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从闺女那吃了晚饭回家,女儿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先不着急和儿子说,等她的消息。快走到家的时候想起了宋茹君,得给她打个电话。

  “老祺呀,什么事呢?”那边宋茹君接了电话问。

  “吃了没呢?”老北京这句客套话是万金油,到哪都能用,无论是什么话题,这都是句最合适的开场白。

  “没呢!”

  “这么晚了还没吃?”还得继续问,不是想知道她吃没吃,是想知道她为什么没吃,一说原因就有得说了。

  “不想吃,整天按时茶饭的活那么仔细干嘛?”宋茹君明显的是有气。

  “你这是跟谁呀?有话咱们不能好好的说吗?”

  “不想跟你好好说你怎么着吧?”宋茹君语气逼人,看来要想缓和还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我没说不结婚哪!”

  “我也没求着你结婚哪,我怎么了,馊豆腐卖不出去怕砸到手里是怎么着?”

  “说话就横着出来咱们还怎么商量?”

  “不商量就不商量吧!”宋茹君说完挂了电话。

  我知道宋茹君的脾气大,说话伶牙俐齿,可是跟我还没有这样过,几句话跟棍子一样打懵了我的头,我拿着电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是接着打过去呢还是就这样拉倒?

  “您不回家站在这干嘛?”儿子问,我回过头看到儿子和儿媳妇站在身后。

  儿媳妇没说话,叫了声“爸”又看了一眼我拿着手机的手走进了楼道。

  “我打个电话。”我没辙,这句话是实话也是应对。

  “给谁打电话?白天还没说够啊?再说了,回家不能打吗?”儿子说。

  “回家打电话我受限制。”儿子的话倒叫我找了理由。

  “您站在楼底下打电话叫街坊看见怎么想?”

  “怎么了?我是做贼了还是偷人了?你怕寒碜我不怕!”

  “您干嘛说话就横着?我这话有什么错?”儿子皱着眉头说。

  按理说儿子说的话没有错,要是没有前因也没有这个后果,我今天就找定了他的岔儿,话不说不明,木不钻不透,砂锅不打一辈子都不露,我现在要把我和宋茹君的婚姻事促成,是戏就得开锣,今天就是他了。

  和儿子一前一后的上了楼,进屋脱了衣服换了鞋,小孙子正在写作业,看见我喊了一声“爷爷!”从椅子上要下来,“写你的作业!”儿媳妇声音不大,小孙子却像着了孙悟空的定身法一样坐那不动了,眼睛看着我一副可怜相。

  自从排戏和照顾老康,很少能和小孙子在一起,我走的时候他也走了,我回来的时候他睡了觉。我记得有一回我还没起,小孙子从门缝里探进小脑袋瓜喊了声“爷爷”,小孙子想我呀。今天看见他这样,心里头难受。

  “孩子要跟我说句话犯法是怎么着?”我眼睛看着小孙子说。

  “爸,您今天是怎么了?腰里揣副牌,逮谁跟谁来,小江这次考试又没考好,不得抓紧他吗?”儿子永远是媳妇的挡箭牌。

  “他没考好是因为他有个爷爷是吗?”

  “您这都是歪理,您现在都听不懂说话了,我的意思是说让他踏实的写作业,这跟您有什么关系?”

  儿媳妇听了又拿出以往的战术,站起身来要回屋里去,我看见说:“你们俩别走,等小江写完作业睡了我跟你们有话说。”

  儿媳妇听了看着儿子不说话,儿子说:“这么晚了,明天孩子得上学我们得上班,您要是有话现在就说。”

  说句老实话,虽然我一门心思的要跟儿子挑明了和宋茹君的婚事,现在要说的时候还真的不好出口,可这话早晚是要说的,顺芳嘱咐过我,让我等她的消息,一时觉得自己太着急了,应该等等再看,又想起了宋茹君的态度心里头又起急,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您说吧。”儿子看我欲言又止催促说。

  “那就抓功夫再说吧。”我决定沉住气。

  “爸,您到底要说什么?您心里有什么事最好说明白,就您现在瞧着我们谁都不顺眼的劲头谁受得了?”儿子说。

  这可应了那句话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既然事已至此我咬了咬牙说:“想跟你们商量商量,我找好了老伴,准备操扯结婚!”

