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寒为证明自己不是“内鬼”,并回报张小虎对他的信任,在负责审讯犯罪嫌疑人李晨光的案子中显得特别卖力。
李晨光因只撞断一根肋骨,其他部位都是皮外轻伤,没有生命危险,因此,在治疗的第三天,谢寒就叫老李和另一位新进行动小组的刑警把他抬到公安局审讯室,边打吊针边审讯。
开始时,李晨光还百般狡辩。先说自己是因为货主催得急,冒险高速行驰,误撞了郑凤祥的车子。后来又说因为郑凤祥与自己的前妻吕香君有染,只是想别一下郑凤祥的车子,教训教训他,没想到郑凤祥突然车子变道,自己来不及避让而误撞了他。这些辩词,都被谢寒以证据和逻辑一一驳回。最后,谢寒作了大胆推测:你是被人雇佣蓄意谋杀。见李晨光一阵颤抖,他感到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便对李晨光进行了心理攻势:郑凤祥现在已不治身亡,你如顽抗到底,必将被判处死刑;如能交待出幕后指使者,尚有一线生机,何去何从,必须从速选择,否则,等我们找到了幕后指使者,你即使交待了也无济于事,只能当别人的殉葬品。
在谢寒凌厉的攻势下,李晨光的精神终于崩溃,道出了事情的真相。在一个星期前,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找到李晨光,先是与他谈生意,而后吐出口风:他知道李晨光忌恨郑凤祥,也知道李晨光以前有聚众赌博和嫖娼的犯罪行为(包括诱奸一名不满十四周岁的幼女),如果李晨光能做掉郑凤祥,不仅以前的犯罪记录一笔勾消,而且还给他一百万元赏金,先预付一半,另一半待事成后兑现。李晨光想到对方不是一般身份,加之自己因赌博输得到处借债,急需资本翻盘,同时又可除掉情敌,便铤而走险,充当了雇佣杀手。
对绘画颇有研究的谢寒根据李晨光的口供勾勒出了雇佣者的模拟肖像。黄绍光见这幅肖像后觉得有些面热,经仔细回想,初步认定他就是当过白宇华秘书的赵崦。后经白冰核对,确认无疑。
谢寒有些犹豫:赵崦作为白宇华的亲信,能不能对他进行调查?
张小虎了解这一情况,叫黄绍光和谢寒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对外透露有关赵崦的任何疑点,向上汇报时就说李晨光是情杀。因为张小虎认为,赵崦充其量只是充当了一个工具,真正的幕后操纵者另有其人。
是谁?
谢寒一无所知。
黄绍光心中有数。
谢寒的审讯结果被虚静提供的情报所印证。
郑凤祥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头脑完全清醒后被送到了一间单独的特护病房。他一进病房,就感到十分惊愕:如此高级的病房,只有省、市领导才住得进,自己这样的土财主怎会有这种待遇?
身穿白大褂的虚静看出了他的疑虑,对他说:“郑老板,这是市公安局张小虎副局长请市领导为你特批的。张小虎为救你的生命,还给你献了800毫升鲜血。”
郑凤祥感慨地说:“我的老天菩萨,这位张局长对我真是恩重如山,我怎能承受得起?待我出院后,一定向他登门叩拜。”他觉得虚静有些面熟,问道:“姑娘,我好像在哪见过您?”
虚静说:“你不应该忘记,我在审问你时当过记录员,还问了你几个问题。”
郑凤祥立即醒悟,带着惊讶的口气说:“您……您是市公安局的那位漂亮女警官,怎么会穿着白大褂一直守护我?”
虚静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是奉张局长之命,保护你的人生安全。”停顿了一下,她话锋一转,“现在我们已经查明,故意撞翻你的车,欲置你于死地的人是吕香君的前夫李晨光,你认为他的杀人动机是情杀还是另有其因?”
