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山的岁月就是多事之秋。
刚刚经历了煤矿透水事故,意想不到的是,紧接着又一场风暴席卷了麝香河矿区。这场风暴来得非常突然、来得极其彻底,把麝香河煤矿的角角落落都掀了起来,一场极其可怕的煤矿下岗潮流汹涌而来了。
进入九十年代的中期,随着煤炭市场的放开,煤炭行业陷入了激烈的竞争之中。一些乡镇煤矿企业、个体私营小煤矿异军突起。由于他们的人员少,负担轻,没有传统煤矿管理方式的束缚,因而得以轻装上阵,在煤炭市场上占尽先机。
反观国有大中型煤矿,却没有那么幸运。由于他们从业人员多,尤其是退休人员多,加之煤矿的管理阶层经营管理方式陈旧落后、机关管理人员人浮于事,而且又承担了过多的企业办社会的责任,因而在改革的大潮中举步维艰。
然而,让老实、本分的矿工们没有想到的是,面对新的经济形势,一些煤矿的管理阶层并没有与他们同舟共济。
这些煤矿的领导者们面对市场经济的大潮感到仓皇失措、茫然不知如何应对。他们并没有向企业管理要效益,并没有向市场要效益;不是积极的想办法去解决问题、不是一心一意地依靠工人阶级、不是同他们共同战斗了几十年的矿工兄弟们同舟共济。
相反,一个高大上的名词,“下岗”,在强烈地刺激着这些煤矿领导们的大脑神经。激动之余,他们毅然决然地开始了对矿工们的剥离,并美其名曰“壮士断腕”。
国企是共和国的长子,往昔对国家的建设一直起到了挑大梁的作用,但是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由于企业管理人员的能力与水平有限造成了企业疏于管理,人浮于事,遇事推诿扯皮;造成了企业经营连年亏损,濒临于破产边缘。
长期以来,煤矿生产工作中,指令性的生产管理方式,养成了煤矿管理阶层独断专行的一面,这在某一个时期、某一个阶段能够产生一定的效果。但是这种指令性的生产管理方式却让煤矿上一些头脑简单的高级管理者开始相信,裁员对节约成本有着重要的作用,因而他们的心肠也就变得无比坚硬起来。
面对困难,面对煤炭市场的萎缩,他们想到的不是迎难而上,不是去克服困难,不是去精细管理、不是去挖掘潜力,不是去向经营管理要效益;而是急于想摆脱包袱,急于想轻装上阵,完全忘记了自己作为国有企业管理者的社会责任。
而今,企业管理者所犯的错误却让矿工买单,他们不说管理不善、贪污浪费,安全技术不达标、作业不规范,却推脱说是资源枯竭、过度开采,把一切的根源都赖在资源枯竭上了。
在这个养活了整个清河门地区近三分之一人口的煤矿,这个无数当地人赖以生存的矿区,作为领导者的你们是否想过,是这个地区及这个地区的人民促进了麝香河煤矿煤矿的辉煌,而今你们却把人员推向了社会,把责任推给了政府,是负责任吗?从入矿起就教育矿工爱矿如家,拼搏奉献;而今被家所抛弃,谁来替他们发声。
面对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他们显得懦弱无能。面对市场竞争一筹莫展,竟想当然的提出了养猪、养鸡的下策。这种应对,让从没有当过官的煤矿井下工人都感到好笑。
“有这帮弱智领导,咱这煤矿还有个好吗?”
