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虎得到虚静的情报,立即指令黄绍光带着行动组成员奔向“枫叶尚郡”五号楼。
五号楼前庭的钢栅栏门敞开着,经验丰富的黄绍光见到这一情景,心中顿生疑窦,按照常规,外围的门一定会紧闭,这是藏匿者防护的心理需要。而现在这道门敞开着,要么是已逃走,要么是藏匿者故意采取的蒙骗之术,如果是后者,说明藏匿者的胆子极大,心机极深。
黄绍光让谢寒带着两名刑警包抄到后园,以防郭子敬听到响动从后园逃跑,他自己带着其他人员准备从正门进入。可在正门不管是按铃还是拍打,里面毫无回应,无奈之下,黄绍光只得叫“开锁王”老李打开了正门的锁,从别墅的大厅一直搜到三楼,都没有看见任何人的身影。
郭子敬和保姆一起被人劫走了!
黄绍光得出这一结论,是依据现场的线索分析出来的。其一,冰箱里还储存着大量鱼肉和蔬菜,这说明郭子敬并没有逃跑的准备。其二,厨房间里还残存着一些饭菜和来不及清洗的碗碟。其三,郭子敬所住的二楼,还留有他的衣物和“大前门”香烟。后两点足以说明,郭子敬和保姆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人劫走的。再从现场被销毁得几乎没有痕迹的脚印、指纹以及被损坏的视频情况来看,劫持者决不是普通人,而可能是公安老手。
黄绍光从“枫叶尚郡”物业管理处调到了近三天汽车出入的视频资料,经过仔细甄别,锁定其中一辆来往于金宁市的浅黄色“丰田”面包车嫌疑最大。
张小虎根据黄绍光所提供的情况,陷入了深思之中。如果说,当初郑凤祥主动藏匿郭子敬,是出于守住真品南朝佛像的秘密,那么,随着郑凤祥的被害、佛像的被盗以及郭子敬的被劫,就充分说明郑凤祥的所有行动早被人监控。从表面上看,三件事的相继发生,都是围绕着佛像而展开的,可联系到白冰的突然消失、白宇华向国家捐献文物、郑凤祥在白霞派出所审讯记录的失踪以及他对“白长官”的记挂与恐惧,张小虎断定在佛像的背后还隐藏着更为深层的因素,而这个神秘的操纵者,能量之大、手段之高明,非他的老师、鬼谷子的崇拜者白宇华莫属。但白宇华位高权重,没有足够的证据是奈何不了他的。现在的当务之急,要从郑凤祥身上打开缺口,一边对他的历史进行深入调查,一边对他展开心理攻势,至于追踪真品南朝佛像以及郭子敬的下落等事,可由省公安厅刑侦处负责。
张小虎把自己的想法向郑国华作了汇报后,得到了郑国华的鼎力支持。郑国华还告诫张小虎,幕后操纵者既然对郑凤祥起了杀心,那就不会善罢甘休。张小虎说,我对此早有防备,就目前来说,医院应该是对方采取行动的主要目标,可不知是因为我们戒备森严,使对方无法下手,还是对方有意在麻痹我们,至今为止,还未发现异常行为。为防不测,我们准备待郑凤祥伤情进一步稳定后,把他转移到安全之处,让医务人员吃点辛苦,作好配合。郑国华对此表示赞同。
与郑国华通过电话后,张小虎向虚静发了信息,要她一方面保持高度警惕,防止有人加害郑凤祥,另一方面,又要对郑凤祥进一步展开心理攻势,促使他放下思想包袱,走坦白从宽之路。没想到,虚静回道:“本小姐决定不再侍候郑凤祥了,成天在病房内失去自由不说,还要被人像猴一样耍,你答应过请本小姐吃饭的,为何只听雷声响,不见雨下来?”
张小虎深知,虚静现在是攻克郑凤祥的关键人物,但她的公主脾气一旦发作,就有可能前功尽弃,为安慰和鼓动她,张小虎只好作出了承诺:“你选时间和地点。我亲自来接你。”
虚静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就在今晚六点,‘瑞山佳人’酒楼。”
张小虎回道:“‘瑞山佳人’不妥,那里是情侣幽会之处,是否改在‘太白酒楼’?”
