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湾上空,天蓝得出奇,一点白云都不见,风好像被太阳赶跑了,阳光气势汹汹地直射中东的那块沙漠,船舶抛在海里,甲板还被波斯湾的太阳晒得炽热。人在太阳底下工作,就像放在油锅内煎熬一样,汗还没有沁出毛孔就被炎热烘干了。海员们每天都要补充大量的水,以排除身体内热,否则极易中暑。
“弟兄们每天在甲板上工作热不热?”
水手长说:“我实在吃不消,我们只能躲在阴凉的底下才能干活,汗基本上没有办法出来了。”
“好,我想改变一下工作时间,趁早晨太阳斜在东方的时候出工,到太阳竹竿高的时候收工,再在下午太阳下落有余辉的时候出工,到天黑之前收工。如此避开了波斯湾最热的时段。其余时间除了驾驶台当班驾驶员和机舱值班人员外,全部‘放暑假’进入生活区,享受空调世界。”
高频电话成为穆斯林教徒们的宣传广播了,伴随着音乐在驾驶台回响,成了立体声音响了。有的时候,我们会在驾驶台听带有乐理节奏的经文,尽管莫名其妙,但也听得如痴如醉了,甚至打瞌睡。不知道哪位大师说过一句话“语言有方言,音乐是没有国界的。”
还是没有进港的信息,我忧愁伙食的消耗和淡水的消耗,被古兰经的“安抚”也宽慰不少。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可是我们是海船,每天只能跟着天上月亮引力产生的潮汐引起的潮流变化、以海底的锚点为圆心来回地画圆圈,尽管是不规则的,但近似的圆也不错。
海员弟兄们开始思念家人了。在离家这么遥远的地方该如何与家人联系呢?
还好,大家出来外派时都在上海海岸电台和广州海岸电台购买了单边带无线电话卡。
报房单边带的使用,一定要经过我和驾驶员同意的。这个规定就张贴在单边带边上。
每次通话的费用很高,此刻海员就是用吃肉的价格也要破费与爱人通上几句话。他们最想听到远方亲人的声音。
在波斯湾内,单边带不是随时可以接通的。因为无线电波受到天空电磁波的反射影响,白天是接受不到海岸电台的信号。同时,无线电波还存在接收不到的盲区。所以,购买了无线电话卡,还得等待合适的电波传播时机。无线电报务员和驾驶员都知道在船舶所在地时间夜晚、在国内海岸电台的夜晚时分,可以尝试呼叫。如果电磁波反射位置恰当,那通话的质量还是可以的。
所以,一到晚上,很多海员就会聚集在驾驶台报房,排队通话。而单边带还有其他船舶占用,所以要接通一个电话是相当不容易,但海员们还是等待通话而不亦乐乎,直到最后失去希望才怏怏地离开驾驶台。
偶尔一次通话成功,海员弟兄的心情绝对会好上几天。
船舶在伊拉克锚地继续等待,枯燥、烦恼和绿叶菜都是海员关心的话题了。
天无绝人之路,长时间的抛锚,附近的渔船开始蠢蠢欲动了。
一个傍晚,一艘渔船试探性地靠上我轮,要求以物易物来换鱼。渔船上的渔民大声喊叫。几位弟兄到甲板上凭栏看着渔船的波斯人叫唤,他们拿出了船舱中捕到的海鱼诱惑我们。
我站在驾驶台授意水手长与他们讨价还价。穆斯林说他们钱不要,要东西交换。
因为战争中渔船不挂国旗,水手长无法识别这些渔民的国籍,担心贸然交换有后果,故大声喊叫:“喂!你们是萨达姆?还是霍梅尼?
渔船上的人马上明白:“萨达姆! 请问有没有啤酒、饮料、威士忌、大米?”
“穆斯林禁酒,萨达姆会杀你们的头!”水手长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水手长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
“萨达姆管不到我们渔民,‘胡安’会饶恕我们的”。威士忌一瓶换一筐鱼怎样?
我盘算了一下,一筐鱼大约有三十公斤,那是白菜价啊,挺合算的。
三副说∶“船长,你看怎样?如果行,就用威士忌换,反正这是新加坡买的廉价威士忌,本来就是用于招待的,只有三块六美元一瓶。”
“换,这么便宜为什么不换。现在三不管的地方,萨达姆管不着,霍梅尼不管了,船东鞭长莫及更没法管了,何况我们将没吃的了,天高皇帝远,现在我就是挪威皇家的船长,代表挪威流动领土上的酋长意志。”我对着水手长开玩笑地说。
我对着水手长把手一挥:“换!”
