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独霸一方的“西北王”胡宗南,虽然生活上孤身一人,没有家眷姻亲,却在西安城内和郊外至少有七处住所,并且每一处住所都别具一格,装修得富丽堂皇。
1938年春季,胡宗南为了扩充军队,培养下级军官和军事骨干,他把正在陕西凤翔整训的17军团交给参谋长于达和副参谋长罗列,独自带着副官及警卫人员乘车进入古城西安,集中精力筹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七分校。
时值阳春三月,古城西安已绿树成荫,生机盎然。胡宗南由南城门入城,沿古城墙内侧的通道东行至东仓巷南口,一座占地约两亩大花园呈现在他的眼前。因围墙外边的道路比较高,墙内的花园地势低洼,胡宗南站在东仓巷的小道上俯视这座花红柳绿掩映中的宅院,但见院落内通道两侧排列着整齐的葡萄架,庭院的花园里遍植名花异草和苹果树,粉色的苹果花开放得正浓,阵阵扑鼻的芳香招惹得蜂蝶飞舞,景色十分宜人。胡宗南当即派人打听这处宅院的主人,很快就弄清了,这地方系城内某工业职业学校夏校长的私宅,因其位置偏僻,环境优雅,院内镌字取名为“静思庐”。这位夏校长的儿子名字叫夏新华,是西北军著名将领孙连仲的女婿。
胡宗南请人出面协商,将东仓门一号院的“静思庐”据为己有,称为“胡公馆”, 而对外公开挂牌的名称则是“第八战区副长官部东仓门秘书室”。后来,胡宗南又将夏新华招募在自己身边当了秘书。
多年后,根据胡宗南的副官熊彙荃老先生回忆,位于东仓门的这座小院大门朝东,门前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弯曲街道,南端直通城墙根的丁字路,往西走到南城门,向东至和平门,北边是马厂子路,延伸至东大街。大门内有一间传达室,一排主房朝北,胡宗南占一间办公室兼做会客室,一间卧室,卧室内隔有洗澡间。剩余的房屋,一间做餐厅,另外一间是胡宗南秘书徐先麟的办公室。朝南的房屋,则作为徐先麟卧室。这座院子院内只能停一辆小汽车,胡宗南平时多在此处办公和会客,很少住宿过夜,他下榻的地方实际上在董子祠。
出东仓门1号院向南拐,行至南路口的城墙跟,过去路口面朝西竖立一个大牌坊,上书“汉下马陵”几个醒目大字。沿着城墙跟向东走,距离和平门不远处有一座古建筑,系西汉唯心主义哲学家董仲舒的墓地和祠堂,因故被称为“董子祠”。董仲舒所著《春秋繁露》和《董子文集》流传于世,其大一统的政治理论对西汉的统一与巩固起到了积极作用,被后人尊崇为西汉大儒。当年汉武帝每次驾临芙蓉院,路过董仲舒墓地,都要下马而行。此后文武百官纷纷效仿,无论官职高低,但凡骑马经过此地者,皆下马步行,“下马陵”缘此而得名。明朝正德年间,陕西巡抚王王羽在董仲舒墓地修建陵园,称为“董子祠”。清康熙元年,咸宁知县黄家鼎重建祠堂三间,并于大门前竖立一根两米多高的六棱石柱,石柱上方镌刻着“文武官员到此下马”八个大字。
董子祠坐北朝南修建一幢砖木结构起脊厦子房,东西长约五丈,南北深度约三丈,屋顶叠着鳞次栉比的灰色小瓦,木漆屋檐,木格子门窗,外观古朴典雅,室内宽敞明亮。胡宗南专门请工匠装修一遍,将东边隔成两间房屋,外边一大间用于会客室,又做餐厅,地面铺设草席。北边的后屛墙上,置设有董仲舒雕像,胡宗南瞧着心里别扭,让人用纸张给蒙起来,再悬挂一幅军用地图。东边被隔开的一间,又从中间打隔子分为南北两个小间,南边那间办公,北侧当卧室。同时,胡宗南还在董子祠大殿的东南角垒砌一排房子,其中两间由贴身副官熊彙荃居住,剩下的则由参谋人员和勤务兵占据。
