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无偿转让股权这件事,一直令米勒感到犯困,司马德儒的真实意图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转眼之间,他成了长川投资集团的第一大股东,占有公司40%的股份,成了当地名声显赫的亿万富翁。从此,不再是长川投资集团象征意义的代理董事长,而是实实在在的控股股东,牢牢掌握了公司的话语权。往后,长川投资集团生杀予夺,他一句话就能顶用。这就是他曾经向董事长司马德儒要的绝对权力。

  董事为什么要这么做,且不待任何附加条件,米勒的心里堆积了几个答案,反复分析之后,没有一个能解释通董事长如此奇葩的决定。解释不通就不解释了。董事长行事向来深谋远虑,绝对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走出这步大棋,必定有他的道理。一时想不明白,不得要领没有关系,时间会给出答案的。

  晚饭过后,他收拾好心情,单独去了一趟医院。

  杏子阿姨正在给董事长喂稀饭,保温罐里的稀饭热气腾腾的,杏子阿姨剩出一小碗,舀一勺,吹凉后喂给董事长。董事长婴儿般贪婪地吞食。

  “哟,慢点呀,别烫着了。”杏子阿姨不停地叮嘱司马德儒

  “饱了,饱了。”

  董事长不想吃了,朝杏子阿姨晃手。

  杏子阿姨放在柜子上的纸巾盒抽出几张纸,替董事长擦嘴巴。

  她转过身,见米勒来了,笑眯眯地打招呼,请他过来坐。知道两人有话要说,连忙退了出去,说到隔壁病房串串,那里几个病人熟识了,挺唠得来的。

  米勒非常敬佩杏子阿姨,几十年如一日,尽心尽力侍候董事长,她能跟王韵芳阿姨平起平坐,获得10%股份的,一点都不为过。应了那句话,好人有好报。

  回到自己这边,无论怎么说,他都没理由接受如此巨大的财富馈赠。米勒想跟司马德儒谈这个问题,几次话到嘴边,被司马德儒用话岔开了。

  看得出来,董事长不想谈这件事,米勒不好勉强他,调整了话题,汇报公司经营管理方面的情况。两人聊了很长一段时间,司马德儒以听为主,偶尔插上几句,多半表扬肯定之类的话。

  司马德儒很满意米勒说的这些,不忘嘱咐他,遇事一定要冷静应对,切忌意气用事。办企业不像写文章作报告。写的或说的,即便错了,还可以修改,就是推到重来都没什么大不了。办企业就不一样,一旦决策错了,或者执行出了偏差,就会蒙受损失。所以说,沉着冷静是企业高层管理者非常重要的心理素质。

  还有一个是识人用人问题。他指出米勒眼力不错,不管用什么人,最根本的一条应是先德后才,最理想的是德才兼备。每个人都有他的优势和特长,关键要善于发现和挖掘。

  时间不早了,米勒起身告辞,临出门,司马德儒鼓励他说,干事业不但气稳神定,还要执著专注。但凡看准了的,把利弊得失评估到位了,如果长远看,利大于弊就不能优柔寡断,甩开膀子干就是。

  离开住院部,已经很晚了,米勒一点都不觉得累,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真正领悟到董事长的确非同凡响,用心用情用意都极其的深远。这就是谋大事,成大器的胸襟与格局。

  开心的事情令人神清气爽,这个时候,他迫切希望跟人分享才好。找谁呢?马莉雅?李玬?朱大伟?都不是。

  米勒掏出手机,准备拨号,电话却响了。心有灵犀一点通,想谁就是谁。

  贾新华比他还要兴奋,张口就说:“兄弟呀,你没睡吧?就是睡了我也要吵醒你!”

  米勒故意装出睡眼朦胧的样子,啊啊几声说:“哥,几点了,你困不困呀?”

  贾新华乐不可支地说:“好消息,绝对好消息。师母病情大有好转。居然能比较完整地记起以前的一些事情来。就在刚才,几分钟前!”

  米勒立刻精神大振,嚷道:“真的吗?”

