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二大爷和爷爷奶奶进了门来到二大爷的房间,只见大妮子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把剪子正在剪头发,奶奶看见急忙跑了过去。

  大妮子拿着剪子对着奶奶说:“你别过来,你是个妖精!”

  奶奶看着她拿着剪子对着自己,也停住了脚步说:“妮儿,我是你婶子,我咋是妖精?”

  “长三就是你们把他藏起来了,那是个地洞,我剪了头发就能钻进去了!”大妮子说着继续剪着自己的头发说。

  三个人一时没了主意,想过去,可是大妮子手里拿着剪子,不过去又怕她自己伤到自己。加上大妮子此时已经脱掉了二大爷给她裹上的衣服,爷爷和二大爷都觉得站在这难堪。

  “大奎娘,这可咋办?”二大爷发愁的说。

  “你们不用为难,等我剪完了头发就走,钻过那洞就能找到长三 嘻嘻……。”大妮子听了笑着说。

  “二哥,说啥也得把那剪子夺下。”爷爷说。

  “咋夺?”二大爷问。

  “顾不了这么多了,他娘,你先上去,俺们随后也跟上去按住你就夺剪子。”爷爷说。

  “大奎娘,你招呼(留神)那剪子别戳到你。”二大爷说。

  “你先跟她拉着话儿,让她分神。”爷爷说。

  奶奶听了分外紧张,可是没办法只好凑上前去说:“妮儿,你把那剪子给婶子,那个剪子不快了,婶子给换一把好使的咋样?”

  “不换,这个就挺好使,俺用牙磨过了。”大妮子说着咧开了嘴。

  这个时候三个人吃惊的看到,大妮子满嘴是血。

  就在这一瞬间,奶奶扑了上去,二大爷也紧跟着跑过来按住了大妮子的腿,奶奶压在她身上,爷爷趁势把被子蒙在了大妮子的头上。

  不想大妮子力气非常的大,原来这是疯癫造成的,三个人楞是按不住她,大妮子在炕上打滚喊叫,这个时候爷爷看到,奶奶满脸是血,原来,大妮子手里的剪子在奶奶的脑门上戳了一个大口子。

  “他娘,俺们俩按住她你快去叫富荣媳妇来,她有力气。”爷爷说。

  奶奶擦了擦脸跑出门朝着酒铺跑去。

  二大爷和爷爷两个人按住大妮子,看看就支持不住,一来是大妮子疯狂的力气,再有就是两个人都不能使用十分的力气,因为大妮子现在是蒙在被子里,也怕伤了她。

  邢嫂子不大会就到了,看见这个场景也来帮忙,一边按住大妮子一边说:“婶子,拿根针来。”

  奶奶晕头转向满脸是血说:“啥针?”

  “做活的针就中,越大越好。”

  “去大妮子屋里拿,她那有。”二大爷说。

  奶奶顾不得自己的伤,跑去拿了针来,邢嫂子接过针朝着大妮子的头上刺去。大妮子此时就像触电一样猛的哆嗦了一下不动了。

  几个人站起身来松了一口气,二大爷看着大妮子脸色苍白紧闭双眼担心的问“富荣媳妇,你咋扎的她,不会出事吧?”

  “二大爷,放心吧,过了这一夜就能好了,不过可不是治好了,就是不能马上还犯,一会儿找盆热水给她烫烫脚。”邢嫂子说。

  自从那次以后,奶奶守了大妮子几天,邢嫂子也不断的过去看望。大妮子再也没有发过那样激烈的病症,可是人几乎变成了一个傻子。只要不提刘长三,她从来不说话,也从来不关心和留意周围的人和事。

  常常见她一个人站在门口,眼睛望着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天渐渐的冷了,庄稼人种上了麦子浇完了最后一遍冻水,从此以后他们进入了冬闲。

  二大爷每天照常去酒铺喝酒,可是那种威严好像差了很多,也不在逮着谁训斥谁。王富荣这几天又没有了影,酒铺大多数的情况下是邢嫂子一个人支应。

  这天,酒铺里除了二大爷还有王富宽,门一响进来两个人,年纪都在三十多岁,一身黑色的衣裤带着礼帽,穿着打扮像个做买卖的。这对酒铺来说并不奇怪,因为村子挨着官道,路过来喝酒的人很多,酒铺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赚钱,光是靠着村子里的人是不行的。

  两个人要了酒菜坐下,掏出烟卷各自点上,不着急喝酒而是仔细打量着酒铺里喝酒的人。其实,就在这两个人进门的时候,酒铺里的人也在打量着他们。

  酒铺里人来人往,所以,并不影响大家喝酒聊天,王富宽说:“二大爷,大妮子咋样了?”

