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9日中午,对于新疆石河子市公安局城区分局刑警队的侯文杰来说,是个让他难忘的日子,从警20年来,办过的案件无数,可是那天中午,发生在当地某高中门口的学生斗殴场景,至今还是让他感到吃惊。
说起那天的场景,侯文杰还不寒而栗:“在光天化日之下,拿着菜刀拿着木棒,把人不当人打,而当一种动物,或者当什么莫名其妙的物体拼命地打,拼命地砍。打倒之后,还有几个人围着拿脚照头部、胸部使劲地跺。”
由于案发时正是中午放学,很多人都看到了当时的惨状。老百姓看了就说这肯定是有深仇大恨,要不然不会下这么狠的手。
民警赶到现场时,行凶者已经逃窜。根据目击群众的指认,向行凶者逃窜的方向追去,然而,由于当时正值中午下班高峰,行凶人众多,警方很快失去了犯罪嫌疑人的踪迹。
在这场群殴事件中,被打伤的人叫刘东,是当地另一所高中的学生。案发后,刘东被送往医院抢救。经法医鉴定,刘东身体多处受伤。据刘东讲,自己不认识打他的人,只是在网吧里和其中的一个人争抢过游戏机玩。与刘东抢游戏机的人随即当着刘东的面打了4个电话,几分钟后网吧门口就聚集了20多名少年,不由分说,便对刘东实施殴打。根据刘东的描述,警方推断,打人者应该就是网吧旁边这所高中的学生,很快,调查的结果证实了警方的推断:这个案子案发20多人,全部为该高中在校生。
20多名在校高中生,因为4个电话,居然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准时到齐实施暴力。那么打这4个电话的人是谁?他怎么有这么大的能量?他现在在哪里?
民警从参与打架的同学小青那里,得到了答案:“那天中午放学,我们同学打电话过来了,当时说有点事过去帮忙。因为我原来跟他关系挺好的,而且他也帮过我许多忙,那既然他跟我说了我就去吧,就当还个人情。”
当天给小青打电话的人,是他的同班同学小杨。而小青说之所以会赶过去,只是想还小杨的人情,就稀里糊涂的参与了斗殴,至于小杨为什么要打刘东,他真的不知道。小青去了之后一看很多人都上去打了,因为害怕被人笑话,所以他也上去跺了两脚。
其实,那些叫来的20多个孩子都是小青这样想的:“既然打电话来说帮帮忙,我也拉不下面子,我得讲点江湖道义,讲点哥们义气,我得买点力气!”之所以能纠集20多人,某某叫了你,你又叫另外一个同学参与,另外一个同学想咱们俩关系好你才能叫我,我也拉不开这个面子,所以另外一个嫌疑人又去叫其他的嫌疑人,这就串在一块了。
警察经过多次走访谈话,事情终于开始慢慢走向明朗,犯罪嫌疑人小杨浮出水面。小杨(化名), 男 ,1991年3月16日出生,汉族,是新疆石河子市某高中高三学生。当时纠集20多名高中生参与打架的人就是小杨,只要找到小杨,案件发生的全部缘由就会明了,然而,此时的小杨已经不知所踪。
由于小杨平时住校,对于他的出逃,家里人还浑然不知。警方一方面对小杨的家人做工作,希望小杨能够投案自首,另一方面组织警力对小杨可能的落脚点进行协查布控。 案发一周后,小杨在父亲的陪同下,投案自首,小杨的落网,让办案民警松了一口气。
然而,当民警问他为什么向刘东下此狠手的时候,小杨却显得很委屈。他理由十足地描述了事情的起因:“当时我跟我朋友两个人在游戏厅玩,跟对方发生了争执,他们就开始动手了,然后我被跺了几脚。谁知道我要走他们不让走,然后又在那里狂打我们。我赶紧向网吧外跑去,打了个出租车,我就逃跑了。”
稍稍平静下来的小杨,这才发现和自己一起上网的另一名同学还在网吧里没有脱身,于是小杨赶紧掉头回去。回去之后看那个朋友满头是血的样子,浑身都是脚印,连路都走不稳,就把他扶回去。
