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小雨，老蒋约春梅出去喝茶。
在茶社里坐下。春梅问：老蒋你是有事吧？怎么想起来约我？
老蒋笑笑：没事就不能约你了？就算有事约你也要看天气，天一晴你就出不来了。
春梅也笑笑。老蒋说：春梅，你现在这样觉得辛苦吗？
春梅说：你认为我是个不能吃苦的人？现在这样挺好，每天活动活动筋骨，不然要生锈的。倒是你，整天不干活，纯粹是个老板。
现在老板也不是我一个人了。受你的启发，我把汽修场增资扩股了，我占四成，老侯和小吴各占三成。“粤西汽修场”现在是三个老板了。
春梅点点头：这样挺好。老侯当老板人家也干活啊，我看老侯反倒胖了点，也好看多了。你不干活也没见长肉。小吴也不胖，挺精神的。
他年轻啊。年轻人想法多，小吴建议我开个4S店，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又不懂车，能提什么意见？开4S店投资大吧？
是不小。我们合作那几年我别的没学会，银行融资的道道倒是熟门熟路。
春梅笑笑：成也银行融资，败也银行融资。
老蒋心想：春梅读书不多，有时候也会冒出几句文绉绉的词来让人惊喜。
春梅喝了口茶，继续说：和汽车相关的项目我是看好的，我们这小城的车越来越多，从我那几个洗车场的生意就能看得出来。
老蒋点点头：广本在我们这里很被认可，也是这一带保有量最高的车型。小吴在广汽集团有朋友，他已经联系好了，在我们市开一家广本4S店，开业后五年内保证只有我们一家。
春梅点点头：你们三个老板都懂车，我看问题不大，只是要控制住风险。
老蒋说：春梅，我知道，以你现在的身价什么事不做彻底退休也完全没有问题。你做洗车场的主要意义就是活动活动筋骨。你还年轻，不想再投点资吗？
春梅摇摇头：我最近听到句话，叫“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我是可以啥都不干，洗车场是有消遣的意思，这样的消遣我能承受得起。我不会再做大事，我不配。
说完，春梅将眼睛看向窗外，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看着撑着雨伞在雨中行走的男男女女。
老蒋喝了口茶：张春江死了，你知道吗？
春梅继续看着窗外，问：怎么死的？
尿毒症，换肾，没成功。
春梅没答话，眼睛一直看着窗外的一个方向，似乎在想着什么心思。
上次邢老板找老蒋喝酒的谈话内容老蒋第二天就告诉了春梅，邢老板认为春梅大可不必为公司垮台自责的意思也转告了春梅。春梅当时笑笑，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老姜有多少企业、多少女人、官场上有对手我也能想到，那样的责任我也承担不起，有啥好自责的。
春梅转过头来，缓缓问道：老蒋，你能陪我去一趟山里的老家吗？
你山里老家的房子不是没人住了吗？
我想去看看。
现在？
春梅点点头。
老蒋看看表：好！走！
……
老蒋开着车，从城东向城西开去。这个小城每年都在扩大，已经比四十年前春梅第一次来时大了好多倍。
车经过河南边那条老路，那条路拓宽了，两边的商铺也翻建成了新的。那棵树还在，春梅四十年前跟着爸爸进城来卖水果就在这棵树下。那棵树从当年的路边小树变成了路中间的一棵高大粗壮的大树。
春梅忽然发现那间面条店竟然还在，只是门脸换成了新的。那位送给爸爸电子秤的老板娘阿姨站在店门口和人说话。春梅坐在车里一直看着那位阿姨，直到看不见。
车出了城，拐上了山路。进山的路改成了水泥路，车好走多了。山还是那样。树木更茂密，那条流进城里的溪水似乎小了点。
山下小城随着规模扩大人也多了很多，几条主要的商业街整天熙熙攘攘，部分主干道甚至出现堵车现象。相比之下，山上的人却越来越少，不少房屋都像春梅家一样长期无人居住。标叔早就在城里买了房子，一家人都搬到城里去了。春梅家附近只有标叔家，两家的屋子都没人住，这一带显得很寂寥。
春梅推开院门，竟然有两只小动物从院里窜了出去，吓得春梅尖叫了一声。春梅打开房门，老蒋把春梅挡在身后，自己走在前面。每个房间侦察一遍，还好，没有发现小动物。老蒋转过身来，发现春梅不在后面。老蒋又将每个房间巡视一遍，转到后院，见春梅正站在一棵树前。那是一棵足有三层楼高的大树。
春梅手扶着树干，仰头看着茂盛的树冠。老蒋走到春梅身旁，发现春梅在流泪。
春梅转过头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喃喃道：这棵荔枝树是我儿子三个月时他爸爸亲手栽的。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