  我的话一出口,儿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在沙发上,儿媳妇转过头去盯着电视,屋里头一时间鸦雀无声。

  “妈,我写完作业了。”小孙子说。

  “写完了洗澡去,好好洗洗你的脖子。”儿媳妇说。

  儿子不说话,儿媳妇说的话却跟我要问的没关系,我觉得别扭。

  “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你们谁先说。”我觉得我这话的味道有点像开会。

  “您还跟我们商量什么?您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儿子说。

  “这么大的事总得跟你们说,做家长也不能专制。”

  “您是真的想听听我们的意见还是走形式?”儿子点上烟问。

  “又在屋里抽!”儿媳妇说着拿过儿子的烟卷。

  我可真佩服了这个女人,无论我说什么,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她总是无动于衷。

  “不想听跟你们商量什么?”

  “那好,我就跟您说明白了,您找老伴儿我管不了,可是我不跟她走动,我只有一个妈,她死了!”儿子说完又掏出烟来,儿媳妇刚要说话儿子瞪着眼睛说:“你别管我!”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儿子公开的反抗儿媳妇,儿媳妇看了看儿子说:“神经病!”。

  “还有啊,您准备把婚结到哪呢?总不能结到我这吧?不单是住不下,我也容不了!”

  儿子的态度反对我有准备,儿子的情绪这么激烈我是没料到。

  “妈,水太凉了!”小孙子在卫生间里洗澡喊道。

  “凉就凉着洗,冻不死!”儿子大声的说。

  “你跟孩子玩什么命?要疯呀你?”儿媳妇说完去调热水。

  “你嚷什么?有理不在声高,你有话说明白不就得了?我不会在你这结婚,我也不打算你跟她走动,你最好连我也别走动。”

  “爸,您是中了什么邪了,我是缺您的吃喝还是谁虐待了您了?我没说不给您养老送终啊?”儿子说。

  “你的意思是说,老年人活着就是为了吃喝然后等死?”

  “没法跟您沟通,您都不讲理了!”

  “爷爷,您可别洗澡,冷着呢!”小孙子裹这毛巾从卫生间里跑出来说。

  “你老跟着裹什么乱,洗完了死觉去,再说话我掐死你!”儿子冲着小孙子说。

  “你少在这敲山震虎,你的意见我听明白了,我也有我的打算。你可以不跟我们走动,但是大面上你得过得去,结婚就是一家子,你不能犯浑。”

  “有什么大面?我都不见她我有什么大面上过不去的?”

  “我呢?我你也不见了?”

  “您要跟她在一起我就不见您,您要想见我您回来。”

  “看来你小子是吃了秤砣了,我怎么那么想见你?你纯粹是个马蜂儿子!”

  儿子的态度气的我浑身哆嗦,这还用得着再商量吗?还商量个什么劲呢?

  我和儿子就这样僵持在这,往后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儿媳妇一直就坐在那,看着电视一语不发。

  “看来咱们是商量不成什么了,你怎么想的我拦不住,我怎么想的你也改不了,就说这些睡觉吧!”我忍着气说。

  “爸,既然今天说到了这,我就再多说一句,您可别后悔?”儿子说。

  “我后什么悔?”

  “那个姓宋的跟您可不是一路人,我也侧面调查过,她为什么选中了您呢?她得图您点儿什么呀?”

  “你看你爸爸哪点值得图呢?”我问他。

  “论文化您小学毕业,论职业您就是个工人,论身体您虽然说还可以,可是也有血压高,您说她图您什么?”

