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零点班,我是心不在焉,常常是干了这个,又忘记了那个,有时自己还对着煤帮怔怔的发愣。班长花刘有好几次喊我,我都没听到。气的班长花刘直骂:“你他妈的老走神,干他妈的啥呢,又想你嫂子哪!”
我抬了抬眼皮,看了看他,没有说话。我今天懒得搭理他,心里便有些瞧不起,于是我把头转向别处。
我在心里骂道:“我操你妈,花刘。你知道你奶奶个逼,今天我不惹你。”
这一个零点班是那么的漫长,我几次抬手看表,总是没有到下班的时间。此时此刻,我感觉时间好像停止了,要不为什么,我没有感到地球的转动呢?我的生物钟此时也失去了灵性,以往,每到快交班的时间,我的肚子里肯定是咕咕叫,那叫声是在催促我早点升井,赶紧吃饭。而今,它也随着我的漫不经心而变得麻木起来,我感到有些烦躁。
怎么来消磨这漫长的时间呢,我搜肠刮肚,极力想着办法。我曾听老工人说过,在井下消磨时间的最好方法就是干活,一但干起活来,什么人间的烦恼、地球的转动、时间的流逝,都会在大脑中消逝,你的心里只有干活、干活、干活。
以前我曾嘲笑过这种话语,说你这就是奴隶的心态,就知道干活、干活。而今我才感觉道,此时,在井下的我已跟奴隶没有什么差别。
想到这里,我不再胡思乱想,于是便集中精力干起活来。
我拿起板子沿着溜子顺槽巡视起来,当溜子停气的时候,我把溜子刮板上的每个螺丝都认真地紧了一边,而后,我又挥起大头镐窝了窝溜子的机尾,完活后,我拿起矿灯一照,整个溜子被我收拾的通天笔直,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满意地露出了笑容。
班长花刘看到了,走了过来。看得出,他对我的活比较满意。他围着溜子看了看,拿起启动器点了一下按钮,溜子发出哗哗的声音,平稳地运转起来,转了两圈,花刘冲我点了点头,说:“纯子,今天真干了点好活。”而后,他背着手走了出去。
摆平了花刘,我的大脑依然烦乱。王书记的那严厉的目光始终在我的眼前晃动,我感觉有些头晕,于是就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靠着煤帮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打起盹来。
想睡也睡不踏实。在平时,不论溜子轰鸣声多么响,我是一坐下就能睡着。而现在,我极力地想进入梦乡,就是睡不着,一闭上眼,眼前就会出现极速晃动的灯光,那天走廊里的清静立即就出现在脑海里。我没有办法,索性不再睡觉,闭着眼睛,有吧那天晚上经历的事情过了一遍。最后,我得出一个结论,就是王书记没有发现我,我的秘密谁也不知道。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的时间,我几步就串出了掌子面,“他妈的,我得赶紧回家,好好睡一觉,太伤脑筋了。”
从掌子面出来我一路狂奔,到下井口时,白班的工人们还没下井。井底的看守似睡非睡地趴在观察室的桌子上,仿佛耗尽了一个小班的体力。狭窄的罐笼孤零零地悬挂在副井井筒,在等待我的到来。我上罐、摘链,伸出双臂面对罐笼的一侧撑住,一副标准的抢罐动作堪称完美,瞬间我就占据了有利地形。
从上井口出来,我快步走进更衣室,三下五除二就脱掉工作服,直奔澡堂而来。谁曾想,真是冤家路窄,怕啥来啥,当我走进澡堂,抬头一看,雾气腾腾的浴池中央,王书记正在泡澡。我刚想躲避,水池中,王书记竟然向我招招手,喊了一句“纯子,过来,泡一会。”
我愣了一愣,不敢怠慢,立即钻进水池里,来到王书记的面前,讨好地说“王书记,早啊!”
“早,早,纯子,起重机给二段送回去了吗?”
