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既好又不好”。张小虎觉得市委书记问这个问题有些奇怪，只得说了自己的真实看法，“说她好，除了她的漂亮聪明，她还很有个性，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在犯罪心理学上有特长，是一棵好苗子。说她不好，主要是傲气太足，纪律观念差，另外……，我只是猜测，她老想粘上我，不知是什么用意？”
李毅哈哈大笑：“你看你，最后几句话结结巴巴，是不是很紧张呀。”
张小虎被说得脸上发红。
李毅继续说：“老实告诉你，我这里收到过人民来信，说你与她有暧昧关系。今天听你说得这么坦白，我的顾虑打消了，用不着再作调查了。不过嘛，我们党政干部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不能剥夺别人喜欢你甚至暗恋你的权利，只要自己有强大的定力，有道德和纪律约束，并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就不会出什么事。在这方面，我也曾经遇到过麻烦，也曾暂时被人误解过，可最终用事实让大家信服了。”
张小虎心中暗想：李书记所说的“遇到过”，大概是指市委副秘书长欧阳皓曾经对他的暗恋，这种私密事只有市委办公室少数几个人知道，他却告知了自己这个不起眼的下属，这充分说明了他对自己的信任，他的胸襟坦荡。可落到自己身上，他还是怕惹上麻烦，说道：“既然人民来信都写到您这里来了，还得防微杜渐，回头我与顾局长商量一下，干脆把她调到乡下派出所，待她结过婚再调上来。”
“你这样不太小鸡肚肠了，我也不会答应，告诉你，她是我中学恩师的女儿。我从初中就重文轻理，且时常违反课堂纪律，她父亲作为我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一次次苦口婆心地对我耐心教育，顶着校方的压力给我改正错误的机会，才使我逐渐成熟起来。从上大学直至现在，我每年都去看望他。对他的女儿，我可以说是看着长大的。分配到你们公安局，她从来没有叫我向谁打过招呼，说要靠自己的本事闯出来，所以，公安局没有人知道我与她家的这层关系。现在你这样对她，逼得我出面干涉了。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心中没鬼怕什么？再说，她希望接近你就是想粘住你吗？别自作多情！对这个孩子的培养教育，我就主要交给你了。”
张小虎摇摇手：“李书记，您……您最好还是让别人来承担这个光荣的使命。”
“为什么？你这个人这么不讲义气？你有难事找我，我从不推却，我有难事找你，你就不能帮忙？”
张小虎见李毅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只得红着脸说：“那我尽力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
李毅说：“‘尽力’还留有余地，必须‘确保’完成。”
正在这时，市委副秘书长欧阳皓进门对李毅报告：“市政法委书记单峻在我的办公室，说有要事向您汇报，您什么时候请他进来？”
李毅说：“他有要事会事先不告知我？既然他人已到了，就请他马上进来吧。”
张小虎起身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李毅说：“你慌什么，听听他汇报什么事再说吧，说不定需要你配合呢？”
张小虎只得硬着头皮又重新坐下。
单峻敲了敲半掩着的门，进了李毅的办公室。他今年四十岁出头，身材不高，加之过早发福，长得像个大葫芦。淡眉下那双小眼睛也眯成一条缝，一张肥嘴宽大得有些过份，他自嘲自己该大的地方不大，该小的地方不小。他原是市法院院长，享受副市级，春节后才被任命为政法委书记，不仅成了副市职，且作为市委常委进入了权力核心层。
