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篇

    儿子耍上了“三青子”(混蛋),儿媳妇叫儿子揭了秃疮嘎巴也不说话,顺芳气得直哭,小孙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家子这顿饭怎么吃呢?

  儿子已经喝多了,嘴里的话跟含着热茄子似的含糊不清。

  “爸,我热热这菜去吧?”儿媳妇站起来说。

  “你先把他给我弄走,堵着我这心什么我也吃不下去。”

  儿媳妇走到儿子跟前说:“酒疯子,撒够了疯没有?撒够了回屋里挺尸去!”

  “我……可没喝多,你少来这……套,我他……妈的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儿子斜着眼睛说。

  “哎?你这是什么意思,谁卖了你了?”儿媳妇听了有点心虚,看的出来是强撑着。

  “我……给你留面子,你别让我傻子拉裤子,我……给你都抖落的绕世界(到处)都是。”儿子说。

  儿媳妇听了愣在那,就这几年儿媳妇的做法,搁上谁不想听听儿媳妇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到底她是怎么攒得(鼓动)儿子这么做的?更甭提老伴儿病重的时候,儿媳妇几乎就没管过,她是到底怎么看这个家和我?转念一想,人不能赶尽杀绝,即使这些做法都是儿媳妇的主意,自己的儿子有没有责任呢?再说,就是儿子把儿媳妇的想法和盘托出,我听了又能怎么样?不如就此镇住儿子,也给儿媳妇留一条退路。

  “我瞧了,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我本来以为你是有儿子的人了,我给你留着面子,我看你是不要脸,那好,不要脸我给你留什么面子呢?”

  我的话起了作用,儿子放下酒杯看着我。

  “我心里就有我妈,您非要给我找个后妈我……我他妈不认可!”

  “你那嘴再那么臭,我找块搓脚石搓搓你!你心里有你妈,你妈病的时候你在哪?你妈给你看了好几年的孩子,你拿过蹦子儿没有?你是给你妈买过一双袜子还是给你妈买过一个烫牙的火烧?我给你做饭看孩子,最后我落了什么,就落到你给我脑袋上留个缝了六针的大口子。”

  “您自己摔的,您怎么赖上我了?”

  “哥,你怎么越来越混蛋了?爸要不是因为跟你着急怎么会自己摔成这样?”顺芳看来是忍不住了。

  “我给你点透了让你睡觉也踏实,你不就是惦记我口袋里这俩钱儿吗?我告诉你,我烧了也不会给你!我找老伴儿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我迁就你是因为你是我儿子,现在看来有你没你都一样,我与其有个混蛋不如是绝户,你以为你不乐意就挡得住我?还是那句话,我死了大腿上栓块骨头让狗拉走,我就是要饭也要不到你的门儿上来!”

  “爸,您别跟他生这么大气,别理他。”顺芳说。

  “你怎么还胡沁,还不死觉去?”儿媳妇说。

  “爸……您怎么就拿我当坏人呢?我全是好心,我……我怕你让人骗了,我不乐意找一后妈……!”儿子说着哭了起来。

  “我让谁骗了,我现在是让你给骗了,骗的我养了你这么大,你妈死了以后,你给她上过一次坟还是烧过一张纸?你现在说出你妈的忌日来我听听?你不乐意有个后妈,你想叫人家是不是乐意答应还是两说着呢!不要脸的玩意!”

  “爸,咱们走吧,别在这怄气了,他喝成这样您跟他说不明白了。”顺芳说着从衣服架上拿过衣服说。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顺芳从衣服里掏出手机接了:“啊,我爸爸吃饭呢,您等等!”

  顺芳拿着电话看着我,儿子睁着醉眼问:“谁来的电话……谁?”

  “你管那么多干嘛?赶紧睡觉去!”顺芳说。

  “告诉他是谁,是那个大骗子宋茹君!你爸爸头一次摔在马路上,是宋茹君在医院守着我,我跟你们说了吗?这回住院又是宋茹君守着我,问问你媳妇是怎么回来的?儿子,爸爸想不到老老了,在你眼里我就不如那几张钞票……!”

  “爸,宋姨让您接电话呢。”顺芳听了我的话流了一脸的眼泪。

  “老祺,听你的声音不对呀?我不问为什么,想着你的血压,要不你就回来?”宋茹君说。

  “没了房子,我是大庙不收小庙不留,人家宋茹君是怎么了?吃多了,缺我这个老筷子?难怪你妈临死之前都不放心我,她算把你看透了!”我说完后悔了,因为我手里拿着电话,这些话不应该让宋茹君听见。

  “爸,您是接电话还是干嘛?”顺芳看着着急的说。

  我想起来了,我太伤心了,竟然忘了我该跟谁说话:“喂,我这跟儿子聊天儿呢!”

