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逃亡美国的他缘何选择回国投案?20年间他在美国究竟经历着怎样的故事?他当初为何要逃往美国?他又是怎样逃往美国的?且看当年风华正茂、如今两鬓斑驳的他的沧桑戏剧人生。


  (一)贪念突起,为出国孤掷一注

  某糖厂是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在当时的人们看来,能进入该糖厂工作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周边工厂的人们只要一提到该糖厂,都会流露出无限向往的神情。1961年出生的王某某于1986年幸运地调入了某糖厂工作。

  在那个年代,煤炭属于计划内的稀缺物资,而某糖厂的用电量非常大,当时的煤炭供应要从广州的黄埔港运到佛山。

  1988年,王某某被厂里派驻广州办事处负责办理某糖厂原煤采购的收货手续和提运手续。即某糖厂在煤场购买了煤炭后,由王某某负责在相关单据上签名确认并盖上糖厂的印章,表示糖厂收货;如果糖厂需要煤炭时,他就手写一份提货单并盖上印章,将存放在煤场的煤调回厂里。

  当时南光燃料公司是该糖厂属下的国有公司,王某某以南光燃料公司的名义采购原煤,实际上这也属于某糖厂的业务。这个时候的王某某虽然在令人羡慕的某糖厂任采购员,但他已经不满足于1个月拿100多元钱的工资了。在业余时间,他会去做点小生意,并且财神还很眷顾他,让他发了一点小财。但人心是很难满足的,当时才20多岁的王某某和很多年轻人一样,爱玩、爱闹、追赶时髦,向往旁人所描述的传说中遍地黄金的“天堂”——美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想去美国见识一下”。

  但他仔细算了一下自己目前拥有的财产,这点儿钱远不够他实现自己出国的梦想,“至少要100万元才能出国”,而100万元在王某某的眼里,“可以抵得上当时1万人一个月的工资了”。但“机会”就这么悄然降临了。如果让今天的王某某来看,这个“机会”真可以称得上是伊甸园中的“毒蛇”,诱使充满欲念的他欲罢不能,铤而走险,从而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

  1990年8月,就在王某某为没钱出国而苦思冥想时,他与广州的一个名叫阿华的女子在一起吃饭,他说起自己想出国但苦于没钱的困境,阿华沉思了一会儿说,你不是负责你们厂里的煤炭采购吗?提单不是在你手里吗?如果你把这煤炭转卖给别人,自己不就可以拿到用于出国的钱了吗?王某某听后觉得很震惊,也有些后怕。1990年8月底,某糖厂有一船煤从秦皇岛运过来,科长把厂里的公章带出来交给王某某说方便他办理采购业务。这时有两个以前因业务往来而认识的人问王某某有没有煤卖。王某某想起了阿华的提议,还是犹豫不已,他一方面仿佛已经看见自己身在五光十色的美国潇洒闯荡的画面,另一方面又担心这样做会被厂里发现。但冲动这个魔鬼战胜了他的理智,他横下心来将属于糖厂的提单号为“0557”、“0570”的共约7000吨、价值约160万元的原煤,转卖给了增城的吴某和袁某。王某某收取了吴某货款人民币10万元、1张252800元人民币的汇票,收取了袁某货款人民币10万元、3张共80万元人民币的汇票。案发后,某糖厂从袁某处追回原煤280.5吨,同时袁某退回该糖厂人民币65790元。阿华对王某某说她男朋友可以将汇票兑换成现金,并给了王某某一个单位“西樵利兴综合经销部”。

  王某某就让吴某和袁某在汇票上填写这个单位的名称。他收到汇票后,就将汇票交给阿华,由阿华找她的男朋友去“西樵利兴综合经销部”兑现,并约定兑现后交还给王某某。当时,除了将汇票交给阿华帮忙兑现现金外,王某某从吴某和袁某处收到的共20万元现金中,拿出一部分给自己买了一块手表,再拿出其中的9万元给阿华转交给蛇头办理出境手续,另外的一部分交给阿华帮他兑换了3000美元。“至于汇票的款项我们约定等我到了美国后由她寄给我。等我实际到了美国,我打电话给她,她的男朋友在香港才寄了17000美元至20000美元给我,并说其他的钱被骗光了。由于我已经逃到美国,没办法找她了,之后我也没法再向她追回其他的钱了。”


  (二)一波三折,与女友远隔重洋

  拿到出国护照后,刚刚30岁出头的王某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奔赴北京的机场,除了告知女友外,他来不及跟任何人告别,连家里人都没有告诉一声。王某某幸运地登上了去美国的飞机,他幻想着大好的前程在前面等着他。到美国后不久,他十分想念女友,希望她也能来美国跟自己生活和打拼。于是他打电话给阿华,让阿华帮女友办理出国护照和手续。阿华答应了。当时女友才十八九岁,也幻想着跟王某某去美国开开眼。但阿华给王某某女友办的护照是假的,在登机时,女友被拦截下来。王某某很难想象和很怕回忆当时得知女友无法过来跟自己相伴的那一刻的感觉,那种感觉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生离死别,毕竟那个年代出国还不像现在这样容易。

