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转,关键线索出现了,关键人物浮出了水面,而且这个人就在身边。米勒驾车着奔驰一路飞奔,他要见到孟阿姨,把沉睡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真相唤醒过来,找到生身父母,告诉他们,你们的儿子长大了,从遥远的德国赶过来,就想骨肉相认,投入爸爸妈妈的怀抱。

  前方道路堵上了,催促的喇叭声响成一片,让人心生烦躁。米勒皱起了眉头。

  胡乱摁喇叭,不是公然违法吗,不可理喻!

  米勒摇开窗户,发现这个地段尚处郊区,怪不得司机们肆无忌惮,滴滴滴,猛催前面的车辆。

  公路上拥堵得水泄不通,像杂乱无章的停车场。两台小车剐蹭了,拦在道路中央,谁都动不了。米勒心里着急,下车前去察看。

  一辆宝马,一辆奔驰,宝马超奔驰,两车互不相让,就挂上了。司机一男一女,脾气都挺大的,争吵得非常激烈。

  什么素质?

  米勒摇头。

  回到国内,有几样让他伤脑筋。前面说过环保问题。还有一条,就是人的素质修养问题。公共场所大声喧哗,或者旁若无人哇哇哇地打电话;有话不好好说,动不动发脾气。本是一点毛毛雨,彼此各让一步就烟消云散,非要搞成电闪雷鸣,暴雨连天似的收不了场。他承认,中国经济日新月异地高速发展,成为全球经济增长的引擎,可是,国人的素质并没有完全同步。在国外,孔子学院的影响力不小,儒家思想得到欧美上流社会认可,回到国内,一些传统文化的精华,淡化不少,被所谓的新思维,新理念取代,让人感到挺遗憾的。

  素质提升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这个时候,顾不上这些,惟愿尽快道路疏通。米勒走向吵架的司机,帮忙调解。

  呜啊,呜啊,几声警笛响起,两台警车绕道过来了。说来挺有意思,刚刚还是七弯八拐的蛇阵,顷刻井然有序了。吵架的那两位偃旗息鼓,平心静气地等候交警勘查处理。大概过去五、六分钟,道路通畅了,米勒往右边打了一把方向,猛踩一脚油门,抄近道奔向公司办公楼。

  马莉雅早到了。琪琪嚷着要柱子哥哥给她讲故事。马莉雅同孟阿姨坐在保安门岗外头,聊得正欢。

  孟阿姨年龄并不大,刚满五十岁,看上去显得老气些,却是慈眉善目,淑娴温顺的模样。

  在两人交谈中,马莉雅得知孟阿姨的身世凄惨。她是父母是一双聋哑人。嘴巴不能说,但心灵手巧。夫妻俩常年生活在江南湖区,不幸染上了血吸虫病,肚子一天一天长大,最后肝腹水死亡。

  孟翠英从小被孤儿院收养,长大后留在院里,当了一名保育员。她平日话不多,干活从不含糊,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院里没有人不喜欢她,连续三年评为院里的劳动模范。

  一天,院里收养了一名被遗弃的男孩子,大概一岁左右。来的时候就剩一口气。孟姑娘打开孩子的随身包裹,发现里面有两包奶粉和一张纸条,上面写道:我家孩子小名叫柱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家里穷,没钱给孩子治病。跪求哪位好心人能救救这个可怜孩子。

  孟翠英毛遂自荐负责小男孩的保育护理。治疗心脏病,需要一笔昂贵的医疗费用,孤儿院主要靠行政拨款和社会赞助,本来就捉襟见肘,经费非常吃紧。

  孟翠英找到时任院长,声称自己业余时间可以拾荒,收入部分补充小柱子的医疗费。福利院工作本身就已经够累的,孟翠英业余时间大街小巷收破烂,累得东倒西歪。

  累点倒无所谓,睡一觉,气力又回来了。问题是,那些破破烂烂值不了几个钱,就是累死累活,收入依旧可怜巴巴。

  第二年开春,孟翠英辞去保育员,背着小柱子走了。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年轻漂亮的孟姑娘,变成了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太婆。

  离开儿童福利院,母子俩相依为命,颠沛流离,日子过得艰难。孟翠英干过月嫂,照顾过空巢老人,兼收破烂,不少好心人伸出热情之手帮助她,把柱子的病治好了。

  为了照顾柱子,不让儿子受委屈,孟翠英拒绝不少年轻朋友的追求。到现在,依然孑然一身。

  孟阿姨的故事令马莉雅非常震惊,握住她那双树皮一样粗糙的手,激动不已地说:“您是一位伟大的母亲,柱子能有这样的妈妈,这是他人生最大的幸福!”

