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宋茹君并没有下文,我也就不好再问她的意思。满雨却不禁念叨,过了两天给我来了电话。

  “爸,您今天晚上回家吃饭来吧,我就手跟您商量点儿事。”

  “是不是钱的事?我答应给你们了就一定给,你着什么急?”

  “我怎么不着急?我跟您说了我要开个饭馆儿,地儿我都选好了,人家要交定金,这个地段挺火,晚了人家就不等了。”

  “开买卖不是小事,你得想好了。”

  “是呀,所以我才叫您回家来商量商量,您也给我看看那地方怎么样?”

  放下电话,宋茹君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是一档养生的节目。我看了看她,她并没有把眼睛离开电视,看似她并不在意,可是我知道,她什么都听见了,她甚至已经有了想法只是不说。

  我放下电话用眼睛看了看她,宋茹君也看了我一眼说:“看着我干嘛?晚上不在家吃了对不对,那就赶紧穿衣裳走。”

  “你知道什么事就叫我走?”我说。

  “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你那个宝贝儿子跟你商量给钱的事。”宋茹君说。

  “这事我还是不放心,我不是舍不得钱,就满雨那智商他能做买卖吗?”我还是想听听宋茹君的。

  “老祺,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既然把钱给他们,你就别惦记他们怎么花,再说了,也许满雨这次就行了,就是不行大不了就是糟践俩钱儿,他媳妇都不着急你急什么?你急又有什么用?人有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能耐,就是因为没有机会去证明。”宋茹君说。

  吃完午饭照样睡了一觉,穿上衣裳去了儿子家,临走的时候宋茹君嘱咐道:“别较劲,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一路上我就想,自从结婚以来,儿子家里的事就是不断,我并没有因为和宋茹君结婚彻底清净起来。要说这是我的罪孽,可宋茹君招惹谁了?她不能融入我的家庭,可我也没理由总是让她一个人耍单儿呀?如果结了婚跟没结婚一样,那人家图的是什么?我决定无论如何要彻底的解决问题,和儿子他们脱了干系,好好的和宋茹君度过我们的晚年。

  我记得老康活着的时候说过一句话:“他们没有你照样活的好好的。”

  之所以“斩不断理还乱”的藕断丝连,完全是我自己自寻烦恼。

  到了家开了门,屋里只有满雨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打电话,听内容好像是在忙和联系饭馆的事项,也就是说,他真的准备这么干了。

  满雨看见我点了点头继续打电话,我脱了外套换了鞋不知道怎么回事,两条腿像认识路似的朝我的小屋走进去。

  屋里没什么变化,只是我原来和小孙子睡的双层床现在变成了一个单人床,靠着窗台是一个小桌子,上面摆着小孙子的照片和他用的东西,屋里已经没有我的任何痕迹,我心里想,我还瞎心惦记他们什么,人家已经把我从这个家里排除了。想到这更坚定了我的想法,立刻做个了断,从此真正走进我自己的生活。

  我从小屋里出来,满雨已经打完了电话正朝小屋走过来。

  我坐在沙发上问满雨:“你媳妇呢?”

  “还没下班儿呢,下了班去接小江,怎么也得六点多钟回来,马路上堵车。”满雨说。

  “你怎么没上班?”

  “我不是跟您说了吗?我们单位黄了。”

  “好好的单位怎么就黄了呢?”

  “爸,这您就不了解情况了,北京实行摇号购车,汽车销售量大减,再加上现在的人都明白了,都知道4S店修车贵修车的也少了,没点儿规模的店可不就撑不住了吗?”

  “那你在家里待着为什么不去接孩子还要等着小江他妈下了班去接,多赶落得慌?”

  “我这也没闲着,饭馆的地方谈好了,下一步我就得装修,买家伙,找厨师雇人也是一大堆事呢。”满雨说。

  “看来你还真打算开饭馆儿?”

  “必须的,这次我得干出个样儿来,这也是我找您商量的原因。”

  “你媳妇同意了?”

  “她同意不同意怎么着?”

  “呵,涨行市了?”

  “不同意没关系呀,那我就靠着她的工资养着,她养得起吗?”满雨说着点上一颗烟。

  “你媳妇不是不让在屋里抽烟吗?”