  “俩人结婚就得图什么,将斤比两那不成了做买卖了?我们这个岁数就是图能够有个说话的人,能够相互照顾,能够排遣寂寞,能够相伴一起的走完剩下的这几年。还能图什么呢?宋茹君人好,我们俩人说得来,这就足够了。”

  “我看未必,包子不咬您是不知道什么馅儿的,西瓜不切开您怎么知道生熟?现在没在一起都觉得好,将来一过日子您就知道了,那个时候再觉得不合适又何必当初呢?”儿子一脸的嘲讽的说。

  “我们既然能走到一块就有个相互了解,这么长时间了我知道她。”

  “就冲她那个花钱法儿的,买身衣服好几千,您兜里有几个好几千呢?”

  我现在明白了,儿子还是觉得是我的口袋里那俩钱引来了宋茹君,或者说,儿子对我的钱一直就念念不忘,他认为如果没有宋茹君,这钱他就有希望,现在是宋茹君破坏了他的打算。

  “你这叫小人之心度君子腹,你怎么知道我那身衣服是她叫我买的?”

  “您自己就没那个消费水准,让您拿着钱您都不知道上哪买去。”

  “我那回穿的衣服是宋茹君从香港看女儿回来给我买的,我根本就没给人家钱!”我得说出实情洗清宋茹君。”

  “就算是她给您买的,俗话说,穿衣吃饭亮家当,以后您就按照这个标准过日子?她家是李嘉诚是怎么着?您的钱花完了怎么办?”

  如果儿子不同意我跟宋茹君的婚事是怕我们将来过不到一块,好歹是为了我想,无论是他对错我还都能原谅他,看来他想的不是我,是钱。

  “这你就管不着了,钱花完了我要饭也不上你这个门口来!”我说完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小屋。

  躺在床上我忽然伤心起来,自从老伴儿走了以后,我这是怎么了?没有一天的安生日子,我不是不认头照顾儿女,我也不是付出了嫌冤,我是竭尽全力的照顾他们,唯恐做不好对不起老伴儿的托付,可是我落了什么?我躺在马路上要不是宋茹君,我能有今天吗?我和宋茹君除了相互认可以外,难道就没有儿女们对我的淡漠和我觉得实在是孤独的原因吗?我想起了宋茹君在东来顺门外石凳上坐着跟我说过的话:“看着这人来人往的世界,你就觉得你跟他们隔着一堵墙,你没法融进他们的世界里,这世界上就是你一个人……”眼泪模糊了我的眼睛,俗话说的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第二天起床头晕脑胀,脚底下跟踩了棉花一样的没准,我知道我的血压又上来了,赶紧吃了药。我不能倒下,我必须把戏排完坚持到演出,因为老康为这个搭上了命,我得对得起朋友。这个时候要是我倒下少个角儿,现抓是来不及的。人这辈子不可能办好每一件事,但一定要尽力的去做好一件事。

  出门的时候有点跌跌撞撞,一路走着脑子里乱哄哄的,抬头看见鼓楼,猛然间想起,我不用来这个地方了,老康不会再跟我去票房了,鼓楼老在这站着,人可是换了一茬儿又一茬儿。

  到了排练场一看就差我了,我看了宋茹君一眼,因为她昨天还生气,我怕她不管不顾的让我难堪。宋茹君像往常一样并没有异样。

  “老祺,你来晚了,说好了的今天开始排练。拿奖不拿奖的先放一边,起码让二哥闭眼哪!”老黄不高兴的说。

  “本来我是晚不了的,我迷迷糊糊的又去了鼓楼。”

  我的话叫老黄刚才阴着的脸放开了,大家默默无语了一会儿。

  “好,抓紧时间吧!”老黄对大家说。

  中午吃饭的时候宋茹君拉我到一边说:“你今天的脸色特别不好,你是不是哪不舒服?”

  “没有,就是早晨起来头有点晕。”

  “你吃药了吗?”

  “吃了,每天都不忘,别看你忘了嘱咐我。”我给宋茹君来个以攻为守。

  “你得注点儿意。”宋茹君说完走开。

  听完了她的话我心里踏实了点儿,看来她生气归生气,我们还属于人民内部矛盾。想起昨天跟儿子谈话的事我心里又发了愁,我不管儿子怎么想,宋茹君也没指望我能说通他,可是这必定不是个好结果,我怎么跟她说呢?

