩子三五趟地搬运东西,妻子儿女皆大欢喜。张杰开车回大院。我草草吃了晚饭,赶紧去浴室洗了个澡。

  不想第二天清早伊始,浑身不适,不到中午,体温已经成了39.9℃,新的一轮摆子又打上了,吓得我赶紧打电话把大夫叫来,又叫起了正在睡觉的老吕,开车直奔30公里外的齐隆加医院。一验血,果然是疟疾。确诊了,心里也就不慌了。吃药打针,热度一天就退了,病也好了。

  现在谈一下另一件完全是自找的倒霉事吧。我在第一次94年10月份陪头儿去达市时,因为家中买房急需用钱,我去银行汇了一千五百美元给国内。不想因为地址什么地方不对,银行在20天以后给我发来一封信,因为我留的是达市的地址,信封只写我收,而发信地址只是个信箱号。放了几天,我们这里有人去达市出差,那助手问,没听说老苏在达市有什么认识人,估计是上次寄钱的事吧。咱们两当面给他打开看看,别把事耽误了。说着,把那信打开一看,果然银行通知我尽快去银行一趟。那助手去银行一问,原来因为地址不详,美国那边无法受理转汇中国,问怎么办。于是电话打了过来。我说,算了,地址不知道错在哪里,把钱退回来算了,不寄了。他们又去了趟银行,银行经理说,钱必须本人来取。这样,就告诉我尽快想办法去一趟达市取钱。我说,谈何容易,哪有机会去呢,你们能不能你办?花多少手续费都行。他们又去了一趟,回答是,钱必须本人亲自取回,不过钱为我放着,不收手续费。没办法我和办公室罗主任打了个招呼,希望最近有什么机会让我上达市去一趟,好把那钱取回来。没过多久,罗告诉称,最近让我陪厨师小刘去达市,为元旦春节办些年货,圣诞节前赶回来。

  12月中旬,我们二人坐火车去了达市。我连去了几次银行,见到了经理。回答是只有旅行支票,没有现金。我说,我家里等着用钱,是托人捎钱回去,带支票没法处理。我本人又不回去。家里要不急着用钱我也不会花那么多钱往家汇。

  经理寻思了半天,说,你下星期二再来一趟吧,我告诉前台为你攒些钱就是了,看这几天能不能有存钱的人来。我们来了几次,对下一次能否拿到,心里还是没底,可是马上又要回姆皮卡了。我说,我正好是下星期二的火车回赞比亚,这次是专程来取钱的,万望想办法让我拿到钱。他还是说,那你星期一来一趟吧,我再往别的地方打打电话,看能不能为你凑够。说了半天还是没准。心里好不懊恼,又不便发作。心想本来现钞送给你们汇,钱没汇成,到也没有了,这到哪里去讲理呢?都怨自己不懂汇钱的规矩,害得我白跑了这么多冤枉路。回来与那负责人一说,他埋怨道,你干嘛不说这个星期就走,黑人朋友办事没有讲信用的,到走的时候拿不到钱岂不是白来了一趟。说得我一时没了主意。可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好想,只有听天由命了。不想下个星期的星期一,又去找那经理一问,他二话没说,立即让人着手为我办理。陪我来的小刘坐在边上一听,也为我高兴。我天南海北地与那经理聊了起来。告诉他,我与你打过两次交道,你还记得吗?他说,是吗?我一天打交道的人太多,一时想不起来了。我说,我原来在公司达办工作,为了开外汇账户,找过你两次,你挺耐心地为我写了格式,应该填写的内容;帮了我不少忙。他笑着说,那是我应该做的。我说,我现在已经调到赞比亚工作,就是TZR。他一下子感兴趣起来。刚提个头,办事人员已经将我的单据做好,拿来请他签字。他用计算器按了半天,显示出1,442美元,而不是1,500美元。我忙问道,不是钱没有汇出吗,为什么还扣钱?他说,钱是没汇,可是我们还是为你服务了,该做的都做了,所以就是这么多。我想不管怎么说,大头总还在,费了半天劲,也终于拿到了现钞,这已经再好不过了。谢了谢起身告别,小刘又提醒我,别忘了把来时带的两盒清凉油送给他。我掏出给他,人问这是什么?我说,这你应该见过呀!他说,真的没见过。于是,我告诉他如何使用,并且说这次带得太少,以后再来时我再给你带几盒来。他高兴地收了起来。

  走出银行松了口气。这趟要再办不成,说不上什么时候还得来。回来仔细看那收据才恍然大悟。原来汇款时,银行算作是按买入价买我的外汇,这次来取,银行是按照卖出价卖给我。成了我自己买自己的美元,里外里整整亏了93美元。回来后,刘给我取了个“九三学社”的美名,最后干脆叫我“九哥”。此事写信告诉家里,又惹得文梅来信一阵埋怨,一女儿来信干脆叫我“九爸”。好不让我后悔了一阵子。老吕受我的影响,也是汇款不成,亏了三十多美元。

  办完了事,我们返回姆皮卡,坦分局的同机战友小刘以及我们的小刘的同机战友小李把我们在坦分局买的鱼也开车送来车站。车开了,挥手与他们告别。一路上又是一番颠簸,回到了姆皮卡。无论怎么说,钱总是取了回来,虽然留了个“九哥”的雅号。

