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市政法委书记单峻根据李毅的指示精神,召集了由蒋进署、顾国生参加的三人领导小组碰头会。会上,单峻通报了这次两市公安人员动枪的前因后果,提出了对张小虎、黄绍光、谢寒停职检查的处理意见,并作了具体分工。由他负责与省政法委的汇报协调。由蒋进署负责与分管副省长的汇报协调。由顾国生负责与省公安厅的汇报协调,并在郑凤祥案上尽快取得突破。
蒋进署提出了不同意见:“既然这次事件完全是金宁市公安局设的局,为什么要处理张小虎等人?黄绍光和解寒是郑凤祥案行动组的正副组长,张小虎是分管局长,让他们停了职,怎么能尽快突破郑凤祥案?”
单峻反驳道:“金宁市公安局的有关人员受了处分,我们如果不作出表态,怎么向白宇华书记交代?”
蒋进署说:“是坚持实事求是重要,还是向白宇华交代重要?如果上级是个腐败分子,注意,我只是说如果,难道我们还要对他言听计从吗?”
单峻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说:“蒋市长,你的英雄气概令我钦佩,但这不仅不能解决问题,而且会将事态扩大。你说是金宁市公安局设的局,有足够的证据吗?本来两市就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加之省政法委的又明显偏袒对方,你能顶得住吗?”
蒋进署冷笑一声,道:“有什么顶不住,再多不要头上这顶乌纱帽罢了。既然白宇华偏袒对方,那就要向上级反映他偏袒的原因,你们不敢出面我来出面,我好像听说他在郑凤祥案中有很多疑点吧?”
单峻脸色沉了下来,道:“白书记是省委领导,他的事该是我们管的吗?再说,谁告诉你白书记在郑凤祥案中疑点重重?不负责任的讲话可会造成严重后果的!”单峻铭记着李毅的再三嘱托,有关白宇华的疑点暂时必须严格保密,包括对市委市政府的其他领导成员。
“古时都讲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包拯还敢查斩皇亲国戚,为什么对他的问题不能反映和调查?”蒋进署涨红脸,显得激动起来,“至于说我怎么会知道他的疑点,这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因为我也是分管政法的市领导!”
顾国生见两人这样争下去局面很难收拾,但他知道对这两个人谁都不能得罪,同时,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人都想得到他的支持,此刻,他的意见才能显出份量和水平。他吐了口烟雾,说道:“二位领导,我说一点不成熟的想法,仅供你们参考。第一,理是死的,人是活的。对张小虎等人可以给予停职检查处分,但是,停了他们的行政职务,他们还是公安人员,且还有党内职务,该管什么事照管,只要我们掌握好内外有别的分寸就行了。想当初,诸葛亮对黄钟不是使了苦肉计吗?第二,凭张小虎给我提供的证据,凭我多年的公安经验,我断言郑凤祥案会牵涉到白宇华的许多问题,只是碍于权限和纪律,我们的调查只能偷偷进行而不能对外说,并且要十分讲究办事策略。第三,郑凤祥案是个串案,案中有案,涉及的事和人很多,突破的难度也很大,我们只能尽力而为,假如遇到十分意外的情况,万不得已时我们可以请省公安厅牵头,以避免或减少与省里有关领导人的冲突。”
单峻听了顾国生这番话,指指他的鼻子说:“老顾啊,说你是只老狐狸一点都不过份,我完全赞同你的意见。”
蒋进署本来就是从顾国生处得知白宇华的疑点的。他知道顾国生是个刀切豆腐两面光的人,城府颇深,又善于计谋,刚才所说的几点确有道理,于是也作了附和。
……
张小虎、黄绍光、谢寒受到了停职检查的处分,并在媒体作了报道,理由是严重违纪,没有任何细节描写。