东仓门1号院西边,还有一座院落,大门朝南对着城墙,名为“效忠里”,院内住着胡宗南的侍卫队,也是关押各种犯人的地方,国军高级将领郝鹏举、傅维藩就曾经被关押在此地,武装军警和便衣人员荷枪实弹,戒备森严。胡宗南的侍卫队因有人私自放跑了郝鹏举,他将侍卫队长唐西园也关押在这里。
此后,胡宗南为了躲避日军飞机轰炸,在东仓门1号院南边的城墙跟修筑了钢筋水泥结构防空洞,秘密通道直通城墙顶,洞内设有临时办公室,接通电源和电话,备有食物。遇有日军飞机空袭,城内一些军政大员,如陕西省政府主席祝绍周夫妇等,亦匆忙来此处躲避。日军飞机空袭时,为了能够迅速疏散到防空洞内,胡宗南派人将南侧与一号院相毗邻的下马陵围墙放倒,东西两边以砖石垒墙,向南延伸一直连接到城墙,将原来城墙内侧的东西通道堵死。这样一来,东仓门一号院与下马陵连成一处,直通城墙下的防空洞。
抗战前期的下马陵地处偏僻,多为低洼空闲荒地,杂草丛生,行人稀少。原黄埔军校一期学生、胡宗南的同窗宣侠父将军,在西安八路军办事处担任高级参议期间,蒋介石曾密令西北行营主任蒋鼎文和军统西北区区长张严佛将其秘密绑架到下马陵,于深夜杀害后抛入一口枯井中,酿成一桩令国人公愤的惨案。
善于沽名钓誉的胡宗南,将董子祠的大殿装修一新,作为自己就寝和办公的公馆。他自诩为董仲舒的尊崇者,巧借古人的威名抬高自己的身价,让每天进入公馆的文武官员和幕僚们徒步迈入大门的一刹那,瞅一眼六棱石柱上的铭文,禁不住触景生情,心境肃穆如朝圣一般去谒见他胡宗南。
胡宗南在西安城南45华里的王曲镇城隍庙创办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七分校之后,曾将位于青龙岭上张学良将军的别墅刻意装修,配备警卫和厨师,对外公开称第八战区特别招待所。同时,他还在王曲镇以北5华里处的神禾塬南半坡上的“西寺”小庙地区大兴土木,名为蒋介石建造西安行宫“常宁宫”,而远在陪都重庆的蒋介石赴西安的机会极少,常宁宫实际上是供胡宗南消遣的地方。
此外,胡宗南的17军团司令部、34集团军总司令部、第八战区副长官部、以及西安绥靖公署等指挥部,均先后设在西安南门外的小雁塔内,那里也有供他办公和休息的地方。胡宗南系光棍一条,不像有些官员那样拖家带口,他行动起来极为方便,一时心血来潮,便一声令下,带着随从副官熊彙荃驱车到华山脚下的华阴庙玉泉院住宿。有时候,他还忙里偷闲到未央宫别墅去过夜。当年曾经在东仓门1号院胡公馆担任过三等军需官的褚应祺老先生,40多年后回忆起那段往事,借用一号院人员的话说:“你有睡觉的时间,没有撒尿的时间”。因为胡宗南居无定所,他不在公馆时,当差的闲的发闷,可以倒头睡大觉。胡宗南一旦回到公馆,吃喝拉撒、洗澡、换衣服,而后约人谈话,请客赴宴,差事支应得团团转,手下人连上厕所的空闲都没有。
胡宗南“狡兔三窟”,不论在何处办公和居住,都安装两部电话,一部是长途,用于跟重庆和兰州保持联系。另外一部为军用专线电话,与驻守西安的司令部、中央军校第7分校、战干第4团、西北游击干部训练班,以及地方达官显贵保持畅通。这两部打进来的电话,平时都由副官熊彙荃负责接听,根据内容需要按一下设置键钮,及时转入胡宗南的办公室。