  “能咋样?除了吃、喝就是睡,跟傻子一样,亏了老三娘。”二大爷说。

  “狗日的日本鬼子!”王富宽说。

  “谁知道我哪辈子缺了德,摊上这个家破人亡的事。”

  两个人说着话,那两个穿黑衣的人里岁数稍微大一点的端着酒走了过来。

  “你老高寿?”黑衣人笑着说。

  在酒铺里即使是生人,喝酒搭腔的并不少见,二大爷并没感到奇怪。

  “不敢,虚度五十九岁。”二大爷说。

  “家里出啥事了?”黑衣人问。

  “哎!日本人要粮食,我姑爷就给送去,谁想就让狗日的日本人给捅死了。”二大爷说着眼圈儿又红了。

  “哦……!你老经常上镇里去吗?”

  “过去是总去,因为我镇上和城里都有买卖,现在岁数大了就不去了。”

  “咱们屯子里最近谁老上镇上去呢?”

  “庄稼人种地为主,谁有空闲往镇里跑?除非赶集买点啥用的东西。”

  “你是哪的人?”王富宽听了觉得这个人问的奇怪。

  “路过的,这就快晌午了,喝点吃点儿赶路。二大爷,跟你打听个人你认识不?”黑衣人说。

  “谁?”

  “刘瘸子?”

  “认识,是俺们屯子的。”二大爷说。

  “你问他干啥?”王富宽问。

  正说着,刘瘸子走了进来:“嫂子,俺哥呢?”

  “好几天都没影了,我哪知道?”邢嫂子说。

  “不是躲着俺吧?”刘瘸子问。

  “躲你干啥?”

  “他还该着俺五块大洋呢?”

  刘瘸子的到来引起了两个黑衣人的注意,用眼睛紧紧盯着刘瘸子。

  刘瘸子坐下来看了看屋里说:“嫂子,钱先放着,酒总得打吧?”

  邢嫂子给他端上酒说:“不是嫂子较真,你从春天到现在可给过俺一个酒钱?”

  刘瘸子喝了一口笑了笑说:“有那五块大洋顶着,我就是喝到明年的春天也用不了。”

  刘瘸子喝的是“穷酒”,喝“穷酒”就是喝酒从来不吃菜。这倒不是他不想吃,只因为口袋里经常是分文没有。

  黑衣人刚才跟二大爷打听刘瘸子,又看到他走路有些瘸,估计是自己要找的人,放开二大爷转过身来。

  “这位兄弟贵姓?”黑衣人问道。

  “你问我咋地?”

  “哦,别误会,有个朋友认识你,托我打听你一下。”

  “朋友?谁?”刘瘸子听了奇怪的问。

  “于四你认得吧?”

  刘瘸子到底是走南闯北,粮库放火的事已经叫他想起来后怕,一连几天都猫在家里没敢出门,这是觉得风声已过这才来到酒铺,他心里惦记的还是那五块大洋。

  此时这个人说起于四,必定和粮库有关系,刘瘸子摇了摇头说:“不认识,俺连屯子都不出,啥鱼呀虾的不知道。”

  “那你贵姓?”

  “姓王,这个屯子里没有外姓。”刘瘸子灵机一动的说。

  “不对吧?我那朋友跟我说,这刘瘸子分明就是住在东王屯。”黑衣人说。

  “你打听他咋地?”王富宽问。

  “不咋,没有就拉倒,不过是随便一问,其实是受朋友之托跟我们没有关系。”黑衣人说完接着喝起酒来。

  刘瘸子将信将疑的心里也嘀咕,说实话,他做的这个行当,道上倒是有朋友,于四也算是其中一个。干他们这行也经常互通信息,比如哪里有了“买卖”,难道于四真的找他有什么买卖做?