不少矿工对此愤愤不平。
长期以来,中国的煤矿奉行低工资、多用人的策略,它的最大好处就是解决了很多人的就业问题;它的坏处是,一遇到严冬,一遇到市场萎缩,煤矿的问题就积重难返,由于用人过多,迫不得已,他们就要采取减人提效的下下策。
在这些类似于独裁的煤矿管理者的眼里,他们的行政命令就是法,他们的意志就是国家的意志,他们在代表着国家。于是他们毅然决然地将这些在煤矿干了几十年的中老年矿工们甩掉,幻想着在甩掉他们、在甩掉这些包袱后,自己管理的煤矿能够轻装上阵。
然而,他们并没有考虑这样做是否对、是否正确、是否涉及违法;他们没有任何顾虑,他们顽固地认为这是我的地盘,我做主!他们所谓的煤矿改革,不是向技术进步和科学管理要效益,不是去开拓市场;而是精简人员、向甩掉企业的社会责任要效益。
一句话,所谓的煤矿改革就是谁也不愿意再养活没有价值的工人,谁也不愿意再承担那些社会责任。
矿工们的命运就是被这样的一种思维方式彻底葬送了。
麝香河煤矿的矿工们刚刚在透水事故的惊恐中清醒,又一个从没有听说过的名词“下岗”从天而降,以毫不客气的姿态灌入了他们的耳中,让他们明白了眼下的生活已不仅仅是只有采煤那么单一。
“下岗”,一个让每一个人都心惊肉跳的名词,仿佛从天而降,在一夜之间,把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的矿工们搅动得再也不得安宁。
“下岗”,看似简单的两个字,却把只知道下井采煤干活的矿工们彻底打蒙了。
矿工,习惯了早六晚五的作业方式,虽然辛苦,却能保证自己一家老幼的衣食温饱。同时,煤矿半军事化的管理方式,也让这些多年来从事单一工种的矿工们退化了另一种谋生的技能。更为可怕的是,煤矿严格的管理方式,极大地束缚了矿工们的思维,使得他们对于另外一个世界的想象,变得极其迟钝;或者说他们重来就没有对煤矿以外的世界有过多余的想象。在这种工作环境之下,他们离开了煤矿,再无别的生存技能。
矿工们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了。
一夜之间,麝香河煤矿被一种叫做“末位淘汰制”的下岗方法搅得天翻地覆。
在煤矿管理层的决策下,各个采区向区里的每个段队下达了下岗名额,而后由段队具体实施减人措施,并且采用投票选举的方式,班组中得票数最少的工人被确定下岗。
这种下岗的方式,彻底打破了麝香河煤矿自1976年文化大革命结束以来,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一份宁静。矿工之间那种和谐的关系被彻底地打破了,多年来在矿井深处那艰苦环境里凝结而成的友谊破灭了,昨天那种亲热的哥们关系在一夜之间随风而散,而代之以骂人之声。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煤矿管理层的决策是那么的无情。
可怜的下岗工人被一账算请,买断工龄,从此和这个单位、和这个煤矿再也没有任何关系。矿工像狗一样的被管理者踢走,他们孤苦无助,他们没有依靠、没有律师的援助、更不懂得还有劳动法可以维权。
在煤矿上,几乎干了一辈子的矿工,一夜之间,就要下岗,他们感觉被抛弃了。
多年来,他们爱矿如家,无私奉献的教育已经让他们把煤矿当成了自己的家,而如今,就这样生生地被剥离,被踢出家门,他们真的有些受不了,有些老工人甚至流下了眼泪。
一些年轻气盛的矿工则喊出:“咱们上矿务局告他们去,当官的为什么不下岗?凭什么只让我们工人下岗?煤矿不景气,经营不善,你们当官的应当负责,凭什么叫我们工人买单?”
无助的心情,只有作为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感觉出这样的阵痛降落在单薄的、弱小的,个体身上的沉重。
回想以前,矿工们为企业奉献,在千尺井下拿着自己生命去同自然搏斗,挥汗如雨地干活,而今却被煤矿的管理层无情抛弃,一种愤懑的情绪激荡在他们的心中,并呈燎原之势,瞬间便弥漫了整个麝香河矿区。
矿工们委屈啊!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他们一生下来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我们矿工,为了生存却不得不用自己的身体甚至是生命为之一搏,也只不过是为了衣食温饱而已。可是现在,就连这可怜的,用生命为之一搏的一点机会也被无情的剥夺了。
