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都会有几个终生难忘的人,不一定有多么伟大,但却是自己生命里某一个阶段里最重要的人,这章的主人公是我一生中永远铭记的人之一,他就是我的第一任老排长薛紫云。
在动笔前曾经犹豫了很长时间,究竟是否应该写这位对我有着知遇之恩的老排长。本想征求一下老排长的意见,但是却始终没敢惊动他,思来想去还是自作主张写一写这位命运坎坷、但却百折不挠的坚强战士。
虽然薛排长最终并没有成为真正的军官,但是我却一直这么称呼他,因为在我的心里,他是无冕军官,他是一个铁打的男子汉。
说薛排长是我军旅生涯的领路人绝不为过,当年他是到崇明接兵小组的成员,从我们穿军装的那一刻起,他就见证了我们的军旅之路。
当我们在上海十六铺码头登船起航出发去部队时,随着汽笛响起,薛排长很有人情味地对我们说:“和家乡告别一下吧,这一走就是好几年,去吧,注意安全。”听完排长的话,我们都禁不止流下热泪,涌到过道和甲板上大声和故乡告别,而薛排长却像大哥似得站在我们身后深情地注视着我们,那一幕每当想起从军的时候总会浮想心头。
夜航的途中,我们同舱的几个新兵因为琐事动起了手,薛排长闻讯赶来,扒开人群大喝一声:“干什么?你们已经是军人了,还没到部队就想挨处分吗?以后你们会懂得什么是战友和兄弟,这两个称呼将会陪伴你们一生。”
威严中带有温度,富有哲理却不失人情味的话顿时让我们冷静了下来,大家都觉得排长说的太好了,于是我们相互间主动伸出手道歉,而当我们转身想和排长致谢时却发现他已经走了。或许就是从那一刻起,我们开始懂得了战友和兄弟背后的意义,那一声亲切的称谓化作一辈子的情深意长,直到今天都如此,每每都会想起我们的老排长的经典话语在耳旁。
到新兵连当天,我们四排正在整理宿舍,连长、指导员等几位首长来看望我们,身后跟着薛排长。班长大声喊道:“全体都有,立正。”我们慌忙站立起来,班长向连长、指导员敬礼道:“报告连首长,四排正在整理内务,请指示。”
连长还礼后指着薛排长问我们:“你们都认识他吗?”全排中有两个班是我们上海兵,大家齐声说:“认识!”连长一挥手说:“好,我现在正是介绍一下,他就是你们四排排长薛紫云。”薛排长跨前一步,一个标准的军礼,大声说:“同志们好!从今天起,我们是战友,是同志,我们要一起完成从老百姓到军人的转变,我们将共同度过三个月艰苦而又难忘的新兵连生活,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那是我们第一次以军人的名义大声对祖国和人民喊出庄严的承诺。
在共同的生活中我们慢慢了解到,薛排长是全团预提干部之一,名单已经上报舰队政治部审批,很快就要批下来了,也就是不久他就可以成为一名真正的共和国海军军官了,我们都为他感到高兴,期待命令的早日下达。
然而事与愿违,不久我们听到了军委总部下达停止从战士中提干的消息,今后所有军队干部一律要通过报考军校途径,我们意识到,这对于薛排长来说,或许是最后的机会,全排所有的战士都为排长捏一把汗。
终于,命令下来了。
然而遗憾的是,我们的薛排长因上报时间稍晚几天,正好被卡在门外。当消息传来时,我们都为排长惋惜,在我们的心中,排长就是一名真正的军人,是我们的榜样和前进的目标。如今因为提干报告上报晚了几天就把这么优秀的干部苗子给挡在门外,实在不公平。
那天上午训练结束后薛排长从团部谈话回来了,我们清楚地看到排长的情绪极度低落,失望之情写在脸上。我们为薛排长难过,尽管他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沮丧,力图把那个精神饱满、威严自信的形象重新展示出来,可我们还是从他的笑容里感到了些许苦涩和悲凉。
薛排长见全排战士都默默地看着他,挥手对大家说:“来,都过来。”,可奇怪的是全排四十多人却都没有动,反而自觉按照队列要求整齐列队,我们班长跨前一步向排长敬礼道:“请排长为我们讲话!”