  “朋友,你贵姓?”刘瘸子问。

  “我姓吴,那位姓常。”黑衣人说。

  “于四找刘瘸子干啥?”刘瘸子问。

  “那是他的事,你不是刘瘸子你问他干啥?不过是看着财神眼前过,我替他可惜,我们是顺道给他捎个信而已。”黑衣人此时倒是漫不经心的说。

  刘瘸子一听心里明白,这就是说有一笔“生意”要做,此时已经打消了疑虑说:“不瞒你说,我就是刘瘸子。”

  黑衣人听了站了起来说:“我就知道是你。”

  黑衣人说着掏出手枪对准了刘瘸子,刘瘸子站起身来转身要走,另外一个黑衣人站在他的身后,手里也拿着一把枪。

  “哈哈!别想耍花招,老实的跟我们走一趟,我们是侦缉队的。别说你还个瘸子,就是个飞毛腿你有子弹跑得快?”黑衣人说。

  “我管你是啥鸡巴队的,你抓老子干啥?”刘瘸子说。

  “你放火烧了粮库你还装啥糊涂?”黑衣人说。

  看见黑衣人掏出手枪,屋里的人大吃一惊,邢嫂子站在柜台后面大张着嘴,二大爷手里举着酒杯忘了喝,王富宽盯着刘瘸子瞪大了眼睛。

  眼看着刘瘸子叫侦缉队抓走了,屋里的人一时慌乱起来。

  “刘瘸子烧了啥粮库?”王富宽问。

  “还有哪个粮库,镇里的呗?”邢嫂子说。

  二大爷听了心里翻腾起来,日本人杀了刘长三,闺女到现在落下个疯癫之症,要说烧了他们的粮库,最先应该是自己干这个事,他心里早就恨得长了牙,没想到刘瘸子却替他报了仇。二大爷平日最看不起的就是刘瘸子,他为什么做了这么一件让自己心里听着痛快,又让他想着莫名其妙的事?

  “这下就得掉脑袋。”二大爷说。

  “对了嫂子,刘瘸子为啥找你要钱?”王富宽说。

  “我想起来了,就在长三出殡的那天晚上,我家瞎子,还有老三和刘瘸子在屋里嘀咕啥,后来瞎子就找我要钱给了刘瘸子,呀!这事是不是是他们干的?”邢嫂子说。

  “你说啥?还有老三?”二大爷听了瞪起眼睛说问。

  “我明白了,记得富荣在这说抗日的事吧?他们是不是就先动了手?”王富宽说。

  “烧狗日的是应该,不过,刘瘸子叫他们抓了,这件事如果有王瞎子和老三,他们也保不住,到了里面瘸子还挺的住?我可看见过他们把人折腾成啥样,瞎子不就是个例子?”二大爷担心的说。

  “二大爷,那可咋办?”邢嫂子也担心起来。

  “这得告诉老三一声,叫他先躲起来。”二大爷说。

  “我去告诉老三。”王富宽说。

  “我去吧。”二大爷说着站起身来。

  临出门的时候二大爷跟邢嫂子说:“侄媳妇,富荣要是回来,也叫他赶紧躲起来。”

  邢嫂子答应着,一脸的担心。

  二大爷到了爷爷家,因为正农闲,奶奶在院子里忙和着簸豆子。

  “二哥你咋来了?屋里坐吧。”奶奶招呼着说。

  “清源呢?”

  “爷仨在场里碾豆子呢。”奶奶说。

  “你快去叫他和老三回来,快去!”二大爷着急的说。

  “二哥,出啥事了?”奶奶纳闷的问。

  “你就快去,晚了就不赶趟了!”

  奶奶叫回了爷爷和爹,几个人进了屋。

  “二哥,啥事这么急?”爷爷问。

  “老三,我问你,长三出殡的那天晚上你在家不?”二大爷没有回答爷爷的话直接问了爹。

  爹听了心里一动,二大爷问这个干什么?他怎么知道自己没在家的事?

