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冰在睡梦中被人叫醒,她睁开惺松的眼睛一看,床前站着两个穿着便衣的彪形大汉,一个年龄在四十岁左右,满脸络腮胡子。一个年龄在三十岁上下,圆脸上一双色迷迷的睛睛,贪婪而紧张地盯着她。白冰的第一反应是遇到了采花大盗而欲行非礼,极其敏捷地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嵌着宝石的新疆尖刀,用颤抖的声音叫道:“你们别动,谁动我捅死谁,最多与你们同归于尽。”
没想到络腮胡子微微一笑,用平和的语气说:“白小姐,别误会,我们是来救你的。”
“救我?我为什么要你们救?”白冰厉声说道。
“因为你非法贩卖国家一级文物南朝佛像,已被公安机关查获,按刑法规定这是死罪,江河市公安局明天一早就会拘捕你,所以,我们奉命紧急将你转移到安全之处,待风声过去,再作打算。”络腮胡子解释道。
“你们奉谁之命?是我父亲吗?”白冰问。
“不是你父亲,而是你父亲的朋友临危相助,因为你的事已牵连到你父亲,他自己可能也自身难保。”络腮胡子回答道,态度真诚而焦急。
“我父亲的朋友是谁?”白冰疑惑地问。
络腮胡子以命令的口气说:“白小姐,时间紧迫,上车后再联系,你立即穿好衣服跟我们走。”言罢,两人背过身去,以示君子风范。
白冰心中暗想:看来这两个人不像歹徒,但他们怎么能毫无声响地进入我三楼房间?按理,李四毛和徐兵作为自己的伙计兼保镖,一个睡在一楼沙发上,一个睡在二楼敝开门的房间里,他们两人中只要有一个有所警觉,就立即会向自己报告,可为什么他俩无声无息?
白冰一边急遽地思索着,一边快速穿好衣服,正在她准备梳理一下发型时,两人转过身来,上前一左一右将她架住,急匆匆地拖出房间。待到了一楼大门时,白冰见李四毛和徐兵嘴里已被塞上东西,双手被铐。有一个人单独立于窗前,背对着她,她觉得此人很像开发商兼房主郑凤祥,顿时心生疑窦,正欲质问,络腮胡子说了声:“对不住了,白小姐。”用一块湿巾在她鼻子上一按,她立即昏迷了过去……
待白冰醒来时,她发觉自己睡在一张松软的席梦思大床上,身上盖着质地考究的锦缎被子,房间很大,其装潢档次不亚于五星级宾馆。她一看手表,已是凌晨六点,再一摸裤袋,发现里面的手机已被人收走。她想拉开窗帘看看窗外的情况,以判断自己现在所处的地点,没想到用于控制纵横向窗帘的电源开关全部失灵,即使用手掀开横向的窗帘一角,也看不到任何景物,因为纵向垂直窗帘一片漆黑,且被严丝合缝地紧紧锁住,根本无法移动。白冰随即冲向房门,只见门内站着两个男子,像门神一样立在左右,其中一个就是进入她在枫叶尚郡房内的圆脸色眼,另一个是与他年龄相仿的方脸汉子。
白冰怒气冲冲地对两人质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收走我的手机,将我软禁在此?”
方脸汉子紧绷着脸,只字不吐,像个木偶。
“圆脸色眼”低声说道:“我们只奉命保护您的安全,其他一概不知,您安心休养,别想出去。”他说话时不敢抬头看白冰的脸,眼睛一直在她的敏感部位游移着。
白冰又问:“我的两个伙计被你们关在哪里?”
“圆脸色眼”摇摇头。
不管白冰如何质问,方脸汉子总像木偶,“圆脸色眼”总像机器人一样总重复着几句话,不过,他的语气却是温和的,有时甚至是亲热的。
白冰无计可施,向“圆脸色眼”要了一包烟,坐在房中的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认真地思考起来。她对国家的《文物法》有大致的了解,按照老的《文物法》,盗窃或销售国家级文物,最高量刑可判为死刑。而按照前几年新修改的《文物法》,只有盗窃或向境外销售国家一级文物,才会判处死刑或死缓,而在境内销售,量刑比原来轻了许多。加之新的《文物法》允许和鼓励民间收藏非解放后的出土文物,所以,对民间暗中交流的古玩市场管理较松。自己卖给夏中华的南朝佛像,即使是国家一级文物,也不至于被判处死刑。再说,那个向父亲赠送南朝佛像的郑凤祥,好像并未受到法律追究。从这一角度来看,所谓奉命保护自己的借口值得怀疑。但从另一角度来看,父亲的这些古玩,来路大都不正当,尤其是那批南朝佛像更可能是郑凤祥的行贿行为,事情一旦暴露,纵然父亲身居高位,手眼通天,也可能难逃干系,由此他请人保护自己,又在情理之中。究竟是父亲的精心设计,还是这些“保护者”说了实情,白冰一时难以判断。
忽然,她心生一计:自己从现在就开始绝食。倘若是父亲的精心设计,此事一定会很快传到他的耳边。凭自己对父亲的了解,他实实在在是视自己为他的掌上明珠的,因而决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超不过一天,他就会前来探望和规劝。倘若不是这样,事情的真相就可能是“保护者”说的那样了。
由于白冰不能跨出房门,给白冰的送餐只能用小餐车送到房门外,再由“保护者”把它推到白冰面前。“木偶”和“圆脸色眼”也真算尽职,他们二十四小时不离开房间,吃饭在房内,大小便也在房门内的另一个卫生间。眼看着白冰整天没有进食,他俩不禁有些焦虑。“木偶”仍是一言不发,只是眉头开始紧锁。“圆脸色眼”除了焦虑,还感到心痛,傍晚时,他忍不住对白冰好言相劝:“白小姐,即使发生了天大的事情,您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白小姐,您千万不要绝望,您在这里再忍耐几天,说不定就会柳暗花明呢?”……
不管“圆脸色眼”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白冰只当没听见,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脑子里只想着一个问题:父亲为什么还不出现?