胡宗南精明一世,却不知道自己最信任的侍从副官熊彙荃,又名熊向晖,原来是由中共高层周恩来和董必武亲自安插在他身边的红色特工,继李克农、钱壮飞、胡底之后,被誉为新“龙潭三杰”之首。熊彙荃表面上跟“大太子”蒋经国和“二太子”蒋纬国走得很近,就连蒋介石到西北视察防务,也有他全程陪同,亲自安排食宿。熊彙荃与恋人谌筱华在南京举办婚礼,证婚人就是蒋经国。因此,胡宗南和驻防西北国军的一举一动,远在陕北延安的毛泽东和中国高层领导都能了如指掌,难怪毛泽东夸赞熊彙荃说:“一个人可顶几个师。”
且说胡宗南把蒋纬国请进西安,将装修一新的下马陵公馆腾出来供“二太子”居住。初开始,蒋纬国对下马陵的环境感到十分新鲜,特别是他喜欢爬古城墙,从公馆南侧城墙根的防空洞口进入暗道,出口直通城墙顶端。蒋纬国站在高耸的城墙上俯瞰内城,把“十二街如种菜畦”般的古城街景尽收眼底。回首眺望城外郊野,但见远山巍峨,河水粼粼泛光,浓荫覆盖的村庄屋舍上空炊烟袅袅,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开阔的视野让蒋纬国顿感心清气爽,怡然自得。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那天下午,胡宗南殷勤地向蒋纬国介绍了下马陵的来历,兴之所至,他们特意绕到董子祠后边仔细观瞻了董仲舒的衣冠冢。面对那抔直径6米、高约2、5米的黄土堆,蒋纬国的脑海里极力想象着,昔年那个世代受人敬仰的西汉大儒羽扇纶巾模样。入夜,他于迷蒙中咋见一位须发皆白罩袍束带具有仙风道骨的长者破门而入,一把拉住他怒目呵斥:“大胆狂徒,为何侵占老夫府宅,扰乱清净之地!”他吓得浑身一激凌,睁开眼仔细观看,室内黑咕隆咚,乃是南柯一梦。索性翻身入睡,怎奈那老者的影子挥之不去,总觉有一股子凉飕飕的阴气在睡榻之侧游弋。正值血气方刚的蒋纬国,原本是一个无神论者,从不相信人世间会存在妖魔鬼怪,第二天晚上照睡不误。岂料睡意正浓,似有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压在胸口,自感心胸憋闷,呼吸不畅,四肢发软想动却又动不了。此后一连几天,夜晚皆如此,几经折腾,因睡眠不足,闹的他头重脚轻,大脑晕晕乎乎。
蒋纬国从心理上有些畏惧下马陵的夜晚,他想换一个环境,调节一下心理的失衡状态。于是,他直接找到胡宗南的办公室,当面提出要求,要搬进东仓门1号院去住。
东仓门1号院是胡宗南精心装修的公馆,实在不想让外人进来扰乱了这个清净居所,可迫于权势,他又不敢公开得罪蒋家“二太子”。无奈,胡宗南只有将好事做到底,极不情愿把自己的办公室和书房腾出来,临时布置一下,让蒋纬国搬进去。这样一来,胡宗南在一号院独用的那幢半中西式四间房屋被一分两开,留一半自己享用,另一半让蒋纬国给平分了。
睡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眠。更何况这位风流成性的“二太子”不拘小节,时常甩掉随从保镖独往独来,出入于古城的歌厅酒楼,还将一些姿色妖艳的女子大大咧咧带进门卫森严的一号院,在宿舍内通宵达旦伴着唱片歌舞狂欢,搅扰得老光棍胡宗南醋意大发,内心酸溜溜地说不出来是啥滋味。心生艾怨的胡宗南,由衷体味出唐代大诗人李白在这座古城中发出的慨叹:“岂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叫我不得开新颜!”