  “回来吧,我就没想到这样儿,你把电话给顺芳。”

  我把电话给了顺芳,我一下子觉得心里头亮堂了,憋了这么几年的话我都说出来了。

  “爸,叫您回去呢。”顺芳挂断电话说。

  “爷爷,我也跟您去!”小孙子害怕了,他在害怕的时候觉得爷爷比父母都保险。

  “爸,您先别走,我有话说。”儿媳妇突然说了话。

  “你说吧。”

  “不错,小江他爸说的不错,我以前就是认为您让人骗了,当然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我嫌小江他爸爸不争气,我想我再不多长个心眼不行,看来我的心眼还是没您多。宋姨不错,我们都是女人,她能这么做我真是没想到。这是宋姨托顺芳给我带来的钱,您拿着给宋姨,我应该有事跟小江他爸爸说。”儿媳妇说着拿出一个卡来。

  我明白了,原来宋茹君和顺芳去西单就是为了给她带着钱,顺芳刚才在厨房里就是给了儿媳妇,他们不说是怕我着急。

  “小江他妈,按说我是不应该说你,可是你要真觉得自己做错了,谁都原谅你,你宋姨是好意,你就拿着,不够爸爸还有!”

  手机又响了顺芳拿起电话:“这就要走呢!爸,宋姨急了。”

  我拿过电话,那边宋茹君着急地说:“老祺,你要急死我呀,快点回来!”

  “爸,这么着,他已经喝醉了,人事不知了,您走您的,我们一会也走。”儿媳妇说。

  “你上哪?”我问儿媳妇。

  “我带着小江回我们家。”

  “不行,我跟着爷爷!”小孙子抗议道。

  “这样,咱们一起到宋姨那去,把我哥放这醒酒怎么样?”顺芳解恨的说。

  “我这就回去,你别着急,你先挂了吧。”我和宋茹君说。

  “这是怎么了?我招了谁了?”儿子还在自言自语。

  手机又响了起来,顺芳不敢接了,拿着电话看着我。

  我接过电话:“喂,正要走呢,我没事,儿子酒没醒,我这伺候着呢!”

  “让顺芳把你送回来!”宋茹君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

  我怕宋茹君着急,穿上衣服要走,小孙子也跑过来说:“爷爷,我呢?”

  “你在家待着,你跟着上哪?”顺芳说。

  “爷爷,我就跟您去嘛!”小孙子说着要哭。

  “你们都走……剩下我一人儿更清净。”儿子说。

  “这可是你说的?”儿媳妇说。

  “嫂子,你别听他的,他喝多了。”顺芳说。

  “你们走吧,没事的。”儿媳妇说。

  “好孙子,爷爷去跟宋奶奶说一声,看看她给你逮着蝈蝈了没有,要是逮着了爷爷就来接你。”我糊弄小孙子说。

  “那您可别忘了。”小孙子不乐意的说。

  打车进了到了西单,进了了门宋茹君撅着嘴说:”我怎么跟说的,到家跟孩子们好好说话。”

  “宋姨,这可不怨我爸爸。”顺芳说。

  “这个混蛋气死我了。”我想起儿子还是生气。

  “我让你回去生气去了?”宋茹君说。

  “这不能怨我爸爸,我哥是气人。”顺芳说。

  “你越砸他越结实,不能着急,人都有想过来的时候。”宋茹君说。

  “我看咱们也别指着天上掉馅饼了,咱们就办咱们的得了。”我说。

  “再等等,也许没有想的那么容易,可也不见得那么难。”宋茹君说。

  “那我走了宋姨。”顺芳说。

  “这么晚了你还回去干嘛?你那腿那样,明早晨走吧。”宋茹君留下了顺芳。

  大伙又议论起刚才的情况,我问宋茹君:“你给儿媳妇钱干嘛?”

  宋茹君听了看了顺芳一眼,顺芳赶紧说:“不是我说的,是我嫂子拿出来要退给您。”

  宋茹君说:“她干嘛要退?”

  顺芳把经过说了一遍,宋茹君说:“本来不想告诉你,这样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小江她妈想不开的一个是钱拿不出来还上,她怕单位知道丢人,再有也怕你儿子知道跟她翻车,所以想不开,给她钱就是让她先退给人家,对了,顺芳,你给你嫂子打个电话,一个是告诉你们到了,再有嘱咐她,小江他爸喝多了,未必记得住她刚才退钱的话,不问就不提了,问就想个办法遮过去,一定不能闹大扯了。”

  顺芳站起身来走到电视旁边拿起电话:“哥,你还没睡呢,我嫂子呢?”

