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弯曲的山路上快速地行走着。一个上午过去了,下午两点多钟,他们三人顺利地进了城。董鹰在进城时意外地发现把守城南门的白军士兵,正是那些当了俘虏后被放回来的东北军。他心想:这保安大队真有意思,明知龙眠山有红军,却偏偏让这些吃了败仗的东北军来守城南门,真是拿他们来当枪使。陈小豹也注意到这一点,他冲着董鹰翔笑了笑。
进城后,董鹰翔按照大队长交给他的地址,来到一个姓朱的老先生的家里。
这位老先生瘦得像一把干柴,当他听了家人的通报,见到董鹰翔一行人时,忙说:“请,几位先生请屋里坐。”
当董鹰翔与柳云坐下后,朱老先生细细地打量了一下他们三人,随后他说:“您三位先生租房子准备在这里长住?”
“对。我们在外面闯荡了几年,准备在这个地方安顿下来,做点小生意。”
“好。肖猎户来给你们租下的那栋房子已经收拾好了。房子很大,是一座二层楼式的住宅。过去是我们东家的两个儿子住在那里,后来他们都跟着东家搬到上海去了,就留下了这栋大房子空着,既没有卖,也没有人租,已经空了好几年了。肖猎户前天来为你们租下了那栋楼的一半,也就是一套,另一套还空着。房子我昨天已经找人打扫好了,可以住人了,一会儿我陪你们一起去看看。那房子住长住短都可以,如果你们想买下来我给东家去个信,也可以卖给你们。”
“好。住长住短那个慢慢再说,至于买不买房子,也要看以后的情况。”董鹰翔道。
朱老先生满口答应了下来,他又说:“各位先生,请跟我一起去看看房子。”
出了朱老先生的家,他们又坐上了马车。在朱老先生的指点下,他们来到城南一栋小楼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董鹰翔与柳云下了马车,望着眼前这座楼房,感觉确实不错,比起周围的民房来,有点鹤立鸡群的样子。
当他们进了靠东边的那扇大门后,只见这栋楼房的院子被一道砖墙从中间隔开了,东边小楼的门窗玻璃也已被擦得干干净净的。
他们一行人进了屋子,只见地上铺着地砖,楼下有四间房子。进门是一间大堂屋,摆放着一张八仙桌、两张太师椅及多种物品。
董鹰翔和柳云来到东边的屋子里看了看,这里有两大间的房子可以住人。他们沿着楼梯来到了楼上,也是东、西各有两大间房子。董鹰翔发现这室内的各种陈设都摆放完好,甚至连被褥都是齐全的,他心想:这房子的主人搬家时什么用品都没带,这回我们倒是省事了。
等他们下了楼,朱老先生说:“董先生,还满意吗?”
“行,还不错。”董鹰翔道。
“这是这屋子和大门上的钥匙,就交给您了,今后有事时再去找我。”说完,他冲着董鹰翔和柳云拱拱手后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等朱老先生走了之后,董鹰翔与陈小豹到大门外把马车上带来的物品搬进了小楼,赶车的老乡又从车上卸下来一些木柴送到了大门里。随后他跟董鹰翔打了个招呼便赶着马车回去了。
街上,许多人围在大门口好奇地往院子里面瞧。董鹰翔来到门前,想请他们进来坐坐,当他一开口,街上的人都摇摇头,面色慌张地离开了。
这事并没有引起董鹰翔的注意,他以为自己初来乍到有些面生,就没有把它放在心上。他关上了大门往小楼走去时,发现陈小豹已经把厨房的炉子点着了。
“小豹,咱们先把带响的家伙找个地方藏起来。”
“好。”陈小豹答应道。
这次他们进城,把一支十响驳壳枪、一支二十响的驳壳枪,还有一支小手枪及八颗手榴弹藏在了大车下面。在他们进城时,那些东北军士兵大概看到他们穿戴华丽,又坐着马车,挥挥手就放他们进了城。
等藏好枪支和手榴弹后,柳云便去翻晒被褥,洗刷各种用具。水烧开了,她又冲上了一壶茶水。董鹰翔看了看怀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便让陈小豹去买了些吃的东西回来。
等吃过饭后,董鹰翔在楼上检查房间里的物品时,意外地发现在西边第二间屋子靠西墙的大柜子的后面,有一个小门通往另侧房间。他心想:朱老先生说了这是一户人家的兄弟俩人,当时盖房子时可能为了方便,特意留了这个门。董鷹翔看完之后,又把柳云和陈小豹叫了上来,把自己的想法跟他们讲了一下。柳云和陈小豹同意他的意见,董鹰翔便又按原样用大柜子把那个门挡了起来。
研究地形地物,是董鹰翔每到一个新的住地后必然要做的一件事。他下了楼,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下,只见隔壁那个楼上门窗紧闭,窗子玻璃都被用纸糊了起来,一副很久没有住人的样子。他再次来到大门口,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看门人住的小房子,董鹰翔心想:这里可以把临街的那一面墙打开,开一个小铺子,用以掩护我们的工作。他转到小楼的后边,发现这里还有一个后门通到街上。
董鹰翔一边走一边在回想大队长对他说过的话:“你们到了县城后,第一步是住下来打点好门面,开个小铺子以掩护我们真正的目的。第二步才是开展工作。首先要买点报纸来,再进一步就是探听敌人的情报了。今后我会经常派人到你那里去,有什么难以处理的事情及时请交通员或派陈小豹回来报告。在城里敌人的耳目多,人的成分复杂,一定要留意各种蛛丝马迹,以防造成不必要的损失。万一站不住脚就及时撤回来。”
董鹰翔在院子里回想着李大队长的这段话,又顺便把东边一间小房子的门打开看了一下,只见里面堆放着一些杂物和木柴。看完院内的情况后,他跟柳云讲了一下便出了大门。
在大门外,董鹰翔发现这院子的两头原来都有小路通往后街,不知为何又都用砖石堵了起来。他心想:这样也好,如果有一天敌人真的找上门来,他们不能一下子就把这小楼包围起来。
董鹰翔从前门转到了后街,这后门看样子可以进出马车。再往东走,拐个弯走二里路就到南门了。好,以后真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往外撤也不算太远。
大街上人来人往,卖小吃的,摆小摊的,在不停地吆喝。算命的挂着大字招牌在招揽生意。铁匠铺里不时传来叮叮当当的锤击声。棺材铺、茶水铺、百货铺星星点点分散在大街的两旁。
董鹰翔在大街上转了一会儿后,感到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弄明白,就是朱老先生说的那句话:那小楼已空了好几年了。可为什么没人去住呢?普通人家住不起,但这县城里还有许多有钱的大户以及像县太爷、县保安大队队长这些有实权的人物为什么也不去住呢?这里面一定有文章。想到这里,他来到一家卖杂货的小店门前,看到货架上有手电筒和电池,就各买了两套。借此机会,他对卖货的掌柜说:“老板,那边有座小楼房,为什么一直没人住?”