  王某某想过,也许这一别就真是生死两茫茫、从此不相见了。对于女友的出国未成,王某某始终感到歉疚,觉得很对不住女友。出国后不久,女友在电话中告知王某某说自己怀孕了。其实,早在王某某出国前女友就得知自己怀了王某某的孩子,但她当初以为自己一定能跟着王某某去美国,所以就想等出国后再把这个惊喜告知王某某。可惜她的美梦落空了,王某某在大洋彼岸听着女友哭诉怀了他的孩子之后,揪心的疼痛折磨着他。他高兴不已,又内疚不止,不知如何是好。他希望女友能把孩子生下来,但他又想着如果女友真把孩子生下来了该怎么生活。正当他痛苦纠结时,女友不久便告知他说已经把孩子打掉了。这个消息让王某某很是震惊,更让他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他事后无限感慨地对笔者说,“这件事一直在影响着我,如果当时女友不打掉那孩子,我的小孩都已经20岁了!我现在睡觉时还在想,如果我不发生这件事,我的小孩已经很大了!”


  (三)交友不慎,为解忧愁陷赌窝

  在出国的最初两年,女友跟王某某还保持着联系,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王某某失去了女友的音讯。为了能够长期稳定地留在美国,刚到美国的王某某用从国内带来的3000美金请律师办理难民身份,办完这个身份后他几乎身无分文。最初踏足美国的激情被眼前的困境消磨得无影无踪,梦想中的繁华与璀璨近在咫尺,只是王某某感觉这一切跟自己没有丝毫关系,“跟我之前向往的生活很不一样,没有精神支柱,没有家庭。”面临着生存的挑战,王某某不得不和很多去到异国他乡的中国人一样,选择了在餐馆打工,后来还去做过搬运工。

  因为举目无亲,也因为背负案底,王某某不敢轻易跟别人交往,怕泄露自己的身份。“每天做苦力,没有归宿感。”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忍受着噬骨的孤独和对家人狂烈思念的痛楚,却无处可以诉说。在异国他乡打拼是很辛苦的,用王某某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比较坎坷”。“那时候认为美国是自由民主的社会,去了之后才发现我们从小在社会主义国家长大,受到的教育和看问题的方式方法不一样。生活方面不是很习惯。”他每个月能拿到1500美元至2000美元的薪金,这样的收入在美国算是低收入,“但只要肯干,基本的生活费、房租费等还都能保证”。

  因为精神压力巨大,王某某在美国经常会做噩梦,梦到自己被公安机关抓到,梦到被美国移民局发现自己的案犯身份。“表面上跟朋友出去吃吃饭,喝喝酒,但20年来我没有真正开心过,内心很难受,很难形容。表面上很开心,回家想到家人就很痛苦。”

  “在美国人身是自由的,但总感觉心被枷锁锁住了。”

  “最艰难的是那几年,没有家人和真正的朋友去帮助你、鼓励你,教你怎么做,你很容易走错路。”

  为了排遣寂寞和对家人的思念,他结交了几个朋友,终于有人可以说说话了,这是一件让他开心的事情。但不久之后,这几个朋友带着他去赌博。也许是为了发泄被寂寞孤独压抑得太久的阴郁情绪,王某某把自己打工挣的辛苦钱都用在了赌博上,并且一发不可收拾,他自己都说自己是在“烂赌”。

  “烂赌”的后果便是不光输光了辛苦钱,还欠下了一屁股债。王某某就这样过了20年。可见,这20年来他人生的天空布满了灰色的阴霾,所有他出国前曾幻想过的精彩纷呈、锦绣前程全都在他踏上美国那片土地时化为了泡沫,他曾经宏大的梦想也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烂赌”和消沉中成为了过眼云烟。


  (四)走投无路,思乡心切盼遣返

  “走的时候我家人都不知道,我父母哥嫂全都不知道,我考虑等我走了以后再说。我现在觉得当时是很自私的行为,什么都不考虑,不考虑家人、国家和人民。每年春节我都很想母亲……一步错步步错。”

  父亲2006年过世时,王某某心痛不已,但他却不能回来,“我知道我被通缉了,这是肯定的,不用说了,我走的时候已经被通缉了。”

  又到了交房租的时候,因为“烂赌”而欠下一身债的王某某被房东催逼得走投无路,于是他偷偷拿了一个朋友的信用卡去将房租交了。朋友知道后很愤怒,他央求朋友说挣了钱慢慢还,希望朋友不要起诉他,但这个朋友还是起诉了他。