  里面说什么我们也听不见,就见顺芳拿着电话不言语,过了一会放下电话说:“我嫂子带着孩子走了,我哥哥正在屋里跳塔(气急败坏)呢。“

  “他说什么了?”我问顺芳。

  “他说要找宋姨算账,跟她没完。”顺芳迟疑了一会说。

  “他敢!”我说。

  “嚷什么?让他一人儿待会儿也好,万一问起钱的事,小江他妈就不至于编瞎话了。”宋茹君好像没听见顺芳的话说。

  安排睡觉,顺芳在里面和宋茹君我在外边,洗漱完了顺芳说:“爸,您说我哥一人儿在家不能惹出事来吧?”

  “他惹什么事呢?都成了臭狗屎了,这就叫众叛亲离。”

  “也不能那么说,好歹是亲的热的,扔一边儿不管也不对,今天大伙气出不来,让他冷静冷静是对的,明天就应该平常什么样还是什么样才对。”宋茹君说。

  “天生的狗食玩意儿,拿不起来放不下,耗子扛枪窝里横,谁还沾他?”我提起儿子就生气。

  “老祺,不能这样,是你的儿子不是呢?好的时候含在嘴里怕化了,烦的时候放哪儿都碍事那哪成呢?”

  “那怎么办呢,就这么一块蒸不熟煮不烂的滚刀肉。”我说。

  “老祺,你耐心点儿,急的时候火上房,你早干嘛去了?”

  宋茹君话音未落,电话响了起来。

  “喂找谁?我姓宋……,什么地方?好,我过去。”

  “这么晚了谁?”我问宋茹君。

  “你们猜猜是谁?”宋茹君神秘的说。

  “不会是我嫂子吧?”

  “差不多。”

  “那是谁?”我也想赶紧知道。

  “是你哥哥。”宋茹君看着顺芳说。

  “什么?他怎么知道这的电话?”我几乎是从沙发上蹦起来。

  “顺芳刚才打电话用的是这个座机,你们家的电话是带来电显示的吧?”宋茹君问。

  “他要干嘛?”

  “他现在打车到了西单商场,找不着这个地方所以给我打电话,他要找我谈谈。”宋茹君说这个话跟描述一般的事情没有两样,在我的耳朵里可是跟打雷似的。

  “他有脸找到这来?你甭去,我跟他说!”我说完了就找衣服穿鞋宋茹君拦住我说:“他找的是我,你去了有用吗?”

  “我哥哥犯起混蛋来也够人瞧的,您最好还是别去,要不我跟着您去。”

  “打人犯法杀人偿命,除了这两样以外他还能干什么?早晚也会有见面这么一天,我没想能这么早。”宋茹君说。

  “ 你别去,他万一跟你耍混蛋你犯不上。”我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心里没有愧我怕什么,躲着到显得咱们小气了。”

  宋茹君说着穿好了衣服,我拦着说:“不成,你去了生气犯不上,那小子什话都抡的出来,我能放心吗?”

  “不要紧的,既然他找上门来了,自然说明他是无奈的,我觉得他来有两个目的,一个自然是要出气,再有他也想看看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两样儿早晚是躲不开,必须面对的。”宋茹君说。

  “那叫顺芳跟去。”

  “叫他看见有人跟着反而显得咱们心虚,不如就我自己去,我一个老太太他能怎么样我呢?你踏踏实实在家待着,我一会儿就回来。”宋茹君说完从容的走了,连关门的声音听着都有信心。

  您说话是这样说,宋茹君必定不了解我的儿子,现在她一个人去了,我能在家里坐的住吗?我站起身来穿鞋。

  “爸,您干吗去,脑袋还缝着针,血压刚平稳了。”顺芳拦着说。

  “这样我的血压就还得上去,我得跟着看看去。”我说。

  “不成我去吧。”顺芳说着话要走。

  “你去我也不放心,你拦不住他,还是我去!”我说完穿好衣服和鞋出了门,大街上车来车往的人也不少,我走了一段就是没看见宋茹君,回过头看顺芳也跟在后面。

  我停下脚步对跟着上来的顺芳说:“你眼神好你给我看看,我怎么就没看见你宋姨呢?”

  “我也找呢,我哥不说在西单商场呢吗,前边就是了,咱俩在马路的这边看着,别让我哥哥看见咱们。”

  走了一会儿看到了我那个儿子,站在马路边抽着烟,俩眼四处的寻觅着,看来宋茹君还没到。

  顺芳说:“爸,咱们就躲到那个报亭的后面,既能听见他们说什么,还让他看不见,有了事咱们来的也快。”

  宋茹君就跟从突然钻出来似的站在了他的眼前,儿子不认识她还是看着远处他认为来的方向。

  “您是小江他爸爸吧?”宋茹君冷静的问。

  儿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宋茹君并没说话,我知道我的儿子是个外强中干的人,看来他好像也并不是理直气壮。

  “我姓宋,刚才打电话的是你吗?”

