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老战友董伟昌,大伙都会说,这是个文静内秀的人,一辈子老老实实做人,平平淡淡过日子,从来无与争锋,也不会显山露水。
当年伟昌和我同在团部当兵,那时我在团部后勤处当通信员,伟昌是团警通排的战士,应该讲,能够被选入团部的战士都是表现较好的战士,这点毫不夸张。
那时的伟昌是个清秀帅气的小伙子,性格沉稳,虽然话语不多,但是很爱笑。当战友们在一起胡侃海聊的时候,他很少插话,更多是在一旁静静地听,常常开怀大笑,那爽朗的笑声成为我记忆的符号。
伟昌是个爱学习的人,凭借着稳健的性格和良好的文字功底被挑选担任管理股文书,这对于一名军龄仅仅一年的新兵来说,显然是一种荣誉,为此伟昌心存感恩,更加刻苦学习,他立志报考军校,成为一名守卫祖国海疆的职业军人。为了实现自己心中的目标,他放弃了许多休息时间,抓紧一切时间复习迎考。许多炎炎夏季的夜晚,当战友们在营区散步的时候,总能看到他宿舍窗户下埋头学习的剪影,真心佩服他志存高远的奋斗精神,可惜最终他以微弱分差落榜。
当成绩出来后,我们几个上海老乡围坐在他宿舍,本想安慰他,可是话在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很久就这样默默坐着,谁也不开口。许久,伟昌起身面对窗外宁静的海面,长长舒一口气,转身又露出灿烂的笑容,他对我们说:“不要紧,我考不上军校,但是依然是一名海军战士,当兵的历史足够我一辈子回味无穷,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八一年部队整编后,我们天各一方,我和许多战友一起去了象山石浦南田岛,成为一名守卫海岛的海防战士,而伟昌则去了舟山海军某部,临别的那个夜晚,我们在一起彻夜畅谈,期待未来的军旅路上,我们都能够对得起身上的水兵服。当东方泛白的时候,我们登上军车,挥一挥手,含泪告别,奔赴新的战斗岗位,那一幕深深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从那以后我们一直没有再见面,告别军旅后,我们虽然生活和工作在一个崇明岛上,但是却也一直没有联系上,直到九十年代才在一次战友聚会中重新相逢。令我感慨的是,十几年人生风雨历程,早已在我俩脸上印刻上道道沧桑,我们已经都不再年轻,我和伟昌聊起了分别后各自的人生轨迹。
伟昌告诉我,服役期满后他带着共产党员和优秀士兵的荣誉回到村里,凭借着低调务实、勤恳肯干赢得了组织和百姓的好感,很快就当上了大队会计,几年后又被组织推上了大队党支部书记的重要岗位,这在当时的战友圈里都算是出类拔萃的。年轻气盛的他,很有想法,在带领乡亲们奔小康的路上敢闯敢试,充满自信。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正当他在仕途发展的风生水起的时候,却遭受了人生又一次重大打击。因为他年轻,思想活跃,有冲劲,得罪了一些人,于是他被人抓住了把柄,把他给告了。
这时候平日里看似内向老实的伟昌,却毅然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外的决定,辞去党支部书记,选择离开。
伟昌放下曾经的村党支部书记的架子,踏上了艰辛的打工之路,先后在上海闵行和宝山多家企业干过汽车销售、消防器材、企业管理等工作。一个黄昏的傍晚,他给我打来电话,相约见面,我们俩坐在简陋的小餐馆里,喝着啤酒聊天。那时候我自己也正好在国企担任书记,对于他曾经的遭遇颇有体会。
闲谈中我忽然觉得和他真有许多相同之处,我们同一年入伍,又同在团部当兵,以后又相继担任了部队的文书,我们俩都喜欢安静和阅读。也都担任过党组织的书记,只不过他是村党支部书记,我是国企的书记。太多相识的经历和个性相同,使得我们聊得特别投缘。最后我小心翼翼地和他谈起那段离职的经历时,他淡淡地一笑说:“有时候选择转身也是一种抗争和姿态,或许我还要感谢这一次的打击,人生就多了许多经历,心态也更加从容。”说完对我呵呵一笑,挥挥手碰杯一饮而尽。
望着比以往更加开朗和乐观的伟昌,真觉得他说的是对的,经历过风雨,才会更懂得彩虹的美丽。我从他的眉宇间看到了那份坚定和沉着,这目光是当年报考军校落榜后我所见到那熟悉的目光,我相信伟昌拥有一颗大心脏,人活着世上,有时候尊严比什么都重要。
最令伟昌自豪的是,儿子继承了他的军旅之路,成为一名武警战士,并且一举考上了军校,不仅圆了伟昌当年的军校梦想,填补了自己的遗憾。当儿子身穿一身橄榄绿军装,佩戴着中尉警衔回到家中向他这位老兵敬礼时,伟昌眼睛红了,虽然表面上他还是一如平常般的淡定,但是转身瞬间,眼睛里却噙满了幸福和感慨的泪水,这一刻他无疑是最幸福和最自豪的父亲。
伟昌是个热情和认真的人,当去年我们举办战友从军四十年聚会的时候,把收管费用的重任交给他,他欣然许诺,一大早就赶到集结点,和夫人一起守候在报到处,收取和保管好战友联谊会的费用,整个活动结束后,他把各项费用清单交给我,各项开支名目写的清清楚楚,让我这个主办者颇为放心,也得到了战友们的一致称赞,我想:一个办事认真的人,必然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这就是我的战友伟昌。
如今,伟昌早已叶落归根,回到崇明一家混凝土搅拌企业,继续干着会计的老本行。对于过去曾经的辉煌,他很从容,也不后悔。对于未来,他依然很淡定,不奢望腰缠万贯,也不想升官发财,当一个老百姓,过自己愿意的平淡生活,足矣。
伟昌战友,你就像大海中航行的一艘小船,当风平浪静时,你的小船沿着既定的目标稳步前行;当风雨袭来时,你的一叶小舟从容不迫,穿越在风谷浪尖中,回眸间还是那爽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