胡宗南心烦意乱,干脆走出1号院,住进下马陵。
然而,饱尝骚扰之苦的胡宗南虽心生艾怨却不敢得罪蒋纬国,仍一如既往地对“二太子”百般照顾。为了笼络住蒋纬国的心猿意马,他有意将自己的藏书《孙子兵法》、《中庸》、《大学》和《曾胡治兵语录》等经典著作翻出来,摆放在蒋纬国的案头,尽到“太子太傅”的职责,悉心劝导“二太子”学习。胡宗南还指点蒋纬国学以致用,写出读书心得体会,定期呈报重庆由蒋介石钦改。
相处得久了,胡宗南逐渐发现,蒋纬国虽然行为放荡,贪玩时童心难眠,甚至不顾身份不顾影响的遇限越分,但只要一干起正经事情,精力十分投入,是一个讲究效率的人。
蒋纬国身上具有中国军人传统的勇武精神,同时又不乏西方军人的坦诚幽默个性。他生长在旧中国封建礼教的氛围中,《四书》、《五经》中的国粹启蒙了他“人之初”的本性。在他性格极具可塑性的时代,却又经受了西方完整系统的军事教育和礼仪教育,他那天性中揉进了西方人的素养。他在第1师服役期间,与日军隔黄河对垒,双方虽无大规模的战争冲突,但小打小闹的冷枪冷炮却没有间断过。由于国军装备较差,在设施简陋没有特别战地装具的环境中,蒋纬国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利用自己在东吴大学所学的数理知识和在西方慕尼黑军校掌握的军事理论,经过反复试验,设计出一具测地与火炮射击两用仪器。这种仪器可以兼为迫击炮、重机枪或山炮作间接射击操作使用,在实战应用中有效地提高了枪炮的命中率,从一定程度上让武器装备落后的国军增强了战斗力。
有一次,黄河风平浪静,北岸的一队日本兵从中条山上下来,大摇大摆的走到风陵渡口嗷嗷乱叫,气焰嚣张得对南岸的国军阵地不屑一顾。此时,恰逢蒋纬国巡查前沿阵地,隔着黄河清晰地目击到侵略军手舞足蹈的身影,军人的屈辱感让他义愤填膺,从机枪手的位置上抱起一挺机枪,瞄准对岸的日本兵一阵点射。随着清脆刺耳的枪声,顷刻间有5个鬼子成为活靶倒在了沙滩上,吓得那帮幸存者丢盔卸甲狼狈逃窜,从此再也不敢张狂了。
还有一次,一架涂着红膏药的日军飞机自以为中国军队没有制空权,大胆地飞越黄河上空,在潼关前沿阵地作超低空侦察,那架势颇像一只凶猛饥饿的鹰隼,随身准备扑向大地追寻猎物。士兵们为躲避日军飞机的空袭纷纷钻进了战壕掩体,蒋纬国不顾身后那个勤务兵的阻拦,瞅准时机,用目测判断一下有效射程,但等这架飞机飞抵头顶,就突然跃出战壕,操起机关枪对准空中的目标一阵狂射,日军飞行员还没缓过神来,随着机翼的剧烈颤抖,那架飞机拖着一股浓烟从空中栽了下来。
胡宗南耳闻目睹蒋纬国在潼关前线的作为,禁不住心中暗喜,对“二太子”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军人的职业特性把胡宗南与蒋纬国之间的心理距离慢慢拉近了,他把蒋纬国请进西安城南的王曲镇黄甫村,参加第八战区举办的将校班,让这位喝过洋墨水的“二太子”与几位集团军总司令范汉杰、陶峙岳、李延年在一起,学习基本战术、沙盘教育、兵棋与模拟等军事课程,同时还让教官沈策主讲八路军游击战中的“攻围打援”、“疲劳战术”。胡宗南想把蒋纬国培养成一个文武兼备的军官,在军事上助自己一臂之力。