  “是我呀,怎么着吧?”

  这个混蛋的玩意儿,你找人家来了你问人家怎么着?我听了又是气又想乐。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宋茹君倒是满平静的。

  “我爸爸在你那?”

  “对呀!”

  “他凭什么在你那?”儿子开始耍混了。

  “这话问的,他凭什么不能在我那呢?”

  “你跟他什么关系?”

  “现在算是朋友吧。”

  “朋友,什么朋友?你们怎么认识的,你干嘛老缠着他?”

  “你也是识文断字的,朋友这个词你听不懂?怎么认识的你爸爸没跟你们说?不是我缠着他,是因为他乐意跟我在一起,我当然也乐意。”

  “我是早知道你的大名,你把我们家搅和的是乱七八糟,从我爸爸认识你就拿我们一家子当了外人,我知道你为了什么,不就是我爸爸口袋里有俩糟钱儿?我爸爸是个老工人,他哪见过您这样的?你觉得你这个做法合适吗?”

  听了儿子的话我的血往脑袋上直撞,要不是顺芳拉着,我就冲出去了。

  “你先别把我想的那么坏,你现在下结论还早,先说眼前的吧。你爸爸的钱是谁的?”

  “当然是我爸爸的了。”

  “他哪来的钱?”

  “房子的拆迁费呀?”

  “谁有权利支配?”

  “我们家的房子,当然是我们家有权利支配。”

  “不对,钱属于谁就应该归谁支配。”

  “你可真够狡猾的,我爸爸有权利支配他的钱,你就让我爸爸往你那支配对吧?”

  这个混蛋!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就是骗子,你的证据呢?如果你爸爸真的乐意把这笔钱给我,你除了看着还有别的办法吗?”宋茹君的胆子是真够大的。

  “你……我告你去!”

  “既然你觉得你能告我去,你跑这来干嘛呢,法院离这还远着呢?”

  “我是想警告你,离我爸爸远点!”

  “你们离他远点,我也离他远点,你让他还去亲近谁去?”

  “我们什么时候离他远了,这几年他跟谁过?你了解情况吗?”

  “如果他住你那比一个人过日子还难,你觉得你有没有责任?你是他的亲人,你尽到了你的责任没有?他脑袋上至今还有一个和你生气留下的大口子,你心里特踏实是吗?”

  “这是我们家的事,不用你管!”

  “如果他本人就乐意我管呢?好了,太晚了,你也别着急上火的,你爸爸我是管定了,而且一点也不违法,你如果想告我就等着法院的传票,不过你告的早了点,应该在你爸爸死了以后,否则这个人活着会说话,他也许就有和你完全相反的证词。我得走了,你爸爸在家等着我呢,你要打官司诉讼费有问题的话给我打电话。”

  宋茹君转身走了,如果没看到刚才的情况,你看她的样子就像是个在马路上遛弯的人。

  “咱们走着瞧,这事没完!”儿子声嘶力竭的喊着,可听的出来已经没有了刚才那股子冲劲。

  儿子气急败坏的走了,我赶紧和顺芳去追宋茹君,走到楼下看到宋茹君站在门口。

  “你们俩出门带了钥匙了吗?算计着你们就得跟出来。”宋茹君问。

  上了楼宋茹君坐在沙发上,我想一定给她气的够呛说:“我说不让你去你非得去,这回你领教了吧?”

  “亏了去了,我才知道你儿子为什么这样了,我看这孩子从小你们溺爱的不善,不然他不能那么没脑子。”

  “他妈活着的时候是偏疼他,因为就是这一个儿子。”我说。

  “老祺,要是平常你让他多担待点责任,他既不会这样糊涂,也不会让媳妇拿他不当回事,他是活的太没自信了。”

  “你也是,你怎么往自己的脑袋上扣屎盆子?你干嘛说你是骗子?”

  “屎盆子不是你的扣也扣不到脑袋上,这也是以毒攻毒的法子,他不是就担心这个吗,我就给他说破,这个时候解释对他现在这样想法的人是越描越黑,看他死了心还能干吗?人不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是不会听的进别人的话的。”

  “我哥哥特别的拗,从小就是这样,谁的话也听不进去。”顺芳说。

  “那你嫂子的话他怎么听进去的?”

