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玬在医院住了三天就住不小去了,肯求米勒,说什么都要让她出院,她闻到药水味就想吐。医院不同意李玬现在就出,主治医师警告她说:“别拿性命当玩笑。那天,如果再来医院晚点,后果就很难说了。”
“听医师的不会有错的。”
米勒耐心地开导跟李玬说:“你这次病得真的不轻。知道吗?肺部感染,弄不好,会危及生命呢。”
李玬垂下了眼帘,自言自语道:“死就死呗,有什么了不起。”
她声音不大,米勒和马莉雅听得明明白白。他疑惑地看了看李玬。李玬肯定还在为琪琪的事生气。米勒默然地苦笑。马莉雅在场,他不得不有所顾忌,自己真实的想法没完全给李玬解释透彻,主要担心自己说错什么,李玬和马莉雅两边都不好交代。但他话里的意思还是清楚的。就目前的状况,他和李玬没有办法给琪琪一个温暖的家。抚养孩子是大事,涉及太多的问题,如果只管花钱,那都好说。
琪琪的生活和学习所有费用,哪怕供养她一辈子,他绝无二话。问题是,许多事不是钱能替代的。比如,孩子教育引导问题,性格养成问题,心理辅导问题等等,几乎跟钱没什么必然的关系。他和李玬不过就是同事关系,连真正的男女朋友都算不上。这种关系,怎么给琪琪一个温暖幸福的家?
他曾经傻想过,为了琪琪,干脆将李玬娶了。这个想法如同一道炫目的闪电,哧溜一下就消逝得无踪无迹。感情和婚姻完全是两码事,他爱琪琪,但不能因为琪琪,把一辈子的幸福如此草率地处理了。他跟李玬的情感不错,远没有走到婚姻这一步。况且,他的身边还有马莉雅和莎拉,三个优秀的女人,在他的生命中占有相当的份额,却如同三座大山耸立在眼前,山上悬崖峭壁,云雾飘渺,他仿佛陷落在谷底,哪一座山都没法逾越过去。
琪琪对家的渴望,他能理解。李玬的态度给他了不小的启发,她想一个人独自抚养琪琪。作为过渡方式,未尝不可,但这不是最佳方案。李玬还很年轻,她要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总不能带着一个小女孩同人家谈恋爱吧?即便对方勉强接受琪琪,可是,一个从未做过妈妈的女人,能不能教育好孩子,谁都说不准。随着琪琪慢慢长大,后面的事情还多着呢。
米勒感到非常为难,但是,既然认养了琪琪,他不能不管,便顺说马莉雅的话头说:“琪琪右脚手术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孩子越往大里走,恢复起来越就越麻烦,还不如趁早做了。”
李玬抬起眼,修长的睫毛根根张开。“是啊,我也想过这件事。”
米勒果断地说:“我觉得应马上给琪琪安排手术。”
“马上?”
李玬两眼迷茫看着窗外。
“你看,琪琪几个月后就要上小学了,从现在算,还有一段空档期。如果马上手术士,把这段时间用于恢复,就不会耽搁后面的学业了。”
米勒继续说:“如果你没意见,就应抓紧同儿童福利院协商。时间紧迫,分分秒秒都很宝贵。”
米勒的这些话令李玬非常感动,两眼一热,眼泪就出来了。
以为李玬又犯倔劲了,米勒有点沉不住气。“我说李玬,你哭啥?同不同意,说句话呀!”
李玬哽咽道:“谁不同意呀?只是……”
“给琪琪手术,务必做到万无一失。德国柏林夏洛特医院是全球最好的骨科医院,最好到那儿去做。”
李玬眼前亮了一下,目光随之黯淡下去。
米勒明白李玬的心思,她在手术费用的事情上犯难了。像琪琪这样的手术,需要多少费用,他心里有数。他在德国邻居的孩子,做过类似的手术,大约1.5万欧元左右,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开支,不会低于二十万元人民币。
李玬想了想说:“不管费用多高,手术照做不误。”
她告诉米勒,这些年,自己存了七八万,其他的先借吧,以后慢慢还。只要能治好琪琪,比什么都值。只是,琪琪去德国手术,陪伴和照料都成问题。
米勒恳切地说:“不要三心二意了,琪琪去德国手术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李玬点头。
“费用问题,你就别管了,由我来安排。”
李玬迟疑片刻,点了一下头。
“琪琪去德国治疗,由你全程陪同。”
李玬这回没点头。
“公司在德国有项很重要的事情要办,你是最佳人选。可以作为公差安排,公事兼顾私事,两全其美,一样都不耽搁。这件事,我向董事长汇报,我想他不会有意见的。”
李玬喜笑颜开了,挣扎着坐了起来。
米勒向李玬投去信任的目光说:“只有你陪琪琪,我才放心!”
李玬回以微笑。
“我们家在柏林有套住房,你就住我家。那里离夏洛特医院不远,交通很方便。这件事,我让莎拉给你安排好。”
“莎拉?”
“对,我妹妹。”
米勒考虑很细致,一环套一环,几乎滴水不漏。
李玬脸上露出愉快的神色。
不过,到底什么公干,她想问清楚。“公司在德国有什么业务?”
米勒语气舒缓地说:“请你协助办理一桩离婚案!”