  “您那个时候的黄历翻篇儿了,现在我可不听她的了,乐意过就过,不乐意过就拉倒。”满雨说。

  “我看你是卤煮寒鸦儿,肉烂嘴不烂,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你要是早拿起个儿来,也不至于让你爸爸受了那么多的气。”

  “爸,咱们言归正传,您能不能马上把那笔钱给我,我可就全指望它了。”

  “说句实话,我对你还是不放心,因为你那点能耐我是知道的,俗话说,知子莫过父,我不是说了吗?要给我也是给你媳妇,甭管怎么样,过日子她还是比你强,不然的话你把这俩钱打了水漂你将来就得要饭去。”

  “爸,您怎么这么小看我?沈洁什么样您还不知道?您把钱给了她她就栓在肋条骨上了,再要就难了,我用钱老得着她批准我这买卖怎么干?”满雨听了我的话有些坐不住的说。

  “你租房子要多少钱,再给你一部分启动资金,剩下的让你媳妇儿拿着,一旦有个闪失你还不至于饿死,你别当是从前,我能撑着你,现在把这俩钱分了我就是那点儿退休金了,我可养不起你了。”

  “你发什么愁呀,您不是还有一个大款的后老伴儿呢吗?”

  我听了这话就一脑门子气说:“我告诉你满雨,你不跟她走动我不勉强,可现在她是我老伴儿,她也对得起你媳妇你儿子,对得起咱们这个家,你要是满嘴胡沁别说我跟你翻脸。我跟你说实话,我现在也有我自己的家,有我自己的生活,你不就是惦记这俩钱儿吗?我把它分了咱们就做个了断,今后你混成什么样别再拖累我,我都六十了,我还能活六十吗?”

  正说这话门响了,沈洁带着小孙子进了门。

  沈洁看见我一愣说:“爸,您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会儿了。”

  让人奇怪的是,小孙子看见我并不像以往那样跑过来,只是站在那看着我。

  “怎么不叫我?”我问小孙子。

  “对呀,这孩子越大越糊涂了,怎么不叫爷爷?”沈洁说。

  小孙子一句话不说,低着头走进自己的小屋里去。

  “这到底是怎么了?”我问沈洁。

  “这不是就要上学了吗,非要我给他买个书包,我说原来的也挺新的就凑合用吧,说什么不干,要买个韩国的,我一看500多,您说这么大的毛孩子用那么贵的书包干嘛,告诉我他们班的小朋友都买这个,我不给买这不跟我怄气呢吗?”沈洁说。

  沈洁的话叫我想起来,我的小孙子就要上小学了,按照我的心气儿,我是应该给他准备上学的东西。

  我听了站起身来走到小屋,小孙子躺在床上拿着一本漫画书。

  “孙子,看见爷爷也不叫了?”我坐到床边问。

  我本来想答应小孙子给他买一个他要的书包,转念又一想,沈洁的话有道理,这么小的孩子就攀比那得攀比到什么时候?再说了,如果我给他买了,这不等于是把沈洁的意思给否定了,以后孙子一想要什么就找我,我倒不是舍不得花钱,我是想这样对他的教育不好。

  “孙子,爷爷给你买个书包怎么样?爷爷还给你买你上学用的所有的东西。”

  “那书包是韩国的吗?”小孙子听了挪开书看着我说。

  “为什么要买韩国的呢?”

  “我们班的小朋友都买,幼儿园的老师说了,大家要是集体买还优惠呢。”小孙子说。

  看来,这卖书包的把买卖都做到了幼儿园,您说这能怨孩子吗?

  “书包的事等会儿再说,我问你,你进门为什么不叫我?”

  “反正您也不跟我们过了,我叫您您也不来呀?”小孙子撅着嘴说。

  “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那您为什么老不来呢?”

  小孙子的话叫我一时难以答对。

  正说着话满雨走了进来说:“爸,这时候了做饭是来不及了,我原打算就是咱们上外边吃去,今儿您挑个地儿,看看咱们上哪吃去?”

  “听你这口气已经是挣了钱似的,不年不节的上外边吃什么去?家里有东西做一口不就得了?”

  “爸,上外边吃去吧,家里也没现成的,再说您好容易来一趟。”沈洁站在满雨的身后说。

  既然儿媳妇这么说了,我也没法说什么。

  出门儿找了个饭馆坐下,满雨点了菜,说实话,我现在哪有心思吃饭,虽然宋茹君知道我今天不回去吃饭,可是又剩下她一个人儿了,人家要是老是一个人儿人家找我干嘛?