虚静揶揄道:“‘太白酒楼’因唐代诗仙李白和狂草书圣张旭在此相聚而得名,如今是文人骚客聚集之地,你既非文人也非骚客,为何要到那里凑热闹?‘瑞山佳人’环境优雅,别有风味,若你嫌贵,由本小姐埋单,若因惧怕‘情侣’,我看你枉为男人。”
张小虎不愿与虚静再作争论,答应了她的要求。
为了避免闲话,张小虎让黄绍光为他在“瑞山佳人”订了一个二人包厢,并要黄绍光带人在隔壁用餐,随时待命。
“瑞山佳人”酒楼位于市南区,紧邻国家级森林公园瑞山,这里摆脱了城市的喧嚣,清静幽雅,赏心悦目。酒楼的建筑风格也别有韵味,它呈圆拱型塔式建筑,表层装饰均为绿色,与青翠的瑞山相呼应,远看如溶于森林中的一座绿塔,走进里面才能体会出与众不同的私密性。由于是圆型结构,加之包厢凹凸有致,使每个包厢的客人进出都显得更为隐秘。这里的菜以江鲜为主,每道菜和菜名都情意绵绵。这些特点,大概是吸引情侣的主要因素吧。
张小虎带着虚静来到了8号包厢,包厢的名字为“暮然回首”,取自辛弃疾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虚静因是在医院被张小虎接来,未及精心打扮,只是稍作梳理修饰:她上穿一件绛色短袖衬衣,下着一条黑色紧身牛仔裤,长发披肩,脸如桃花,显得活力四射,性感逼人。
一进入包厢,虚静的双眸就直视着张小虎:“小虎哥,原谅我信息中对你的不恭,你是个真正的男人,哥们,今天准备用什么酒慰劳我?”
张小虎说:“我不喝酒,喝了酒谁开车?”
虚静小嘴一噘:“不喝酒多没劲,喝几口吧,不行请个代驾。”
张小虎坚持道:“为了你的安全,我决不能请代驾,而要亲自把你送回医院,你如实在想喝,最好喝一点红酒或啤酒,不能喝烈性酒,要知道,你有任务在身。”
“吃饭还谈什么任务,真没情趣。”虚静嘀咕道,“好吧,那我来两瓶青岛啤酒,它的水质好,你呢?”
张小虎说:“我要两瓶白花蛇草水,它与青岛啤酒同出一个水源——崂山矿泉水。”
“来什么菜?”虚静问。
“由你点吧。”张小虎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虚静一边翻着菜单,一边偷偷乜着显得有些坐立不安的张小虎的神态,“来一份‘碧波红妆’如何?”
张小虎不解地问:“这是什么菜?”
“真傻帽,江虾呀,它在江里是青黑色,但烧热了就红如胭脂呀。”
“真费劲!”张小虎说,“你继续点吧。”
“再来一份‘稻花情深’如何?”
张小虎问:“这又是什么菜?”
虚静咯咯笑道:“青蛙。那是取自辛弃疾的‘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蛙声如歌,其实是在发出求偶的心声,谓之‘情深’并不为过呀。”
张小虎有些心烦地说:“你一口气点完,不必征求我的意见了,我太笨,听不懂。”
“真悲催哟,连菜名都理解不了。”虚静哼着《初夏的约会》,一连点了八道菜,一个汤,然后把酒水菜单送到站在门口的服务生手中。
在虚静点菜期间,张小虎无意中看到双人桌旁墙上挂着的一幅印刷品“鸳鸯戏水图”,下面配着一首五绝:“南山一桂树,上有双鸳鸯。千年长交颈,欢爱不相忘。”他脸上一阵发烫,赶快把视线移向别处。
这个细节没有逃过虚静的眼睛,她点完菜后嬉戏着对张小虎说:“你这个人真奇怪,看到一幅画就脸发红,好像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张小虎说:“我与你本来就有代沟嘛。”
“太八卦了,你才比我大几岁,竟敢称代沟?只能说你太压抑了,而从心理学的角度说,压抑是一种心理病态,放松一点吧,小虎哥,我不会把你吃掉。”
张小虎没有给予任何回答,开启了啤酒和白花蛇草水的瓶盖。
张小虎帮虚静倒满一杯啤酒,自己举起白花蛇草水的瓶子,与虚静的酒杯碰了一下,说:“最近你辛苦了,也立功了,我向你表示慰问和祝贺,第一杯酒你干掉,我以水代酒,喝完半杯。”
虚静有些不屑地说:“堂堂男子汉,怎么喜欢‘半’字,要来就来个一心一意。”说完,先将杯中酒喝完,又将瓶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张小虎没有办法,只得将一瓶水全部喝完,然后说:“照这样喝法,你今天非醉不可,悠着点,慢慢喝。”
虚静回道:“敲锣的是你,息鼓的也是你,明明是你叫我将满杯干掉,现在又怕我醉了,人生难得几回醉,何况是为你而醉,醉得其所。”
张小虎说:“醉了可不行,你还有任务,且十分艰巨,这对你来说,既是一种锻炼,又是为国家和人民立功的机会。”
虚静不以为然:“大道理我从家里、学校到单位都听够了,只想听听带人情味的小道理。说实话,我在医院甘愿吃苦受罪,最大的动力是你,为了不辜负你对我的信任,为了你能够建功立业,我做一切都心甘情愿。今天你请我吃这顿饭,比给我上一年课的作用要大得多,今后遇到最苦最难的事,本小姐决不会有半句怨言。”说到这里,她朝门口喊道:“服务生,再拿两瓶啤酒、两瓶白花蛇草水!”
