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轮完成了墨西哥维拉克鲁斯港的钢材卸货后，我接到了船东的指令，根据租船人的航次租船合同，驶往同样在墨西哥湾内的莫比尔港装运15000吨大米去往加勒比海的多米尼加共和国的首都圣多明各港。
衣羊接到航次命令后马上翻阅航路指南，与二副一起研究航线，同时把那本垒起来足有半尺高《港口指南》查阅起来。
根据航路图上的习惯航线，衣羊选择了墨西哥湾的尤卡坦海峡，在古巴沿海“无害航行”通过，然后再择道牙买加海峡，一路向东经海地到多米尼加圣多明各港。
航线没有问题，但这个地方就是世界著名的加勒比海海盗最为活跃的地方。我们会碰到现代加勒比海盗的劫持吗？从最近的航行警告上，还真的没有发布海盗劫持、抢劫的事件。
海盗杰克船长在世界各地的迪士尼游乐园都是“劫富济贫”的正面形象出现的。可是“现代杰克”是否也把我们中国一贫如洗的海员当成肥肉呢？毕竟遥远的东方古国在上世纪90年代对加勒比岛国是不了解的，不是一面国旗就能够阻止海盗行劫的。
海地岛上两个小国——多米尼加共和国和海地都是中美洲加勒比岛国很不太平的国家，政变、战乱和疾病一直让两个国家同病相怜。在《港口指南》的不管描述海地的太子港还是圣多明各港都是盛产海盗和偷渡者。海盗是祖传，偷渡者是现代贫困所致。他们知道世界上的美国是人类的天堂，所以，只要有船来他们就千方百计寻找机会，偷偷藏匿在某个船舶的角落里，希望隐身的船舶成为“诺亚方舟”。
衣羊在当二副的时候就跟着外派船来到中美洲各国，也来到各个加勒比海岛国。至今，衣羊记忆犹新，在太子港卸货期间，正好碰到该国首脑政变，整个太子港内都是难民，喧嚣的人群中看到我们的商船就像见到了奔向天堂的彩虹，他们对我们货轮充满了憧憬和希望。
我们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每天都在舷梯口注视那些在港口的“游民”；我们也注视着船上每一副吊杆的上下，因为很多装卸工人被难民买通了，他们会趁海员不备或稍有不慎就趁虚而入，偷偷地躲进吊货的网兜，然后被吊进船舱隐藏起来。海员们纵然有千里眼和顺风耳也敌不过装卸工人和难民的疯狂登轮。船长心里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拿不出主意来。
当在混乱中卸完货物开航前检查全船，发现我们的船变成了一艘‘客船’。整个船上角角落落、旮旮旯旯儿都是隐藏了想要“出国”海地人。这些难民携带了装淡水的塑料桶和少量的食物，还有衣物等，俨然成为出国旅游的“旅客”。
这船不能开了，船长只能要求代理派出军警上船搜捕。被逮出来的大大小小的偷渡者70-80人之多。当军警押着偷渡者走后，船长还是不放心，继续在大舱和怀疑的地方搜查。果然还抓出了4-5个隐藏的更深的间隔舱中。船长在离开太子港后还是忧心忡忡，感觉船上还有偷渡者。
第二天船舶就到了圣多明各港，船上果然还有2名偷渡者在船上。
怎么办，当发现这些偷渡者之后，船长也不逮捕他们，而是把他们羁押在隐蔽的舱室中，等到圣多明各港的海关、移民局官员一走，装卸工人上船后，就让这些偷渡者出来下舱混在了工人之中。偷渡者以为到了天堂了，他们偷偷地溜出来走下舷梯。
海地人都知道在不远的地方就是美国的殖民地波多黎各岛，按照他们的思维，船已经到了波多黎各岛了。所以，这些偷渡者就被船长的不动声色地解决了，他们来到的还是同一个岛的不同国家，也是穷的叮当响、深陷动荡的多米尼加共和国。即便圣多明各港的移民局发现他们，因为不是在船上发现的，船长有足够的理由拒绝是本船的偷渡者。