店老板打量了他一下后说:“你是外地来的吧,那个小楼不好住。”
“为什么不好住?”
“您先生一定要问,我就告诉你。”他看看没人再来买东西,便说:“那个小楼里有‘鬼’,曾吓死过人。”
“有鬼?有什么鬼?”
“这个我也不清楚。自从那个小楼盖起来之后,也就有半年多的时间就开始闹鬼。在那楼上原本住了兄弟俩人,都因闹鬼而吓病了,后来就跑到上海去再也不回来了。以后有个商人自称不怕鬼,在里面住了三天就给吓死了。有人说那楼上有个‘吊死鬼’,究竟有个什么鬼我也说不清。反正从那以后再也没人上去住,我们管那里叫‘鬼宅’。先生,您问这个干什么?莫非你也想去试试看?”
“竟然有这事。”董鹰翔没有回答他的话,又说:“多谢了。我再问一件事,这城里可有报馆?”
“有,往西门那边去。”
“好。”董鹰翔对店老板拱拱手后,便往城西门方向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在想刚才杂货店老板关于“楼上有鬼”的那段话,心想:竟然有这样的事。
穿过县城的大街,拐了个弯后,在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房子前董鹰翔停住了脚步,那墙上挂了个招牌,上书“报馆”二字。
董鹰翔推门进去,一个头戴眼镜、二十多岁的青年人朝他点点头说:“先生,您找谁?”
“我不找谁,我想买几张报纸。”
“买报纸?今天的报纸还没到。”
“我是想买从七月份到现在的报纸。”
“买旧报纸?您到那屋里找一个姓陶的先生,他管着卖旧报纸。”董鹰翔进了里屋问了一下,见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先生管着卖旧报纸。陶先生简单地问了问,便到报纸堆里去找七月以来的旧报纸。董鹰翔坐在那里四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小报馆,发现这里的房子比较狭窄,每张桌子上都堆了一些书报,看样子有三五个人。
陶先生找出了七月以来的报纸后说:“先生,这是七月到现在省城里送来的报纸,您看看。”
董鹰翔接过那些报纸来翻了翻后便付了钱。当他准备往外走时,突然从门外闯进来一个青年女子,她说:“快看,县保安大队要去打游击队了,正……”当她发现有一个陌生人在屋里时,又把话咽了回去。
董鹰翔随着报馆的人一起来到大街上,只见一队国民党保安大队的士兵正从这里经过,往城南门那边走去。董鹰翔心想:看样子是往龙眠山去的。
街上的行人都站住了脚,在大街的两旁望着这些国民党保安大队的士兵,他们中偶然有跟街道旁的行人相识的,相互间还打个招呼。
报馆里那个戴眼镜的青年人说:“现在不是‘国共合作了吗,怎么还去打游击队?他们不也是共党的军队吗?”
一个子不高的人说:“从‘西安事变’开始,国共之间不是停止内战、共同抗日么,怎么他们还在打?”
一个胖子说:“抗战抗战,抗战必亡。那日本人多厉害,我们如何打得过日本人?‘甲午海战’那一仗,北洋水师全军阵亡,现在日本人更强大了。国民政府……”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有两个贼头贼脑的人走过来,其中一个说:“你们在这嚷嚷什么?消灭共党是蒋委员长制定的国策,我看你就是个共党分子!”他指着报馆那个戴眼镜的青年说道。
“我怎么是共党分子?我不过说说抗日的事情罢了。”戴眼镜的人争辩道。
“抗日?抗什么日?这抗日是你说的吗?我说你是共党,你就是共党!”那家伙强词夺理地说道。
董鹰翔想:这两个人很可能是密探。
果然,说话的那个家伙从身后掏出了一支小手枪来对着那个戴眼镜的人说:“走,你跟我们走一趟,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不是共党分子! ”
“我……我是报馆的,不是共党分子。”
“报馆?报馆就是共党的黑窝!走!”说着,那俩家伙硬是架着戴眼镜的青年人走了。
众人站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报馆那个女子边走边说:“这哪里还有什么公理?中国要亡,就亡在这些人的手里。”
报馆的陶先生跟在她的后边说:“叶小姐,以后莫谈国事。”
“莫谈国事?那还要报馆、要报纸干什么? ”
“好,好,我不跟你说了,你嘴上缺个把门的,也要跟宋先生一块进去。唉,得叫你爹把你接回去才行。”陶老先生拖着长腔说道。
县保安大队从多个方向往城南走去,董鹰翔在白军士兵出了城后,拿着那些旧报纸快步往小楼那边走去。
进了大门,陈小豹见董鹰翔回来了,便说:“队…队……”他又想着叫队长。
“要叫先生,不能叫别的。”
等进了屋门,陈小豹说:“我总觉着叫先生太别嘴,叫不出来。”
“叫不出来也要叫,如果你叫了队长,有可能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柳云从楼上下来了,她说:“鹰翔,你拿的是什么?”
“是国民党的报纸,一会儿咱们分别看看,现在外面发生了很多重要的事情。另外,刚才我看到保安大队的士兵往城南去,可能是要去攻打大队的。”
“那怎么办?咱们是不是想办法回去送个信?陈小豹道。
“不行,敌人肯定会把进山的道路全部都封锁起来。城门那里我看了一下,敌人盘查得也很紧。”
“那大队怎么办?”陈小豹问道。
“咱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敌人历来是吃了亏后要再报复的,李大队长已经在防备敌人的进攻。”
“白军去的人多吗?”柳云道。
“估计保安大队都去了吧。不过不要紧,龙眠山地形好,这些保安大队的士兵迟早会抬着回来。”董鹰翔道。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董鹰翔又说:“我还有一件事要讲。”柳云和陈小豹都在看着他。
“是这样,你们怕不怕‘鬼?”
“什么‘鬼’?”柳云道。
“就是民间传说的那种鬼。比如说有‘吊死鬼’,你们害怕吗? ”
陈小豹说:“我不怕。不过真有那个东西吗?”
董鹰翔笑了,他说:“当然没有。世界上既无神也无鬼,那些东西只不过是人们想象出来吓唬人。”
柳云说:“那我记得咱们在山上时天黑了,经常看到有‘鬼火’一跳一跳的,那是什么东西?”