蒋纬国果真不负胡宗南的厚望,他遍学欧美诸兵种军事知识,又在抗战前线经过一段时间的实践,从实战中深深感受到,中国军队不仅武器装备落后,军人、尤其是基层军官的素质和协同指挥作战能力都比较差,面对装备精良如狼似虎的日本侵略军,他们袭用的仍然是旧军队那套传统的人海战术,以士兵的血肉之躯企图筑起钢铁防线,仅凭一股子忠勇之气和共赴国难的忠烈精神去做无谓的牺牲,虽然从一定程度上迟滞了敌人的进攻,但长此下去会把自己的实力消耗殆尽。蒋纬国认为:“国力之如何获得,其根本在人的教育,其关键在人的考核,其成败在人的作用”。中国人的智商并不比东洋人低,主要问题在于如何正确引导和发挥其主观能动性,在强敌面前避实就虚,捕捉战机,集中优势兵力,打一场智力角逐的短促运动战和歼灭战,让日本人睁眼瞧瞧,中国人不是他们所鄙视的“支那病夫”。
蒋纬国针对国军中积存的弱点,他倾其全力,把自己从军事泰斗蒋方震将军和德军司令官封·莱谢劳将军那里学习到军事理论与中国战场上的实际情况相结合,缜密地为胡宗南拟制出一套训练士兵与步兵营内之各级官兵的教练方案。这套方案从训练方式到战术运用都有新的创意,深得胡宗南及其军事幕僚们的赞赏,逐级在第八战区各部队中推广应用。此举开国军作战方式之新页,连远在重庆的蒋介石闻悉此事,也高兴得眉开眼笑,连声夸奖“纬儿有出息”。
在第八战区副长官部,蒋纬国还鉴于中国军队没有制空权,日军飞机频繁出动大肆轰炸西北大后方,造成一些军事设施和工厂被毁损失惨重的教训,他忧心忡忡,关起门来伏案思虑多日,把一双眼睛都敖红了,终于想出一个陆空协同作战方案。他把这个方案详细介绍给胡宗南,一筹莫展的胡宗南自然是求之不得,下令在军中实施,战区由陆空两个军种协调动作,严密监视地面和空中敌情,一旦遇上空袭,地面部队组织强有力的火网实施对空拦截,有效地遏制了日军飞机的轰炸。
面对蒋纬国在西北战场上的两大贡献,胡宗南十分赞赏“二太子”的才干,由初开始的讨好恭维心存戒意,逐渐转化为视如知己,与之结为忘年交。
人为万物之灵。胡宗南自有个人的思维定式,当他全面认识和了解蒋纬国之后,双肩上架着那颗曾经调动指挥过千军万马的大脑袋中,思维波迅速活跃起来。他思前想后,考虑得最敏感的问题是,蒋介石究竟会传位于何人?按时下风闻的传言,他和陈诚之间,自己独坐西北,拥兵自重,无论从政治上或者军事上,都足以与那个陈矮子抗衡。胡宗南于沾沾自喜中转念细思量,中国的封建王朝若不是遭遇天翻地覆的改朝换代,自古有哪一代帝王会将挣之不易的江山轻易拱手让给外姓人执掌?恐怕一贯奉行独裁统治权欲熏心的蒋介石更不会自行放弃蒋氏天下。蒋介石倘若在蒋氏兄弟之间选择接班人,“二太子”蒋纬国似乎要比“大太子”蒋经国略占上风。蒋经国自留学苏俄与父亲失和之后,蒋介石一直对他心存芥蒂。最近一段时间,不断从陪都重庆上层人物中传出风声,“二太子”在蒋介石面前很得宠,连第一夫人宋美龄也更喜欢这个半道上过继来的儿子。何况蒋纬国是正统军人出身,纵观古今军阀争雄的历史,包括蒋介石在内,都是靠枪杆子打天下的。胸中不乏文韬武略的蒋纬国青出于蓝,未及而立之年就显露出军事才华,照此发展下去,前途自不可限量。一朝天子一朝臣。假如蒋纬国日后能够执掌兵权,到时候他胡宗南即使做不了万乘之尊,也可辅佐“二太子”飞黄腾达。
