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不久，马莉雅驾车来到了托马斯.米勒住宅楼下。四周静悄悄的，偶尔见着几个晨练的身影。米勒早就起床了，刚打完一套德国长拳，浑身大汗淋漓，劈头盖脸一通冲洗，一刻功夫就收拾停当。他下楼一看，顿时乐了。
两人相视对看了几眼，不由扑哧一笑：跟约好了似的，都是一身天蓝色便装，活脱一对情侣。马莉雅脸色菲红，眉眼间情意绵绵。米勒把身子侧了一下，有意避开马莉雅那双火辣辣的眼睛。
“这么早就过来了？”
米勒无话找话。
马莉雅柔声地嗯了一句：“崔茗，上车吧！”
米勒一屁股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以往坐车，他不大喜欢坐前排，总觉得没有安全感。现在反过来了，只要马莉雅开车，副驾驶的位置就成了他的专座。
马莉雅照例递过来吃的东西。绿茶是必备的。早点丰富多彩，每天变着花样儿。搞不清马莉雅哪来的路数，往往惊喜不断，让他吃不胜吃，披萨，面包，花卷，包子，油条，发糕，饺子，馒头，面条……应有尽有。米勒不管掏钱，只管狼吞虎咽。马莉雅负责在一旁欣赏他吃的模样。米勒吃得多，吃得香她才开心。
匆匆干完早点，米勒喝了口绿茶，满意笑笑：“饱了，我们去接贾处长。他跟我一样，性子急，想必等得不耐烦了。”
果真，贾新华老早就候在他家的楼下了，手里大包小包拎着。火红宝马车刚停下，他就迫不及待走了过来。
米勒打开车门，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路上红绿灯太多，让老兄久等了！”
“我也刚下楼。让你俩赶了个大早，我心里还挺过意不去呢。”
说话的空当，米勒起身准备从副驾驶位置往后排挪。贾新华一把摁住他，不停地挤眉弄眼，意思说，千万别冷落了自己漂亮女的朋友。米勒转过身，朝贾新华的肩上捅了一拳，心里道：胡说八道啥？什么女朋友！
马莉雅通过后视镜看得一清二楚，抿嘴偷笑。
宝马车启动了，两人一路叽叽喳喳，唠过没完。
米勒玩笑说：“那次你做东喝酒那回，你不是说没唠够吗？今天，咱哥俩现场PK，过过话瘾？”
贾新华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车内暖气足，只聊了一会儿，两人就昏昏欲睡。
马莉雅开了导航，目的地明明白白写着，不怕走岔道。贾新华不操心了，两人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条路糟透了。沿途在修路，挖土车轰鸣声不止，渣土车来回倒腾。天上下着蒙蒙细雨雨，路上泥泞不堪，道路两旁相向而行的车流像首尾不见的长龙。小车走走停停，蜗牛般朝前爬行。
这样的路面，马莉雅是不敢大意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大概走了一个半小时，前方指示牌提示进入荣湾镇地段。路面变宽了许多，马莉雅紧绷的心放松了下来。
车速明显快了。贾新华醒了，看看车窗外面建筑物特征，知道马上就到目的地了。提醒马莉雅前面五百米左右，往右拐，进入一条青石板路面街道，中国银行营业厅对面就是。
马莉雅回以一笑道：“贾处长，我们总经理睡得正香，让他醒醒吧。”
贾新华正要推醒米勒，他兜里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声电话。他以为是网络骗子搞钓鱼工程，毫不犹豫掐了。刚放下电话，又发出哧哧哧声，他不耐烦地喂出一声。
“你是贾新华吗？”
对方嗓门不小。贾新华一愣，“嗯”了一声。
“我这里是荣湾镇派出所，请你马上过来，你父母在我们所里！”
贾新华脑袋嗡的一声要炸了。
“马主管，快，我们去派出所！”
贾新华推了米勒一把：“兄弟，快醒醒！”
米勒揉揉眼睛：“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马莉雅随口丢了一句：“派出所。”
米勒忙立马坐直了腰杆：“干嘛？”
贾新华没有回答，马莉雅咯咯咯几声，嬉笑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总经理，你这是怎么了？”
白了马莉雅一眼，米勒伸了个懒腰：“成天鬼鬼的，打个盹都不让痛快！”
“我说总经理先生，您这一盹顶半天工夫呢！”
马莉雅打了一把方向盘，小车大幅度拐弯，奔派出所方向而去。
米勒看了眼手表，“唷，睡了快两个小时了。”
马莉雅得意地哼了一声。
三个到了派出所，一男一女两位警官接待他们。女警官个子高挑，皮肤白皙，脸上一副职业的严肃，她朝三个人看了几眼，没好气道：“谁是龚老师的儿子？”
贾新华迟疑了片刻道：“我，我，我是。”
“我说你这个儿子怎么当的？两位老人快两天没吃没喝了，饿着肚子找到派出所，要我们帮他找儿子，说你是国家干部。你这号人，连亲生父母都不管不顾，还有什么资格谈什么为人民服务！”
女警劈头盖脸一顿训斥，搞得贾新华面红耳赤脖子粗。