“过去听李大队长讲过,他说那是人死后埋在地里,尸体腐烂了从骨头里跑出来的一种叫‘磷’的东西。是磷遇到空气后发出来的光。”董鹰翔道。
“是这样。你今天怎么想起这个事情来?”柳云问道。
“是这样,这城里有个叫‘鬼宅’的房子,曾经出现过鬼,还吓死过人。”
陈小豹说:“中队长,只要你在,什么鬼我也不怕。”
“不用怕,即使我不在也不用怕。刚才我说了,这世界上既无神也无鬼。我想这鬼一定是人装出来的。如果咱们遇上了,就要尽量抓住他。”
“抓鬼?”陈小豹还是有些疑问。
“对。但是尽不能用枪打。咱们一开枪,这周围的住家就都会听到的,那咱们的事就无法干了。”董鹰翔道。
“鹰翔,你这说了一大圈子,究竟哪里有鬼?莫非是咱们这宅子里有‘鬼?”柳云道。
董鹰翔朝柳云和陈小豹点点头后又说:“对。我下午在外面问了问当地的住户,他们管这里叫‘鬼宅’。”
“啊!”柳云和陈小豹还是吃了一惊。
“好,先说到这里。柳云,你先做饭我和陈小豹再把这屋子检查检查。以后你自己在家时穿件肥大的衣服,把那支小手枪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董鹰翔和陈小豹又上了楼,对楼上的窗户又检查了一遍,窗户都能插得很紧,加上外面还安了玻璃,如果有人想从窗户上进来是难以办到的。董鹰翔想了想,只有大柜子后面那个小门。他叫来陈小豹,又一起把那个大柜子移开,用手里的钥匙都试了试,均无法打开那个暗锁。
“小豹,你去找个锁眼大小的木头来,把这锁眼给塞住。”
陈小豹去了一会儿很快便回来了,他把一小片木头塞进了锁眼里。他干完后说:“这下好了,这个门无论从哪边开也难以开开。”
他们俩人下了楼,在楼下又把门窗都检查了一下,发现也都很严实。董鹰翔随后又检查了一下地砖,当他查到八仙桌下时,不想那地砖竟然是活动的,他一用力,“哗”的一声将其推开了。里面黑乎乎的,一股冷气从下面直冲而上。
陈小豹见了“啊”了一声。柳云听到后急忙走了过来,她说:“鹰翔,看来你讲的是有道理,这鬼’是人装出来的。”
“中队长,咱们下去看看?”陈小豹道。
“不。那边如果有人,一定会有所防备,咱们不去冒那个险。来,先找个重物把这个地方压住,以后再说。”
陈小豹出门找了一块大石头来把那个活动门给压住了。
“好,晚上休息时不能大意,有情况时就起来看看。”董鹰翔道。
“是,队长。”
“小豹,你不能老是队长队长地叫。这样吧,以后你就叫我表哥好了,管你柳云姐叫表嫂,你看行吗?”
“行。这比叫先生强多了。”陈小豹笑了笑。
董鹰翔又说:“小豹,咱们住在这里空闲的时间多了,以后你还要多学习认字才行。闹革命不识字不行,字认得少了也不行。你过去学了几百个字了,还得加油。现在有这个条件,每天多认几个字,等以后回到山上时你就可以当小先生了。”
陈小豹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等吃过晚饭后,董鹰翔找来纸和笔,并对陈小豹说:“今天先学一首黄巢的诗。这首《赋菊》的诗是黄巢落第后写的。”说完,董鹰翔在纸上边写边念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陈小豹跟着念了两遍,便拿着那张纸学写字去了。
董鹰翔与柳云坐在桌子旁,打开了那些报纸。董鹰翔说:“先看七月份的,听说有个‘七七’事变,说是日本人打进来了。”
很快,他们找到了那张报纸。在报纸的第一版上赫然印着“七七事变”几个大字。在这条通讯上写道:“七月七日,驻河北日军借口一名士兵失踪,强行要求进宛平县城搜查,中国驻军拒绝了日军的这一无理要求。日本军队悍然向宛平县城开枪,接着又炮轰卢沟桥。当地国民党军队第二十九军三十七师吉星文团奋起自卫。”在另一张报纸上,他们又找到这样一条消息:“中共通电全国,号召中国人民实行全面抗战,加强抗日统一战线。”
董鹰翔说:“柳云你看,这条消息是我们党中央的电文。”
柳云看后说:“对,只是登得太少了。”
“这是敌人的报纸,不可能多登我们党的消息。”董鹰翔随后又把陈小豹叫了过来,把报纸上有关抗日的消息念给他听了听。
陈小豹听后说:“这日本在哪里?为什么要来打中国?”