  “我嫂子厉害呀,能把握的住他。”

  “对了,正是有个人拿住了他,他才一定要找个机会发泄自己,对谁发泄?外人没人买他的帐,只有对你们,因为只有你们才能原谅他。如果你嫂子还是没有改变对你爸爸包括我的想法,你哥哥是不会自己打头阵的,他习惯了有你嫂子的谋划,现在他就叫穷途末路真是没辙了。”宋茹君说。

  “你也别管他怎么样,咱们不搭个(不理)他不就成了?”

  “老祺,要不是为了一家子的人都和顺,不因为咱们俩他们各奔东西,咱们干吗费这个劲?咱们现在不管了,说起来没错,他们都是大人了,有儿有女,你知道我想的什么?你不跟儿子来往你以后会后悔的,到了那个时候再想缓和都不能了,我不能给你留遗憾。”

  “可他这个没良心的样你瞅见了?他是王八吃了秤砣了。”

  “他不是王八,他也没吃了秤砣,他是在糊涂里没走出来,现在儿媳妇转过脑子来就是开了头一步,我对他有信心,睡觉吧,一锹挖不出一口井来。”

  虽然儿子犯浑,听了宋茹君刚才对跟儿子见面的叙述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儿子没从宋茹君那讨到便宜,他也应该知道宋茹君不是善茬儿,这多少让人放点心。

  第二天顺芳惦记着店里的事走了,临走的时候宋茹君嘱咐说:“你这几天去你哥哥那看看,要是能见到你嫂子就叫她回家,躲着你哥哥不是事,那样你哥哥更得闹,他这样的人是不能耍单儿的。”

  顺芳答应着走了,宋茹君做了早点,我洗了脸吃饭。

  “老祺,这几天你踏踏实实在家待着,哪也别去什么也别想,什么时候脑袋拆了线,血压平稳了以后再说。着急没用。”宋茹君说。

  我当然是乐意,能够和她在一起安安静静的享受我们自己的日子,这不就是我过去一直期盼的吗?可惜就是儿子这个闹心的事,叫本来的好事情还是显得不那么完美,这也应了那句老话儿,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这我已经挺知足了。

  吃饭了,宋茹君问我:“有精神没有?”

  “有,你说干嘛吧?”

  “穿上衣服跟我去中山公园遛遛,把刚才吃的东西遛下去好吃中午饭。”

  进了中山公园,暮秋季节,殷红暗绿,中山公园正好举办一年一度的菊花展,我们俩进去看了一番,出了门我感慨道:“菊花虽美到底是蕊寒香冷,给人以垂暮的感觉,如人之将老。”

  宋茹君说:“人如年月,岁岁相逼,所以要活出滋味来也不虚此行。”

  “我们这是要作诗是怎么着?”我笑着说。

  “老祺,作诗也罢,为文也好,人不可活得糊涂,如瞎子游春辜负了好时光,但也不能太明白,渊底查鱼徒生烦恼,比如你和我,就如这菊花一样,明知严冬将至也怒放花开,显出活着的勇气。”

  中午的时候我和宋茹君走出公园宋茹君说:“老祺,都说菊黄蟹肥,咱们去西单菜市场卖几只河蟹回去吃,我那还有上好的状元红,你虽然是有外伤,少吃一两个有热酒护着也不碍事的。”

  “我看行,有些年没吃到河蟹了。”我心里想,除了和老黄他们下了几次饭馆,我这些年就没吃过什么正经东西,吃饭是果腹,睡觉为解乏。

  到了西单买了几只白洋淀的青壳蟹,宋茹君又买了块肥羊肉,蘑菇笋片之类,回到家里不大的时间,火锅摆在了桌子上。

  四只清蒸河蟹,其余切块放入火锅,羊肉蘑菇笋片切了几盘,青花瓷的小酒盅里倒上鲜红的状元红。

  “老祺,别贪嘴因为你有伤,尝尝滋味就可以了,我一会给你用这汤下点绿豆杂面吃。”

  “这怎么还不让解馋呢?”我说。

  “滋味就在品尝里,吃饱了就无味了。”

  二人坐在桌子跟前,宋茹君端起酒杯说:“来,咱们喝了这一杯。”

  “总得说点什么,愿咱们白头偕老。”我端起酒杯说。

  “白头已是,就剩下偕老了,哈哈哈!”宋茹君说完大笑起来。

  宋茹君拿起螃蟹给我剥电话响了,她占着手我只好去接。

  “爸,我是顺芳。”是女儿的电话。

  “哦,什么事呢?”

  “我哥哥走了,刚才我嫂子来电话告诉我的。”顺芳说。

  “多早晚的事呢?”我听了一愣。

  “早晨起来我嫂子从他们娘家送完孩子回家拿东西看见桌子上有个条,是我哥哥留下的,说他走了,叫大家伙谁也别找他。爸,别出什么事吧?”顺芳担心的说。

  “那样没气没囊的玩意儿能出什么事?”我嘴上这么说心里打鼓。

  “他能上哪呢?”

