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去当兵,在前往兵站领取军装和军用物资后回来的路上,和我邻座的就是杜志高,当车在长江农场场部下车后,志高兄主动上前帮我一起拿行李。走在场部大桥上,我们要分手了,我向他伸手说:“你好,我们是战友了,请多关照。”,志高赶紧放下行装握着我的手说:“以后天天在一起,相互关照。”,这一握手,就是一生一世的战友情和兄弟情。
因为七九年征兵的特殊性,因而志高也和我一样,作为农场干部子弟应征报名参军。给我的印象,志高性格温和,脾气极好,且有着很强的忍耐力,具备一个好兵的一切条件。
在新兵连三个月的艰苦训练中,志高既没有哪项训练科目冒尖,也不会因为哪项科目落后而拖大家的后腿,他总是默默忍受着各种艰苦条件和高强度训练带来的疲惫,从来不会叫苦叫累,自律性很强,按照部队的行话讲,这样的兵是最让人放心的。
新兵连结束了,老实又安稳的志高和我一起被分配到艰苦的基层连队,还赶巧遇到连队刚被调到后勤农场轮值劳动,于是我们成了一名种庄稼的士兵,而他却依然能够保持平和的心态,平静地对待命运的安排。当时原本应该到团部的我因被人替换到了连队,又和连队一起到农场劳动,情绪低落,而志高经常陪伴我,主动来安慰我,照顾我。有一次我因为心情不好,表现懒散在班务会上被班里战友集中批评,我忍不住和老兵们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而老兵的一句“城市少爷兵”彻底激怒了我。正当我情绪失控准备和老兵动手的时候,隔壁一排的志高及时赶来一把抱住了我,让我冷静,生拉硬拽把我拖到操场上,默默陪我的坐了好几个小时,从来不抽烟的他不知道从哪搞来一包烟,帮我点上。我们俩边咳嗽边抽烟,眼里流出的是苦辣的泪水,还有委屈和不甘的泪水,我们两个不抽烟的人第一次抽烟的情景一直清晰地留在记忆深处,这辈子难以忘怀。
志高对待每一项工作都是一丝不苟的,即便是我们后勤农场轮值劳动的庄稼兵,他依然按照军人的标准和要求完成每天的训练科目,以至于在一次单杠训练时,不慎将牙齿磕在单杠上,结果崩掉了半颗牙齿,从那以后,志高就很少开怀大笑了,虽然后来装了假牙,但是总是有所区别。每当我提起此事时,志高都会乐呵呵地说:“这是当兵留下的纪念。”
在部队,志高的严谨是出名的,有一回我们五位战友按规定去县城照相,结果因为照相的人多,而身为军人自然要让老百姓先照。等我们照完后一看钟,离我们归队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赶到长途汽车站一看班车刚走,下一班还要等一个小时。是志高第一个提出我们跑步回连队的建议,得到战友们一致赞同。于是我们五人把白色的水兵服和水兵帽装进挎包里,统一穿短袖海魂衫,排着整齐的队伍一路跑步前进,志高在最前面当排头兵,路上行人还以为我们是在执行任务,不少学生和路人甚至自觉围在路旁为我们加油喝彩。
当我们隐隐约约看到大山下营区的时候,我实在跑不动了,弯腰喘着粗气挥挥手说:“你们……先……走吧……我跑不动……了,大不了……回去挨处分……”志高一把架起我的手臂对我说:“咬咬牙,就这一股气,千万别松了。”,另两名战友一个架起我另外一只手臂,另一个把我的挎包背在自己身上,连拖带拽把我带回营区。
当我们即将到达营区大门的时候,志高忽然想起我们这样进去显然属于军容不整,忙招呼大家穿好水兵服,戴好水兵帽,再次排好队伍,在他带领下,喊着口号跑步进入营区。当我们跑到操场上,值班排长已经手里拿着哨子,抬腕在看表了,身旁还有我们五人的班长,也一脸焦急地向营区大门方向张望。
当我们一个个报告归队的时候,连队的战友们都纷纷跑过来围观,看到我们浑身湿透的模样,再听到志高向值班排长汇报差点迟到的缘由后,不由地鼓掌为我们喝彩,而我累得呕吐不止,被战友们架回了宿舍。战友们说,中午吃饭的时候,副连长专门表扬了我们五人自觉维护军人形象,遵守部队纪律的行为,还点名表扬了因为疲劳过度而卧床不起的我,给予我们五人口头表扬一次,我心里觉得既有愧,又高兴。
半年后我因工作需要,被调到团部后勤处当通信员,离开了连队临别前,志高帮我打好背后,整理好行装,再三关照我要多保重,我们还一起合影留念,纪念曾经并肩生活和工作的亲密战友,如今这些珍贵的老照片一直被我珍藏在影集里,扫描进电脑,时常拿出来看看,追忆那段难忘的军旅生涯。
退役后的志高回到农场进入工厂,成了一名普通的工人,他依然保持自己一名军人的本色,低调行事,踏实肯干,即使父亲是农场的中层领导干部,也从不张扬,依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走上领导管理岗位,曾经担任过车间主任和副厂长。然而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企业倒闭,志高也和其他职工一样买断工龄后,来到上海重新开始新的闯荡,历尽艰辛,最后当上了一名普通的公交车驾驶员。每天黎明出行,驾驶着公交车往返于城市的道路之间,晚上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即便这样的枯燥而辛苦的工作,志高却一如当年在部队一样坚韧,始终坚守在这样的岗位上,竟然一干就是十几年,直到今日。
志高是一位性格内敛的人,即使遇到再大的困难也会咬牙克服。前几年战友聚会他多次缺席,开始大以为他碍于面子,觉得自己混的不好不愿来参加。可是事实证明我们都错怪了他,原来他患病开刀、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也从来不愿告诉战友们。去年当战友们再次聚会时,对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志高的形象令人大吃一惊。当年英俊潇洒的志高竟然剃着一个亮锃锃的光头,战友们以为他是脱发或其他原因,可志高却淡淡的告诉我们:因为年纪上去了,白头发多了,到后来几乎全白了,如果不经常染发,有损企业形象,也会给乘客带来不信任感,以为他年纪很大了,而反复染发显然对身体不好,加上晚上下班回家后已经很疲劳了,没有精力再去染发了,后来干脆全都剃掉了。
望着乐观而率真的志高,心中尤为钦佩,为了工作和给乘客一份安全感,宁可牺牲自己的形象,这种精神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志高战友你做到了,就冲着这点,你也无愧于一名退役军人的称号。
志高战友:当年你我并肩出征保卫祖国,逆境中你淡然一笑,生活的磨难不会压垮你,你秉承着一名海军战士的本色,因为你有大海般宽阔的胸襟,你是我永远的战友和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