“这个我也不清楚,也许以后会知道是为了什么。”董鹰翔说完又翻了翻其他的报纸,只见上面有许多文章登载着广大群众团体要求“国共两党真诚合作,共同抗日”的消息,以及日本军队占领东三省后犯下的滔天罪行。
柳云看完了报纸,又到厨房里忙了一会儿。她从厨房里回来说:“鹰翔,我烧了一大锅水,一会儿我到楼上洗洗澡,洗完后你和小豹也分别洗洗澡。”
“好。”董鹰翔答道。
晚上十点钟上楼后,董鹰翔安排陈小豹住在楼上最东边的房间里,他和柳云住在楼上最西边、紧靠着另一套住房的屋子里。
上床后,董鹰翔检查了一下枕头下面的手枪,又对柳云说:“如果这几天大队长派人来时我不在家,你就把那些报纸让来人带回去,大队长等着看报纸。”
“好。柳云躺在床上对董鹰翔说:“我总觉着心里不踏实。”
“我也有这种感觉。这里是敌人的天下,比不得我们在山上,稍微有一点差错就可能招来意想不到的麻烦。”董鹰翔又把今天在报馆里看到的事情跟柳云讲了一下。
他们两人慢慢地睡着了。在睡眠中,董鹰翔好似听到隔壁有轻轻的脚步声,随后又听见有人用钥匙开小门的响声,但只响了几下就再也不响了。
柳云也醒了,她碰了碰董鹰翔。
“听听还有什么动静。”董鹰翔轻声道。
又过了十几分钟,只见他们住的屋子的南窗户上爬上来一个人,头有斗那么大,两手上举,嘴里还发出“喔喔”的怪叫声。
“看,这就是那个鬼。”董鹰翔说着,把驳壳枪抓在了手里。
那鬼嗥了一会儿后,见屋里没有反应,便用手抓住窗户上的木头框,发出一阵阵的响声。
董鹰翔下床后大声说:“外面的朋友,不用装‘鬼’,如果你缺钱花,可以到屋里来拿。”
陈小豹听到董鹰翔的说话声,提着手枪飞快地跑了过来。董鹰翔忙喊道:“别打,小豹。”
那个鬼听到屋里的说话声后,马上便逃走了。
天亮后,董鹰翔来到南面那扇窗户前查看了一下外面的窗台,果然有两个明显的脚印在上面。柳云过来看了看后说:“和你讲的一样,是个人。不过是个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在这里闹鬼? ”
“这事,只有抓住鬼之后才能知道。”董鹰翔道。
吃了早饭,董鹰翔带着陈小豹上了街,他准备把县城里各地方都看看,好心里有点数。
他们两人在大街上由西向东慢慢地走着,街上的店铺都已经开了门,有卖洋货的小商店、西药店、卖草药的中药店、小饭铺、小茶馆。在城中心,还有一个显眼的大酒楼,耸立在大街的十字路口处,上面挂了一个很大的招牌:“太白酒楼”。
“小豹,你过去进过城没有?”董鹰翔问道。
“没有。”
我到过几个县城,很多地方的酒楼、酒馆都挂着·太白’的大招牌,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不知道。”
“历史上有个大诗人李白,字太白,号称酒仙’,有斗酒出斗诗的美称。李白曾写过许多的诗篇,其中有一首《将进酒》的著名诗篇流传千古,久诵不衰。在那诗里有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话,更是千古名言。
“表哥,以后你多教我学些诗好吗,我觉得你和表嫂的诗写得都非常好。
“好,等会儿看看有卖书的小店铺吗,给你买本《唐诗》,以后晚上学那上边的诗就行。那里面的诗词有许多是好学好背的,我小时在家时学过一些,参军后又学了一些。”
他们俩人在街上不时看见一些白军土兵。董鹰翔和陈小豹终于找到一家卖书的店铺,在那里他们买了一本《唐诗》和几本其他的书。
天已经到中午了,董鹰翔带着陈小豹来到了报馆里。只见昨天被密探抓走的宋先生又坐在了报馆里,头上包起了纱布,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
董鹰翔在报馆里看见有两人正在印东西,他感到好奇就问了一下,陶先生说:“这是油印机。”
董鹰翔买了报纸后又看了片刻,感觉这个东西不错,当年在苏区飞机场时听说用这个东西印传单,如果给大队买一台用来印学习用品,那就太方便了。
回到住处后,董鹰翔把在报馆里看到的油印机的事对柳云讲了讲,柳云说:“大队长不是让你办个小铺子吗?”
“在这里办小铺恐怕不行。这里周围多是些有钱的大户,他们买东西大多到街上较大的店铺里去买。再一个,这个小楼号称‘鬼宅’,人们对这个地方有一种恐怖的感觉,就是在这里办起来,也不?会有人来。”
“那怎么办?”
“这事先放放再说,咱们先买个油印机来,山上来人时让他们带回去。”
柳云表示同意。
第三天下午四点多钟时,董鹰翔和陈小豹又来到了街上。当他们走到南门附近时,只见有许多从城南门外涌进来的白军士兵,有的抬着担架,有的包着头、吊着胳膊,一副的狼狈相。
“表哥你看,他们吃了败仗回来了。”陈小豹道。
这些打了败仗回来的保安大队的士兵,稀稀拉拉地过了个把钟头才算过完。董鹰翔回到家里跟柳云讲了讲敌保安大队回来时的情景,柳云说:“果然不出你所料,大队长他们真是有所防备。”
又过了几天肖山林来了。他进了大门就哈哈直笑,手里还提着两只山鸡。
他来到屋里坐下后,悄悄地说:“董队长,咱们的队伍又打了胜仗,消灭了百十名白匪,缴获的枪就有一大堆。”说完,他从破草帽里取出了一张小纸条来交给了董鹰翔。
柳云端上来茶水,她说:“肖大叔,您喝茶。”
肖山林看着柳云道:“柳姑娘,不对,叫侄媳妇吧。几天不见,你可是又漂亮多了。我那儿子将来要是能娶上你这样的媳妇可是烧高香了。”
柳云让肖山林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陈小豹对肖山林说:“大叔,咱们部队那仗打得痛快吗? ”
“痛快,痛快。我在边上看了都解气。那些白军自以为了不起,天一亮就钻进了李大队长为他们布下的口袋里,枪一响就变成了耗子,顾头不顾腚地到处跑。我这是第二次见咱们队伍打仗,本来我也想上去打几枪,李大队长说什么也不让,说你还另有任务, 不能上。”
董鹰翔从李大队长的密信中得知,这一次部队确实有所准备。他想了想,也许和我们俘虏的那个东北军的连长有关系。从那次大队长和他的谈话中可以看出,他已经有所悔悟,加上他带着那些残兵回去后,保安大队肯定不能饶了他。董鹰翔又回想了一下,自己来时还不知道保安大队要去龙眠山,而那天下午保安大队就出了城。对,就在自己和柳云、小豹来的那天上午,在路上遇见一个骑马的人往山里去。对,一定是那个人报的信。
中午,柳云用肖山林带来的两只山鸡,又另加了两样青菜来招待他。饭后,董鹰翔把这几天买来的报纸交给了肖山林,又写了封密信请他藏好,给李大队长带去。
几天的时间过去了,没有搞到什么情报。董鹰翔心里有点着急,他对柳云说:“咱们到这里来的任务是获取情报,可来了这些天了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我和小豹不能整天在街上瞎转,这会引起密探的注意。”
“你不是给大队长写了信吗,等大队长回信后咱们再看看如何是好。”
“好,咱们先稳住脚跟,等等再说。”
这天下午,董鹰翔带着陈小豹来到街上一个车马店里。车马店的老板看见他们后,急忙上前说:“先生,你们需要什么?”
“我们是做生意的,看看有什么样的马车以后备用。”董鹰翔道。
车马店的老板听了后说道:“本店什么车都有,我带您去看看。”说完,店老板陪着董鹰翔二人在车马店的大院子里前前后后转了一圈。董鹰翔发现这里确实有几匹好马。马车有两轮的,也有四轮的。车马店的老板又说:“先生,您只要说用车,头一天讲声,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能为您备好,包您满意。”
“好。咱们一回生,两回熟,以后我们有用车马的地方,就到您这车行里来订,只是到时你必须为我们配上最好的马和车。”
车马店老板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天晚上,董鹰翔在床上对柳云说:“最近几天没再听到那个鬼’的动静了。”
“我倒希望他不要再来。”
“还怕吗?”