可是，船长的如意算盘还是打破了，圣多明各港也有偷渡者。
那天傍晚，船舶装卸完毕后，船长申请军警上船检查，军警端着枪支，还插上了匕首，在整个船上，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还对有怀疑的地方，用带刺刀的步枪，狠狠地扎了下去。
所幸这些地方没有偷渡者，否则那是如同日本鬼子扫荡一样，把人都捅成窟窿了。
军警们向船长要了很多美国烟后就扛枪扬长而去了。
第二天到达波多黎各岛前，大副下大舱检查货物，在轮胎空隙中发现了一个乌黑的偷渡者。
后来经过船东、代理等的努力才把偷渡者的手续办完，由波多黎各岛的警察押送机场遣送回到就在边上的圣多明各港，免费海上旅游，还乘飞机回到家乡。
衣羊从沉思中回到了现实，他面对两个不确定因素一一进行了分析后，从墨西哥维拉克鲁斯港去往美国墨西哥湾内的莫比尔港途中，就召开了海员大会。将过往的经历向海员讲述了一遍，要求在美国港口适当购买伙食，确保航次中的伙食供应，尽可能多买 一些蔬菜。到了圣多明各港后要求全船弟兄众志成城，严防死守船舶，做好防抗加勒比海盗劫持的防范措施，在圣多明各港绝对不披露下一个靠港的信息，阻断偷渡者到“天堂”的第一想法。
能行吗？衣羊心里绝对没有底气。因为这艘船舶的人员来源实在是太复杂了。他想起了本次接受任务时公司外派部调配员的指令：
“衣羊，你有外派经验，所以这次派你到美国的海湾公司的一艘杂货船上去。这艘船状态还可以。主要航线是从美国到北欧，也到加勒比海地区。不过这艘船上的人员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基本上都是来自社会上的人员，本公司外派部派出的大概就是一半人都不到，所以要求与来自社会的海员搞好关系，抓好安全，至于海员个人行为方面，该管还得管。”
衣羊点点头：“那么，此船还派不派政委？”
“有政委，不过派上去的政委不能抛头露面，他在船上的职务是服务员，你要配合他工作。顺便说一下，由于该船不回国内，无法补充足够的伙食，所以本次你出去的时候还得捎上一些香菇、木耳和酱菜等，你和一位实习生一起去。只能少量带。”
衣羊带着一箱“干货”风尘仆仆从上海去往美国的洛杉矶。深夜，转机到了休斯敦机场，代理接机说：“船还没有靠码头，暂时到旅馆休息。”
一路地理位置的变化，时差还没有倒回来。到了旅馆肚子饿得已经贴了后背，一位中国出去的船东出现了，一见面就十分客气，问寒嘘暖只字不提吃饭。
安顿好房间后，衣羊提出还没有吃晚饭时他十分惊讶地说：
“怎么机上没有提供就餐？好吧，咱们就去附近便当吃一点。“
到了一个即将要关门的小店，他随便点了几片三明治和一杯牛奶咖啡。
“船长，这是我私人出的钱，应该算在船舶帐上，你明天到船上报销后还给我。”
衣羊无味地咀嚼着不对胃口的三明治，答应他报销。大概船东知晓语言唐突，到了旅馆后不顾我旅途疲劳，喋喋不休地兜圈子自圆其说：
“我们公司对海员非常体贴，待遇很高，可是你们公司扣掉很多。只要你好好工作，合理提出要求可以申请奖金。尽管船已经有了20多年的船龄，状况还是可以的。我们公司大老板是美国人，考虑到中国船长英文水平不高，如果你沟通不了，可以用中文发传真给我，以便我处理后翻给大老板听。在我们美国与大陆不同，如果海员有过失，我们必定要炒鱿鱼的。”