最可怜的是麝香河煤矿机电厂的机修女工,在离开岗位的那一刻,她们还再为重新返岗做着准备。她们把操作机台擦了又擦,把交接班记录摆了又摆,把工作室内扫了又扫,依依留恋的情绪溢于言表!只是她们不敢说出那告别的话来!她们害怕如果说出来,她们就再也没有勇气走出这间曾经非常熟悉的工间。
我所在的段队也分到了三个下岗名额,也就是说,在我们段队七十多人当中必须下岗三个人。
段队里的工人早就听说了下岗的事。有些人的消息就是比较灵通,我作为技术员都还不知道,工人之间却早已传开了……矿区的减人提效方式,一开始大家还津津乐道,仿佛是在议论着别人的事,在说着别人家的笑话,全然没有感觉到那早已临近的危机。
可是在今天的班前会上,工人们一上班,下岗的现实就摆在了眼前,每个人的心脏立即就加速地跳动起来。
这份工作虽然危险,虽然辛苦,可一家老小就指望着这一点点的工资生存,一切为了家庭,以后怎么办呢?别看平日里,有些人抱怨工作环境的艰苦、危险,咒骂矿里领导的苛刻、小心眼,可是现在,真要让他们离开这危险的环境,他们还真没有那个勇气。不是舍不得离开,而是离开了它,他们无法生存。奉献往往是文人所说的高调,那是在填饱了肚子之后的理性抉择;而当下现实的生活,教育矿工们懂得满足眼下的温饱才是最最重要的现实。
眼前紧张的形势让今天班前会上的矿工们感到了极度的恐慌。
下岗意味着什么,他们十分清楚,虽然工作辛苦,可是微薄的工资足以维持一家人的温饱,一旦失去了这份职业,以后全家人的生活怎么办。
皮带班长刘玉平说:“自从我到煤矿上班,这些年,就没有休过一个班。别说五一、十一,就是过年的时候,只要矿里来个电话,你就得上班。这些年,我一直在任劳任怨,听领导的话,好好干活,领导怎么吩咐就怎么干。可到现在,却要下岗,真有些接受不了。这些年,我以矿为家,叫我奉献,可是现在家打算里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刘玉平说的是实话,他是麝香河煤矿多年来树立的先进典型,连续好几年的矿先进生产者,他这样激动,大家都很理解。
记得有一年,采区年底检修,全员出勤,刘玉平连续在井下工作两天一夜没有回家,第三天的早晨,他刚刚升井,就接到段里调度的电话,说他媳妇在家里干活摔了一下,有可能胳臂骨折了,要他回家。可是,当时正是段里的检修时间,需要人手,更何况他还是一班之长,他不能请假,他张不开口,于是他心里一横,愣是没有回去,只是在电话里请求邻居帮忙代为照顾妻子,让他帮忙带妻子上医院去检查一下。
待检修完毕,刘玉平回到家里,他看到满脸哀怨的妻子,胳膊上缠着的白色纱布,一股强烈的内疚涌上心头。
刘玉平只在家里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看看妻子有些好转,他放心不下段里的工作,就又上班了。
好在段里的领导还算是有点良心,年底给他评选了一个麝香河煤矿的先进生产者。
荣誉得到了,刘玉平同志的付出也得到了领导们的认可,他自己也有些得意。
矿工就是这样,给他们一点阳光就会灿烂,一些小恩小惠,就能让他们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就能让他们舍了小家,忘记了自己的家而顾了煤矿这个大家。
可是,让刘玉平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虚荣心的脉搏在血液里刚刚跳动了几下,新的问题就出现了,妻子红杏出墙了。
刘玉平怎么也没有想到,妻子在邻居的照顾下,日久生情,感情已和他渐行渐远,他更想不到,妻子会和邻居暗生情愫,他永远都想不通,妻子为什么会红杏出墙。
当妻子向他摊牌的时候,他没有愤怒,脸上只是满满的愧疚。
“我欠家里的太多了!欠父母的、欠妻子的、欠孩子的。可是现在,谁欠我的?” 刘玉平把微弱的呐喊声说完,已是满眼泪水。
我就坐在他的跟前,听了他的诉说,我的心里也是酸酸的。
刘玉平把一生大部分的时间都奉献给了自己的岗位,他真的是为了煤矿的大家而舍弃了自己的小家,甚至是舍弃了自己陌生的妻子,然而,他的付出并没有遇见应该遇见的美好。
残酷啊!都是朝夕相处的弟兄,减谁不减谁,如何下得了手!
虽然我们矿工都是粗线条,说出的话都很粗鲁,但是,这也不能说明我们就没有细腻的感情啊!