李玬懵了:离婚案?跟自己的专业,八竿子都打不到的。况且,跟公干也扯不上关系。
见李玬满腹疑惑的样子,米勒解释说:“这件事,公司可以作为社会慈善项目,你作为项目牵头人与执行者。”
李玬更加迷糊了。但她多少清楚一些公司近年在履行社会责任方面的情况。比如,向地震灾区捐款捐物;寒门学子助学;救助孤寡老人;组织年轻人义务献血。等等。
米勒沉着脸说:“当事人是一位挺有名气的女画家,叫龚楠。去德国有了几年,婚姻很不幸,处境非常艰难,几乎流落街头了。她父母岁数挺大了,双双患有老年痴呆,天天盼望她回来。尤其母亲,成天哭着闹着要见女儿,眼睛都快哭瞎了。”
李玬的心猛地下沉。但她弄不懂,这些跟离婚案有多少关联。
米勒告诉了李玬一些具体细节,说离婚案正在进行之中。律师依照法律程序进行起诉。男方原先很强硬,死活不离。最近,迫于各种压力,态度有些松动。如果,龚楠放弃财产追索权,估计男方会改变初衷。人家毕竟是大学教授,多少有些绅士风度的。
李玬仍然感到惶惑。她既不懂德语,更不懂德国相关的法律规定,这个案子,她什么话都说不上。
米勒用肯定的语气说:“你什么都不用干,想方设法劝龚楠回国就行,尽快回到中国。告诉龚楠,若再不回来,她那可怜的老父老母,恐怕等不及了。你这个人力资源经理的耐心一般人比不了,尤其那三寸不烂之舌。”
李玬脸红了,俏皮道:“你就直说我死缠烂打呗,何必拐弯抹角。骂人都不带脏字,算你狠!”
米勒笑了。
事不宜迟,说办就办。儿童福利院姚院长一听帮琪琪到国外做手术,特别的开心。琪琪这孩子真的很幸运,碰上了大好人。
公安部门出入境管理处工作人员很热情,特事特办,李玬及琪琪出国手续很快就办妥了。
哥哥的电话,如同命令,莎拉动用自己的关系,一个星期不到,就同柏林夏洛特医院联系妥当,并谈妥了具体细节。床位已经预定好,只等病人一到,做完相关检查,便可进行右脚矫正手术。忙完这些,莎拉电话向哥哥报告进展情况,犹犹豫豫问米勒:李玬是谁?你跟琪琪是什么关系?
米勒心里咯噔了一下。
一个简单直率,阳光灿烂,有什么说什么的姑娘,怎么变得如此心事重重了?难道莎拉听到了什么风声。远隔数千里,她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马莉雅想了半天,想到了米勒的老同学朱大伟,莎拉的情报,很可能来自他那儿。
出发的时候到了,米勒和马莉雅一道送李玬和琪琪。去机场的路上,李玬心里仿佛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着。准确地说,这块石头压在胸口有了好一阵子。
马莉雅专心驾车,几段路铺设了减速带,宝马车蹦蹦跳跳,李玬的心跟着跳动。车轮飞速前行,仿佛碾在她心上,引起阵阵隐疼。对于马莉雅,她过去一直有看法,甚至抱有成见。不管承认与否,潜意识里,已经把她当作情敌了。感情纠葛如同战场,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同样你死我活。她绝对不想输给马莉雅,幻想彻底打败她。米勒属于她,马莉雅你想都别想,哪儿凉就去哪儿,能有多远,最好走多远!
那天,她找马莉雅核实行政部月度绩效,走进马莉雅办公室。马莉雅不在,电脑开着,顺手点了一下鼠标,看看桌面上有没有自己要的资料。
一个文件飘然入目:总经理饮食习惯。若想抓住男人心,先得先抓住他的胃。这句电视广告词她早已熟记在心里,两眼瞄了一下就记住了文件的内容。
两个女人明争暗斗,如同一场血雨腥风的搏杀。李玬感觉自己的胜算并不大,渐渐落于下风。焦躁,愤怒,忧伤缠绕在心头,她对马莉雅生出不少的恨意。可是,不久前的一场变故,打乱了她的阵脚,她改了主意。
这次感冒,严重到快要危及性命。如果不是马莉雅及时赶到,送往医院急救,恐怕永远跟米勒拜拜了。马莉雅救了她,成了救命恩人,于情于理,她已恨不起来了。但是,绝对不甘心就此放手,现实相当严峻,只要自己放手,她绝对没有机会跟米勒走到一起。
机场到了,米勒和马莉雅从车子的后备箱取出行李,将李玬和琪琪送到了安检口。
琪琪一直拉着米勒的手不放。马莉雅站在行李托运处,远远地看着他们。米勒蹲下身子,亲了亲琪琪脸蛋。“琪琪要乖,听姐姐的话。哥哥盼望你早日康复,平安归来!”
琪琪流着泪点头。李玬的眼角湿润了。
米勒叮嘱李玬说:“到北京转机,一路挺累的,一定注意安全。到了法兰克福机场,莎拉会开车过来接你们的。余下的事情,你听她安排就行了。”
米勒将拇指和小指岔开,贴近耳朵,做出打电话的模样。
李玬胸口一热,只想拥抱米勒。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无声地笑了笑,朝远处的马莉雅招招手,拉着琪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