衣羊最感宽慰的是船况很好安全有保证了。离天亮还有3个多小时，他才终止了滔滔不绝的介绍。但衣羊对他谈吐的第一印象——虚伪！瞧不起中国船长！没有出去几年一身铜臭，忘了祖宗，衣羊知道从那天起与他的合作可能会曲折。
第二天当衣羊还在朦胧中，老板就来敲门了说船已经靠好了码头，你可以上船接班了。
汽车沿着高速公路把衣羊带到了休斯敦内港码头。
船东指着停在远处码头上深灰色海军蓝的船舶说：“船长，你看船舶还不错吧，这是美国军方经常租用的运输船，连颜色也是根据军方的要求涂装的。上船后好好干，现在没有一个中国船长能干好，希望你是例外，到时如果美国军方雇佣的话，你就可以到美国定居了。”
衣羊船长看着船东的滔滔不绝，嘴边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蔑视微笑。
原来船长是被他炒鱿鱼下来的。衣羊船长来接班，现任船长还蒙在鼓里。
“船长，你的职务由衣羊船长接替，现在你可以向衣羊船长交班了，明天早晨的飞机回上海，至于余下的保证金和工资到上海，由你船公司与你结算。”老板不考虑感情地向交班船长说。
在老板的监督下，我们按规矩完成了交接班。
晚上，乘老板不在时交班船长讲述了种种遭遇使衣羊船长听了后真感到后怕。
“这是一艘21年船龄、挂新加坡国旗的杂货船，船上甲板液压设备到处漏油，吊杆起货时经常失灵，在前任船长手里吊杆摔了几次了，幸没有砸死人。船舶设备老化已经处于不可控状态，你一定要注意甲板设备在操作前仔细检查一遍，并且需要人员经常关注，否则砸死装卸工人，那是要吃官司的。”交班船长非常坦率地给我讲了船舶的状态。
交班船长接着说：“还有大舱水密不是很好，你看他现在还逼水手长连夜加班换水密橡皮。甲板上锈迹斑斑，有些地方还不能敲锈，一敲一个洞。无奈之下只好额外增派了不属海员编制的电焊工来东补西贴。机舱主机也经常‘插蜡烛’（航行中突然停车）。
交班船长告诉衣羊一个秘密：“船东本人也在此船上做过船长，在中美洲岛国靠泊后，航行途中发现偷渡者，他将偷渡者隐藏的大舱锁了起来，关在密闭的舱室内。当抵达美国休斯敦卸货时，发现偷渡者已经窒息在大舱内变成了没有生命的尸体了。
还有一次，在南非某港，发现偷渡者之后，在有岛屿的附近，将偷渡者放入筏子在海上任其漂流。经验老练的偷渡者获救后向人权组织起诉他。当事国发布了通缉令追捕他，他落荒而逃，所幸逃到美国受到大老板庇护至今，不过他现在美国已经黑了，他不敢回国也不敢离开美国了。因此，他变成了一个船东大老板的忠实奴仆，对中国海员很刻薄、挑剔。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情愿为了自身安全像我一样炒鱿鱼回去，我还得感谢他给我机会回家。因为该船东与中国航运企业的高层有来往，经常到国内向航运企业高层烧香。但派出来的海员都是来自航企和社会个体海员混合在一起，原因就是盘剥社会海员的更多工资。”
上船后，衣羊船长才知道船上的海员是国内派出来的乌合之众，没有像衣羊船长的公司有铁的纪律凝固起来的力量。海员们有各种心态，如提及到的电焊工就是一个吃喝嫖赌的典型代表，要叫他工作就如推大象的屁股，纹丝不动。他怎么会在关键的时候为保卫船舶出力呢？
现在衣羊船长接受了租船人在美国东海岸密西西比河边上的港口装包装大米去往多米尼加圣多明各港，他不知道是祸是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