“王书记,还没用完呢,零点班调机头来着。花刘说今天晚上零点班还给他们。”
“嗯,好。纯子,你前天咋不升井来段里拿呢,咱段不是有起重机吗?怕啥呢,那天零点是我值班,你就过来拿呗。”
“王书记,我怕升井时间长,耽误干活,正好路过二段的溜子机头,我看见有一台起重机在机头挂着,我就顺便给卸下来了。王书记啊,我可不是偷啊,煤矿井下的东西都是大家的,是公用的,我着急用,借来使使这很正常。”
王书记冲我点点头,不再说话,眯起眼睛,沉浸在热水浸泡的舒服之中。
不知道是因为我的机灵,还是因为我讨好的态度,反正我感觉出王书记对我已经有了一丝丝的好感。
浴池里的水很热,我和王书记都闭着眼睛,泡在水里,沉浸在一种享受之中,完全忘记了时间的存在。此时此刻,水池中融洽的一幕在雾气腾腾的笼罩之下显得是那么和谐。
煤矿井下的作业环境非常潮湿,因此很多工人都得了风湿病,而驱除风湿最好的办法就是泡热水澡。每当工人们在升井之后能够泡上一回热澡,那真是一种享受。它既能驱除疲劳,又缓解了一个小班的紧张情绪。
我正沉浸在美美的享受当中,我的大脑开始变得混沌起来。忽然间我感觉王书记拍了拍我的肩膀,“洗完澡,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扭头看时,王书记晃着白花花的一身肌肉已经起身走了。
目送着王书记走远,当那一片白色在我的眼前渐渐消失时,我再也坐不住了。不能再洗了,大脑中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接近领导的机会,我还要入党呢!想到这,我麻利的站起身来,趿拉着拖鞋,几步就回到了更衣室,换好了衣服。
来到王书记办公室的门口,我停了一会,大脑中的一个暗示提醒了我。我忽然感觉到,王书记找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偷窥、偷起重机,还有狗逼班长花刘的添油加醋,打小报告,王书记找我肯定没有好事。
但是,转念一想,既然事情已经出了,发昏当不了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豁出去了。想到这,我的大脑反而平静了,于是连门都没有敲,我推门而进……
王书记坐在那一张老旧的办公桌之后,他手里拿着烟,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从我点了点头,示意我坐下。
王书记没有再看我。
他的眼睛盯着手中的香烟,他的目光追随着烟杆燃出的烟圈,随着烟圈的缭绕而左右转动。仿佛此刻他不是坐在麝香河煤矿机电段的办公室内,而是坐在国务院的机关里,坐在国务院的办公桌前,在思考着国家的大事,在分析着世界的格局与走向。此时此刻,小小的麝香河煤矿已不在他的脑海之中,已不值得他去关注。
就这样,我和王书记两人沉默了好一会,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屋里静的可怕,此时此刻,我真正地感觉到了什么是如坐针毡的滋味。
我实在憋不住了。
我想我应该先说,否则让人家追问,我就该被动了。想到这,于是我往前探了探身子,伸出头,小心地搭讪道:“王书记,您找我有事?”
“纯子啊!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来,抽根烟!”
我没有抽烟的习惯,可是在此时此刻,我不敢不接。我假装老练的伸出手,接过烟,先在嘴唇上舔了一舔,而后摸起打火机点上了火。
“纯子啊,你是从哪借的起重机,人家二段昨天找我了,话说得还挺严重,人家开溜子时好悬没出事故。”王书记默默地说道。
啊,是起重机的事啊。我这一直提着的心一下就放到肚里去了,浑身顿时变得轻松起来。我赶紧满脸堆笑,回答道:“王书记,先前我不是跟您说了吗,我怕耽误干活,就没升井回段里去拿,路过二段的掘进面,就在他们的溜子机头上卸了一台。王书记您放心,溜子机头我都处理好了,我是用三条大链做的地锚,非常牢靠,我还开机试了一下,不会有事。”
“二段的掘进面。第几台溜子?”