“不怕了,自从那天确定那鬼确实是个人之后,我再也不怕了。咱们在山上时时常走夜道,又打了那么多的仗,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就像你上次说的那样,只要他敢来,就一定要擒住他。”柳云把头靠在董鹰翔的肩上轻声道。
“好,就冲你这句话,下次一定不能再让他跑了。”
柳云睡着了,董鹰翔躺在床上辗转反复仍无睡意。他在想:下一步怎么办?这个问题一直在困扰着他。他望着窗外那漆黑一片的夜空,想起今天是个阴天,天上连一颗星星也看不见。
董鹰翔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刚要睡着,只听后院“噗”的一声响,好像有一重物从墙上落了下来,他立刻醒了过来,穿好衣服下了床。董鹰翔站在窗户的跟前,听到街上好像有人在跑动,还夹杂着喊叫声。
“柳云,快起来。”董鹰翔喊道。
柳云立刻醒了。
“外面好像有情况。”
柳云听了立即穿好了衣服。
“带上枪。”董鹰翔又来到陈小豹住的屋里,把他也喊了起来。
很快,他们三人拿着手电筒,带着手枪下了楼。
外面的喊声时起时落,董鹰翔留下陈小豹守在门口,他和柳云直奔后院而去。拐过了墙角,在手电筒亮光的照射下,他们发现一个身穿黑衣的人躺在地上,看样子他已经负了伤。
等来到那个人的跟前时,董鹰翔问道:“你是什么人?”
“先生,请您把我藏一藏,官府正在追我。”
董鹰翔听着街上的脚步声,来不及多想,便说:“好吧。”他和柳云把那人往墙角里抬了抬,又用一大捆柴草把他盖了起来。随后董鹰翔又在地上捡起一个沉重的小布包。他看了一下四周,一用劲把那个布包扔到了后门的房檐上。柳云拿来一把笤帚扫了些尘土,把地上的血迹盖了起来。
当他们刚回到屋里,便听到大门外有人在敲门。
“快开门!”“快开门!”的喊声不断地传到屋里来。董鹰翔看了看柳云和陈小豹,对他两人说:“你们先到楼上去,我去看看。”
等柳云和陈小豹上了楼,董鹰翔便去打开了大门。他说道:“深更半夜有何贵干?”
为首的一个伪警察拿着手电筒照了照董鹰翔后说:“我们是来抓贼的,你看到贼了没有?”
“我刚被你们吵醒,上哪见到贼?”
“我们进去看看。”这个伪警察说完后一挥手,一下子进来五六个身穿制服的伪警察。他们在院子里转了转没有发现什么人,便进了屋。
在昏暗的油灯下,一个伪警察朝四下里张望了一眼后说道:“队……队长,这里好像是……鬼宅。”
“啊?!”众伪警察闻言都吃了一惊,急忙朝四周张望着。
“鬼宅?”那个伪警察队长看了看董鹰翔后说:“这里……这里真是鬼宅?”
“对,正是鬼宅。”
“你不怕鬼?” “我是专门来捉鬼的。”
“好汉,佩服佩服。先生不怕鬼,自然不寻常。那……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伪警察队长冲着董鹰翔拱了拱手,带领部下快步出了大门。
董鹰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心想:如果为了这个贼出了事,那可太不值得了。他把大门关好,回来时柳云和陈小豹已在屋门口等着他。
“怎么办?”柳云问道。
“先把那个人抬进来,给他包包伤,然后再说。”董鹰翔道。
他们三人来到后院搬开了柴草,董鹰翔和陈小豹抬着黑衣人进了屋。柳云很快便端来了一盆热水,开始为他检查伤口。
黑衣人伤在右大腿的后面,伤口很深,看来是被一利器打伤的。
柳云找来一把剪子,从那人右腿的裤子下面迅速地把他的裤腿剪开了。陈小豹帮忙为他洗净了受伤处,柳云接着为他缝上了伤口,涂上了伤药,并将伤口包扎好。
“小豹,给他倒点水来喝。”柳云说道。
陈小豹端了一碗水回来,黑衣人“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他喝完水后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董鹰翔等人,开口说道:“多谢各位救命之恩,在下今生难以报答。”
“你伤得不轻,先不要说什么了,今晚你就先在这里休息,咱们明天再说。”董鹰翔道。
黑衣人点头表示同意,董鹰翔和陈小豹把他抬到楼下最东边的房子里,并为他铺了个地铺。等他躺好后,董鹰翔又说:“你休息吧,这个地方除了闹鬼外,不会再有人来了,我们也不会伤害你。”
黑衣人点点头。
当他们三人上了楼之后,柳云说:“怎么办?”“不要紧,他是被官府追查的人,不会再在这里弄出乱子来,但我们也不能放松警惕。”董鹰翔道。
“要不我在楼下看着他?陈小豹道。
“不用。那样做,反而会引起他的猜疑。”董鹰翔回答道。
天亮了,董鹰翔和柳云起床后,先去看了看陈小豹,只见他睡得很香,他们俩便轻轻地下了楼。
柳云洗完脸后便去做稀饭,董鹰翔则来到黑衣人住的那间屋子里,发现他也醒了。
当黑衣人见董鹰翔进了门,便坐起来说:“先生,打扰啦。”
“怎么样,还痛吗?”
“不太痛了。”
说话间,陈小豹也从楼上下来了。董鹰翔对他说:“你去给这位先生端洗脸水来。”
陈小豹很快端来了一盆水,董鹰翔拿来一条毛巾,用水湿了下后递给了黑衣人。
等他擦洗完毕,董鹰翔又为他找来一条裤子让他换上。
大门外传来了一个小女孩的叫卖声,董鹰翔立即让陈小豹出门去买饭。他自己也离开了那间屋子,来到了后门。董鹰翔往后门顶上看了看,只见那个布包还在上面,便攀上墙,从上面把那个布包拿了下来。
早饭后,董鹰翔对柳云说:“我去跟那个人谈谈,你就不要进去了。”
柳云点头答应了。董鹰翔又让陈小豹到外出去买菜,并让他买些肉回来。
陈小豹答应着出了门,董鹰翔则拿着那个沉甸甸的布包来到了东边的屋里,并随手关上了门。
黑衣人见董鹰翔进门后只是点点头。董鹰翔坐下后说:“这是你昨晚掉的包袱,你看看对不对?”
