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12.jpg  当《我和我的战友们》在“银河悦读中文网”连载后,引起了战友们的广泛关注和热议。一天下午,忽然接到战友阮根尧的电话,说让我有空到杭州桐庐他的《喜瑞达丝绸体验大酒店》住上几日,一问原因,他开口就说:“我和你好好讲讲我的故事。”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地问:“那你电话里告诉我就行了,干嘛要过来住几天,你就直奔主题,要我干嘛。”

  电话里的根尧嘿嘿一笑说:“你的战友回忆录不能没有我吧?”

  我依旧装糊涂:“那也不要几天吧?你的故事我基本上知道的。”可是他竟然说:“我的故事这么多,你还不得给我单独写一本啊……”

  什么?写一本?这下我倒是真吃了一惊,不过根尧战友的故事的确很多,值得一书,于是我就提前插队给他写一章,谁让咱俩是一个班的亲密战友呢?

  坐在电脑前,脑海里不断闪现出东海前沿的那个小岛的海军基地。八十年代初的一个早晨,刚经历部队整编调整的我和五十多名战士从各支部队被抽调到东海前沿海岛某海军基地,组建新的连队。

  那时候根尧已经是驻守海岛一年多的老兵了,当我全副武装、提着行李进入连部班战士宿舍的时候,上下双层的床铺下铺坐着一名圆圆脸的战士。那时候还没有恢复军衔制,辨别新老兵的区别就看军装的新旧,我一眼看出他的蓝色水兵服颜色是多次水洗后的淡蓝色,不像我的深蓝色那么新。我赶紧放下行李,对着他敬礼道:“你好,老兵,我是连队文书,请多关照。”

  老兵慢吞吞地起身和我握手,打量着我说:“你是哪个部队调来的?新兵吧?”

  我挺直腰板回答:“我是原团部机关的,今年是第二年兵。”

  老兵晃动着我的手说:“听你口音差不多也是江浙沪一带的,咱们差不多算半个老乡,我比你早当一年兵,我叫阮根尧。”

  这就是我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情景,然而年轻时我们都很血气方刚,个性都很强,身为连部班的战士都是从一百多名战士中挑选出来的,除了通讯员外,其他都享受班长待遇,因此有些傲气,常常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不愉快。

  海岛的夜晚是最难熬的,除了不远处的大海涨潮时发出的巨大的海浪声和撞击礁石的轰鸣声,还有战友的打呼噜声,而我这人又特别敏感,有一点声音也睡不着。

  清晨军号刚响,我揉着红肿的眼睛嘟囔了一句:“吵死了,海浪声还有该死的呼噜声,怎么睡得着觉。”

  根尧很敏感地盯着我问:“你说谁呢?谁不打呼噜?你他妈的还磨牙呢?”

  我脑子一热“霍”地站起吼道:“谁他妈的磨牙,磨你个头啊,老子睡觉很安静的,你说谁呢?”

  “说你呢,咋样?想干一架吗,新兵蛋子。”根尧的口气也很强硬,于是我们俩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被一阵集合号打断。傍晚,冷静下来的我们,都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一个握手,一句暖心的话,将不愉快扔到大海里去。

  一个夏季台风的傍晚,在阴暗潮湿的坑道洞房里,我蜷缩在床上,连续十多天的狂风暴雨,使得我们和大陆失去了联系,特别是供给严重不足,每天的压缩饼干吃的我胃病犯了,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正在这时,指导员穿着雨衣,推门进来对我说:“跟我去各岗哨看看。”我赶紧要起来,根尧一把按住了我对指导员说:“他胃病犯了,很难受,我去吧。”

  说完穿上雨衣,带好装备跟在指导员后面扎进了风雨里,那一幕让我记忆犹新。

  年底老兵复员的时节,许许多多朝夕相处的战友都陆续被批准复员了,这当中就包括阮根尧战友。

  望着渐渐远去的登陆艇,那猎猎飘扬的军旗下一动不动矗立的身影在我心里定格,反而越来越清晰了。

  一晃近四十年过去了,终于又和根尧战友联系上了,那一晚我们聊了很久,直到手机电池打完却还是意犹未尽。

  退役后的根尧经历了非同寻常的创业之路,他回到了生养自己的大山里,当了一名乡供销社的采购员,用他的话来说,其实就是一名骑着自行车走街串户的收货郎中。

  然而怀揣着走出大山的梦想,根尧一步一个脚印,从曾经的人民解放军浙东金萧支队所在地这块红色的沃土出发,先后干过采购站站长、五金厂、食品厂、塑料制品等集体企业的厂长,品尝过一次次的失败和挫折,甚至下岗失业的滋味。