  晚上散了,老黄说:“今天是二十九号,明天最后一天排练,大家再熬一天,无论如何也要弄的心里有了底,别忘了老康!十一大家休息,十月二号就登台演出了!”

  和宋茹君走在大街上,由于临近国庆节,街上张灯结彩,特别是路过天安门广场的时候,所有的灯都亮着。这样的气氛让我们俩都觉得心里头痛快了一点。

  “还生气呢?”我问宋茹君。

  “昨天我也不知怎么了?耍起小孩子脾气来了,事后我也后悔。”宋茹君看着两旁的街景说。

  “你生气也对,是我没把咱们的事弄好,你心里头烦这我知道,这回你放心,我是说什么也得把这件事办好了。”

  “老祺,你别安慰我,我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你家里有阻力你也着急,你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说,我不该给你出难题。”

  “得了,就是儿子一时有点糊涂,咱们走咱们的,他走他的谁也碍不着谁不就得了?”我觉得与其细致的说了我跟儿子的分歧不如就这样把我的打算说了更实际。

  “咱们都是有儿有女的人,大撒把的光想自己谁能做的到?我不过是当时想到了我师哥的下场,这也叫兔死狐悲吧?咱们都老了,剩下的时候不多了。”

  “咱们老想着他们什么是出头之日呢?”

  “话是那么说,虎独不吃子,天下的父母是没有能够横下心来的。你嘴上说不想,难道你那进退两难的样儿我是看了一天两天了?”

  听了宋茹君的话我默默无语,因为我不知道往下还怎么说。

  “虽然你我现在也算得上是相互依靠,你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你,可是咱们必定要做的是半路的夫妻,难免还有磕磕绊绊,最可能出毛病的的就是和以前的伴儿相比,我昨天就犯了这么个错误,我习惯我老伴儿那种办事嘎嘣脆(爽快)的作风,觉得你遇事寡断,加上师哥的走,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就促成了昨天的做法,老祺,你别往心里去,我没逼你,我等着,哪怕就是走不到一起,你对我这份心思我也知足。”

  “你别说了,我得心是定了,我昨天已经和儿子下了最后通牒,我是不会再考虑他了,因为他不考虑我。”

  “我就怕你有这手儿,昨天想了半天,不用问我也能知道你们谈成什么样?要是根本就没动静,因为我叫你们父子反目,这成了什么了呢?你得知道,母子连心,咱们这样的情况最难认可的是儿女,因为我和他的母亲隔着肚皮,你不是女人你不能理解,肚子不疼和疼的滋味不一样。”

  我听了觉得不知所以,宋茹君这是要说什么?

  “那么依着你怎么着呢?”

  “慢慢来,机缘自有天成就,人力不能多半分。”

  “还等?我可等不了啦,就我那儿子,王八吃了秤砣是铁了心的,我想了,过了节等演出完了,咱们就安排结婚的事,别的就别考虑了,那样没有完。”

  到了宋茹君的楼下,宋茹君忽然想起什么说:“老祺,你跟我回家我给你量量血压,你今天一天的脸色都不好看。”

  我跟着她上了楼,自从第一次我从医院里出来到了她的家,我去的次数不多,宋茹君的家给我温暖舒心的感觉一直就像个梦。

  进了门我坐在沙发上,宋茹君找来一个老式的血压计,熟练的给我量着血压。

  “你像个大夫。”我看了她戴着听诊器的样儿说。

  “我老伴儿病了这么些年,了解血压高我不比大夫知道的少。”宋茹君放下听诊器说。

  “怎么样呢?”量完了我问她。

  “高,特别是压差不正常,你得留神了,我要是不嘱咐你,你每天吃药吗?”