黑衣人没去拿那个包袱,却拱手道:“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我姓董,名鹰翔。”
“好名好名。小弟姓徐,名三,号神鹰’,咱们真是有缘分。董先生可能昨晚已听官府的人说了,我是个贼。”徐三见董鹰翔没有特别的表示,便又说:“先生一家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不再瞒着你们了,我就是那晚在这里闹鬼的那个人。先生乃是高人,不怕鬼,自那晚起我就服了。今天不是有意奉承先生,据在下看了几次,先生一家不是那种官商富豪之人,但也不是平民百姓。从昨晚大嫂为我包扎伤口看,你们也是有‘道’之人。”停了一下,他又说:“这包银元,是昨晚我从县太爷那里取来的。但我也不是无缘无故地往那县衙门里去闯。前些天里,这县城里发生了一件让人不平之事我才冒险到那里走了一趟,取来这包银元和金条。”
“噢,有何不平的事?”董鹰翔问道。
“先生,您才来,不知这县城里前些天出了一场人命案。这城里有个朱姓大户,指使手下的打手打死了人。那个打手被百姓抓住后送进了县衙门,关进了警察局的大牢里。县太爷迫于民愤,准备近日开庭审理这个案子。那个朱姓大财主为免于引火烧身,特地给警察局长和县太爷各送去一包银元和金条。据我昨晚听到的消息,那朱姓大财主请求县太爷不要开庭审理,而是想用杀人灭口的办法来了结此事。”
“竟有这事?”
“对。小弟正是为了这事才冒险盗出了这包银两,这里面有大洋一百金条两根。”
“那你准备怎么办?”
“小弟还没想好。昨晚不幸被县衙的镖师给打伤,逃避中落到了这里,多谢大哥救命之恩。”
“不用谢。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这银元你收起来,我们这里一般不会有外人来。”说完,董鹰翔便退出了那间屋子,并关上了房门。
柳云见董鹰翔从那屋里出来了,便轻轻地说:“我都听见了。”
“问题不大,他属于那种‘义盗‘之人,不是残害老百姓的可恶之徒。只是目前他还不能行走,一时半刻也无法离开这里,我们注意点为好。”
柳云表示同意。
陈小豹从街上回来了,他买了几样青菜和一斤猪肉回来。
董鹰翔对柳云和陈小豹说:“这个人在这里住着时,我们要好好地款待他,只要以后他不同咱们作对就行了。”
下午,董鹰翔又到报馆里去了一趟,他去的次数多了,与报馆的几位先生都熟悉了。当他一进门,戴眼镜的宋先生便说:“董先生来了,先坐坐,那报纸还没到,不过也快了。”
董鹰翔在一张长板凳上坐下来后,宋先生又说:“董先生,您很喜欢看报纸,以后报纸来了,我就给您送去好了,不知您住在哪里?”
“不劳宋先生大驾了,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到这里来全当散散步吧。”
“宋先生是想让您每月给他点跑腿费,好多买几包烟来抽。”叶小姐道。
报馆的人听了,都笑了起来。
宋先生忙说:“哪里哪里,我只不过是顺便罢了。”
叶小姐毫不相让地说:“你连人家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哪来顺便呀?
“对!”众人闻言都大笑了起来。
报纸来了,宋先生从中抽出一张来递给了董鹰翔。
董鹰翔接过报纸来看了一下就愣住了,只见在报纸的第一版上登着一行醒目的大字:“日本人大举进攻上海”,副标题是:“八三事变!
“中央社电文:继七七卢沟桥事变后,日军大举占领我中华国土。八月九日,日本人又在上海制造了虹桥机场事件。八月十三日晨,日军在重炮掩护下突然发动了对闸北、虹口、江湾中国驻军的进攻,日机对上海进行了狂轰滥炸,造成大批平民死亡。上海人民掀起抗日热潮,在市民的推动下,驻上海中央军奋起抵抗,打退了日军多次进攻,我驻沪空军也参加了战斗。”
宋先生说:“看,日本人亡我之心不死,又开始攻打上海了。”
叶小姐说:“我们应该进行抗日宣传,为前方将士募捐。”
陶先生说:“不行,县政府不准提抗日的事情,咱们如果出头,会被县政府查封的。”
报馆的几个人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最终无一定论。董鹰翔拿着报纸出了门,他的心情十分的沉重。“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在他的耳边响起。目前党中央及全国人民大声呼唤开展全民抗战,而国民党政府却仍在这里对我们红军游击队进行围攻清剿,可见敌人消灭共产党游击队的政策没有变。在这种形势下,要想改变这种局面我们应当发动政治攻势,唤起民众,迫使反动当局停止内战,调转枪口共同对外。
他回到了家里,柳云说:“鹰翔,徐三在找你呢。”
董鹰翔把报纸交给了柳云后,便来到徐三住的屋子里。
“董大哥回来了,我想起一件事来不知当问不当问。”徐三道。
“请讲。”
“不知董大哥到这县城里准备做点什么事?”
“我们想做点小买卖,但一时又无处下手。”
“做买卖?”徐三想想后又说:“我看这县城里唯有开酒馆最挣钱。那个朱大财主开了个太白楼,每天官府要人、富豪和腰缠万贯的公子王孙进进出出,日进斗银呢。”
董鹰翔笑笑说:“你看我们可有本钱去开太白楼?”
“这事包在小弟身上了。一会儿请您帮我抓副药来,我伤好后一定要为大哥出力。”徐三道。
董鹰翔听了只当他在说狂话,也没放在心上。他接过徐三写的药方,出门叫陈小豹为他抓药去了。
药抓了回来,柳云连续为徐三熬了几天的中药。徐三的内服药果然很见效,加上柳云用外伤药为他治疗,他的伤大见好转。几天后,徐三已经能在院子里走动了。
这天傍晚,徐三对董鹰翔说:“大哥,我这伤好得差不多了一会儿就走。大哥大嫂的救命之恩我永世难忘,小弟来世变牛变马也难以报答。我已有言在先,定要为大哥大嫂出把力。”
“兄弟不必客气,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这里找我们。”董鹰翔道。
徐三对着董鹰翔和柳云鞠了一躬,转身出了大门。等徐三走了,柳云来到徐三住过的那间屋子里收拾东西时,发现徐三从县太爷那里取来的不义之财没带走,便说:“鹰翔,你看怎办? ”
“他就住在隔壁,扔过去不好。这样吧,先找个地方给他放起来,以后他再来时就还给他,让他自己去处理。”
晚上,董鹰翔对柳云和陈小豹说:“咱们游击大队应当对国民党县政府开展政治攻势,迫使其不再发动对游击大队的清剿围攻。按目前的情况看,县城里的敌人如果没有外地国民党军队的支援,要想发起新的进攻是不可能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搞宣传,提出我们的政治主张,扩大游击队的影响。上次在报馆里看到的那种小油印机,用来印宣传品是个好东西。明天咱们就去买一台来等肖大叔再来时想办法让他带出去。”
“行,咱们的经费还不少,不开小铺了,那些钱还都没用,你看需要为大队买什么,只管拿钱去买好了。”柳云道。
陈小豹也表示赞成。
第二天,董鹰翔带着陈小豹到街上把需要买的东西都买齐了,并雇人把货送到了住宅里。纸张是从报馆里买来的。
在报馆里,叶小姐见董鹰翔买了许多的纸,便说:“董先生,您也要开报馆吗?”