我们矿工也有风花雪月的愿望,我们矿工也有为国担当的胸怀;只是工作的环境束缚了我们施展的空间。而今,这一点点工作的权力也被煤矿管理层无情的剥夺,可是,矿领导,你们可曾想过,这是矿工们赖以生存的唯一机会啊。
他们长年工作在矿山井下,封闭的环境使得他们的思维已经固化,使得他们再也没有其他的谋生技能;你们这样做,让他们怎么去面对妻儿。
面对着必须下岗的三个名额,我们段队的领导为难了。都是在一起朝夕相处的弟兄,都在为工作默默地奉献着,减谁不减谁呢,他们是左右为难。思来想去,段长没有办法,就和书记一商量,只有按照矿里的意思选举吧,选上谁,就是谁,凭天由命吧。
我们段总算完成了矿里下达的减人指标……
一时间,整个麝香河煤矿弥漫着一种悲观的情绪,没几天,这种情绪又迅速地蔓延到了整个清河门地区,就连矿工的家属在家里也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本来心情就不好的丈夫,那样的话,这个家就再也没有安宁之日了。
要说这下岗,怨不得大气候,我们工人明白这个道理。
怨就怨煤矿的管理阶层、煤矿的领导。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替煤矿工人着想,从来就没有替煤矿工人考虑,也从来就没有考虑煤矿未来的发展及前途。
然而,在麝香河煤矿减人增效的动员大会上,那些煤矿的管理者坐在主席台上,依然还在唱着高调:
“要理解企业的困难,要有煤矿工人阶级的风格。这困难是暂时的,大伙克服一下,要发扬我们工人阶级特别能战斗的精神,克服困难,去争取胜利,煤矿企业的曙光就在前头。”
说的冠冕堂皇,说的词语流利。
一个并不轻松的话题,引来一个沉重的问题,可不负责任的一些媒体却仍在渲染什么创业、打拼。
并用企业家的励志故事在欺骗、鼓励老实的矿工,告诉他们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实现个人的转型和梦想,可是现实中,哪有那些企业家去让你去当,而又有多少矿工成了企业家。
他们疑惑,以前煤矿领导那种朴实、厚道、敢于负责的品格哪里去了。可怕的是,我们已人到中年,能找到比较对口的工作不容易啊。
没有其他谋生的技能,怎么去转型,怎么去创业。口号喊得震天响,什么相信我们矿工会用自己的双手创造更加美好的生活。
操他妈的,你们矿领导怎么不下岗。
可事实怎么样,那些领导的七大姑、八大姨,沾亲带故的都没有下岗。下岗的都是一些老实巴交的工人,是最没有本事的一群人;相反,那些在单位里调皮捣蛋、走路横着走的人,领导不敢动他,害怕他,反而不敢让他们下岗。
让人钦佩的是,这些走路横着走的人也有他们的优点。他们敢于发声,敢想敢做,可能这才是久违了的工人阶级本色。
这些人到处扬言,放出风声:“咱把话撂在这,你让我下岗,晚上我就去砸你家玻璃。你让我过不去,我也让你过不去,你等着,咱走着瞧”。
他们如此这样的一番动作,真有了效果。这样一来,那些领导们再也没有了底气,再也没有了在主席台上讲话时的慷慨激昂,唯一的动作就是,柿子就捡软的捏吧。
下岗的矿工太可怜了。
辛辛苦苦在煤矿工作了几十年的矿工,被买断工龄、一账算清,从此和这个单位就再也没有了任何关系。作为亲身经历过下岗潮的人,我感觉出这样的阵痛放在每个个体身上的着实沉重。
下岗之后,矿工们轻松了,他们再也不用拿自己的生命去干活了,可是,这些下岗的矿工走出煤矿之后,又该如何生存呢。
下岗的风潮严重地冲击着麝香河矿区。
最可怜的是夫妻都在煤矿上班的双职工家庭,他们的境遇更惨。
安装段有一对夫妻双双下岗,生活艰辛,有一天,读初中的女儿回家,说学校要开运动会,老师要求穿运动鞋,并且全班同学都要参加,不许请假。
一双好的运动鞋要二三百元钱,而下岗后待岗站发的生活费每月只有二百元,家里实在拿不出这买鞋的钱。吃晚饭的时候,这位妻子开始就数落丈夫,抱怨自己的丈夫没有能耐、没有本事。懦弱的矿工一言不发,只是埋头吃饭,而妻子在一旁却依然抱怨不止。
丈夫实在是受不了了,他轻轻地放下饭碗,默默地走向阳台,一跃而下。