  “吃,这个忘不了,我想活着,我还得跟你过日子呢。”我觉得我应该说点让她听着高兴的话。

  “这几天你尤其要留神,排戏累还着急,你等着我给你弄点吃的,吃完了你再走。”

  宋茹君说完去了厨房,我喝着茶看着电视,心里觉得特别的自在。这种感觉就想奔波在大海的船入了港,飞累了的鸟归了巢。我这辈子都没省过心,我跟我的老伴儿为家和儿女劳碌了一辈子,直到她走了以后,我忽然觉得,我想安静轻松就是我要和宋茹君在一起的想法吗?如果是这样,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呢?

  心里一阵胡思乱想,厨房里传出了宋茹君的喊声:“洗手准备吃饭了!”

  洗手转身回来的时候,宋茹君已经把饭菜摆在了茶几上。青花汤盆里一盆疙瘩汤,一盘芹菜熏干儿炒腊肉,一盘油酥火烧。

  宋茹君把汤盛到碗里我喝了一口,味道真得不错。

  “这疙瘩汤不错!”

  “牛肉榨菜末的。”

  “你可真会鼓捣吃的。”

  “你要是不来我也凑合,总不能让你跟着我一块凑合吧?”宋茹君说。

  “就冲这个我也得让咱们的事早点落了听。”

  “你是找老伴儿,还是找做饭的保姆呢?”

  宋茹君说完自己也乐了。

  两个人吃完了饭,宋茹君把茶水换成了热的,收拾了碗筷到厨房里刷家伙,我喝着茶点上了烟坐在那真的不想动弹了。

  “老祺,十点了,不是我轰你,回去太晚了走道不方便。”宋茹君在厨房里说。

  “我现在没人管,什么时候回去也没人问。”我想起了在闺女那的时候,儿子竟然一个电话也没有,说着心里头一阵酸楚。

  “那也得回去,还有小孙子呢?”宋茹君说。

  我们不是年轻人,还要贪图缠绵,奔波劳碌我想找个让我身心舒畅的地方,老伴儿走了,我觉得我有点可怜呢?

  北京的南城过去一向是三教九流云集之地,卖艺的人多聚集于此,永定门是北京的南大门,从南边过来的买卖人,苦力,艺人多是必经此地。所以一直热闹非常。长久的文化积淀让这里的人欣赏水平高于北京的其他地方,加上这里又是商贾聚集的地方,各种消费娱乐场所又多,戏园子也多。

  大概是传统所致,这次业余票友大赛定在虎坊桥工人俱乐部竟然满员的票房。这次来参加比赛的多数是有专业指导或者干脆过去就从事过专业的演员。

  比赛这天老黄嘱咐大家说:“我有两句话大伙记住,第一要小心,不能出差子,这次无论是观众还是参赛的人都是藏龙卧虎,别露怯。第二不怕,这跟搞对象一样,丑媳妇早晚是要见公婆,只要拿出平常的水平来,心平气和的演出来就是好活。还有啊,记住我二哥的辛苦,咱们可是花了大价钱的,我二哥为了咱们的演出连命都不要了,别让他闭不上眼!”

  说实在的,我不过是个爱好者,就是上台也就是过去的宣传队,台底下都是干完了活歇着的工友,今天这样的阵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心里有点紧张,怕给大家丢人。

  老黄特意请了衣箱(化妆师)给大家化妆,宋茹君走过来说:“老祺,别往心里去,一回生二回熟,唱戏也是人干的活,你只要别把它当回事心里就平衡了。别往台底下看,这跟晕高一样,你唱你的,只当台底下没人。”

  我知道宋茹君这是嘱咐我,生手上台都是这样想,其实,真正的演员怕的就是台下头没人,没人他们就没了精神了。

  轮到了我们,宋茹君扮演的李艳妃第一个出场,到底是演员,宋茹君雍容大方,一句“自那日与徐杨决裂以后”就落了个满堂彩。我站上台口看着她心里由衷的佩服。

  老黄站在我身后说:“老祺,就瞧你的了,别害怕,宋姐这头炮打的够响。”

  我也给自己打了打气,老康为了这回的演出,抱病跟着我们拼,我要是不争气对不起他还不说,我知道宋茹君多想也让我露脸?