“对。我要开个比你们这个还要大一些的报馆。”
报馆里的人听后都笑了。
叶小姐又说:“董先生,上次宋先生说要给您送报纸,您住哪里? ”
“这个……”董鹰翔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脑子转了一下后说:“我住在城南董宅里,各位高兴时敬请光临。”
“董先生,您说您是做生意的,您在做什么生意? ”
“叶小姐,看来您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了。”董鹰翔笑着答道。他又说:“眼下小店还未开张,等到吉日开张时一定请各位光临。”
戴眼镜的宋先生说:“董先生,您许了两个愿,我们到您府上喝茶是没有问题了。”
“不错,各位去了,一定用上等好茶款待各位先生。”董鹰翔想起自己在寿县喝茶时的情景,嘴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来。
“那您说咱们省出产什么样的茶?”叶小姐故意问道。
董鹰翔想了一下后说:“安徽产的名茶有:祁门红茶、太平猴魁、黄山毛峰、六安瓜片。”
“董先生,看来您真是个经商的。”叶小姐道。
“不敢当,叶小姐是名门闺秀,见多识广,知道的自然是更多了。”
“董先生,您那么喜欢看报,在这县城里也是不多见的,我看您的学问一定不浅,我写个对子,您能对上吗?”叶小姐说。
“这个……”董鹰翔感到拒绝了她不太好,只好说:“行,你出个什么对子? ”
“当然是有关抗战的对子了。”叶小姐兴奋地看着董鹰翔,又说:“我写在这纸上,您接着写。”说完,她在一张纸上写道:倭寇犯边城,烽火映日空。
董鹰翔看了看她这个对子,想了一下后,提笔在那张纸上写道:国人言抗战,匹夫救家园。
“好,对得好!想不到董先生也是才华横溢。”宋先生连声赞扬道。陶先生等人也都围上来看。董鹰翔心想: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否则还不知这位叶小姐再出什么花样呢。想到这里,他说:“各位明天再见,我还有事。”
这天下午,肖山林来了。他从马车上卸下了两大捆木柴,又从草帽里找出一张小纸条来交给了董鹰翔。
董鹰翔打开纸条看了一下,只见李茂源在上面写道:“小山子,你的来信收到了,同意你的意见。送回来的报纸很好,已经进行了宣讲。为了今后学习宣传,你们想办法买一台油印机,还需要纸张、油墨等物品。家里一切都好,勿念。”
董鹰翔说:“肖大叔,大队长提出要买油印机的事,我已经买好了,不知是不是好带?”
“好带。在这南门站岗的都是那些当过俘虏的东北军士兵,我来了两次,认识他们了,还送了几只山鸡给他们。那个排长,就是去打龙眠山的那个连长,他们现在已经和大队建立了联系,我现在专门跑你这和他们那里。我老了,能给咱们队伍干点事就心满意足了。”
“大叔,多谢您了。”“董队长,您这样说就见外了。我儿子肖甲龙也在咱们队伍里,咱们是一家人。”
“对,是一家人。”
董鹰翔和陈小豹把买来的那些东西装上了马车,又把自己写的一个情况报告交给了肖山林,并把他送到了城南大门。果然,马车一路上畅通无阻。
天黑了下来,外面突然刮起了大风,整个县城尘土飞扬。董鹰翔和柳云忙把门窗都关了起来。半夜时分,董鹰翔隐隐约约地听到街上有人在跑动、叫喊。他警觉地起了床,来到窗户边上往外看了一下,发现城东边一片火光。
风大火更大。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好一场大火。
柳云、陈小豹听到外面的动静后也分别起了床,站在董鹰翔的边上,望着城东那冲天大火。
柳云说:“也不知烧的是什么地方? ”
陈小豹说:“那边多是些大财主、大土豪,老天爷要烧只会烧他们。”
“睡去吧,咱们自己要提防着点。”董鹰翔道。
天亮了,冷风徐徐。
陈小豹起床后,到院子里看了看后说:“真凉快,下雨啦,下雨啦。”
早饭后,柳云说:“鹰翔,今天我跟你出去走走吧。我来了这么多天了,还一次也没出过门呢。”
“好,今天就让小豹在家里看门,我和你一起到外面去走走。”董鹰翔又对陈小豹交代了几句,便和柳云一起出了大门。
他们来到大街上,只见行人脚步匆匆,偶尔有人看他们一眼,也是急忙而过。
“鹰翔,你看这些人不太对劲,有些慌慌张张的样子。”
“也许和昨晚的大火有关,咱们到东关去瞧瞧。”
当他们俩人走到城中大街时,只见这里有多座房屋被大火烧毁,看那留在墙上的字样,有洋货店、绸缎店、钱庄、贸易货伐、当铺,还有一家像是照相馆。但令他们奇怪的是,在这些被烧毁的店铺附近的那座太白酒楼却完好无损,一些伪警察正在那里检查过往行人。
董鹰翔与柳云走小街过小巷,继续向东关走去。这里也有伪警察在大街上设下了路障,严查往来的行人,有些昨晚着火的房子仍在冒黑烟。
行人中有人说:“报应报应,老天爷的报应。”也有人在探听烧的是哪一家。一个老头说:“除了朱大财主外,还有谁?”
几天后,肖山林又来了。他给董鹰翔带来了密信。李茂源在信上说:“小山子,为了今后更好地开展工作,特为你们小组定了个代号:飞鹰。另一个在敌人内部的小组代号为:影子。你们相互间不要发生直接的联系,但在紧急情况下可以去找他们,可以领导影子小组。勿念,家人。”
李茂源开始发挥他做过地下工作的特长。
等董鹰翔看完了密信后,肖山林又说:“大队长也给那个‘影子小组写了一封信,告诉了他们你们的代号,但他们不知道你们的具体情况。李大队长说:以后如有特别的情况,你们只要找到那个被撤了职的连长徐奎建,他就必须接受你们的领导。”
“好,您来时他还在那里把守南大门?”
