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目中的警官形象都是高大威严的,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然而我的这位战友,身为警官的叶萌,却怎么看也不像这回事。
叶萌高高瘦瘦,看上去显得挺单薄,是上海最后一批知青,当年我们一起从崇明长江农场去当兵,他是其中的一个知青兵。虽然军装穿在身上,但是以我的观点,他更适合当一名老师、医生或科研人员之类的,气质上就不像当兵的。
在新兵连,内秀的叶萌就以一手隽秀的钢笔字赢得了连队首长的好评,闲暇时叶萌喜欢安静的看书,按照他的话来说,从小他就不喜欢打打杀杀,更喜欢读书和安静的想事情,然而命运却把他送到了长江口外的崇明海岛,当上了农场知青。
艰苦的知青岁月培养了叶萌吃苦的毅力,可心中有想法的他并不甘心这种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当79年自卫反击战后首次征兵消息传到正在开河工地劳动的叶兄时,他当即扔掉工具,请假报名应征,最终如愿成为一名海军战士。
以叶萌的体质和性格,他显然比别人付出更多,因而每次夜间紧急集合或野外长途拉练等高强度训练,我和叶萌这些体能较差的就成了战友们重点帮助的对象,然而他硬是咬牙坚持着,在农场劳动留下的老胃病又犯了,当班长劝他别训练了,好好休息几天,可是他想到一周后将开始了队列比武,一个班少了一个人,队列排面就不整齐,要重新进行调整,因而他谢绝班长的好意,用极大的毅力坚持参加训练。
半夜时分,连队进行夜间紧急集合,全副武装越野强行军五公里,这对与原本有胃病的叶萌来说显然是巨大的考验,我们都很担心他的身体。可是他却依然出现在队列里。班长特意安排付班长秦中发和战士杨启林陪伴在他身边,并且反复叮嘱他:自己把握,不行就停下等收容队汽车回去,他会和连队如实反映他的情况。
艰苦的夜间武装越野开始了,寒冬腊月加上海边涨潮后形成的飓风给我们的行动增添了很大的难度。队伍出发了不断有战友掉队或退出,可是看似羸弱是他,却始终在队伍后面奋力追赶。
当我们到达目的地后坐在地上休息的时候,还有不少战士在陆陆续续赶来。我们纷纷起身为这些不抛弃、不放弃的战友加油鼓劲,可是就是没有看见叶萌和陪伴的秦中发副班长和杨启林战友。正当我们以为他们肯定是退出被收容车送回去的时候,奇迹出现了,叶萌在秦中发和杨启林的陪伴下,迈着姗姗的步伐,一瘸一拐地向终点走来。
我们班的战友几乎同时要冲上去准备搀扶他,班长阻止了我们:“都别去,他一定希望是自己坚持完成全程科目的。来,我们全班过去陪他一起走回来。”
于是我们在班长的带领下,排着整齐的队伍,喊着响亮的口号,一路小跑到叶萌身边,大家争着从秦中发副班长和杨启林战友手里接过背包和武器,以便他俩更好地照顾已经到达极限的叶萌,我们全班陪他一起向终点奋力前进。
很快,全连战友都自觉围在路的两边,大声为叶萌加油鼓劲,我们在全连战友的齐声高呼“加油,加油!”声中,陪伴叶萌走向终点。当叶萌到达后,受到全连战友热烈的欢呼和鼓掌,脸色惨白,汗珠不停的往下淌的他,嘴唇颤抖着,举起右手向全连战友送上军礼,那一刻我们很多战友的眼眶都湿润了。
当晚回到营区后,耗尽全力的叶萌被送到卫生队治疗,当我们责怪他干嘛这么拼命,他淡淡地说:“我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新兵连结束后,他分配到东海前哨的海岛,原本以为以后再见面肯定要等退役后,我们相约退役后一定要第一时间和对方联系。不曾想一年后随着部队整编调整,我也来到了海岛,和他一起驻守海疆。那段日子我们经常在晚饭后沿着弯曲的海岸线散步,很多时候,我们就坐在海边的礁石上,默默地注视着夕阳西下的落日余晖,那份战友情谊很惬意,至今都很难忘。
从部队退役时,我曾问过叶萌:“退伍后想干什么工作?”他坦然地说:“没什么想法,反正比在农场种田和当兵好就行了。”
可命运就是如此,叶萌退役后竟然被分到公安局,当上了一名人人羡慕的警察,我们这些刚从部队回来的退伍兵心里都有很深的军人情结,总想把自己的英雄梦在某种职业里延续,那警察无疑就是最好的结局。
可叶萌却一点也不高兴,他叹息道:“刚脱下水兵服,又穿上了警服。”,其实我们也都觉得像他这样看似有些文弱的人,并不是当警察的料。比如另一位也是农场知青的战友杨启林,和他一起退役,结果就不是警察,而要说外形、性格等方面,启林好像比叶萌更适合当一名警察。呵呵,这就是命。
一转眼三十八年过去了,叶萌早已是一名老资格的高级警官了,而且还曾是一名破案的刑警,很让我们这些老战友跌镜。可人家叶萌乐呵呵地指着自己的脑袋说:“当刑警更重要的是脑子,要有一颗智慧的大脑。”。
且,当然遭到战友们嗤之以鼻,我呸!
叶萌虽说看上去挺斯文,对不熟悉他的人来讲,感觉他还有些羞涩。但是这就是他这个老警官的表象在迷惑,当我们老战友聚会时,此兄不仅幽默风趣,还很会调节气氛。
当战友周友生酒席上应邀即兴给大伙献歌时,大家都全神贯注的听歌时,叶萌突然站起身,很专业的摆起了拉小提琴的动作,并且表情很投入,半眯着眼睛,神情极其陶醉,仿佛真的在为友生伴奏,看得不少战友夫人连连问:“他真的会拉小提琴吗?”
叶萌夫人笑而不语,留下悬念。
叶萌战友:当人生遇到风浪时,总会在浪尖上看到你并不挺拔的身姿,回首一笑,坦然面对。
当一个搏击风浪的勇士,何须强壮的身体。
敬礼!我的老战友,叶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