  俗话说的好,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平日玩票唱唱消遣一回还不那么感觉,真正上了台别说是唱,就是看着台底下黑压压的脑袋就足以叫人找不着北,一场戏下来通身都湿透了,在台上我侧眼看了看老黄,他竟然跟泥塑木雕的一般瞪着眼一动不动的看着我们,我不由得想起,本应该站在这的是老康。

  戏演完了,最后得了个二等奖,老黄乐的咧着大嘴说:“好,赶紧卸妆,丰泽园我请客!”

  戏散了,大伙来到丰泽园,老黄指着首位旁边说:“宋姐劳苦功高,今天你就坐这。”

  大家坐好发现,主位空着但摆着一份碗筷。菜上齐了,老黄倒了一杯酒放在空位上说:“这是我二哥的。”然后举起酒杯对这空位说:“二哥……!”一语未完已经哽咽的说不下去了,在座的人无不动容。

  演出成功了,大家想起了老康,这真是又喜又悲。吃完了饭天已经黑了,送走了宋茹君回来的路上忽然手机响了,说实话,宋茹君给我买的这个手机真叫我受了不少罪也得了不少的益处。说它受罪是因为,如果不是宋茹君给我打电话,手机响的时候基本就没什么好事,不用接电话心里就打鼓。受益的是,我上次晕倒在路边上被人送进了医院,是手机上存的电话号码把宋茹君找来的,何况,每天能听到她的声音已经是我必不可少的盼望和安慰。

  “老祺呀,你听出我是谁了吗?”电话里一个女人的声音。

  “哟,我耳背了,您是……?”

  “瞧瞧,这刚多少日子就把我给忘了?”电话那边的女人说。

  谁呢?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劳您驾给提个醒吧,我是老废物了。”

  “我是张玉琴哪?”

  这可不能怨人家了,这么多年的老街坊我怎么连老林的媳妇张玉琴都没听出来呢?再说除了她还有谁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呢,她和老四临走的时候不是我给她留的电话号码吗?

  想到这急忙说:“哟,您瞧我,嫂子,一向挺好的?”

  “你是贵人多忘事呀!挺好的,你也好吧?”张玉琴在那边笑着说。

  “好好,老四也好吧?”

  “也挺好的,除了吃喝就是傻乐。”听张玉琴的口气,他们过的不错。

  “那就好,你瞧这不是苦尽甘来了吗?”我说。

  “老祺,亏了你那么惦记我,我老想叫你上这来住几天,老四说等着秋天瓜果都熟了叫你来,现在就是时候了,昨天老四就催着我。”

  “好啊?”我答应着原来是客气,转念一想这也是个好事,这么忙忙碌碌的,要是找个地方散散心该多好,想起了宋茹君,也叫着她去。

  “多早晚来呢?来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到东直门上车就到,甭倒车。”张玉琴说。

  “不是我一个人儿去成吗?”

  “你代十个八个的这都着的开,你就来吧!”张玉琴想不到宋茹君,以为我要代几个人去玩呢,我也没必要在电话里跟她说,到时候她也不能反对呀?

  “那好,我跟她商量一下就给你话儿!”我说。

  “快着啊,我还真想你了。”

  放下电话我就给宋茹君拨了电话。

  “刚走了又干嘛?”宋茹君问。

  “好事,你乐意不乐意呢?”我说。

  “难得从你嘴里听到这俩字儿,什么事我乐意不乐意你说说看?”

  “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我原来的老街坊老林的媳妇儿找了个后老伴儿,住在昌平,刚才给我来了个电话,叫我去住两天,我想你也别老在城里头闷着,跟我去散散心怎么样?”

  “人家又不认识我?”宋茹君的口气有点儿犹豫。

  “到那不就认识了吗?你跟我到乡下吃点新鲜东西,得点新鲜空气,顺便我跟她取取经。”

  “头两句还是人话,后边的话就变味儿了。”宋茹君笑着说。

  “甭管变味儿不变味儿,你去不去吧,你要是不去我可去了?”