  “我哪知道,他平常不出门啊?”

  “这可怎么办?”顺芳说。

  “怎么回事?”宋茹君听出有事问我。

  “那倒霉的玩意儿走了,还给儿媳妇留个条,叫谁也别找他。”我说。

  “你把电话给我。”宋茹君擦了擦手站起身来说。

  “喂!顺芳啊,哦,先别着急,我想不会出什么事,他要是没出过门儿走远了可能有麻烦,你跟你嫂子再打听打听他平常说过的地方。”

  宋茹君撂下电话我说:“找他干什么?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真心是这么想的?你脸都变色了。”宋茹君看着我说。

  “按到了葫芦瓢起来,你说这个家怎么就不能让人省心呢?谁家养儿女都是这么大罪过?”我丧气的说。

  “那你告诉我谁养活儿女都是省心的?”

  “这怎么办?他能到哪浪张去?”

  “他平常出过远门没有?”宋茹君问我。

  “他要是走南闯北的我也不着急了,他连火车都没坐过。”

  “就我看你儿子那个性格出不了大事,不过是赌气想看看家里人怎么对待他走了的事,咱们接着打听,你也别着急。”

  其实我都听明白了宋茹君的话,儿子那个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样儿,投河觅井他是不可能的。虽然宋茹君劝着我,那一夜我没睡着觉。

  第二天我给家里打了电话,看看儿媳妇在家没有,也打听一下儿子的消息,儿媳妇告诉我到现在没有消息,小孙子在家里没上学着凉发了烧,这真是黄鼠狼单咬病鸭子。我恨不得马上回去瞧瞧我的小孙子,虽然照顾他没问题,想到儿子不在家剩下个我跟儿媳妇住在一起这也不方便哪?

  “把小江接这来。”宋茹君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你说好好的日子就是不好好的过。”我说。

  和儿媳妇约好了时间,宋茹君说:“我去接他,你在家里待着,怎么也凑合着脑袋拆了线。”

  宋茹君走了,我心里又翻起个儿来,宋茹君图什么呢?这一家子这个乱,往后要是这样没完没了,她到是不孤独了,可是她能适应吗?我给了她什么?凭良心说,我就是怕让她跟我受这个罪我才一直犹豫。

  猫蹬心似的在宋茹君这熬着,门外一有脚步声我就竖起耳朵,总算是把她们娘俩盼了回来。小孙子看见我扑过来,我搂着他心里难受,孩子招了谁了?

  “怎么去了那么半天?”我问宋茹君。

  “接了他去医院看了看,就是着凉感冒,嗓子肿了,大夫说是扁桃体发炎,打了一针给了点药就回来了。”

  “爷爷,我妈今天哭了。”

  “为什么呢?”

  “我爸爸走了她就哭了。”

  “好孙子,你别管他们的事,把病养好了去上学,都有爷爷呢。”

  “小江,来洗脸。”宋茹君在卫生间里喊。

  “我在医院里打针不敢打,宋奶奶说一定叫我自己趴在床上打,不许叫大人看着,我害怕了。”小孙子说。

  “打了没有呢?”我听了小孙子的话觉得宋茹君对孩子的办法跟我不一样,小孙子过去看病时候打针都是我搂着打的。

  “打了,宋奶奶站在门口说,揉揉屁股自个走出来。”

  “你自己走出来没有呢?”

  “走出来了。”

  “好孙子,真勇敢。”

  小孙子在这跟着我和宋茹君,逛公园溜商场,调着样的弄吃的,没两天就活蹦乱跳的,整天尾巴似的跟着宋茹君,我的脑袋也拆了线,宋茹君看着小孙子好了说:“不能疯玩儿了,明天就去上学,要不然奶奶这就不许你来了。”

  小孙子虽然不乐意,可是他对宋茹君是又喜欢又怕,点头答应了。

  儿子几天没信儿,我没有一天不惦记,虽然我们都估计他不会想邪门歪道,可是就是这个没有邪门歪道的人才叫人想不透猜不着呢!

  这天吃了午饭给儿媳妇打了电话,叫他晚上来接小孙子,宋茹君说:“你告诉她晚上早点过来,就在这吃了走。”

  下午宋茹君买了菜准备好,单等着儿媳妇来接小孙子,小孙子一个劲的跟我说:“爷爷,我什么时候才能来呢?我嗓子还疼呢?”

  儿媳妇下了班来到西单,宋茹君去接了她,进门我问她:“小江他爸还没回来?他能上哪呢?”