单峻先与李毅打招呼，见张小虎也在这里，觉得有些奇怪，朝他点了点头，不知算是一种礼节，还是一种疑问。
李毅说：“我正与张小虎谈话，你汇报的事如机密，我就请他离开，如是工作事务，他就旁听一下，因为你占了他的谈话时间，你看怎样？”
单峻脑子机灵，马上说：“不涉及任何机密，小虎不必离开。我刚接到省委政法委书记白宇华的电话，说他明天下午到我市视察政法工作，向您报告一下，并请示陪同人员。”
李毅微微一笑：“看来他对江河市有偏爱呀，刚上班几天，就要到这里来视察工作，他是代表省委来的，又是新官上任，我当然要陪同，其他就精简一点，不要搞得前呼后拥，我看除了你以外，加上分管政法的蒋进署副市长就行了。”
单峻说：“听说蒋副市长准备出差，他是否一定要参加？”
李毅以毋庸置疑的口气说：“叫他把其他事放一放，待白宇华同志的考察结束后再说。”李毅说这句话是有着深刻含义的。中国的政法体制一直比较混乱，市政府由一位副市长分管政法，市委由政法委书记分管政法。自十年前公、检、法一把手普遍高配后，他们与分管副市长和政法委书记实际上是同一级别。政法委书记因是常委，具有人事决定的话语权，而分管政法的副市长基本上都不是常委，从而使政府对政法的协调控制力大大削弱，有些地方把政府的分管政法改为分管稳定，有些地方则干脆不设分管政法的政府领导，改由公安局局长兼任。同时，政法委书记和分管政法的副市长由于权力之争或工作思路、措施不同，常形成矛盾甚至冲突，搞得所辖部门左右为难。李毅早就认为这样的管理体制非常不顺。在他的心目中，司法应该相对独立，应由党中央设置与人大立法相对应的最高执法机构统一管理执法。这就有利于从体制上扼止贪污、受贿、渎职等腐败和其他犯罪的产生。可有人却片面地认为这样做有悖于党的绝对领导。中央政治局委员、省委书记黄春江对李毅的主张既不赞同，也不乱扣帽子，他认为政治体制改革深入到一定阶段这个问题才会得到解决。另外，李毅知道，单峻在任市法院院长时就不太听从蒋进署的协调，两人面和心不和，如今单峻地位高于蒋进署，自然更不把蒋进署放在眼里。在李毅的心中，蒋进署是个不畏权势、秉公执法之人，只是因为工作方法欠妥，才没有把他作为市政法委书记的人选。最终之所以选择了单峻，除了他的组织协调能力较强外，还考虑到他在公安局和检察院都干过，对政法工作比较熟悉和全面。
单峻是个有心计且头脑活络之人，听李毅坚决要蒋进署参与陪同，立即表示遵命。
李毅又说：“向白宇华同志的工作汇报要真实全面，不要搞任何弄虚作假，考虑到公、检、法、司（司法局）、安（安全局）的一把手都是从外地新调来的，他们对本地的实际情况还不了解，汇报工作由熟悉情况的副职为主，这是我的意见，你可与所辖的部门一把手提前打个招呼，以免产生误会。”
单峻习惯地揉了一下眯缝的眼睛，说：“李书记历来一切从实际出发，我个人表示坚决拥护，相信各部门的一把手是能够理解的，白宇华书记……应该也会接受的。”
李毅指了指坐在旁边沉默了许久的张小虎，对单峻说：“我之所以叫小虎留在这里，是因为他那里有一个情况特殊的案子，可能涉及到一些大人物，加之顾国生同志刚到本地，情况不太熟悉，还需要你对小虎鼎力相助，必要时须向上级有关领导反映情况，争取得到上级的支持。小虎深知案情的复杂性，他认为必须保密的地方望你务必配合。”
单峻原来对张小虎的旁听有些费解，现在终于明白了原因，便热情地说道：“小虎是政法战线上的一柄利剑，我早就看好他这棵好苗子，加上李书记如此重视，我哪能不全力以赴地予以支持？小虎，你放开手脚去干！”
张小虎对单峻还是比较熟悉的，他刚分配到江河市公安局时，单峻就是刑警支队支队长，虽然后来单峻离开公安局，但两人联系一直没有中断。听到单峻态度鲜明地支持自己，张小虎知道这其中虽有在李书记面前表演的成份，但他仍心存感激，说道：“谢谢单书记的鼓励和支持，我一定不会辜负李书记和您的期望。”
李毅抬手看了一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你们各自分头行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