  “你要这样说我还就是不去了,你自个儿去吧!”

  “别介呀,你不去我去什么劲儿呢?”我还真怕宋茹君上来那个抝劲儿。

  “再说吧!”

  我听出来了,这就是答应了,我赶紧趁热打铁的说:“你等我信儿,你这就收拾好了穿的用的,我接你你就跟我走。”

  挂了电话朝家走,脚底下生风,走道轻省极了。

  回家早点,小孙子还没睡觉,看见我跑过来搂着我的腰说:“爷爷,您干嘛老回来这么晚呢?”

  “爷爷这回完了事了。”看见小孙子我又想到,这世界上除了宋茹君还有小孙子惦记我。

  “别缠着大人,快洗洗去睡觉!”儿媳妇说。

  “我放假了?”小孙子提醒妈妈说。

  小孙子的话给我提了醒,我这回要是去昌平不如也带着他。

  “孙子,你放假了爷爷带你去玩好吗?”

  小孙子一听直蹦高说:“好!”

  “您带他上哪呀?”儿子接过来说。

  “你林大妈在昌平那住呢,叫我去住几天。”

  “她跑昌平干嘛去了?”儿子问。

  儿子的话让我猛然间想起,这个问题真还不好回答。张玉琴找了后老伴儿,我跟儿子就是因为这个才有了矛盾,如果我说了原因那不是找病吗?转念一想我怎么现在成了前怕狼后怕虎了?我不是坚定了决心的和宋茹君走在一起吗?脑子里来回转磨应对就不及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说好,因为我不会编瞎话,特别是在这个问题上编瞎话我觉得亏心。

  儿子看我半天不说话也心生疑惑,看着我眼珠都不错,因为他也纳闷,爷爷带着孙子去玩怎么说不出来呢?就连儿媳妇也一改视而不见的老习惯用眼睛看着我。

  “你林大妈找了个老伴儿,住在昌平呢。”我干脆就实话实说,看看儿子能把我怎么地?

  “爷爷,什么叫后老伴儿?”小孙子不懂可在这个时候问这个话真叫我哭笑不得。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睡觉去听见了吗?”儿媳妇说。

  “不,我要跟爷爷睡!”小孙子哪里知道深浅?

  “我说的呢?感情是前有车后有辙。”儿子冷笑了几声说。

  “别说那么多咸的淡的,你要是不让我带小江去我也没上赶着。”

  “爸,瞧您,干嘛不乐意呀,您带着孙子玩去我们还能拦着,您别听他的。”儿媳妇破天荒的说了话,叫我也丈二的和尚没摸着头脑。

  人要想活的幸福最好的办法就是少动心思,儿媳妇的话我没心思猜谜,她让我带小孙子去我就什么也不问了。

  第二天早晨给宋茹君打了电话:“老伙计走吧?”

  “你干嘛猴急猴急的?”宋茹君说。

  “咱们自己的事我还不着急?你在东直门等我,我带着小孙子。”

  我的话还没说完小孙子站在我跟前说:“爷爷,我在这呢!”

  “我知道你在这呢无事忙!”我放下电话说。

  我拉着连蹦带跳的小孙子出了门,临出门的时候儿子说:“您可看好了他!”

  到了东直门等了一会宋茹君到了,小孙子还记得她叫了一声宋奶奶宋茹君说:“瞧这孩子,又长了一块。”

  坐上车给张玉琴打了电话,也许我真是着急了,连张玉琴都觉得我来的挺快。

  三个人坐在车上,北京的十月秋高气爽,越往城外走天越蓝,我的心里跟胡同似的宽绰。小孙子问东问西,宋茹君还真有耐心的告诉他。

  “这么好的天儿,不出去走走都对不起它。”我说。

  “我怎么瞧着你跟鸟跑出笼子似的?”宋茹君说。

  “憋死我了。”

  两个小时到了昌平,进了车站就看见了张玉琴,张玉琴胖了很多,脸上有了红颜色。

  “老祺,你还真的就来了!”