“就是转载点那台。”
“纯子,你竟惹祸。转载点的溜子你也敢解?耽误了出煤,矿里不整死你。”
我感觉到事态有些严重,大脑中便没有了刚进门时的勇气。
“王哥,我都处理好了。我怕出事故,特意找了三条大练做了地锚,非常牢靠。”
王书记点了点头,眯起眼睛,注视了我一会,接着说道:
“活是干的不错。纯子,你干活还行。但是你们班长好像对你有点意见。你是不是有点不合群,找个时间和你们的班长沟通一下。请他喝点酒,一切不都谈开了吗。好好干,纯子,有事可以找我,我帮你解决,书记嘛,就是为职工服务的。晚上零点,想着点,把起重机还给人家,以后,尽量升井回段里拿,你回去吧。”
听到王书记说要放我走,我不敢怠慢,立即起身就走。
可是,我的屁股还没有离开椅子,王书记又说话了:
“哎,纯子,这是你的手套吧,我在二楼的走廊里捡到的。”
我的脸刷的一下变白了……
大脑里飞速运转的结果告诉我,坏了,王书记他知道我前天夜里来过值班室……
我慢慢地伸出手,从王书记的手中接过那双破旧的手套,转身就走出了书记室。我知道,在我的身后,王书记的眼睛肯定在一直盯着我,我没敢回头,走出房门的那一刻,我伸出手,在身后拉上了书记室的房门。
晚上的零点班,入井以后,我立即撤下溜子机尾的起重机还给了二段,并向二段的溜子看守道了歉,表示了感谢,还说了很多赔礼的话。当我做完这些必做的功课之后,我的心里感觉轻松了许多。
班中休息时,我来到班长花刘的跟前,陪着笑脸说:“班长,升井有事吗?没事,老弟请你!加上王书记就咱仨,喝点酒。”
班长花刘慢慢地抬起手,用手中昏暗的矿灯朝我的脸上晃了晃,眯着小眼睛笑了:“纯子,你做了啥亏心事了吧?要不然,你会请我!好吧,洗完澡咱一起走,等我”。
“好勒!”我响亮地答应一声就干活去了。
在煤矿,小班的班长是最有权威的。在井下,你得罪谁都行,可就是不能得罪班长。如果得罪了他,而他的记忆力又非常好,老是记得你,那你就要倒霉了。他一不高兴,就老给你派重活,你不干又不行。因为你的出勤、工分都是他掌握,一个月要是扣你个五、六十块钱那是轻轻松松。
在井下想不干活,你就要讨好班长,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个礼拜请他喝一回酒,那你在班组里可就自由了。在别人忙碌时,你可以坐在安全的地方看着别人干活;困了,你可以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偷摸睡上一觉,即使有人看见,大家也心知肚明,没人敢管你。
我来麝香河煤矿下井已经一年多了,这其中的门道也知道了一些,但是我看不惯花刘班长的种种作风,如果不是这回出了偷窥的事,单单是为了起重机,我才放不下那份固有的清高!
这一个零点班过得极快,手中的活计还没有忙完,花刘班长就从我喊了起来:“纯子,别干了。快到点了,收拾收拾工具,准备升井。要表现,也不差这一天,机会有的是。”
听了花刘的话,我感到了一丝丝的慰藉,我知道,先前的铺垫没有白费。但是,我还是坚持着把手中的活干完,这不单单是为了表现自己,而是,为了完成一个标准的工作流程。这就如同人生必须要走的路一样,每走一步都要有始有终;那怕这一路走来坎坎坷坷,这一路的风景你必须领略。我想这就是阅历。
升井之后,王书记、花刘班长和我来到了麝香河煤矿大门口的犇羴鱻酒店。我们三人坐好之后,王书记点了几个菜:全羊汤、锅包肉、红烧鱼、炒蒜薹,又要了一瓶清河白酒。
酒菜上齐之后,我不敢怠慢,赶紧给王书记、花刘班长倒满酒,而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饮料,我高举酒杯向王书记、花刘班长敬了一杯,真诚地说道:“感谢王书记、班长对纯子的照顾,早就想请两位领导,只是不敢高攀。纯子不会喝酒,两位领导多多包涵!”
