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区的夜晚，仿佛进入梦乡的熟睡之人，静谧而安祥。米勒静静地站在阳台，双手抱在胸前。一轮弯月挂在天幕上，灰色的云雾飘荡过去，月光变得黯淡。看着天象的变化，他内心有所触动。
长川投资集团改制为长川投资有限责任公司，逐渐摆脱了人际关系的羁绊，他可以放开手脚干了。公司按照他当初设计的理想化状态加速运行，六大楼盘陆续封顶了，销售情况不错，资金回笼良好。化工厂调整了管理人员，现场管理，装置负荷及产品质量显著提升，财务费用大幅下降，产品售价节节上扬，出现了盈利。三大金矿都不错，效益回报超过了预期。
征得董事长同意，聘任马莉雅担任总经理助理，协助有限责任公司经营运作这块业务。马莉雅比过去老练沉稳了，市场洞察力和敏锐力都有过人之处，商务谈判上，具有超凡的耐力和韧劲。上任以来，在房地产运作，矿产品期货市场准入和对外贸易方面，业绩都不错。
年初的时候，马莉雅敏感到市场在变，机会悄然来临，判断烯烃类化工产品将有一波强劲的上扬行情。向董事会提交了市场运作方案，建议利用公司资质，低价购进，高价卖出，博取机会差价。她打通各路关节，通过外贸渠道，以每吨7300元的价格，一次性采购生产橡胶的原料丁二烯6800吨。几个月过去，丁二烯价格一路暴涨，她以每吨23500元的高价果断出手，净赚8500多万元。之后，马莉雅发现西方大国总统选举，金融市场出现动荡，黄金市场机会来临，将所赚的8000多万元，在二级市场，分期分批买入黄金股，二十多个交易日，收益超过40%，长川投资有限责任公司便赚得盆满钵满。
最近，她向董事会提出，国际原油期货拐点将会出现，上涨可期，可以低位建仓，高位出手。花无百日红，市场运作，收益与风险相伴相生，若以赌的心态操作业务，终将败下阵来。在一片赞同声中，米勒给她亮出了红灯。
国际原油极具金融属性，受制因素太多。比如，宏观经济，美元走势，地缘政治，产油国之间的博弈，库存消耗变化等等，风险控制难度大。米勒一直追踪国际原油市场变化，清楚风险把控的难度。2008年四季度，布伦特原油期货（英国伦敦交易所期货），每吨涨至154美金，市场一片看好，预测会涨到200美金以上。，谁知道，美国雷曼兄弟次贷危机，引发市场地震，原油价格从高位一路狂跌，到次年三月份，跌至39美金。以后八年，一直在低位震荡，许多国际投资大鳄遭受了灭顶之灾。
当然，马莉雅善于思考，判断力强，潜力是不小的。他曾经考虑新组建的董事会，聘任马莉雅担任营销总监，看来自己低估她了，应把她放到更高一点的位置发挥优势。关于咪拉，米勒重新做了评估。这个女人性格泼辣，敢作敢为，思维开阔，为人处世光明磊落，综合素质在长川投资有限责任公司还挑不出第二个跟她PK。如果，能改改急躁的脾气，处理同事关系上身段柔软一些，将是长川投资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不二的人选。他同咪拉深谈过一回，感觉她的变化不小。但是，总经理一职太重要了，司马德儒当初选选他的时候几近挑剔，他必得慎之又慎。
同咪拉谈话结束后，他有意透出口风，公司公开招聘总经理，如果有意，期待她能够报名。咪拉微笑着点头。这是米勒第一看到她笑了。咪拉笑起来还是挺温顺的。
他想到了李玬。这个姑娘外热内敛，文静持重，严谨细腻，善于协调关系，是做行政管理工作的一把好手。李玬还在德国，想让她有个思想准备，先探探口风再说。
客厅里的电视机传出呲呲的声音，节目早播完了，马莉雅已经酣然入睡。
马莉雅已在这里留宿了几个晚上，每天晚一个人蜷缩沙发上，像条百无聊赖，充满幻想的虫子。她把这儿当成家了，一天二十四小时，同米勒寸步不离。
米勒实在太忙，太累了，看他疲乏的样子，站着都能睡着。如此大规模的公司，靠他谋划，指挥，处理各方面的问题，所有的担子压他一个人身上，成天就像急速旋转陀螺，一刻都不能歇息。这个时候，他太需要人照顾了。
无需言语，马莉雅默默把照顾米勒的任务接了下来。这个男人真诚实在，重情重义，也懂得怜花惜玉和儿女情长。可是，一旦触碰到个人情感问题，便像缩头乌龟，一点也不男人了。她心里十分清楚，米勒内心是孤独的，充满了“少年维特”式的忧郁，内心苦闷而压抑。这是身世奇特之人的共性。米勒允许她能共居一室，这个机会实在太难得了，她很想让浑身的热血沸腾起来，像她这种忠诚，执著，狂热的女人，一定会带给他童话般美好的生活。可是，真正拥有两人世界的时候，她却变得心如止水，欲望的闸门悄然闭合了，她知道自己理应扮演什么角色。
几声信息铃音扰乱了米勒的心绪，他掏出手机看，龚楠发来了，说她就在楼下，想找他聊聊。米勒朝楼下看去，昏暗的光线中，有个瘦小的身影晃动。忙回话道：中单元，902，有请！
龚楠推门而入，见马莉雅睡在客厅沙发上，蓦然一惊。
马莉雅醒了，见龚楠一脸的尴尬，拢拢散乱的发丝，淡然地说：“龚楠姐，请进呀！”
龚楠进退两难，满脸通红地说：“冒昧打搅了，我，我，我还是下回吧。”
马莉雅走上前，拉住龚楠，让出沙发，请她坐下。“姐，你想多了。我和总经理只是工作关系。”