  “骗你干嘛,不信,你问龚楠,她就在我跟前!”

  贾新华声音跟打雷似的,震得米勒耳朵发麻。

  龚楠接过贾新华的电话,温文尔雅道:“托马斯.米勒博士,华哥说的没错,妈妈的病情确实好转了不少。不过,医生叮嘱我们,不能操之过急,老人家完全恢复记忆可能还要一段时间,但非常有希望。几位专家会诊过,他们说有绝对的把握。”

  “太好了。不急,我们不急,慢慢来就好,希望老人家早日康复!”

  挂断电话,米勒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今晚一定呼呼大睡到天明啰。”

  果真,一个晚上,他身都没翻一下,睡得踏踏实实,闹钟响了几轮都没醒,最后让马莉雅一浪接一浪的《多瑙河之波》吵醒的。

  “崔茗先生,太阳晒到屁股啦!”

  米勒一惊,迷迷糊糊接了马莉雅电话。

  “哎呦,睡过头了!”

  三下五除二,搞定洗漱穿戴,飞速下楼。

  “不好意思,误点了。”

  米勒歉意地看着马莉雅说。

  马莉雅窃笑道:“不晚呢,才九点过十分。”

  米勒嘿嘿两声,向马莉雅伸出手来。

  马莉雅故意装迷糊:“啥意思?”

  米勒埋头翻手机,找他要的号码:“早点呢?”

  马莉雅笑道:“急啥,依我看,你再熬两个小时,早餐午餐一块解决吧。”

  “这算什么话,一日三顿,一顿都不能少的。”

  近段时间,只要两人独处,彼此说话挺随便的,往往脑子都没过,随口就出来了。这种状态非常好,大家无拘无束,轻松自在。

  马莉雅那句话来得不轻不重,他心里有点不大乐意了,本想埋怨她几句的,一抬眼,发现马莉雅眼含温情地看着他,手里拿着崭新的保温饭盒。

  “喏,猪肉馅,韭菜馅,蘑菇馅三种水饺,热着呢。呵呵呵……”

  米勒胸口一热,心里道:“这女人,真好,真的!”

  “饺子好香,哪儿买的?”米勒边吃边问。

  马莉雅冲口而出道:“这么好吃的饺子,哪儿有买?”

  说完就后悔了:糟糕,不打自招了。十多个月来,无论酷暑,还是严寒,马莉雅每天都早早起床,变着花样,做出各式中餐西餐早点。

  如此用心,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米勒惊道:“每天,你……?”

  米勒口吃了,不知道如何表达感激之情。

  马莉雅温婉地笑笑。

  “燕子,谢谢你!”

  米勒咬了一口饺子,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马莉雅一眼。

  马莉雅淡然地说:“你对食品卫生要求高,我跑了不少早餐摊点,越看越不放心。于是,买来食材,照着网上说的跟着学。不好意思,师傅是虚拟的,徒弟现学现卖,手艺不精,还望见谅!”

  说完,她咯咯咯地笑,笑得满脸绯红,花枝乱颤。

  “是嘛?,这样啊,呵呵呵……”

  米勒也笑了,笑得心里有些慌乱。就几秒钟时间,他便从稍显缠绵暧昧的情调中走了出来。

  “燕子,我问你,假如我想置换钱副董事长所持的有公司股权,他会怎么干?”

  米勒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弯,马莉雅措手不及,沉吟了半晌,不开心地嘟哝道:“我不是钱副董肚子里的蛔虫,他怎么想的,你有兴趣,最好问他吧?”

  米勒一拍脑袋,叫出了:“哎呦,我约他今天上午十点钟见面,这个时候,老先生恐怕坐到会议室了。”

  马莉雅不再接话,启动车子,两人朝办公楼奔去。

  老钱八点不到就到了公司办公楼会议室,足足等了米勒两个小时。

  米勒一见面就赶紧道歉,试图把气氛调适到最佳状态。“老前辈,真的不好意思,让别的事缠住了,让您久等了。”

  老钱的刀瓦脸笑出了高耸的颧骨,语气平和地说:“总经理,不不不,应该称代理董事长。你是大忙人,我就闲人一个。等几分钟,不碍事。呵呵……”

  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贯飞扬跋扈的钱副董事长怎么变成了这副面孔?