王书记端着酒杯,眯着眼睛看了看我,说:“纯子啊!怎么还不会喝酒?在煤矿不会喝酒哪行。来,把饮料喝了,倒酒。”
我不好拒绝,只得听从王书记的安排,给自己的酒杯里倒满了酒。
王书记喝下手中的一杯酒,口中说道:“小兔崽子,竟玩虚的!这回要不是有事,你才舍不得请我们哥俩呢。”
班长花刘也跟着附和着说:“对、对,这小子跟谁都不太近乎,别说我了。”
酒过三杯之后,王书记的话就多了起来。
“刘班、纯子,我跟你俩说说这酒。纯子啊!你不喝酒,不知道酒的好处,煤矿工人不能没有酒,以后,你得练啊。酒对于煤矿上的男人来说,就好像女人跟口红的关系,它是矿工的灵魂。矿工因为工作环境的封闭,他们常为见不到女人而苦恼、寂寞,如果再没有酒,他们就更加寂寞了。因此,在矿山,女人要逊色于酒。
这么多年我有一个发现,矿工对于酒的迷恋,远大于对女人的迷恋。自己的老婆可以几日不见,这酒,却不能一日不沾。酒真是一个好东西啊!
你不知道,纯子,美酒带来的亢奋、刺激,远胜于和女人的碰撞!纯子,在煤矿不会喝酒可不行啊。”
班长花刘听了王书记这么一说,他也来了胆量,于是也开始教育我:“纯子,酒是矿工的胆。矿工哥们的热情如酒,而煤矿女工的妩媚更如美酒,这其中的妙处,非得你自己亲口去品尝,你才能探出她的深浅。雄性的矿工,首先应当爱酒,而后方能征服女人。”
王书记听到花刘谈女人,又来了兴致,开口说道:“好男儿在酒桌上,酒品看人品。酒是矿工的诗,不醉的男人最能高瞻远瞩;而酩酊大醉的男人有着难得糊涂的洒脱与超然。酒与矿工构成了煤矿这个世界之中的阳刚之美!咱们工人有力量!”
王书记意犹未尽,又接着说道:“品酒,然后品女人,方能懂得爱的浓烈与深沉。才能展现男人的雄浑,才会激情澎湃,才会不让你爱的女人受委屈。”
班长花刘此时有了一些醉意,他瞅了一眼我,对王书记神秘的说:“前天我在北山看见燕姐了,和矿灯房的几个女的在逛街呢。燕姐越来越年轻了!”
“嗯,她也不容易啊!老公出轨,有家不愿意回,烦心的事不少。”王书记低沉地说道。
原来班长花刘知道王书记和荣海燕的事,我假装糊涂,没敢接茬。
酒精的作用真是神奇,我虽然喝得不多,却也有了一些醉意,大脑一下子也高速地旋转起来。我随口就说道:“女人,女人真的那么有吸引力?怪不得在井下,矿工哥们都好谈论女人。哥,啥时候带我也见见世面。”
王书记和花刘听了这话,一起看向我。花刘指着我说:“纯子要开窍了。”
回到家中,酒精的作用让我感觉头有些发沉,我一头就栽倒在炕上,昏睡过去,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朦胧中,我陶醉了,王书记说的没错,酒真的如女人。朦胧中,我在捧着酒杯向王书记敬酒,我感觉捧在手里的不是酒杯,好像是女人的躯体,飘飘欲仙的感觉让我想到了荣海燕。朦胧中,我又回到了几天前零点班的那个夜晚,朦胧中,我感觉值班室内床上躺着的不是王书记,而是我在和荣海燕缠绵。荣海燕那烫人的躯体在紧紧缠绕着我自己,而我的手在荣海燕的身上尽情地抚摸、抚摸。忽然间,我感觉荣海燕的黑森林中溪水淙淙,我便有些把持不住,用力一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