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也许是酒喝的太多,第二天我被小孙子的吵闹声惊醒。

  “我要看看爷爷!”小孙子说。

  “看什么?你还不快走,一会儿就晚了!”儿媳妇的声音。

  “不!我就要看爷爷!”孙子坚持到。

  “回来!”儿媳妇喊到。

  我听见门开的声音,小孙子从门缝里露出个小脑袋:“爷爷,您干吗呢?”

  “爷爷睡觉呢,好孙子快跟你妈走,一会儿上学就晚了”我忙爬起来说。

  “您今天晚上还回来晚吗?”小孙子问。

  “不晚了,今天你放学回来爷爷就等着你”我说。

  “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走了!”又是儿媳妇的声音。

  小孙子恋恋不舍地走了,虽然我没说不管接送孙子了,可是这些日子从顺芳住院我就没管。我不打算不接送,我只是不想让他们指着我。儿子上班比儿媳妇早,所以,这送孩子上学就成了她的事情。接的时候是儿子的。

  听着他们娘俩走了,我起床洗漱也走出了门。我今天打算上顺芳那去看看,看看姑爷什么理由就接出了院,也想知道闺女回家受得了受不了。

  坐上车,手机响了,是宋茹君:“喂,怎么样呀老同志?”宋茹君玩笑的说。“老同志”?这词听着又幽默又新鲜。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同志”这个称呼成了玩笑。

  “没事了,今天去闺女那,听儿子说姑爷给接出了院,才住了这么几天就接走了,我不放心”我说。

  “看完了闺女呢?”宋茹君说。

  “没什么事儿我就早回家,这些日子就没顾上我的小孙子,今天跑到我的屋子里说什么不走,我等他放了学去接他”我说。

  “模范爷爷,我封你的”宋茹君说完了笑了。

  “你呢,你打算干什么去呢?”我问她。

  “我有什么事,我是无债一身清,一会儿上票房。对了老祺,你到底什么时候去票房呀?”宋茹君问。

  “抽功夫吧,我想去可是我这乱事太多呀!”我说。

  “好吧,你有功夫就告诉我,这不是有了电话了?省得受儿媳妇监视了”宋茹君说完了挂了电话。

  我看着手机想,这东西就是方便,亏了她想着给我买一个。

  到了姑爷家,上楼敲门,开门的是姑爷。

  “呵,老爷子够早呀?”姑爷的脸色灰绿地说。

  我进了屋,客厅里支着麻将桌子,一屋子乌烟瘴气的呛人。姑爷走在前边,那些人头都没抬的忙着打牌。看样子这是整宿的干到天亮,姑爷的脸是熬夜成了这样。我看着就淹心,这样闺女怎么养病,谁伺候她?

  看见姑爷家里的这个阵势,我憋不住的心里起急。

  我问姑爷:“俊良,你这开着牌局,顺芳怎么养病?谁伺候她?”

  姑爷打了个哈欠说:“老爷子,我这有专门的人伺候您闺女”。

  “谁?”

  “我雇着保姆呢,您就是把她接回家去,您能给她雇个保姆吗?”

  “顺芳在哪呢?”

  “楼上,她自己的卧室里”。

  “你带我去”。

  姑爷不耐烦的带着我上了楼,进了闺女的房间。只见顺芳躺在床上,那条打了石膏的腿放在床边的椅子上,露在纱布外边的脚都是黑色的。我看了心里一阵的发紧。在医院里作牵引是为了防止接好的骨头再错了位,那样长好了也站不起来了。现在,顺芳的腿这样放着怎么行呢?

  “这样哪成,这要是长不好,人不就残废了?”我问姑爷。

  姑爷看了看我说:“在医院不也是这样待着吗?医院待着花钱,这待着比医院不是少了挑费?再说了也比医院里舒坦哪?”姑爷在强词夺理。

  “医院里能治病,你能治病吗?”我实在是压不住了。

  我和姑爷的话吵醒了睡梦中的顺芳,她转过头来看见了我。

  “爸爸……”顺芳的叫声带着哭音儿,我扭过头一看,闺女小脸蜡黄,眼睛都没了神。

  “顺芳,爸爸在这呢”我走过去搂着闺女说。

  “顺芳,我好心好意的把你接回来,为的是你在家得养,你爸爸来了,你弄这情景剧,你这不是成心往我屁眼儿里插棒棰吗?”姑爷说话很硬,但我听的出来,这小子心虚了。

  “解俊良,我忍的你够够儿的了。先别说我闺女为什么跳的楼,就是你这样对待她,我也足以送了你,你信不信?”我大声的说。

  “你送我什么?我把老婆接回家里养病我有什么错?”姑爷说着话,可眼睛不敢看我。

  “你雇的人呢?”

  “买早点去了,顺便捎点菜。谁家里雇保姆就让她干一样儿?”