  “爸,地方我找好了,这个地方准火,因为这是一个新开发的小区,面积挺大就是没有饭馆儿,虽然房钱贵了一点儿是个底商,我觉得值。”满雨说。

  “值不值的不在乎在哪儿,也不在乎干什么,就在乎你是不是干这个料。”我是说。

  “谁天生就是干什么的料儿?您就说您什么时候给我钱吧?”满雨说。

  “钱我可以给你,既然我说了就算。可是还是那个条件,我把钱给沈洁,你怎么花让她掌握。”我说。

  “成,我给您一个账号,您尽快把钱打过来。”满雨说。

  我发现从始至终,沈洁一直就没说话,这可是新鲜了,往常我儿子是看着她的颜色行事,今天是怎么了?

  “小江他妈,你说呢?”我问沈洁。

  “爸,现在家里的事您就甭问我了,我在这个家里已经没有发言权了。”沈洁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小江。

  沈洁的话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过去在这个家里是她说了算的,慢说是满雨就是我也要看她的脸色,今天她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呢?更何况,这回是牵涉她一直就关心的这笔拆迁款。

  “你怎么会没有发言权?”我没法问的更深。

  “我不是在你儿子手里有短儿了吗?”沈洁说。

  “短儿,什么短儿?”我问她。

  “我打牌输了那么多的钱,满雨到现在也是耿耿于怀。”沈洁说。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谁这辈子还没有个闪失呢,满雨揪着这个不放就不对。”我说。

  “爸,咱先别扯这些没用的,您先说您能给我多少钱吧?”满雨显得有些不耐烦。

  “拆迁款一共是八十四万,如果按照法律的分配,这房子是我和你妈的共同财产,应该有我一半,你妈一半,你妈不在了你们分她的那一半,她的另一半是我的。”

  “爸,您怎么又法律起来了,不是说好了分三份儿,您一份,我一份,我姐一份吗?”满雨听了有些着急的说。

  “是呀,可是我得把话说清楚,分三份是宋茹君的主意,这不合法。”

  “您那意思呢?您现在打耙了?”

  “我怎么会打耙?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应该感谢宋茹君。”

  “那您的意思是说,如果那个姓宋的要是说不分您还一分钱也不给我们了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盐打哪咸醋打哪酸你心里得有数。”

  “爸,小江有点儿困了,我先弄他回去洗洗睡了,你们聊吧。”沈洁说着站起身来。

  看看小孙子眼睛的确有点睁不开我说:“跟爷爷再见,过两天我来看你。”

  小江只是朝我摆摆手跟着沈洁走出了饭馆。

  “我就纳闷儿了,这是咱们家的事,您总弄个外人当高参?”

  “她不是外人,她现在是我的老伴儿,你们必须得承认她,她是咱们家庭的一分子,是你们的长辈,不承认这点其它的事就无从谈起。”

  我觉得这是对满雨施压的最后一个机会,但是我相信,如果宋茹君听见这样的话是不会认可的。

  “得了,我跟您说过,您的事我不管了,大家相安无事,八十四万除以三,那就是说我能拿二十八万对吧?”

  “上学的时候你的学习不怎么样,这个账你算的到挺快。给你二十万去做买卖,留下八万块钱交给沈洁,万一有用钱的地方别抓瞎。”

  “我的那个店租金一年就十万,剩下买家伙、进货、雇人,二十万块钱开不了张啊?”

  “那就不管了,你总不能把这八十四万都拿走吧?”

  “二十八就二十八,咱们就这么定了,我把账号给您,您赶紧把钱打过来我先把房子租下来再说,别看那个店租金贵,晚了还没了。”

  “对了,小江要上学了,上哪个学校的?”

  “本来想给他找个好点的学校,可是赞助费太贵了。”

  “要多少钱?”

  “两万。”

  “不是三令五申的说不许收赞助费了吗?”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要是一说就管事还至于到了今天这样?再说了,人家非要用赞助费这个名目收钱?”

  “这个我出,我说过,孙子的学费我负责。”

  满雨听了一脸的高兴的举起酒杯说:“咱们谈判圆满成功,来爸,咱们干一杯!”

  “我不喝酒了。”

  “我知道,您也有人管束了,您以茶代酒吧。”

  和满雨分了手坐车回到家里,进门没看到宋茹君,看看鞋还在门口的鞋柜里,知道她没出去。

  “我回来了。”这句话是我跟宋茹君学的。

  “茶在桌子上。”卧室里传出宋茹君的声音。

  我走到卧室看到,床上摆满了衣服,有她的也有我的。自从和宋茹君结婚以后,这个家里基本没有变化,我每次都有过去到这来做客的感觉,现在看到这些衣服我才感到了这个家里有我的印迹。

  “我把这些衣裳归置归置,能穿的留下,不能穿的不要了,我早就想给你腾个柜子,把你的东西放好,今天正好没事。”宋茹君一边归置衣服一边说。

  “你吃饭了吗?”

