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启林.JPG杨启林是当年我们一起从长江农场当兵战友中的三名知青之一，给我的印象他的身上总有一种不温不火的感觉。外形干练，瘦长的脸颊菱角分明，粗犷而冷峻，颇有些日本电影《追捕》里高仓健的沧桑感。无论是离开农场去参军，还是在部队，乃至于从部队退役后的几十年中，很少看到他的情绪有多大波动，高兴是微微一笑，激动时也还是一样的嗓门，即使战友聚会是大伙豪情万丈地干杯畅饮时，他也还是静静地坐着，微笑地看着大家。从来不喝一滴酒，也不主动敬别人酒，更不会来个幽默或玩笑什么的，只是安静地听大家的，这和他高大的身躯倒很不相称。
印象中的启林当年参军时是一个有着桀骜不驯个性的人。初次见面，我的第一感觉此人有些孤傲，话语很少，也不会插嘴，表情不是很丰富，我以为他是一个有些冷血的人。然而，接触久了才知道，其实在他看似冷漠的外表下，是一个有着火热内心的人，真的感慨岁月的历练，让他变得如此波澜不惊，佩服了。
第一次看到启林激动是我们在去部队的路上，当我们军车在晨雾中驶进山区时，我们这些从小在平原长大，从未见过山的新兵们几乎一起爆发出欢快的呼喊，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大声高喊、一脸兴奋的启林。然而即使这样也只是瞬间，很快他就又恢复往日的平静。不像我一到下车方便时，根本不顾带兵首长的命令，一路狂奔冲向山巅，直到被喊住后悻悻下山，一眼就看到依靠在一棵大树下好奇但却颇为平静的看着大山的启林。
在部队启林最让我难忘的两件事都在新兵连。一次晚间班务会上，启林和同班战友徐昌因琐事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两人几乎动手，一直都很安静的启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格外强悍，凭借着个头高的优势，两人甚至要到操场上去比划比划，最终竟然是一直较为安静的启林占据了上风，这让我大感意外，或许这才是启林真正的秉性和本质，只不过他控制的很好罢了。在接受班长的严肃批评教育后，原本我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了，可是当晚休息时我们却发现徐昌不见了，这下全班顿时紧张起来，马上向连队进行汇报，连首长指示我们全排出动进行寻找。一路上启林万分懊悔，主动向排长认错，态度诚恳，表示找到徐昌后，他会当着大伙的面向徐昌战友道歉，得到排长和战友们的认可。后来当我们找到了在营区外山间小道上的徐昌后，启林果然主动上前与战友握手致歉，承认错误，两人握手言欢，让我看到了他的豁达率真的一面。
另一次是在夜间紧急集合中，患有胃病的战友叶萌因身体不适落在了后面。启林和副班长秦中发奉命陪伴叶萌战友同行，这对于他这个原本身体素质不错的知青兵来说意味着失去一次很好展示自己的机会，可是他二话没说，一路陪伴着战友坚持行军，照顾患病战友咬牙坚持到达终点。当我们在一轮明月下中看到启林身背自己和战友的两个背包，和副班长一起搀扶着叶萌战友一路艰难地走来时，我们都使劲为他们仨加油。当他们奋力冲过终点后，三人大口喘着气向值班长报告归队时的情景令我们每一个人动容，这种深深的战友情谊在那一刻得到了彰显。
新兵连结束后，启林被分配到团部附近的一连，而我去了更遥远的基层连队，半年后我调回了团部，马上给团部附近的战友打电话，相约见面叙旧，可是却得知启林刚刚随部队调防执行新的任务了，彼此擦肩而过，我颇为遗憾。
第二年开春我回沪出差，去看望因裁军退役的老班长秦中发，得知启林也已经被批准退役了，应该就在今明两天回到上海，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按照在部队分别时留下的电话给他家留言，祈盼能够在返回部队前再见上一面。
或许是我们深深的战友情感动了上天，就在我临行的当天中午，老班长在家里给我包混沌，算是为我晚上归队送行的时候，意外的惊喜真的出现了，刚到家踏进家门的启林得知我的电话留言后，把行李一扔，赶到电话亭通知我们俩，他回来了，等他过来一起吃馄饨，否则我别想回部队。于是我们俩乐呵呵地饿着肚子等了他近两个小时，才在公交车站见到分别一年多的老战友杨启林，我把水兵帽往班长怀里一扔，健步上前和启林紧紧拥抱，一旁的老班长静静地注视着我们俩，眼睛也是湿润的。
从部队退役后的启林兄进入市建公司，成为一名城市建设的建筑工人。当我听到他安置的工作后凭感觉他干不长，或跳槽，或辞职单干。然而岁月证明了我的判断是错误的。当十多年后我们重新相聚时方得知，他依然在这家公司，只是已经从一名普通的建筑工，变成了管理一个部门的经理。
最让我吃惊是他的性格竟然变得如此安静和沉稳，我相信这是他几十年从事建筑管理的严谨养成的习惯，然而不变是那浓浓的军旅情怀和战友之情。那天夜晚我们几名老战友四处寻找十多年未见面的战友，好不容易找到已经搬迁的他家，当听说我们还在寻找其他战友时，二话没说，穿上衣服就和我们一起加入寻找的队伍。
一晃四十年过去了，前几天战友从军四十周年聚会我俩正好坐在一起，我随口一问：“启林兄还在市建公司工作吗？”，他的回答还是平平淡淡：“是的，还在那里工作，马上要退休了，这辈子就干上建筑工人了。”
我有些奇怪地望着岁月染白了两鬓的老战友，听他述说自己的人生道路。近四十年来，他先在最底层的建筑公司工作，从工地的施工员干起，一步一个脚印，履历也颇为丰富。从总部机关的工程管理官员，再重新回到基层公司一线，一直从事工程现场施工作业管理和工程安全、质量、劳动人事、办公室等各种技术和管理岗位，早已是一名老资格的城市建筑工程师。从启林精炼而简短的介绍中，我看到了启林战友头戴安全帽，奋战在建筑工地的矫健身姿，永远不变的是那吃苦耐劳、忠诚奉献的军人本色。
启林战友，你的淡定和从容让我为之敬仰，你的无言更胜有声，人生道路上有你相伴，我的后背更加坚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