“对。”
“他现在还常派人进山吗?”
“大队长规定他们只有我不来的时候,又有较重要的情报,或是大队托他们采买物品时,他才可以派人进山去。最近听大队长说,他们已经为大队搞到了一批子弹,买了一些药品。我来时,李大队长还让我带了一些传单来,交给了一个新建立的小组了。大队长讲让你们不要同他们有直接的联系,今后需要联系时听大队长的命令。”
“好。山上的情况怎么样?”
“现在咱们队伍有了很大的发展,人多枪多,可以称得上是兵强马壮了。大队长还用你买的那个木头盒子印了许多的识字本本,在教战士们识字呢。”
“好。我这里还有一些白纸,你走时带着。另外,这县城里昨晚烧了一场大火,其原因还不清楚。我们前些天曾救过一个外号叫‘神鹰’的义盗,现在他已经伤好离开了这里,不知这场大火是不是跟他有关系。”
“义盗?这个人我听说过,说他专门盗那些名门大户家的钱财,然后又散财到民间。”
“您回去后就把这事跟大队长讲讲,我就不再写信了。”
肖山林吃过午饭后便赶着马车回去了。第二天早上陈小豹出门买饭时,从外面捡回来几张油印的传单,上面印着共产党提出的“停止内战,一致对外”的主张。
董鹰翔见了,对陈小豹说:“以后再上街时不要再捡这些传单,以免引起敌人的注意。”
这天晚上九点多钟,董鹰翔与柳云准备休息时,西墙上的小门传来了敲击声。
“是谁?”董鹰翔问道。
“是我,大哥。我有事想和您谈谈。”徐三在那边说道。
“好,你到这楼下来谈好吗?”
“好。”徐三道。
隔壁传来一阵的脚步声。董鹰翔和柳云穿好衣服出了卧室门,只见陈小豹已站在门外在等着他们。
“小豹,你不用去了,在楼上听着点就行,都去了反而不好。”董鹰翔道。
“是。”
董鹰翔与柳云下楼后,只见徐三已经等在屋门外。董鹰翔上前为他打开了屋门,徐三拱手道:“打扰大哥大嫂了,只因事情紧急,白天又有事,才在这个时候来。”
“兄弟请坐。”董鹰翔道。
柳云为他们各冲了一杯茶,然后准备上楼去。徐三忙说:“嫂子在此听听无妨,您是救命恩人,小弟我有事决不瞒着您。”徐三喝了一口茶后又说:“大哥,您可知道前些天东关失火的事情吗?”
“知道,我们那天还去看了看。”
“被烧的那个朱大财主已经亏尽了本钱,近日有多个债主讨债上门,不得已卖了些田产还债,朱大财主又准备卖他那座太白楼。”
“那你有什么想法?”
徐三看着董鹰翔和柳云说:“上次大哥不是说想做买卖吗,现在机会来了,只要把那座太白楼买下来,日进斗银,保您二位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噢哈…”董鹰翔与柳云听后大笑了起来。董鹰翔说:“依兄弟看,我们是能买得起那个大酒楼的财主了?”
“不是不是,兄弟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明天请您出头撑个门面,其他的事情都由兄弟我来办,兄弟以此来报答大哥大嫂的恩德。”
董鹰翔心想:这事有点不好办。如果说不行,势必做亲不成做冤家,以后会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如果同意了,会是个什么样子呢?上次徐三说那酒楼多是些富商权贵及政要光临的地方,我们要想搞到有价值的情报,只有到那个地方去才行,别的没有更好的办法。想到这里董鹰翔见徐三已经喝完一杯茶,便说:“行,你准备什么时间办?明天?”
“对!”徐三一拍巴掌又说:“大哥真是痛快人,我就知道大哥不一般。明天就到太白楼上去签约。签约后,您就是那太白楼的大老板,其他的事您都不用管,一切都由我来安排。好,小弟告辞了。明天早饭后我坐马车来接大哥,到时您可得准备好。”说完,徐三站起身来拱手道别。
送走了徐三,柳云在上楼时说:“你怎么能答应他这件事情呢?”
“咱们到楼上坐下来说说看。”
上了楼,他们三个人来到最东边的那间屋子里坐了下来,董鹰翔便把自己的想法跟柳云和陈小豹讲了一下。然后他又说:“这事如果办得好,会对以后咱们探听敌人的内部消息非常有利。如果不成,咱们还可以抽身离开那个地方。”
“对,表哥说得对。”陈小豹表示赞成。柳云觉着是那么个道理,也就没有再表示反对。
第二天早饭后,董鹰翔在柳云的帮助下穿戴好了,陈小豹也打扮得干净利索,不多时大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陈小豹去打开了大门,徐三提着一只沉甸甸的铁皮箱子走了进来。他看到董鹰翔的这身打扮后很满意,说道:“大哥,请。”
董鹰翔和徐三坐在一辆四轮马车上,陈小豹则坐在马车前边的一侧,车夫一声吆喝,马车立即朝县城中心的太白楼驰去。
到了太白楼,这里已有十余人在恭候着他们。董鹰翔和徐三下了车,那些人便一起迎上前来。
徐三介绍说:“各位先生,这是我表哥董老板,近日才从省城里回来,准备在此做点生意。”随后,徐三又把那些人一一向董鹰翔做了介绍。
当众人跟着徐三和董鹰翔来到了二楼上之后,买方、卖方及证人分别落座。等坐好后,互相又寒暄了几句,证人便拿出早已写好的契约从头到尾念了一遍,随后又询问买方和卖方是否同意契约上的条款。徐三对董鷹翔点点头,董鹰翔便说:“好,就按契约上写的办。”
卖方也没有再提什么,双方便在上面签了字。等签完了契约,徐三打开了随身带来的铁皮箱子,只见里面除了一叠叠的钞票外还有小半箱的金条。在场的富豪绅士们看了后,显现出一种目瞪口呆的样子来。
等钱款清点完了,徐三说:“各位先生,董老板在大厅里备好了便宴,敬请各位光临。”
朱家父子拿到钱后拱手告退,其余的人起身朝摆宴席的大厅里走去。
陈小豹跟在董鹰翔的身后,用手拉了拉他的衣角,董鹰翔说:“应付下来再说。”
宴席上董鹰翔很少喝酒,他记得在山上举行婚礼时大队长说的那句话:酒后误事,更何况这些人都是土豪劣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