  “我煮了一个玉米吃,喝了点儿茶。”

  “那怎么叫吃饭?”

  “你也不在家我懒得弄。”

  “我给你弄点儿吃的。”

  “别忙和了,我也不饿,饿了吃点点心就行了。你看,左边这个柜子里都是你的衣服,下面抽屉里是你的内衣内裤,鞋放在底层。”宋茹君指着衣柜说。

  宋茹君的举动让我想起了老伴儿病重的那天晚上嘱咐我的话,那天她也是告诉我鞋和衣服放在什么地方。

  我回到客厅里,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茶,刚才我其实也没吃什么,现在感觉有点饿了。我站起身来去厨房煮点面,想起了也没吃饭的宋茹君于是煮了两碗放在桌子上。

  宋茹君从卧室走出来,看到桌子上的面说:“你不是回家吃饭去了吗,怎么你儿子没管饭?”

  “我看见他就堵心,我还有心思吃的下去?你不是也没吃呢吗?我也给你煮了一碗,趁热吃吧。”

  宋茹君坐下来,拿过遥控板调着台并不着急吃面。

  “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吃完了再看。”我说。

  “我刚才看的韩剧哪去了,你给我拨了?”

  “我就没动,韩剧有什么看头,蚊子咬一口也得演一集腻腻歪歪的。”说道这我想起了我儿媳妇,她就爱看韩剧,我儿子爱看球,俩人因为这个没少争竞。

  宋茹君找到了那个韩剧,一边吃面一边看,我感到奇怪的是,原本我以为宋茹君会问我和儿子谈的怎么样,可是看来她并不想问。如果是一般的事,我倒也犯不上诸事都要汇报,可是今天我真的想听听她对我处理这件事的看法。

  主动问我又有点不甘心,因为自从认识她以来,我几乎就依赖她的主意行事,虽然她是个有主意有主见的人,她的意见帮了我不少的忙,可是我觉得这样下去日子长了,会不会让她认为我这个人脑子不够使的?

  眼看着一碗面药吃完了,宋茹君还是专注这看电视并没说话,我有点坐不住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和满雨谈的怎么样?”我说。

  “有什么可问的,他不就是找你要钱吗?给他不就是了,为了这俩钱闹腾了这么长时间,生了多少气?”宋茹君说。

  我把和满雨怎么谈的说了一遍说:“我还是不放心他,他哪是坐买卖的料?他眼下没了工作,这俩钱儿要是打了水漂儿,他还不得要饭去?”

  “老祺,假如他不告诉你他开饭馆,你把钱给了他就保险了?他拿了钱该干什么干什么你不是也是控制不了吗?你想想自从你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以来,哪些是你能左右的了的?别说是你,左右别人不是一般的人能干的事。”

  “你的意思是就由着他们自生自灭?”

  “不由着他你管的了吗?”

  “今天我倒是想过这件事,把钱给他们就算做个了断,自从咱俩结婚以来,我还没有踏踏实实的让你省心,现在好了,咱们过自己的日子和他们没有关系了,省得一家不是一家两家不是两家的。”

  “老祺,你这个人除了遇事没有主意你还有毛病就是爱走极端,儿女是当父母的能说撒手就撒手吗?极端是一种无能的表现。”

  “我不能像过去似的老是跟他们捣乱,那咱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咱们的日子和他们的日子有必然的联系吗?咱们的日子是一回事,他们的日子是另外一回事,只是两种不同的办法而已。”

  说到这我又想起了沈洁反常的表现,我把这件事跟宋茹君说了:“你说奇怪不奇怪?儿媳妇居然没了一家之主的姿态,和满雨俩人调了一个个儿?”

  “这有什么奇怪的?沈洁耍钱输光了家里的存款还借了债,这是个硬伤,什么叫理亏气就短呢?加上满雨没了工作,你儿子不是一个心胸宽阔的人,这个时候他是虱子多了不怕咬的时候,沈洁不去招惹他是明智的。”

  “你看,我刚说了不管他们的事这又想起来了,那你说我怎么办?”

  “静观其变,我去刷碗,你洗洗睡觉吧天儿不早了。”宋茹君说完拿起碗筷朝厨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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