此情此景,小杨的内心像被什么点着了,一团怒火在心中燃烧,他咬牙切齿:“他们欺人太甚了!我们太委屈了,我们一定要打回去,要找他们讨个说法。”
小杨也是个在校生,他和这些在校生关系特别好,有着一群哥们,于是他立即打电话纠集了20多人,准备了菜刀、木棒,就又返回第一次打架的地方。但是他们一个个网吧一个个游戏厅挨着找,也没有找到要找的人。
扑了空的小杨,经过这么一折腾,也冷静了许多。可网吧老板的一句话,让刚刚要走的小杨,怒火中烧。游戏厅的一个老板告诉小杨,刚才那人带了四、五个社会上的人拎着东西来找小杨他们,还让游戏厅的老板给他们带句话,说以后见他们出来一次打他们一次。带着怒气走出网吧的小杨,没走多远,就碰到了迎面而来的刘东,接下来的场面,简直就是电影的翻版。
小杨详细讲述了打架的过程:“过去之后到网吧,看到他们了,他们开始往我们这边闯,要过来打我们,然后闯了十几米,看我们人太多,他们就跑了,他不跑我还不生气,一跑我就觉得挺生气的,我们7个人跑过去就把那个带头的人抓住了,抓住之后,我问他为啥要动手这么狠,他就在那里反抗,然后我就上去给他一刀,当时我也没有想把对方砍死或者砍伤,只是想吓唬他一下,当他反抗的时候吧,一冲动举刀又砍了。”
就这样,因为一时冲动,小杨终于铸成大错。而在调查中,小杨的老师、同学却不相信,不爱说话的小杨会带头打架。
原来小杨是高二才从一个偏远的学校,转入现在这个学校的,家里为了让小杨安心学习,还为他专门在学校附近买了套房子。小杨在学校属于不爱多说话那种,学习成绩在班里面属于中上。因为原来是在农村上学,小杨深怕别人会看不起他,所以平时事事小心谨慎,特别看重自尊。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迷上了网络游戏,在虚拟世界里,他找到了现实中从未有过的自信与追捧。“我在游戏里是领军人物,我在现实生活中也一定要做领军人物。”梦想着做领军人物的小杨特别看重面子,在同学面前,他乐于助人,谁受了别人欺侮了,他肯定会替人帮忙。慢慢地,小杨在学校里有了一些哥们,也有了一些威望,这都让小杨很有面子。
“把我打伤了,我觉得我丢人了,我和一个朋友在一块把我打伤了,在朋友跟前没有面子。”小杨在叙述的时候,面子这个词是出现在他嘴里最多的。与刘东在网吧发生争执后,小杨觉得受了奇耻大辱,长久以来自己树立的形象,顷刻间瓦解了。归根结底就是为了面子,小杨才纠结这群人做了这起案子。
悲剧就这样发生了,因为面子、因为所谓的江湖义气,小杨和他的同学们最终制造了这起聚众斗殴案件。2010年5月,本案被移送至新疆石河子市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
2010年6月23日,石河子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此案。小杨、小青等11名被告人持械聚众斗殴,11名被告均系在校学生,同时被告人在案发后认罪态度较好,小杨犯罪后主动到公安机关投案,并如实供述犯罪事实,是自首。可以酌情从轻处罚。因此法院作出一审判决。被告人小杨、小青等11名被告人,全部采取取保候审强制措施。
检察官介绍,小杨虽然在本案中表现比较积极的,但是他毕竟是主要案犯。首先,被害人是因为他和他打架,他是要来报仇的,他要通过打架来挽回面子。第二所有的嫌疑人都是他的同学,都是他叫来的。他要在这些同学面前表现出他的面子,他拿着菜刀去砍,其他人站在旁边旁观或者助阵,也就是制造一种声势。其实他自己也非常清楚,主要的伤害行为还是由他自己来实施的。
小杨默认了起诉事实,而那些参与打架的其他孩子的家长却有意见啦,他们纷纷为自己的孩子鸣不平:“我们孩子不是没事了吗,我们的孩子为什么还要起诉吗?我们孩子不是已经赔过钱吗,打架嘛,钱赔了,还有什么问题嘛!”