  说话间来到了三月中旬,因为4月5日,工厂的翻译要回国,便把我调到了工厂。

  现在让我把分局的工作和工厂的做一下对比。

  分局上班时,我是运输翻译,每天参加早上8:30到9:30的交班会。这和国内的结构一样,除了分局长,运输头目便也最重要,往往在局长不在时,运输的便代理全面工作,因为铁路运输就是铁路行业的主要经营手段,一切都为之服务。国内分局、处和段长,这里却依据英国的那一套,称各专业的首席官和高级官等。每天主持这会的是分局局长班达先生。他年近六十,留学欧洲,讲得一口流利的英语。会议的程序是先由运输官员汇报前一日的运输情况。无非是原来计划客货运量多少,实际完成多少,未完成的原因和出现的问题以及晚点和发生事故的情况;下来是工务,他的内容是原计划修复铁路某某公里至某某公里处,具体完成任务多少,或者哪个桥梁涵洞修建状况,哪个求援机车现在何处,耽误工时原因;电务则是哪个区段通讯故障,采取的什么修复手段,信号系统的故障;物资则是现在缺柴油还是机油,修车的油漆还是公寓用的食油,哪处的房屋门窗破损,业余娱乐活动的器具配置;安全主要讲最近何处出现了脱轨还是颠覆,偷盗还是破坏,旅客或职工人身是伤还是亡。然后是今天的计划如何,存在的困难在哪里。那班达业务精通,发言尖锐,常问得那些想要蒙混过关的人无言以对。可是TZR的管理制度存在严重问题,他们执行的是高津贴制。比如,一个普通官员月薪15万K,合150美元,低些的工人只是七八万K,临时工才二三万K,分别合七八十和二三十美元。可是如果出差在外,则每天补贴平均在七八十美元,也就是说普通官员出两天差就相当于他一个月的工资收入。这造成了越是关键人物越是经常出差在外。要去坦桑境内,也就是出国,津贴还要加倍。所以平时班达和手下的关键人物常不见人影,他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起码有二百天在外地出差。这么一来,下边的心态不平衡是必然的,生产抓不上去也是久治不愈的顽症。每周二、五,这生产例会又是全分局电话会议。开通各区段的电话,各段按上述程序汇报以前计划的完成情况,存在的问题如何解决以及今后如何打算。

  来到工厂也是这一套。我是工厂出来的,对这些比分局要熟悉些。这里工厂每周开一次生产例会。会上先是由厂长回顾上周会议记要。各车间的进度和存在的问题。内容仍然是机车车间修复了几辆机车,还有几辆正在修理,有些什么问题,准备如何解决;柴油机车间几台发动机完工,几个齿轮箱没好,几个正在试验台上试验;车辆车间是货车完工几辆,客车进展如何,几台大修,几台中修或小修、事故修、临时修等;车轮车间干了几对车轮,车轴探伤,轴承处理;锻铸车间加工几个车轴,几片车瓦,外单位委托的种地镐头,辗米厂的齿轮,印刷厂的架子;综合车间为哪个车间修了几台机床,几台吊车;氧气站出了多少瓶氧气;锅炉房供汽情况;木工房为哪家的丧主做了几口棺材,为铸造车间做了几副模型;物资通报有几辆油罐车到货,哪样东西已经询价,哪样支票已经开出,库存人造革、电线、手套、皮靴、手电以及诸如此类巨细杂物。这工厂厂长也同样日理万机,在家的时候少,出差的时候多,表面上在“为革命东奔西走”,实际上是那两个津贴使他永远坐不住在那把椅子里。

  于是,便有了工会常拉汽笛开会,工资日人们只忙于领工资排队等待。领了工资,晚上便是喝酒串门,一个晚上把一个月的工资花光一半。说是国家贫穷,职工们的福利待遇却实在不错。每天上午下午有喝茶时间,全厂职工,包括临时工每人牛奶一杯,面包一个。高一点的官员则是牛奶咖啡加饼干冷饮。他们出出进进无不丰田、皇冠、巡洋舰、巡逻兵、海盗船、尼桑、五十铃。大者豪华高贵,小者玲珑文雅。分局工厂汽车来往川流不息,你要把那形容为抗旱防洪指挥部一点也不过分。可那车坏得也快,新新的非常漂亮的一辆车,今天瞎了一只眼,明天没了油箱盖。工厂到处堆着破烂不堪、缺胳膊断腿的大小汽车,任何局外人看了都会心痛的。可那破烂的主人们因为没钱买配件也是确实存在的问题,这怎能不穷上加穷,富了也会变穷。

  在这样的环境下,中国专家能起到什么作用可想而知。想当年,铁路刚建成时,从体力劳动的养路到上层管理的运转,无一不是中国人亲自动手,带上几个黑人朋友,不远处就有现在还在上着课的技校,培养着大批技术骨干。可是今天,黑人朋友已经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正在运行的中国东方红机车国内早已是淘汰的产品,这里的那些,经过二十多年的运转,也是三天一小修,五天一大修。正线上日夜奔跑着的,大部是美国、德国等国家的机车。所以,每天开会,中国专家们有天大的本事也只是回天乏术,爱莫能助了。中国国务院总理朱鎔基于九五年七月十九日开始对坦赞访问,为坦赞铁路带来了两亿人民币的贷款,分五年花完。这多少给中国在这里的援助工作注入了新鲜血液。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