  儿媳妇沉吟一会儿说:“爸,我说了您别着急。”

  我现在就怕这句话赶紧说:“着急能怎么样?你就说吧。”

  “他那天回到家里又喝了一顿,拿着包就出了门,正好碰见警察查夜,人家问了他几声他跟人家耍酒疯,人家就把他给拘留了,天不亮的时候吐血,人家把他弄到医院是胃出血,住了院怎么问他也不说住址和姓名,他又没带着身份证,后来扛不住了才告诉了,警察就给我打电话,我知道了就去医院了,这两天好多了。”

  “那你干嘛不跟我说?”

  “净让您着急了,我想等他好了再告诉您。”儿媳妇说。

  “顺芳也不知道?”

  “我也没跟她说,就他那样值不得大家跟他着急。”

  “你可真有沉稳呀!”

  “找着就得了,他现在怎么样?”宋茹君说。

  “能吃点流食了,我接了孩子还得去医院。”

  “那就别接了,我送他吧。”宋茹君说。

  “这么远您得多早就起来?”儿媳妇说。

  “回东直门,我送孩子。”我说。

  “这倒也是个办法,你觉得行吗?”宋茹君问。

  “行不行的也得这样,摊上这样的怎么办?”

  “今天回去先去医院看看他,别埋怨他。”宋茹君说。

  吃了晚饭我和儿媳妇带着小孙子直接奔了医院,儿子已经好多了,看见我们吓了一跳。

  “爸……。”儿子叫了一声不说话了。

  “多有出息?”我还想说什么想起了宋茹君的话停住了嘴。

  “爸爸,您怎么了?”小孙子看见儿子躺在病床上说。

  儿子看着小孙子掉了眼泪,到底是夫妻,儿媳妇也难过起来。

  “都别难受了,你带着小江先回家,我在这坐会儿。”我对儿媳妇说。

  “爸,您带着小江回去我在这盯着吧。”儿媳妇说。

  “你回去吧。”

  儿媳妇领着小孙子走了,我坐在病床跟前。

  儿子一脸的无奈看着天花板,儿子喝酒喝得胃出血,大夫说再喝就有胃穿孔的危险。

  “这回你不作了吧?”我问儿子。

  “我喝死得了。”儿子说。

  “你这是跟谁过不去?你有点责任心没有,我你甭管,你喝死了你省心了,孩子老婆怎么办?”

  “你们谁拿我当回事?”看来儿子还是没想过来,说话的口气里有埋怨。

  “从我这说,你是儿子,从顺芳那说你是哥哥,从你媳妇那说你是丈夫,从你儿子那说你是父亲,这些名分都是不当回事的?”

  “爸,我也是好心,我是怕你让人骗了,看来我没有那个宋老太太那两下子,咱们一家子都让她给拉过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不是人了。”

  “说白了吧,你说的是我口袋里那俩钱对吧?如果你爸爸没有这个钱你还在乎我跟她来往吗?”

  “您要是没那俩钱人家也不能跟您来往。”儿子的固执真叫人来气。

  “我说你呀还是别把别人都想那么坏,你必定不了解她,这也怪我没跟你说清楚,自从上次到现在,两次住院都是人家陪在我身边,你媳妇惹了祸是她拿钱给堵上的窟窿,她和顺芳找了大半夜才找到你媳妇劝回了家,这样的人是骗子,那不是骗子的人该什么样?”

  儿子听了一声不言语。

  “钱是什么?都是身外之物。爸爸黄土都埋到了脖颈子,我要钱干嘛?宋茹君还总是劝我,不要跟你们闹别扭,我告诉你,人家可不缺你爸爸这俩钱。”

  “那个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伶牙俐齿的。”儿子想起了西单的会面说。

  “会说的不如会听的,人家哪一条说的没理,哪一件做的不对?我不图你们别的,少让我操点心,给我几年清净日子,这个要求过分吗?”

  “哎!好了爸,您别说了,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我不强求您理解我,我也不再管这些事了,咱们都安生了吧。”

  儿子出了院,再也没跟我因为宋茹君闹腾什么,这些日子我两边的跑着,到也相安无事,宋茹君并不提起儿子的不对,我觉得这下好像万事俱备了。

  这天我和宋茹君商量:“老伴儿,这回没事了,这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我看咱们就抓紧把这件事办了,唯一不满意的是,儿子还是没想开,虽然嘴上不说了,心里并没过了那个别扭劲。”

  “行了,只要他知道我问心无愧我就没什么抱怨的,我没指望他把我当他妈看待。”宋茹君说。

  宋茹君想了想说:“老祺,我想你把钱给孩子们分了,这个时候再给他们他们心里就该明白你的心思了,再说,你说了你老伴让你拿着就是防备老,现在你不需要了。”

  “你觉得这样做好?”