  孟翠英淡然一笑道:“能遇上柱子,是我这辈子的福气呢。这个孩子,给我带来了好多快乐。”

  孟阿姨故意轻描淡写,马莉雅却从她褶皱的眼角,看到了心酸和苦难。

  米勒刚停住车,马莉雅迎了上来。孟阿姨几步走到米勒跟前,立住身子,从上至下看了几遍,眼泪汪汪地说:“董事长,你的小名叫思马?”

  米勒喉咙突然发硬了,半天才嗯出一声。

  “你的老外爸爸个子高高,满脸的胡子,鼻梁上有块褐色小斑点?”

  米勒使劲地点头。

  “你的妈妈,高个头,胖乎乎的,嘴里一边一颗金牙?”

  米勒忙说:“是。”

  “孩子,真的是你呀?”

  孟阿姨鼻子一酸,竟哭出声来。

  米勒呆呆地站立,马莉雅和李玬早已泣不成声。

  “你进儿童福利院那天,我看一眼就喜欢得不得了,白天黑夜抱在手上不放。那天,两个德国人来到院里,说要收养你。我舍不得呀,跟院长吵,不给他们。院长很生气,骂我眼睛只看到了脚背。说人家老外的钱堆成了山,如果孩子过去了,肯定有个好未来!”

  孟阿姨揩了把眼泪说:“那天,我哭着送你出的院门。那个时候,你两只眼睛一直看着我,哭得好凶,两只小手乱抓乱舞,都快哭背过气了。”

  米勒一把抱住孟阿姨,哽咽地说:“孟妈妈,思马终于找到你们了!”

  “我的孩子,你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孟阿姨仿佛从梦里醒来,放开米勒,朝她仔细地打量一番,开心地笑,笑出了满眼的泪花花。

  “真不敢相信,当年连话都不会说的娃娃,如今成了我们长川投资的大董事长……”

  孟阿姨慢慢回忆说,米勒来的时候,大约八个月大小,襁褓里写着“司马”的字样,见了人,一点也不认生,只要谁伸手,就让他抱,特别招人喜爱。

  孟阿姨说,她亲手接过他的,给他喂牛奶,还喂过羊奶。小思马长得胖乎乎的,挺能吃的,吃的进去东西顶几个娃娃吃的,吃饱了,喝足了就不哭不闹,呼呼地睡大觉。

  几个月后,院里来了一对面目和善的德国年轻夫妻。市里民政局的干部也到了场,给德国夫妇颁发了收养证明。

  唏嘘感叹了一番,大家都平静下来了。米勒问,自己怎么来到儿童福利院的,他的母亲和父亲当时到底怎么回事,现在都在哪里。

  孟阿姨一时语塞了。

  刚刚燃起的火焰,瞬息就熄灭了,米勒变得焦躁不安。

  孟阿姨拉住米勒,目光柔润地说:“孩子,你先别着急。知情人的下落阿姨知道,找到他老人家,什么都清楚了。只是,找他恐怕要费些劲。”

  米勒眼睛亮了,抓住孟翠英,哆嗦着说:“孟妈妈,哪怕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那位知情的老人!”

  孟阿姨微笑道,“倒至于那么夸张啰。”

  孟阿姨说,那个人姓柳,人称五叔。原先在县城一家建筑公司干泥工,不小心从三楼摔下来,腰椎摔断了。倒是命大,给救活了。治癒出院后,建筑公司除去医药费,还给他补了几万块钱,老人一直在大山里头的女儿家,那里空气新鲜,鸟语花香,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

  米勒当即决定,马上进山。他对李玬说,她就不用去了。公司这一大摊子的事情,得有人管着,李玬守在这儿他才放心。再说,琪琪得有人照顾。

  李玬频频点头,让米勒放心去山里就是。公司的事情,她能处理的就替米勒处理,拿不下的,电话向米勒汇报。一句话,寻亲是大事,请他别分心,并祝他好运。

  米勒跟李玬握别,一行三人,向大山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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