“圆脸色眼”得寸进尺,坐到白冰的床边,轻言细语道:“白小姐,让我来喂你几口吧,您再这样下去,我心如刀绞呀。”
白冰虽然闭着眼睛,但她能感觉到那双色眼越来越放肆,不由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索性一转身,朝里面侧睡,并将被子遮住了脸。
“圆脸色眼”无可奈何,他胆再大也不敢碰白冰的身子,只得呆呆地坐着,贪婪地闻着白冰透过被子散发出来的淡淡的、令人陶醉的体香……
白冰绝食了整整两天,白宇华仍未显身。
“木偶”焦急得开始来回踱步。
“圆脸色眼”在劝说白冰时带着哭腔,并偷偷地掉泪。
白冰在饥饿中昏昏欲睡。她依稀能感觉到时光和青春逝去的流速特别快,虽无声无息,但痕迹明显,自己的每个关节在变硬,脸上的皱纹在增加,体内的水分在干枯……她内心越来越不安地念叨着:父亲为什么还不来?
到了白冰绝食的第三天下午,白冰恍惚觉得有一只大手温暖地抚摸着她的脸,轻柔地帮她理顺头发。她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吃力地睁开双眼,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父亲,他慈祥而怜惜的脸上挂满了泪珠。
白冰忍不住“哇”地哭出声来,浑身颤抖,这哭声中,既有见到父亲的激动,又有对父亲说不清的怨恨。
父亲等女儿哭过一阵后,一边帮她擦着泪水,一边说:“冰儿,你现在什么都不要说,先让我为你把这碗鸡汤喂完。”他一调羹一调羹地喂着女儿,心情沉痛地诉说着,“你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让为父痛不欲生。万一失去了你,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不过,这次事情的由头,实在是你的任性和无知所引起的,要不是我随机应变,我也深陷其中,根本不可能来看你。”
白冰下意识地朝房门方向看了看,问道:“爸,你是如何随机应变的?”
父亲说:“你放心,看护你的两人都在门外,你有什么话可以放开来讲。我告诉你,你卖给夏中华的那批南朝佛像,我已设法收回,经国家文物局委托专家鉴定,证明是赝品,我才得以脱身。”
白冰说:“这批佛像是郑凤祥送给您的,我当时在场。郑凤祥是在建筑工地上挖到的,怎么可能是赝品?你是不是买通了国家文物局的专家?”
父亲说:“女儿呀,你既高估了我的能量,又低看了我的人品。郑凤祥挖到了这批残缺的南朝佛像是请郭子敬修复后送给我的,郭子敬见利忘义,将仿制品给了郑凤祥,而把真品据为己有。为消除外界的舆论,并防止你重犯同样的错误,我已把家中所有藏品都无偿捐献给了国家,这下你总该相信我为你作出的牺牲,消除所有误解了吧?”
白冰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放我出去,我不就知道所有真相了吗?”
父亲让女儿起床坐到了沙发上,削了个苹果,递到她手中,然后长叹一声,道:“冰儿,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我从小太溺爱你,宠出了你的坏脾气,这是我的错,现在我知错就改,你可不能误解了我。这个鬼地方我巴不得你立即出去,可是,为避免引起新的事端,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白冰问:“哪三个条件?”
父亲略一思忖,说:“第一,你出去后不能把以前向我送古玩的人和事再向任何人提起,因为这些古玩已捐献给国家了。第二,你不能再与郑凤祥、夏中华以及夏中华的保护伞张小虎接触。他们都有伤害父亲的意图。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你必须与黄辉斩断一切联系。至于你学业上的损失,由我为你弥补。其实我早为你准备好了供你出国留学的费用。你不是最向往艺术之都巴黎吗?只要你到了巴黎,我那里的朋友一定会帮你进入你想进的大学。我的一片苦心,相信你能理解的。”
白冰听了父亲的三个条件,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和对父亲的尊重一下子被浇灭了下去,她的心如同由天堂坠入地狱,突然间狂笑一阵,泪如泉涌:“爸,没想到你演了这一曲,原来是想封住我的口,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剥夺我的爱情。你应该了解我这个被宠坏了女儿,如果失去了自由和爱情,我宁愿死。当然,为了报答你的养育之恩,我可以为你保守一些秘密,等你老了以后,我愿意全心全意地服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