  “我是这么想的,你自己看着办。”

  “我这两天就跟他们把这个事情挑明了说”我说。

  “给他们,不过你也得公平,闺女儿子都得有份儿。反正也是咱们俩过,随你的便,我是不跟着掺和”宋如君说。

  从宋茹君那出来我回到了家,正好三口子都在家。

  “今儿你们甭做饭了,咱们上外边吃去”我说。

  小孙子听了乐了说:“好,爷爷,我早就想跟您下饭馆儿啦”说完了抱着我的大腿晃悠起来。

  看着小孙子我有点犹豫,我今天跟宋如君的决定对不对呢?

  “穿衣服走,都愣着什么呢?”我对发愣的儿子说。

  我领着小孙子,后面跟着他们两口子下了楼。找了个饭馆坐下,我拿过菜谱递给儿子说:“想吃什么,你们点”

  “爷爷,我想吃鱼香肉丝”小孙子倒是不客气。

  点了菜,我要了瓶好酒,媳妇嫌贵说:“不如刚才从家里带来呢”。

  菜上来了,大家都喝了一口酒我说:“跟你们商量点儿事”。

  儿子听了有些没底,怯生生的说:“什么事?”

  “听了你们的意见,我再问问顺芳”我没直接说。

  “您说吧”儿子说。

  “就是宋如君,我准备最近就把我们的事办了,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我的老伴儿了。”我说。

  “跟宋奶奶上哪老伴儿去?”小孙子问。

  “您真要走?”儿子说。

  “走什么,我还是你爸爸,我还跟你们在一起,就是可能不住在一起了,这对你们好,对我也方便。俗话说的好‘满堂儿女不如半路夫妻’我老了得有个人在身边。宋如君人不错,也愿意和我走到一块儿。”我尽量的把话说的平淡一点,为的是让儿子能缓过神儿来。

  “咱们听爸爸的。”儿媳妇终于直接了当的说了话。

  “你们要是乐意呢,我打算这么办,你不是老怕我让人把我口袋里的那俩钱骗了吗,告诉你,我还不至于的。我现在就给你们分了,分成三份咱们一人一份儿”我说。

  “爸爸。您想哪去了,我是替你担心,我也是好意……”

  儿子说了半截媳妇捅了他一下说:“你听爸爸把话说完了”。

  “那么说你们就没意见了?好,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当爸爸的哪有你们想的那么私心?你们将来也会老。”我问道。

  从这开始,儿子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吃完了饭我给顺芳打了个电话闺女说:“爸爸,为你高兴。您可别这样想,好像是您没有儿女管才走这条路的。人都需要有个家,这些年我可知道了,得个知疼知热的人多不易”

  闺女的话让我转了眼圈儿,可怜了顺芳:“顺芳,只要有爸爸在,你就不能受委屈”我安慰着她说。

  转眼间来到了年底,宋茹君要去香港看女儿和外孙女。

  “什么时候回来呢?”我说。

  “你在家等着我,我去几天就回来,顺便也把咱们的事跟女儿定下来。”宋茹君说。

  腊月二十五这天宋茹君来了电话:“老祺,跟你商量商量。”

  “怎么呢?”我心里咯噔一下别在出什么差儿吧?

  “我跟女儿说了,她巴不得咱们就结婚呢,她叫你过来先在这办事,然后咱们再回去,因为她来不了。”

  这就是说我要答应了,家里这个春节就过不成了,我有点犹豫。

  宋如君看我半天不说话就说:“你甭琢磨,我都说好,不赶春节,你后天就买票,大后天是腊月二十八,你到这来,办完了事二十九咱们就回北京,你还能和孩子们过年,我替你做了主”。

  还说什么呢,正好儿子媳妇都在跟前听着呢,我答应了宋如君,叫儿子去买票。

  “这时候买火车票上哪买去?”儿子问。

  “买飞机票呀,爸爸这样的喜事,坐回飞机也值当呀”儿媳妇说到。

  买了票,闺女还给买了套西服叫我穿上,我对着镜子看了看,我都不认识自己了,年轻的时候穿西服好看,那个时候没有,现在有了又这个岁数了,我就自当演戏穿上行头吧。

  全家人送到了飞机场,我这辈子还没坐过飞机。儿子跑前跑后的给我办了手续,坐进飞机的时候我想这辈子还能有今天,想起老伴儿,一辈子跟我受苦,要是她还活着,那该多好?

  飞机起飞了,没一会儿就钻在了云彩里,半天才出来,看着海一样的云彩,我心里想,这就是神仙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