万幸的是,好在他们家是在二楼,体格魁梧的矿工只是受了一点轻伤。
种种突发的事件,让往日平静的小城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安宁。
最苦的是煤矿女工。
一部分煤矿女工下岗后,她们在家庭中的地位是直线下降。
她们诉说,过去每个月上班时,家里的夫妻关系、婆媳关系、子女的关系都相处的很好。可是自从下岗以后,家庭的收入减少了,他们的态度就变了,就好像我白吃白用了他们的一样。想买点生活日用品或者衣服,手头没钱,向丈夫要,他就变得很不高兴。
而另一部分女工,则因此变得心里失衡,很快她们的思想观念和道德观念就发生了变化。思想观念发生了变化之后,她们认为在这个社会上,只要能挣到钱就是本事。于是乎,她们便频繁地出入于宾馆、酒店、野总会等高档消费场所,跳舞、陪酒。她们说是迫于生计,其实那是在追求虚荣,而现实又满足不了她们。
而奇怪的是,麝香河矿区的思想观念在这种现象的影响下,也在悄悄的发生了一些变化。笑贫不笑娼的观念,渐渐的被人们所接受。而这种后果最明显的就是,家庭矛盾增多,夫妻之间吵架的增多,离婚的现象增多。
另一方面,麝香河煤矿那些没有下岗,在岗的矿工也不满意。
他们不再相信企业改革的基本思路和政策原则,不再相信国企改革是企业兴旺发达、职工共同富裕的必由之路,面对现实,他们感到压抑、痛苦;然而,他们却不知如何寻求和选择。
更为可恶的是,煤矿的管理层采取了轮岗措施,这样做,使得基层段队干部的权力更大了。有些基层段队的领导,他们不是出于公心,他们心里怀揣着个人目的,把一些业务强、技术好的职工弄成轮岗,而却让一些技术能力弱的关系户上岗。这不仅没有体现能者上岗,奖勤罚懒的原则,反而滋生了一些人利用手中权力谋私利、开后门、做人情等不正之风。
煤矿工人那种厚道仁义的性格在下岗大潮中随风而逝。
过多的疑问让我的大脑开始乱了起来,这种无助的境遇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有。
关于未来,许多工人都很迷茫,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做什么。他们没有太高的文化,没有别的技能,必须依靠煤矿工资来维持整个家庭的生活,如果他们离开煤矿,他们找不到更好的工作,现实生活的逼迫让他们不得不在安全条件极为恶劣的环境下工作。
但是,他们想不通的是下岗就是国企改革的必然之路吗。
意想不到的冲击,让一部分人心里失衡,情绪不稳。减人提效、转产分流真的就是挽救国企的一剂良药吗。
请不要怪我们矿工如何、如何,因为我们矿工没有能力决定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他们没有一个平台,否则他们会创造出更大的价值。下岗后,工作没有了,可一家老小要吃饭,怎么办,这是摆在他们面前的天大的问题。
可怜的矿工啊,拼尽了浑身的力气还是解决不了吃饭的问题,可是这问题出在哪里呢?为什么煤矿要对矿工一减再减呢?
升井后的纯子开始了沉思。
说是煤炭供大于求,可为什么还要从国外进口煤炭呢?说是煤矿的领导贪污、浪费,可是,没有见到有哪个煤矿的领导被抓起来呢?煤炭企业经营不好,为什么要底层的矿工买单呢?
为什么总是要欺骗我们,说什么要提得起、放得下呢?下岗的都是最基层的工人,可是他们矿领导为什么不下岗呢?
煤矿的领导层不能适应改革的形势,跟不上时代的脚步,却高高在上,教育矿工们要调整思路、提得起、放得下,这是不是新时代的黑色幽默呢。
记得以前,过度地强调职工对于企业的奉献和对企业的忠诚,使得他们对煤矿的深情早已融入在深深的血液里,而今下岗,这思路让我们矿工如何扭转。
“煤矿领导决策的失误让我们工人买单,纯子,别钻牛角尖了,浪费那精力,没用,大不了,咱不干了。”燕姐突然插了一句。
“放心吧,姐,这次下岗没有我。”
“这次没有你,下次呢?”
我看了看燕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