  老钱的变化,米勒一下子还没适应过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心提防才是。这是马莉雅教他的。

  他回以呵呵,顺着老钱的兴头,给头上他戴高帽子。“不能这么说呀,您老替我分忧不少,分管的老年工作就很有特色嘛。比如说,组织麻将、扑克、象棋、台球、门球比赛什么的,搞得有声有色,那活也够累人的。”

  老钱就怕人说他老,更不愿别人提他管什么狗屁老年工作。米勒作为代理董事长,突然强调这件事,她听起来特别刺耳,浑身都不舒服。

  难道这小子的话真的藏有深意?

  有些说法早在亲戚之间传来传去,传得鼻子眼睛都有。说米勒要改造董事会,把老家伙们赶下台,让年轻人顶替他们的位置,把长川投资集团弄成他一个人的天下。这些传言,老钱嗤之以鼻。不是胡说八道吗,怎么可能呢?没有我老钱举手,小小的托马斯.米勒啥都干不了。你别不信,只要我这个副董事长打个喷嚏,这个德国小子恐怕要抖三抖呢!

  后来,越传越凶,连在美国一直念硕士,念了八年还没毕业的儿子,从大洋彼岸打来电话探口风,问他是不是真有其事。看来并非空穴来风,米勒阴在里面玩真的,却把长川投资集团的“二号人物”蒙在鼓里。

  昨天,米勒给他打了电话,说有件紧要的事跟他商量,问什么事来着,米勒说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明白,最好面谈。

  米勒一句没根没底的话闹心啊,一个晚上在肚子里麻麻颤颤,让他整晚睡不踏实,躺在床上翻过来,倒过去,搞得老伴没法睡,唧唧歪歪跟她吵。好不容易挨到凌晨三点钟,实在躺不下了,坐到客厅沙发上,打开电视等天亮。

  到了办公楼,在会议室等了老半天,等得腰酸背胀,两眼发黑,米勒姗姗来迟。他压住肚子里的火气,试探米勒的虚实。一张口,让米勒把话堵在嗓子眼里出不来。

  这是明摆着的事情,米勒今天要跟他摊牌了。

  “刀瓦脸”咳了一声,恢复了往日的冷峻模样:“总经理,听说你想搞什么改革?”

  米勒没有直接应老钱的话,双手盘在胸口,在屋子里踱了几步。“今天请您过来,就是商量这件事,看怎么改更稳妥一些。”

  老钱心里咯噔一下,看来眼前这个小崽子蓄谋已久,这回要真刀真枪干了。他心里有些慌乱了,表面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点燃一支烟,吸一口,吐出一串烟雾,将剩下的大半根烟扔在地上,用力踩上一脚,阴着脸道:“总经理心里肯定早就有了谱儿吧,既然这样,何不唱两出听听,让老朽开开眼界!”

  老钱这副嘴脸,不阴不阳,让人极其生厌。既然脸面已经撕开,就没必要逗圈子了,米勒剑眉竖起,双目寒光闪烁。

  “行,那就先跟您说说。根据公司股权结构不合理,造成决策机制落后,员工激励不到位的被动变局面,我提议,改造长川投资集团股权结构,实行全员持股!”

  不待米勒说完,老钱猛的站起来,一巴掌拍在会议桌上。“你一个外来的歪嘴和尚,到这里念什么破经。什么改造股权,你不就想一手遮天,当第二个司马德儒吗?我告诉你,老钱和兄弟们坚决反对,一百个,一千个反对!”

  老钱气鼓鼓地冲出了会议室,嘴里骂骂咧咧:“什么东西,还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吗?老子流血流汗打下来的江山,你说改就改了?哼,猪八戒掉进盘丝洞-----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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