薛排长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手下的这四十多名战士,挥了挥手说:“听我口令,解散!”
可全排没有一个人动,依然笔直的矗立着,班长大声说:“全体都有了,向排长敬礼!”
我们全排一起向我们的薛排长致以军人最高的军礼。那一瞬间,不仅排长的眼睛湿润了,他举起的右手在微微颤抖,嘴唇也在颤抖,我们全排战士差不多都流下了热泪。
薛排长用颤抖的声音对我们说:“谢谢战友们、兄弟们,虽然我当不了你们的排长了,可我们还是并肩战斗的战友,我会永远牢记今天。”
我不顾队列纪律大声喊道:“报告,你永远是我们的排长。”
“对,你永远是我们的排长。”队伍里不断有人附和我的话。这一幕 给我留下了永远难以磨灭的印象,每每想起都会热血沸腾,泪水总会在眼眶里打转。
新兵连结束后我们分配到各自的连队,薛排长也回到东海前哨海岛继续当他的副排长,原本以为这一别或许这辈子就不会再见面了,可是一年后伴随着百万大裁军,原本在团部机关的我和一批干部战士经过整编后下放到薛排长驻守的那个海岛,组成新的连队,不经意间又和老排长成为了一个营的战友。
那天傍晚我正在宿舍里看书,新来的陈仕侗排长进来和排里的战士们在聊天。忽然大门推开,进来几名老兵,陈排长一看热情地迎上去和他们握手,听他们用家乡话亲切地聊天就知道,这些是陈排长的老乡,来看望他的。
忽然我的目光和其中的一位老兵相遇了,啊……竟然是分别一年多的薛排长,我忙起身迎上去,薛排长也大步向我走来,我们俩紧握的手一直晃动着,难掩的情绪写在我们的脸上。
没想到几天后我意外地被通知到连部谈话,说被正式任命为新组建的连队文书,而举荐者正是我的薛紫云排长。当薛排长听说连队正在选择文书时,便向陈排长鼎力推荐我。这才想起难怪这几天陈排长一会来看看我的日记本,一会让我写一封到新连队的感想,原来曾经担任过文书的陈排长是受连队首长之命对我进行考察,报上级机关批准,我被任命为班长级别的连队文书,这一干就是整整三年。
任命下达后不久的一个傍晚,我来到刚调到营部的薛排长办公室看望他,刚要开口薛排长笑着摆摆手说:“打住,我不需要你感谢,你是我带出来的兵,我对你最了解,你会是一个好兵,这比什么报答都重要。”
我细细品味排长话里的意境,起身敬礼道:“放心吧,排长,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薛排长握着我的手说:“我现在是营部统计组组长,已经不是排长了,以后不要这么叫。”我坚定地摇头说:“不、不,你永远是我的排长。”
一年后,已经超期服役的薛排长转为志愿兵,继续留在部队,当看到他身穿和陈排长他们一样的干部军装时,我特别高兴,远远地对在薛排长送上军礼,他也舒心地笑着给我回礼。
从部队退役后,我一直惦记着这位我军旅生涯的第一位排长,总想有朝一日能够再次与他相见,终于在2018年我们连队组建微信战友群的时候,从陈排长那里得知了我的老排长薛紫云的消息,马上要了手机拨打过去,当话筒里传来薛排长熟悉的声音时,我颤抖地说:“排长……我是你的兵黄爱民,向老排长报到……”那一晚我们俩聊到很晚。
当我邀请老排长参加我们战友联谊会时,他爽快地答应了,给我发来了一张军旅照片,我轻轻抚摸着屏幕上排长俊朗的脸庞,感慨万千,期待能够再续友情,可惜最终薛排长因故没能参加,给我留下了深深的遗憾,更留下了浓厚的期盼。
至今,我们俩每天都互致问候,一句淡如清茶的话语,一个温馨的图片,穿越万水千山,温暖着彼此的心房,足以。
薛排长,人生如同航行,有风浪有波涛,然而无论浪涌潮来,还是狂风暴雨,你依然岿然不动,因为你是勇敢的弄潮儿,站在浪尖上笑傲人生,潮涌向东方,波澜在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