于是,一阵讨价还价后,一筐鱼就吊上来了。“把酒吊下去。”
阿里巴巴们见到酒拿到手里了,顾不及什么禁酒的教义了,马上开瓶盖抢着喝了起来。
面对琼浆玉液,一群穆斯林们把刚才还在诚实拜太阳的严肃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们在品尝美酒:“哇,哇、哇”,他们发出了神仙般的呼叫声。
海员弟兄们趁他们喝酒之际,马上美不乐支地挑鱼、拣鱼。乌贼、黄鱼、箬塌鱼、螃蟹、对虾和鲥鱼一样的新鲜鱼,应有尽有。
阿里巴巴们一瓶酒是不过瘾的,喝完了个个还抬着头眺望高高的甲板,一个劲地用简单的英语高喊:“More wine please!”他们渴望再要。
我在驾驶台侧翼上向水手长示意:“给他们拿一箱啤酒,要换更多的鱼!”
“没问题,请将鱼给我看,我要这虾,装一筐虾吊上来。”三副将一箱啤酒举的高高的,吊的他们还在回味刚才的威士忌,他们直流口水,迫不及待地抢着装筐。
满满的一筐青虾又吊上来。足足有60公斤!
一箱啤酒随之下船,一到他们之手,六、七个人就一抢而空。“啪、啪、啪”的开罐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24罐啤酒就下肚了。
又一箱啤酒吊下去了。阿里巴巴们稀里糊涂地吊上两筐小黄鱼和鲅鱼。
教徒不经常喝酒,不胜酒力,人醉、渔船醉了。
大有:“宁做醇美飘香波斯湾酒鬼,不做天下莽汉豪杰英雄”的气概。
不一会儿,醉醺醺的渔船随波逐流漂到船后去了,他们成为了波斯湾中“醉驾者”消失在夜幕中。
教义在酒香中沉默了,高频电话中还是在咏诵神圣的‘古兰经’声音。
第二天,一艘挂伊朗旗的渔船驶来,一大胡子渔民将大箬塌鱼提在手里扬了扬。大厨连忙叫三副通知我:“我又来换鱼了。”大家闻风而动,二管轮急忙自告奋勇拿来筐子和吊绳候在一旁。
“喂,你们要什么?酒,还是饮料?”三副大声叫唤。
“不换,我们是穆斯林,不喝酒,我们要美元!”
“这一筐鱼多少钱?”
“一百美元。”
“对不起,我们没现钱。”三副回答。我已经告诉海员为了防海盗和船舶的安全保卫,再便宜,决不能用美元交易,何况漫天要价。伊朗船怏怏不乐地离去。二管轮白忙了一场
“霍梅尼还真行,教徒们没有背叛他,怪不得在两伊战争中伊朗略占上风,酒的诱惑都能挡住,不得不令人敬佩。”
接二连三,以后的抛锚时间里只要伊拉克渔船来了,海员弟兄们就迅速跑到下面换鱼。连缅甸海员的一本黄色杂志也换了一大筐鱼!把船上鱼库都塞满了。
三副高兴地乐不拢嘴:“一库鱼,折算下来我们只化了295美元!可以吃上三个月。”
最后换的船上的威士忌酒和啤酒所剩无几,倒也解脱了抵达伊拉克港口之后,让海关人员上船找麻烦清点酒类了。我告诉水手长他们,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见好就收,愉快的换鱼运动到此结束。我对缅甸海员说绝对不能用黄色杂志去换鱼,被拿到证据后会坐穿牢底的。以后就是再多的渔船围在边上,本船绝不动情,用他们教义为借口,禁止物品换鱼了。
又过去20多天了,船舶还是没接到进港消息。我们在船上除了淡水的担忧外,新鲜鱼类的补充,好生让伙食极大的改善了。海员弟兄因为心情的转变,口腔溃疡也渐渐都愈合了。
这下,我又把船上的伙食费节约一大半。至此,海员弟兄们获得了比正常航次还要多的伙食费。他们都笑的合不拢嘴了。当然,我得到了海员弟兄们更多的尊重,连几位外国海员都翘起了大拇指:“Captain done a good job!”船长做的一件好事!
我站在驾驶台的侧翼看到海员们的笑容,再抬头向祖国的方向眺望,想念在远方的妻子和女儿,热泪盈眶。背对着海员们,我眼眶内泪水终于汇聚成刹不住的细流,流了下来。
“当船长要做好一件事很不容易,要获得海员弟兄的赞赏更加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