老于世故的胡宗南思维敏捷,思想到忘情处,脑海里浮出的幻觉仿佛已经变成了现实。一阵亢奋情绪袭上心头,促动他不由自主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迈步朝自己那间办公室走去。
胡宗南原来的两间办公室让给了蒋纬国居住,因为俩人住隔壁,一向办事谨慎的胡宗南多长了个心眼,他风闻一些达官显贵趋炎附势为蒋纬国做媒攀姻亲,可“二太子”始终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便料定内中自有隐情,度步走进蒋纬国的卧室想探个究竟。
胡宗南的办公桌和书柜虽然从这两间屋子里搬了出来,但还留下一些日常用具和书架,书架上特意为蒋纬国挑选摆放了不少经典书籍。一道屏风临时将房子隔为里外间,外间办公,里间住人,房间布置的十分雅致。此刻,蒋纬国正坐在外间的靠背椅上伏案疾书,神情专注得连胡宗南度步到门口都未发觉。
战乱岁月的戎马生涯,却未能阻止胡宗南的身体横向发展,他那矮胖敦实的身材犹如一发无坐力炮弹一般竖立在门口,温和地冲室内打起了招呼:
“哟呵,纬国在忙什么呢?”
蒋纬国闻言,抬头见是胡长官驾临,忙撂下手中笔,迅速站起来作立正姿势回答道:“胡先生请坐,属下正在写一封家书。”
胡宗南虽然官居战区副司令长官,而他却不喜欢下属幕僚叫他的官衔,他效仿蒋介石,让接近他的人在军中直呼“先生”。因为“先生”这一称谓在中国比较大众化,既亲切又对人尊敬。
“是向先生汇报思想吗?”胡宗南也习惯称呼蒋介石为先生。
“不,是给家母写一封平安书信。”蒋纬国微笑着答道。
“哦,好、好、好。唐诗曰:‘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嘛!”胡宗南说不上讨厌姚冶诚,因他平素与姚冶诚无甚来往,碍着蒋介石的颜面,不便多说话,忙岔开话题说道:“纬国哟,你可是好久没回重庆啦,等忙过这一阵子,抽空回去看看先生,顺便也代我捎个话过去。”
因为是自己的住处,胡宗南并不拘礼,一边说话一边度步到室内,一屁股跌进松软的沙发里,与蒋纬国拉起了家常话。他客套地闲聊几句,话锋一转,便单刀直入正题:
“纬国哟,你都快30岁的人了,也该成个家了吧。”
“胡先生,这姻缘的事儿可没个准,眼下还不到时候呢。”蒋纬国待胡宗南落座之后,才礼貌地重新坐在椅子上。
“哎哟,男子汉大丈夫,对这种事情还遮遮掩掩个啥。你就直说吧,这古城西安有的是大家闺秀,究竟看上哪家千金了?只要言一声,我替你操办。”胡宗南心直口快,一时间追问得蒋纬国脸色微微泛红。
蒋纬国以为胡宗南猜透了自己的心事,迟疑片刻,红着脸说:“胡先生,大华纱厂的石经理您认识吧,他家二小姐……”蒋纬国欲言又止,不待胡宗南答话,急忙改口说:“这件事恐怕家庭有阻力,二小姐一直瞒着府上。”
胡宗南歪打正着,闻言兴奋得一下子从沙发里弹起来,就像在作战室里下达命令那般果断:“哎哟,你咋不早说呢。这事儿甭管啦,石凤翔那个老顽固的工作我去做。”胡宗南大包大揽,临出门又回头嘱咐蒋纬国道:“我说纬国呀,这看准的事情就应该主动出击,兵贵神速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