片刻之后,包厢门被推开,有人为他们送酒来了,不过,来人不是服务生,而是张小虎的妻子薛韵。她比张小虎小两岁,身材匀称,齐耳短发,脸上皮肤白皙,柳眉下一双丹凤眼清澈纯真,有着一种清丽成熟之美。
张小虎惊讶地站起身来,脸色通红地说:“小韵,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薛韵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把两瓶啤酒和两瓶白花蛇草水往桌上一放,道:“我早就听说你与虚小姐的关系不一般,今天偶然得到你们相会的消息,过来凑个热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我这个第三者不会扫你们的兴吧?”
虚静未见过薛韵,所以,薛韵进门时仍然坐着,听到她讲了如上一番话,才知道她的身份,连忙站起身来搬过一张椅子,放在对面的张小虎旁边,嬉笑着说:“原来是嫂子呀,只听说你在学校是校花,在检察院是院花,今日一见,觉得果然名不虚传,嫂子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快坐下来喝上几杯,大家一起同乐。”
薛韵抑制住心中的怒火朝虚静打量了一翻,然后冷笑道:“虚小姐确实长得楚楚动人,且胆大心细,难怪连自称坐怀不乱的张小虎也抵挡不了你的诱惑。”
张小虎忙把妻子拉到身边坐下,说:“小韵你别误会,我是在与虚静谈工作。”
薛韵说:“噢,谈工作,真是个最恰当的借口,不过,谈工作需要在情侣包厢里谈吗?我和你结婚四年多了,你什么时候给过我这样的待遇?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情致?”
张小虎被问得一时无法回答。
虚静既没有被镇住,也没有任何尴尬,她主动帮薛韵倒上一杯啤酒,说:“嫂子,你应该相信小虎哥,什么人也诱惑不了他。我为执行任务在医院多日没有回家,今天是我主动约他到这里来汇报情况的。”
薛韵一脸惊讶地说道:“虚小姐,你也真是胆大包天了,当着我的面你称张小虎什么?小虎哥?他什么时候成为你哥的?”
虚静毫不掩饰她对张小虎的好感,回道:“这没什么错吧,他只比我大七岁,我不称他为哥难道称他为叔?我们刑侦支队的女孩子当面叫他张局长,背后称他为小虎哥,这说明女孩子都喜欢他。”
“你别说别人,说说自己是不是喜欢他?”薛韵是个很有涵养的人,但听到这里已感到无法忍耐。
“我当然喜欢他呀,见到他的第一次我就喜欢上了他。不过,嫂子您应该比我懂得多,喜欢与爱不是一回事,您敢说您与小虎哥结婚后没有喜欢过某位男上司或男同事吗?但这并不代表你爱他呀。喜欢,是对一个人发自内心的尊敬与崇拜,也是一种并不违法的可贵情操,您说对吗?”虚静说得理真气壮,毫无压力。
薛韵被虚静直露胸襟、镇定自若的气势压得有些难以招架。她自己心里也确实有喜欢的男上司和男同事,但那只是一种暗中的欣赏,哪敢像虚静那样张扬,更何谈主动约会?她明白,这种时候决不能被虚静的气势压倒,而要教训她懂得收敛和自重。于是,她喝了一口张小虎杯中的白花蛇草水,带着讥讽的口气说:“虚小姐,别以为装得光明磊落就能骗过我,你对张小虎的喜欢决不是一般人的那种喜欢,我进门前你对张小虎的那段表白,即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我都听得真真切切,一个未婚女孩子对一个已婚男子喜欢到这个份上,谁能相信不会做出越轨的事?”
这时,黄绍光和老张冲进包厢。
黄绍光倒上一杯啤酒敬薛韵,道:“弟妹,我和老张可以作证,今晚我们在这里吃饭,的确是在执行任务。我俩和小虎局长是多年的兄弟,你应该相信我们。至于虚静同志,说话历来随便,更喜欢刺激人,你不能与她一般见识,更不能上她的当。”
薛韵说:“你们这些狐朋狗友看来是经过精心策划的,说我中虚静的计,那就令我费解了,什么计?离间计?造势计?我警告你们,以后张小虎和虚静再有这样的约会,我连你们一起追究,当然,我也会想办法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说完,站起身来,快步走出包厢。
张小虎待薛韵走后,对黄绍光和老张说:“你们就留在这里吧,再加几道菜,我们一起慰劳慰劳虚静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