原来,在这些家长眼里,打架无非就是赔钱,赔钱了就没事了,下次照打不误。家长对于罪与非罪的理解都这么浅薄,那么这些孩子又能理解到什么程度?警察到医院里和受害人刘东谈话,他对这件事件的态度竟然是这样的:“这事情无所谓,大不了我再打回去,如果我这次好了,我打回去,没有想这次是因为什么事。”
家长、孩子,对于整件事情,还没有一个清楚地认识。而此时离全国高考,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法律讲究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检察院专门为这个案子,把所有孩子召集到一块,请了有关专家给孩子们讲课,恶补法律知识,开了一个帮教会,对这些孩子触动都很大。
专家指出:近年来,校园暴力事件时有发生。因为一句话、一件小事,大打出手的事例,越来越多的发生,现在,摆在教育者、家长、社会面前的,是个让人无法轻松的话题——远离校园暴力。
专家分析校园暴力的原因有三:第一是扭曲的友情。像小杨这样的高中阶段的孩子,自尊心出奇强烈。高中生最怕旁人看不起自己,小杨的同学,出于哥们义气、所谓的面子,犯下大错。第二是社会影响、教育缺失和家庭疏忽。这些原因很容易使得未成年人的道德观扭曲,对法律认识产生误区,进而走向犯罪。第三是现实与网络融为一体。小杨在网络里,寻求“英雄”“领军人物”的感觉,得到了现实里无法满足的自信、追捧。
专家还介绍了相关的法律法规,: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九十二条规定,聚众斗殴的,对首要分子和其他积极参加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对首要分子和其他积极参加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一)多次聚众斗殴的;
(二)聚众斗殴人数多,规模大,社会影响恶劣的;
(三)在公共场所或者交通要道聚众斗殴,造成社会秩序严重混乱的;
(四)持械聚众斗殴的。
聚众斗殴,致人重伤、死亡的,应当以故意伤害罪或者故意杀人罪定罪处罚。
最后,专家呼吁家长朋友,要积极引导未成年人了解自已的生理和心理特征,调解自己的情绪,尤其是遇到小冲突和小问题时,不要使矛盾一步步恶化、失控。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和自觉性,树立正确的道德观,成为社会有用的人才。
帮教会以后,孩子们对照自己,认识到他们所犯的罪行是比较严重的,所判处的刑法也是相当重的,之所以对他们采取取保候审,是主要考虑到他们是在校生,为了让他们完成学业顺利参加高考,以便于他们日后真诚的认罪悔罪。
2010年7月,小杨被省内一家大专院校录取,小青等6名同学,也分别被其他高校录取。
回首往事,小杨深有感触地说:“如果不是公安机关和检察院给我这一次高考的机会,我的前途就毁于一旦。这件事情的发生,给了我很大的教训。我也非常感谢公安机关和检察院给我这次重新做人的机会,我将来一定回报社会,安安稳稳本本分分地做人,做一个守法的公民,然后我觉得挺对不起这次被我叫的这些同学,我毁了他们的前程。当时因为自己一时冲动,哥们义气太重,把自己的同学也拉上了犯罪的道路,我将悔过自新,重新做人。”
故事就这样结束了,但是小杨的话一定让人回味思索,尤其是那些专家的讲座,应该会让更多的家长反思自己的教育缺失,让更多的少年及早接受普法教育,为青春设置坚固的法制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