米勒从阳台走进客厅，一身西装丝毫不乱。龚楠想笑。这男人真逗，回到家里，依然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米勒问道：“龚姐，这么晚了来找我，肯定有紧要事吧。”
龚楠点点头，双手捧住马莉雅递过来的茶杯，头朝下低着，不敢正眼看米勒。
马莉雅坐她身边，一只手搭住她的肩头，感觉她紧张得身子发颤。“姐，看你紧张的，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吧。如果不方便，我马上回避。”
龚楠一把拉住马莉雅，恳求她说：“别，别，别，马助理，你别走。”
米勒悄悄给马莉雅递眼神。她笑了笑说：“我不走。说不定还能给你们当个参谋什么的。”
龚楠沉默了半晌，抬头说：“总经理，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龚楠的离婚案已经告一段落，男方同意解除婚约，马克作为代理人，代表龚楠，正在办理相关手续。难道这个案子还有反复？
龚楠明白米勒眼里的疑惑，细声地说：“离婚案已经结了，我和前夫解除了婚约。谢谢总经理，谢谢莎拉！”
米勒眼前一亮，开心地说：“那就好，就当做了一场梦，一切可以重新开始了。”
“是的，总经理。过去就像一场噩梦，我不会再回到从前了。”
龚楠肩膀抽动了几下，流下心酸的泪水。马莉雅的鼻子酸酸的。
米勒待龚楠情绪平复下来，关切地问：“你往后有何打算？”
龚楠停顿了片刻，目光充满期待地看着米勒。“今晚专程过来找你，就为了这件事。如有可能，我想在总经理手下谋一份差事。”
米勒伸出右手，抚摸了一把头发，呵呵笑道：“你是知名的山水画家，响当当的名片儿。长川投资有限责任公司不过是一座小庙，请到你这尊菩萨，屈尊啰！”
龚楠一听，眼前变得一片昏暗，犹犹豫豫说：“既然总经理这样说，我就不打搅了。”
龚楠一脸的凄惶，失望地摇头，站起身就要走。
米勒走到龚楠的跟前，诚恳地说：“你工作的问题，我同贾兄聊过。如果龚姐能加入长川投资有限责任公司，我们将如虎添翼。公司有个计划，考虑进军文化产业。你在山水绘画艺术上的造诣，国内有口皆碑，这是了不得的名人效应呢。”
龚楠转忧为喜，连声说谢谢。
“你就是不来找我，我会找你的。如果乐意，就聘任你为公司企业文化部副经理，主持全面工作，可以享受经理级别待遇。你眼下的任务，就是负责公司多媒体传媒平台筹建。资金，技术，人才，市场有的是，就看你的本事了！”
龚楠傻眼了。米勒这个决定，她想都不敢想。一个丧魂落魄的穷画家，能受到如此礼遇，简直天上掉馅饼了。
马莉雅见龚楠还在发愣，轻轻地碰了她一下。龚楠回过神来，激动不已地说：“请总经理放心，龚楠一定不负重托，会干出模样来的！”
米勒开心地笑道：“放手干吧，期待我们的文化产业大放光彩！”
聊完这些事情，龚楠说还有一件紧要事向总经理汇报。这些天，她同贾新华轮番跟母亲聊了过去的那些事情，勾起了老人的回忆。老人恢复得不错，但不能问太多。问多了头疼。她四十岁那年，头部意外受伤，昏迷了几天。醒来后，经常闹头疼，记忆力锐减。昨天，她突然抓住女儿的手，告诉龚楠，能记起当年在省第一儿童福利院的一些事情。
老人说，那个时候，不叫儿童福利院，叫孤儿院，专收养没爹没娘的孩子。她担任护理医生。孩子们进去，只有经过她检查，做好检查记录后才能放行。问及二十六年前，是不是有个八个月大小的男孩，被一对德国夫妇收养事情，老人怎么都记不起来。
她告诉女儿，那些年，外国人收养中国孤儿并不新鲜，每年有不少娃娃让老外领养，她不清楚米勒到底是谁收养的。至于米勒的家事，更不清楚。
龚楠和贾新华都很失望，但仍不灰心，慢慢跟妈妈聊，看能不能从谈话中搜找寻出蛛丝马迹。
下午，老人记起了一件事，说她那时有个好朋友，在院里当保育员，成天跟围着孩子们转，她知道的情况应该更多一些。龚楠忙问，那人姓甚名谁，现在住哪里。母亲摇头。片刻，母亲告诉她。他们家有套影集，里面可能存放了她们院里人的合影照。
绝对的好消息。龚楠和贾新华飞奔荣湾镇，翻箱倒柜，找到了母亲说的那本影集。母亲一眼就认出来：“就是她。第一排，从左边数第五个，那个剪短头发的姑娘。”
龚楠急巴巴问那个姑娘的名字，她摇头说记不得了。
龚楠把照片带来了，指着短发穿花格衬衣的年轻女人，妈妈说的就是这个人。马莉雅看了半天，似乎看出什么名堂。她说，“依我看，我们可以到省第一儿童福利院找人辨认。不就过去二十多年的事情，如果能找到知情人，所有的事情不就明了吗？”
米勒觉得马莉雅说的挺有道理，下一步就是去省第一儿童福利院，谁陪自己去合适呢？他想到了李玬。她曾经说过，她在那儿呆到了三岁多，院长肖妈妈眼下还在那里工作，顺着这条线索，准能认出当年那位保育员。
下午，李玬打来电话，告诉他，琪琪康复出院了，返程机票已经定好，最迟后天就可以回国。
米勒抑制不住内心喜悦，右手握拳，啪的击打在左手心，嘴里夸张地嗨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