精明的郑凤祥心里清楚,公安局一定掌握了他与吕香君的关系,作任何辩解都是徒劳的,便回答道:“李晨光虽然恨我,但不至于杀我,因为我对他的女儿经常有资助,在我出车祸的前一个星期,他还开口向我借三十万元钱,我已经答应过几天给他,他没有理由杀我呀。”
虚静说:“如果李晨光没有理由杀你,那就一定是有人幕后指使了,你在昏迷和半昏迷状态反复念叨五个人,香君、婉儿、小宝,胡老板、白长官,我与你一起来排查一下,其中谁的嫌疑最大。先问你,是不是吕香君?”
郑凤祥摇了摇头,说:“她是个好心肠的女人,我与别人可以逢场作戏,与她却是真心相爱,她无论如何不可能加害于我。”
虚静又问:“是婉儿吗?”
郑凤祥又摇了摇头,说:“想不到你们连婉儿都知道了,我对婉儿亏欠太多,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可她是我的亲生骨肉,怎么会杀我?”
虚静又问:“是小宝吗?”
郑凤祥还是摇了摇头,说:“他还是个小孩呀,连他都受到牵涉,我真作孽了。”
虚静又问:“是胡老板吗?”
郑凤祥面部一阵抽搐,随后又摇了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郑凤祥说了两个字就突然停住了。
虚静紧紧追问:“到底因为什么?”
郑凤祥气若游丝地说:“因为他早就死了。”
虚静感到其中大有文章,一个早就死了的人,郑凤祥为何念念不忘?为何提到他的名字时郑凤祥神情突变?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虚静本欲深究下去,但一看到郑凤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的态度,觉得现在强攻没有好的效果,只能暂时缓一缓,让行动小组其他成员去进行调查了。想到这时里,她说道:“既然上面四人都不可能害你,那么,按照排除法,现在只剩下白长官了,是不是他?”
郑凤祥先是十分惶恐,随后显得迷惘,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抖地说:“不,不可能,他是我的恩人……”还未说完,他猛然把被子盖住脸部,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作任何回答。
虚静看出了一些端倪,但她并不着急,等了近一刻钟,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一个MP3放在郑凤祥的枕边,按下播放器,邓丽君那忧郁、缠绵的“我只在乎你”随即弥漫在整个病房。
也许郑凤祥的情绪开始平静,也许邓丽君的歌声催动了他某种情愫,他终于主动掀掉了盖在脸上的被子,有些惊异地打量着虚静,随后说道:“虚警官,我从小就喜欢邓丽君的歌,您怎么会知道?”
虚静其实带来了四五位不同风格歌手的磁带,放邓丽君的歌纯属偶然,没想到郑凤祥是邓丽君的粉丝。虚静从心理学理论分析出,对音乐和歌声的偏爱,无形中折射出一个人的性格、内心隐私或向往,她对郑凤祥说:“邓丽君的歌一般都是多愁善感的人才喜欢,像郑老板这样意志坚强、春风得意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结?”
“我还喜欢腾格尔的歌。”郑凤祥说。
腾格尔是蒙古草原的歌王,他的风格粗犷、浑厚、豪放,这与邓丽君的风格形成极大的反差,虚静由此作出推论:郑凤祥是个有着双重人格的人,这可能与他的复杂经历不无关系。但她显得轻描淡写地说道:“腾格尔的歌有些疯狂,你喜欢疯狂吗?”
郑凤祥沉默不语,心中暗想:自己曾经的疯狂向谁言说?他叹息一声,带着些许忧郁说道:“我这样的平头百姓哪敢疯狂?就是疯也只能疯在梦里,梦醒时分,希望破灭,用我们家乡的话说,一夜想了千条路,回家还是磨豆腐。”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似在考虑下面的话该不该与这个女警官说。他见虚静很专心地在倾听,眼神中对他充满期待和关切,这是一双多么美丽的眼睛啊,郑凤祥被虚静的美和善深深感动,终于鼓起勇气问道:“虚警官,我看您年纪虽不大,但很有学问,不知道会不会解梦?昨夜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到山中游玩,刚到山脚下,就见山体开始晃动,我来不及逃跑,被大山压住,呼吸越来越困难,我拼命挣扎,精疲力尽,醒来时一身冷汗。按照我们家乡的说法,梦见身子被大山所压,就会大难临头,不知您能否对此有所指点?”