顾国生明确地告诉他们,这只是为了对上作个交代,你们该抓的事不仅照抓不误,而且要加大力度。张小虎对顾国生鼎力相助的动机虽不太清楚,但内心还是感激的。两人的关系趋于融洽,尤其是在郑凤祥案上意见态度一致。
这时,谢寒等人已被释放,返回工作岗位。通过这一事件,谢寒进一步认识到了郑凤祥案的重要性和复杂性,对张小虎和黄绍光的介蒂也消失殆尽。他主动向张小虎提出建议:要洗刷夏中华和黄辉的不白之冤,弄清金宁市公安局设局的真相,重中之重是要在郑凤祥案上取得突破。张小虎觉得这一建议正合他意,便欣然接受,采取了两项措施。其一,进一步加强郑凤祥案行动组的力量。其二,将郑凤祥从医院秘密转移到他在“玉女苑”的私人会所。这是为了防止白宇华和金宁市公安局对郑凤祥的偷袭或强抢,同时,郑凤祥和私人会所又较具隐秘性,也便于行动组成员层层设伏。
虚静对郑凤祥的心理攻克虽没有取得新的重大突破,但随着她与郑凤祥相处的时间延长,尤其是她为郑凤祥干了许多本该是专业护士干的护理工作,又像女儿般地与他促膝谈心,哄他开心,郑凤祥被感动的程度在不断提高。虚静看得出,郑凤祥的心理防线在作着最后的挣扎,只要有足够的耐心或突发性的时机,他一定会吐露出深埋在心底的声音,使自己的精神折磨得到彻底解脱。当她听说张小虎等人因受冤屈而被处分的情况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更感到了自己肩负着重任。郑凤祥由医院被转移到他的私人会所,不仅让郑凤祥有种如同回家的感觉,而且使虚静摆脱了在医院囚笼般的困境,增添了必胜的信心和紧迫感。
然而,正如俗话所说,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虚静满怀信心的时候,黄绍光突然在一个下午告诉她:你妈妈已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你立即去看看她。虚静听到这一消息,心情无比沉痛。从懂事开始,虚静就感受到了父母对自己的深爱,妈妈的爱偏于溺爱,而爸爸的偏于理智。她知道,妈妈长期以来一直患有神经衰弱,近几年又出现了心动过缓和肝硬化。神经衰弱看似不像癌症那么可怕,却是全世界目前无法治愈的,因为它更多的是心理因素。随着病情的加重,安眠药越吃越多,而长期服用大剂量安眠药,不仅会增加对药物的依赖性,而且会使身体的许多器官功能衰退,甚至引起器质性病变。有位医生曾经说过,目前治疗神经衰弱比较有效的手段还是心理疗法,而心理疗法起作用的前提是要确切了解患者产生这种疾病的原始心理机因,可妈妈对此一直回避,从来未予回答。虚静猜测,妈妈心中一定埋藏着难以启齿或不堪回首的秘密。现在,到了妈妈生命的最后时刻,虚静既为妈妈深情的母爱所感动,又为妈妈长期以来的精神折磨所痛苦。特别是在妈妈病重的近两个月,她因任务在身,只短暂地探望过妈妈一次,更增添了几分自责。
虚静跟着黄绍光来到妈妈的病房。妈妈的床前已站着爸爸和另几位亲戚。张小虎也代表公安局前来看望,气氛紧张而肃穆。
虚静见妈妈戴着氧气罩,脸上又瘦又黄,床头的心电图在微弱地颤动,仿佛在作着最后的挣扎,她不由得泪如泉涌,扑到妈妈的床沿,抚摸着妈妈的脸庞,声音颤抖地说:“妈妈,女儿来看您了,您醒醒呀!”
奇迹真的发生了,妈妈轻轻地抖动了一下,然后拼出最后的力量,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手里握着一个信封,上面写着四个字:女儿亲启。
虚静从妈妈手中接过信封的一刹那,妈妈流出了两行泪水,随即安祥地闭上了双眼,心电图也终止了颤动,定格在永恒的直线上。
虚静撕心裂肺地叫了声“妈妈——!”倒在了她的怀里。
病房里一片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