  “白吃白喝谁不来?”我说。

  “我可没说管你饭哈哈!哟!这是谁呀?”张玉琴看见宋茹君说。

  “我的一个朋友宋茹君,这是我跟你说的老林媳妇张玉琴。”我介绍说。

  “真好,跟演戏的似的。这是小江吧,我的妈呀,长这么大了?”张玉琴说。

  “老四呢?”我问张玉琴。

  “在家等着呢,走,回家吧!”

  张玉琴家住在昌平的仅北边,挨着延庆县,抬头就能看见居庸关,是山里头一个不大的山村。叫了车坐了一个小时到了地方,下车过了一条小河迎面就看见一个大宅院。

  “到了!”张玉琴说着走到前边,大门口早就迎出了老四。

  “兄弟,哥哥没跟你说瞎话吧,瞧我这地方怎么样?”老四笑着说。

  进了院子看到,正面是五间正房,东西两侧各四间厢房,院子南头种了许多花草,正房的门前是个葡萄架。

  “嫂子,这回你是享了福了。”我说。

  “你还说呢,不知足,老跟我打架。”老四埋怨说。

  “就你那烟不出火不进的脾气,我不跟你打架便宜了你!”张玉琴说。

  “本来我说去接你们她偏不干,说我记吃不记打,怕我认不出你耽误事,因为这个早晨起来跟我干了一仗。”老四说。

  “说正经的,饭得了吗?”张玉琴问老四。

  “全弄好了,就等着炒了。茶我沏好了,你们先进屋说话,我去弄饭”老四说。

  “老四还会做饭?”我说。

  “没告诉你就知道吃吗?”张玉琴乐着说。

  张玉琴满面春风和以前那个愁眉苦脸的她判若两人。

  张玉琴张罗着我们进屋,老四去厨房鼓捣饭菜。进了屋子看到,屋里收拾的窗明几净,张玉琴跟我是老街坊我了解她,她爱干净。

  “收拾的够干净的。”

  “你没瞅我刚来的时候呢,盆朝天碗朝地,桌子上的尘土能种地。老四是扒窝吃扒窝睡,简直就是个臭猪。我倒上水了,你们洗洗脸一会咱们吃饭。”张玉琴说。

  宋茹君带着小孙子去洗脸,张玉琴问我:“老祺,我能问问吗,这位是……?”

  “我的女朋友。”我说。

  “你别把我牙酸下来成不,我就猜着了,不就是你找的后老伴儿吗?多早晚的事呀?”张玉琴问。

  “还没走到一堆儿呢,跟你一样,儿子反对。”

  “是呀?小江他爸爸可比我那俩畜类强多了,一小就是听话的孩子呀,怎么也这样?”张玉琴听了问。

  “叫我想啊,都是儿媳妇闹的。”我说。

  “一娶了媳妇就成了马蜂儿子了,我那两个也是。老祺,叫我说你就跟我似的,给他来个狗熊掰棒子,不论秧子,他反对他的,你走你的。要说养儿子不如养姑娘,自从我跟了老四,两个儿子一眼都没瞅过我,燕子到是隔三岔五的往这跑。”

  “燕子是个好孩子。”

  “顺芳怎么样呢?”张玉琴问。

  “别提了,姑爷不是东西,现在混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前些日子跑我那去跟要饭的似的,从我手里要了钱走了。他们俩人现在各奔东西,顺芳跟朋友开了个美容店,现在凑合着呢。”

  “是呀?你姑爷脖子上戴的金项链能栓一条狗,怎么混糊了?(穷困潦倒)。”

  “吃喝嫖赌不务正业还能有好?”

  正说这宋茹君和小孙洗完了脸走进来。

  “老祺,你也去洗洗。”宋茹君说。

  “对,老祺你也去洗吧,来,妹妹这坐着”张玉琴招呼着宋茹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