看他样子想解释争辩，结结巴巴不着要点。马莉雅连忙接过话头，告诉警察，贾处长只是龚老师的学生，这些年一直义务照顾老师。他平日很忙，只有周末才有时间，正好今天赶过来瞧一眼。
女警弄清了事情原委，转怒为笑，忙给贾新华道歉，她错怪人了。一番沟通交流后方知，师母就为一杯茶的事情，跟保姆闹翻了。明明刚喝过，师母硬说保姆不给水喝，想渴死她。怎么解释都没有用，重新倒杯给她也不干。到底要干嘛，也说不清楚。师母时常无事找茬子，还没完没了，保姆忍无可忍，拎上换洗衣服就开路了。保姆一走，老俩口傻了眼，开始沿街乞讨。不管是不是饭点，他们总感觉肚子饿，哪家给慢了就大吵大闹。家坊邻居实在受不了他们纠缠，便打了110，让警察来处理。
警察告诉贾新华，两位老人老年痴呆症已经很严重了，没有专人护理恐怕不行。贾新华当然清楚这些，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米勒说：“我们还是先见见老人再说吧。”
女警说：“暂时安顿在镇医院。他们的情绪很不稳定，医生给他们吃了点镇静药物，现在正打点滴。”
三人同警察握别，几分钟就到了镇医院，龚老师和师母本来躺在床上的，一见到贾新华来了就哇哇大哭，死活要拔掉输液针头回家去。贾新华急忙上前阻止。说来也怪，贾新华一到，稍加安慰几句，老人便安静了下来。
医生一脸的疲惫，苦着脸说：“我们真拿爷爷奶奶没有办法呀。你们来了，这下就好了。没什么大毛病。人老了，就这个样子。你们还是接回家疗养吧。”
打完点滴，三人将两位老人弄回家。贾新华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二位，对不起，本来想让你们出来散散心，顺便从师母这里问出些什么，却遇到这样的情况，挺扫兴的！”
米勒忙说：“你这算什么话？倒是觉得你挺了不起的，也不挺容易。”
贾新华摇头道：“要不，吃过午饭后你们回省城，我留下来照顾老师和师母。”
马莉雅打断贾新华说：“这不是长久之计，还得再找个保姆对付一阵子。”
她打开手机，点击58同城网，手指弹钢琴似的，一会儿发出优价招聘保姆的启示。运气不错，半个小时不到，先后有五个人报名。
马莉雅约定，应聘者一个小时后中国银行对门见面。不到半个小时，先后来了三个人。反复比较之后，一个自称惠姐的中年妇女作为最终人选。
贾新华看过她的身份证，满意地点头：包吃包住，每月工资两千八。如果将两位老人照顾得好，加五百元月奖。慧姐跟丈夫离异多年，身边无儿无女，没有牵挂。说不要多少报酬，能管吃管住就行。
看上去是个老实人，手脚也麻利，话才说完，不用吩咐捋起袖子开始干活。一刻工夫，就闻到了饭菜香味。这个过程，贾新华几乎没说话，闷头抽烟。
米勒明白他想什么，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哥，那件事你别急，得有个过程。刚才，我跟德国那边打了电话，律师正紧锣密鼓跟龚楠的丈夫协商，估计结果比预想的要好。有些事是急不得的，急了适得其反。”
贾新华抓住米勒的手，眼里闪着泪光：“兄弟，哥哥给你添麻烦了！”
米勒见不得人家的眼泪，眼睛跟着涩涩的：“快别这样说了，既然是哥俩，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嘛。”
慧姐手艺不错，午餐三荤三素，香气扑鼻，米勒一连吃了两碗。龚老师夫妇像正常人一般吃得很香，马莉雅不停给两位老人夹菜，要他们多吃点。二位老人很听马莉雅的话，自始至终笑容满面。
吃好了，喝足了，马莉雅给龚老师老俩口泡茶。坐下来，给他们剪指甲。跟他们聊天，说人家当保姆的也不容易，主家对保姆要和和气气，就像对待自己亲人一样。遇到什么事情，千万别闹，有话好好说。二老孩子似的听话，不停地点头。
接触了几个小时，米勒看出来，龚老师夫妇老年痴呆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龚老师的症状比老伴轻一些。思维还算清晰，记忆力不错。只是老人精神状态不怎么好。
米勒想，两位老人成看这个样子，身体上有毛病只是一个方面，十有八九老人思女心切的影响更大一些。这种病人，容易产生焦虑，急眼了就狂躁，干出不正常的事情来。
见二老大体恢复了正常，贾新华便说明自己跟米勒的来意。龚老师一听，朝米勒看了看，走到老伴跟前，跟她嘀咕了半天。老伴一声不吭，两眼迷离地看着丈夫。
“唉，老婆子迷糊了，抱歉呐！”
龚老师失望地看着米勒，眼圈红红的
贾新华感觉不对劲，担心龚老师焦躁症发作，走到他跟前，紧握他手，安慰道：“您别急啊，等师母记忆力恢复了，我们再慢慢跟她聊。”
安顿好两位老人，跟慧姐交代一些护理细节上的事情，三人离开了荣湾镇。
马莉雅终于明白了，米勒要她调研省内儿童福利院情况，原来跟他的身世有关，心事重重地瞟了米勒一眼。米勒两眼一直看着车外后撤的景物，脸色显得暗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