  “在家呀,我爹和我娘在你那,我和我大哥二哥在家。”爹决定先装糊涂,看看二大爷到底为什么这么问。

  “老三,你跟我实话实说,我不是日本鬼子,你瞒着我没有用。”

  “二哥,到底是咋了?”爷爷也纳闷的问。

  “刘瘸子刚才叫啥侦缉队抓走了,说他烧了镇里的粮库。”二大爷把刚才的事情和邢嫂子的话说了一遍。

  “老三,你去了没去?”爷爷听了问爹。

  爹此时觉得瞒着已经没有意义,听到刘瘸子被抓的话觉得自己应该豁出去于是说:“去了,爹,日本鬼子杀了长三,还杀了那么多的中国人,还不该烧他们吗?”

  “老三,烧的对!不过,刘瘸子被抓走了,到了里面是没有好馍馍吃的,一准是要拷打他,他能挺得住吗?挺不住就一定要招出你们来。”二大爷说。

  “二哥,那咋办?”奶奶听了吓得脸色苍白浑身直哆嗦。

  “赶紧躲躲,别等着那些人再来把你抓走。”二大爷说。

  “老三,你咋这么让人不省心……”奶奶说着哭了起来。

  “别哭了!哭啥?”爷爷说。

  “还有,兄弟,你得去镇上一趟,找巧云让她打听刘瘸子的事,看看花钱疏通能不能行,钱我拿,花多少咱都得拿,只要保住刘瘸子一条命。”二大爷说。

  “二哥,我听你的。”爷爷说。

  二大爷千叮咛万嘱咐地走了,爷爷把他送出了门回到屋里。爹此时的心里反而安稳了,因为一切都不需要隐瞒了。

  “你听见了?我就知道你跟王富荣就不会有好事!你现在惹下了塌天的大祸,全家人都得跟你背累(牵连)。”爷爷说。

  “他爹,你倒想想看,老三上哪躲着去?”奶奶着急的说。

  “他有能耐惹祸他自然是有办法。”爷爷说着点着了烟袋。

  “看你说的,就让老三眼睁睁的跟刘瘸子似地让人抓走?”奶奶说。

  “那咋办?我说了多少次,少去掺合事就是不听,这回看你咋办!”爷爷瞪起眼睛说。

  “爹,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连累你们,我明天就走。”爹说。

  “你上哪?”奶奶听了担心的问。

  “天下之大,怎么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爹说。

  “看见没有?到了现在还瘦驴拉硬屎。”爷爷说。

  “爹,你想安生,屯子里的人谁不想安生,还有比刘长三更老实的人了吗?日本鬼子把他杀了,他招惹了谁?”爹说。

  爷爷听了半天不说话,屋里一时静了下来。

  “他爹,还是得赶紧想办法。”奶奶焦急的说。

  “你给他收拾收拾,让他先上他舅舅家躲躲。”爷爷说。

  “你不说我还忘了,对,老三哪,你先上你舅舅家躲躲,家里没事了就叫你哥找你回来。”奶奶听了说。

  “要走就快走,虽然二哥说让我去巧云那打听消息,我想是管不了多大的事,别等着刘瘸子把你供出来那就晚了。”爷爷说。

  奶奶听了赶紧去收拾东西,大奎和二奎干活回来了,听了爹的事也吃惊不小。

  “老三,我送你去。”大奎说。

  奶奶很快收拾好了东西又掏出一块钱说:“到了那别满处瞎跑,耐心的猫着,等家里消停了我叫大奎接你去。”奶奶说着流下眼泪来。

  大奎和爹出了门,爹回头看了看,奶奶站在门口望着他,不住的用手擦着眼泪。

  太阳偏西了,天空一片橘红色,两个人来到黄河边上。

  黄河静静的流着,岸边的树已经掉光了树叶,浓浓的好像一片棕色的烟雾。

  “哥,你回去吧。”爹说。

  “你放心走吧,家里有俺和你二哥,你别惦记着。”大奎说。

  这是爹第一次离开家,也是他接触这个世界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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