  按照美国法律,王某某的这种行为要被判3年刑期,而按照美国《移民法》规定,如果王某某的刑期超过1年则要被遣返,但也可以通过找律师打官司而争取留下来。“我这个案件也可以找律师慢慢打官司,赢了就不用被遣送了,但我想没意思,放弃了,就想回来,自己年纪大了,母亲也老了,我就想回来见见他们我就心满意足了。你做了违法的事就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不是说我想得开,而是我一定要面对。”在美国移民局时,面对着那一纸要填写个人情况的表格,王某某在想,到底该不该填自己的真实情况呢?如果填了就要被遣返回国接受制裁,如果填虚假的个人资料,则很有可能逃避回国接受制裁,“如果我是申报假的资料,他们会不会发现我?”他在心里反复权衡,思想斗争很是激烈,“不知道回来情况会怎样,会发生什么变化,不知道情节有多严重。”但最终他想着这么多年来独自在美国经受的种种艰难困苦,那种一直承受着的巨大的精神压力以及夜夜噩梦,那些因“烂赌”而被追债的狼狈处境,那种对故乡和亲人深切思念的折磨,还有那无时无刻不浮现在脑海里的老母亲期盼的目光……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回国来,“这么多年我想着该发生的事情总要发生,所以我就选择回来。我母亲年龄已经大了,我不想等我回来的时候连母亲都不能见到了。我现在一无所有,我人生做得最对的就是回来了。该承担的法律责任就要承担。没有这个盗窃信用卡的事我也想回来,如果没有这个事可能我还一下子下不了这个决心马上回来。”他在自己姓名和母亲姓名那一栏里都郑重地填写了真实的资料。

  事实上,某糖厂在1990年9月14日就报案至南海区人民检察院(当时的南海县人民检察院),而南海县公安局、广东省公安厅分别于同年9月22日、10月25日发布了通缉令。因此,2011年3月29日,上海机场出入境边防检查站接总站指挥中心转发我国驻美国洛杉矶总领馆遣返电报,称2011年4月1日17时30分许,MU586航班将从洛杉矶遣返一名广东籍旅客王某某。

  上海机场出入境边防检查站立即组织民警对王某某的户籍身份进行前期核实。经多方联系,最终得知王某某系潜逃国外20余年涉嫌卖原煤和侵吞巨额公款的违法犯罪人员。 2011年4月15日,佛山市检察院和南海区检察院的几位领导和干警飞赴上海浦东机场执行抓捕任务。4月16日18时许,因其他原因延期遣返的王某某乘坐的MU586航班降落在浦东机场。当王某某走下飞机看见久违了20年的祖国的崭新面貌时,他的眼里无声地流淌出激动而酸涩的泪水,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内心涌动着的滔天波澜。上海机场出入境边防检查站在核实其身份无误后,按照当地公安机关要求,于4月16日晚将其羁押在上海市浦东新区看守所。

  经佛山市检察院决定,4月29日由佛山市公安局南海分局对王某某执行逮捕。家人问他要不要请律师,他拒绝了。“现在我已经面对了,如果你真的犯罪你也认了,请什么都没用,我回来时就已经做好了坐牢的准备。”

  在回国的飞机上,王某某曾把国内看守所的条件想象得很是恐怖,但当他真正到了看守所后,“发现看守所的条件比我想象得要好很多。我在美国租房子住,国内看守所跟我在美国租房是两种不同的环境,虽然人身没有自由,但我的心境不同了,想法不同了。该做的要做,该面对的就要面对,压力没有在美国那么大,虽然我回来就在看守所,但我倒没做过噩梦。”在看守所见到王某某的那一刻,80多岁的老母亲扑到了已经变了模样的他的怀里,他本已想好的要对母亲诉说的千言万语此时此刻却一句都说不出来,母亲枯瘦的双手不停地摩挲着他的脸颊,激动得不停地捶打着他的肩膀,嘴唇剧烈地翕动着,苍老的脸颊剧烈地颤抖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但王某某知道母亲埋怨他犯下的过错,也是多么地心疼他的心酸逃亡路。当年出国时风华正茂、英俊潇洒、满头青丝的王某某,此刻却已是憔悴沧桑、历尽艰辛、白发丛生的天命之年了。他用戴着手铐的双手紧紧地但又艰难地拥抱了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母子俩抱头痛哭、涕泪横流,在场的人们无不动情。


  【警示与戒鉴】

  采访最后,王某某告诉笔者,“我想对我母亲说一声谢谢,谢谢她20多年对我的养育之恩,是我一直没有很好地去尽孝,这是我最大的心愿,她是最疼我的,但最没有用的就是我,我让她很失望。我大哥一直有精神分裂症,我也没有很好地照顾他,我妹妹嫁人了,我在美国跟妹妹有联络。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我母亲,她年纪大了……”本案主人公的故事令人唏嘘动容,那么,他的经历带给我们怎样的启示和教训呢?

  1、建立完整的监督体系,对国有企业领导和员工进行有效制约,尤其是经济层面的监督与制约。

  2、增强国有企业财务管理的透明度,让企业领导和员工们置于监督的阳光之下。3、加强对国有企业财务制度的规范和管理,严防公章、财务章保管混乱。

  4、作为国有企业领导应及时掌握企业员工的思想和心理动态,多与员工进行思想沟通和交流,多关心员工的思想和生活,对有不良嗜好或收入支出明显不符的问题员工要将监督管理和教育工作前置,防范于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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