  说起这段下岗的经历,根尧有些语塞,手机那段沉默了好几分钟,我分明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声,我知道这种痛苦对于他来说必定是刻骨铭心的,于是我耐心等待他从往昔的回忆中回来。

  几分钟后,根尧缓缓地告诉我,当他被下岗的通知贴在企业大门口的时候,他正在外面催讨企业债务,他没有回家,找了一家旅馆蒙头大睡,三天后缓过神来后才回家谎称去上海出差,重新再来,继续自己的创业之路。

  创业之路必然是艰难的,无数的心酸往事浮上心头,时常让根尧感慨不已。有一次他到上海出差,要到上海外滩方向,结果由于对上海路况不熟,加上阴雨天雾气沉沉,不小心把方向乘反了,一下子车乘到上海最西端的西郊公园方向。当他下车后发现这里发出偏僻,四周几乎都是农田,而他口袋里连返程的车票钱也不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感用上心头,想想从部队退役后这几年一路走来的艰辛,忍不住蹲在墙脚根下黯然泪下。

  然而军人的秉性告诉他,不管有多少困难也要咬牙挺过去,他擦干眼泪,昂起头、挺起胸,沿着来时的公交站点一站一站往回走,楞在依靠步行重新找回了希望要去的目的地。当他拖着疲惫身体敲开合作单位办公室门的时候,正要下班的上海师傅惊讶地望着这位湿漉漉的头上冒着热腾腾蒸汽的山里人,脸上的敬佩之心溢于言表,深深为他的敬业精神所折服,不但给予了大力支持,还与他结下了深厚的个人感情。

  听完他的故事后我忍不住发出疑问:“你到上海这么远的地方来出差为什么不多带些钱?”

  根尧叹了口气说:“我哪有多少钱啊?你知道我每次来上海出差有多困难吗?凌晨三点从家里出发,举着火把翻山越岭徒步到富春江边乘船,再乘长途公共汽车到县城,从县城再坐长途公交车到杭州,只有从杭州才有发往上海等地的长途汽车,每天上午只有一班,到上海往往都是半夜了,整整一天就在路上颠簸。”

  都说命运之神总会眷顾不懈奋斗的人,一次在杭州街头偶然的机会,让他打开思路,一举获得翻身。

  他在当塑料厂厂长的时候,当他在街头行走的时候,忽然看见看到的一推能出两支香烟的一个木制烟盒,带给了他转机。

  根尧说:“我看到这个东西很新奇,说这个东西让我玩一下,所以我拿到以后就有点联想,这个香烟盒可以做成塑料,卖给卷烟厂,可能会被采纳。”

  于是,他就带着这个香烟盒前往杭州卷烟厂。而这个想法一经推介,立即得到了杭州卷烟厂领导的肯定,对方随即向阮根尧提出了一天一万只的需求量。就这样,阮根尧敏锐的市场洞察力,让他的工厂起死回生,得到快速发展,创造了可喜的业绩,由此根尧开始了腾飞之路。

  当他出任桐庐丝绸总厂厂长的时候,同样是企业效益低谷的阶段,凭借多年管理的经验,他不慌不乱,根据充分的市场调查,捕捉到了发展的机遇,逐步将丝绸厂向染整企业转型,又一次带领企业走出困境,效益连年翻番。

  如今的根尧,早已是成功的企业家了,“劳动模范”、“优秀企业家”、“优秀共产党员”、党代会代表、人大代表等荣誉无数,然而他却最喜欢自己退役军人的身份,微信头像上依然是穿着军装的俊朗风采。

  根尧战友,你从大山走向大海,带着湛蓝的嘱托回到大山里,你又带着满身的泥土和质朴倔强地走向新的生活。在挫折中愈挫愈勇,百折不挠,甘当一名负重奋进的开拓者,你有海的辽阔、山的豪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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