虚静在大学里就认真研究过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理论。弗洛伊德解析梦的方法,不是非科学的“象征法”或“密码法”,而是根据做梦者本人的联想,循序渐进地进行研究。同时,她心中明白,自己这么多天的服务和照料已赢得了郑凤祥的好感,否则,他不会把这种涉及到隐私的事告诉自己,因而颇有耐心地对他说:“中国古代早就有解梦的学问,‘周公解梦’就是典型,其中不乏古人的智慧,但又有许多迷信的色彩。现代科学对梦的解析是由奥地利医生弗洛伊德开创的。他认为梦并不是人们意识里浑沌、荒诞的产物,而是情绪的释放,本质上是愿望的实现。从你的梦境来分析,你心中一直压着一座大山,尽管你千方百计想摆脱它,而始终欲罢不能。如果你相信我,愿将心中的大山向我稍作透露,我就能尽力帮助你,你看怎样?”
郑凤祥闭上眼睛苦苦地思量,这位女警官的话,直击他心中深藏了多年的秘密,可那是惊天动地的事啊,一旦暴露,自己的性命可能难保,还会牵涉到妻子、情人、儿女的幸福,即使这位女警官有心帮助,也可能回天无力,何况万一中了圈套,那就等于自掘坟墓。可是,心中这座大山压了自己这么多年,自己时常为此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心力交瘁,身不由己,真是生不如死呀!假如有人能帮自己搬掉心中这座大山,什么代价不能付呢?
虚静见郑凤祥陷入痛苦的思索状态,知道对他来说生死攸关,一定会左右权衡,如果紧紧相逼,可能收不到好的效果。于是,便莞尔一笑,道:“郑老板,你不必为这事纠结,现在你是个病人,最重要的是治疗和休养,如果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请尽管吩咐。”
听了这话,郑凤祥突然睁开眼睛,显得有些木纳地说:“我想……我想请您把我的身体状况转告给吕香君,一来让她放心,二来让她有空见见我。”
虚静说:“你与吕香君的关系我们早就知道,但吕香君现在不便出门,更不能来看你,因为她与你不一样,随时都有被人谋害的危险,我们有几个同事负责保护她和你儿子的安全。”
郑凤祥吃惊地问:“怎么会是这样?”
虚静说:“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想到,你机关算尽得来的那批真品南朝佛像,已被人盗走了。这就证明早就有人跟踪你,并且对吕香君家中作了周密的部署,否则,你把佛像藏在如此隐秘的地方,别人怎么可能轻易得手?”
郑凤祥惶恐地问:“佛像真的被盗了?”
“我用得着骗你吗?是黄警官亲自到你家检查后发现的。你应该知道你给你的恩人送了假货,他明白后会怎样对待你?”
郑凤祥没有作声。
虚静继续说道:“按照我的推测,你是为了掩盖真相,把郭子敬藏到了江河市。你想得太简单了,郭子敬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也许,你想作为权宜之计,然后再想出对策,可是,你应该领教了吧,还未等你喘过气来,你就有了杀身之灾,你根本就没有机会再出招。”
“我的老天菩萨呀。”郑凤祥遽然痛苦地大叫一声,“我真是自作聪明,差点害了香君和小宝,也差点害了郭子敬。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向您虚警官隐瞒了,郭子敬……郭子敬他就藏在‘枫叶尚郡’山顶别墅五号楼,就是原来白冰住的六号楼的对面。”
“就他一个人住吗?”
“我为他配了一个烧饭洗衣的老妈子,这个老妈子对我很忠心,也很能干,我对她放心。”
虚静想趁热打铁,又问道:“那你知道从吕香君家盗走佛像的嫌犯是谁吗?”
郑凤祥摇了摇头,又闭上了眼睛,有气无力地说:“我头疼,头疼,求求您,别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