  “你甭废话,我现在就给医院打电话,叫他们把我闺女接走,完了事,咱们再说这段儿!”我说完了掏出电话打了急救中心。没一会功夫,车来了,大夫上了楼把闺女抬走了。我跟着下了楼,客厅里除了麻将桌子,人影都没一个。

  顺芳叫我给弄回了医院,儿子听了以后,说什么也要找姑爷要回上回住院垫付的住院费用,我怕影响了顺芳的情绪给按下了。还是雇了护工伺候,白天我去看着。姑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来一下,逛灯似的,我也没跟他计较。我现在主要关心的是闺女的病,把她治好了比什么都强。

  宋茹君一天最少来一个电话,这回我可真知道手机的方便了。她催促我好几回让我去票房我都推了。顺芳这个样我哪来的心思呢?医院占着我,我就不能管孙子,儿媳妇嘴上没说,脸子是经常的给,我没辙,只能装着没看见。

  就这么凑合了俩月,顺芳的病一天天的好了起来。从拆了石膏以后下地能走了。姑爷很奇怪,顺芳没好的时候把她接回家,现在该出院了却从来没张罗。当然,钱他是没拿,算起来也有一万多。

  西北风下来了,北京到了冬天。眼看着快过年了,顺芳也该出院了。

  这天早上,我刚进了病房的门闺女说:“爸爸,医院通知咱们结帐出院呢!”

  “好,我一会儿就去”我答应着说。

  “您别老垫钱了,打电话给解俊良,叫他来结账”闺女说。

  虽然姑爷可气,可是要我打这个电话我还真说不出口。我说:“甭忙,医院的钱不能欠,他该出的钱可以缓,看他的良心了。就是我给你拿钱看病,爸爸也没觉得冤枉”。

  “那哪成呀,他不能叫您花钱哪?爸爸,您知道我为什么没催他吗,我有个打算。您看我们俩这样同床异梦的这么多年了,这回我没摔死,可他并没什么触动。我看他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我这回好了就跟他提出离婚。那小子是个钱狠子,他跟我说过,只要不叫他拿出钱来,离婚就离婚。我凭什么要便宜了他呀,这样也好,等我跟他法院上见,该他拿的钱,一分也不能少!“顺芳说。

  我听了顺芳的话,心里头挺矛盾。老伴儿活着的时候就是反对离婚,认为这是丢脸的事。现在我看见了解俊良是怎么对待自己闺女的,我再压着她,这不是往火坑里推她吗?可是转念又一想,闺女要是离了婚,房无一间,地无一垄,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她可怎么办呢?我自己还住着儿子的房子呢,就儿媳妇那样,连我都容不下,她能容下顺芳吗?

  我正低着头犯着嘀咕,顺芳看出了我的心思说:“爸,您甭担心,我离了婚也有地方住。我有个好姐们儿,以前我跟解俊良吵架的时候,我就住她那。我们俩的事她都知道。我先住她那回头再说”。

  “那能是常事吗?人家没家?”我问她。

  “她也是个离婚的,都好几年了,一个人住着也闷。就是我不和解俊良闹别扭,我也常住她那给她做伴儿去”

  我说什么呢,儿大不由爷,脚大不由鞋。他们都大了,我出钱出力能办到,我可当不了他们的家,做不了他们的主了。这不是他们小的时候让我抱着呢。

  顺芳出了院,腿还是不方便,俗话说的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哪”!

  我对顺芳说:“不管怎么样,你先回家去,哪怕回头再出来呢?这样就不给解俊良留话柄(读:巴)了”。

  顺芳听了我的话,打车回了家,我要跟着去她还不让。我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的:“你回去给我打个电话,解俊良要是出幺蛾子(坏点子)你告诉我一声”。

  闺女答应着走了,我往家走,看看时间还来得及,我想起了接小孙子,已经好多日子没接了,今天有了功夫。

  在学校门口等了一会儿,孩子们就放了学。小孙子看见我高兴的直蹦:“爷爷,今天您怎么来接我了”。

  “爷爷今儿腾出功夫来了”我拿过他的书包说。

  “爷爷,您给我买点吃的吧,我饿着呢”小孙子每逢我接他都是这口儿。

  “买是买,不能多买,回头你吃多了,回家不吃饭,你妈又该恨我了,爷爷花钱不能买不是”我嘱咐这孙子。

  买了吃的小孙子问我:“爷爷,什么叫继承权呢?”

  我一听一愣:“你听谁这么说?”

  “我妈说的,那天她跟我爸爸说‘你也有继承权,不能光便宜了一个人’”孙子说。

  “你妈为什么这样说呢?”我问孙子。

  “不知道,后来就不说了”孙子到底是小孩,眼前的吃的比什么都重要。再说了,孩子听不懂大人说的话。可是怎么提起这句话来了呢?

  回到家里,给儿子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接了孩子,叫他别跑了。我想着既然回来了,就给他们做顿饭,那些日子忙没办法。我忙和着做饭,儿子进了门儿,看见我说:“您今儿这么早?”

  “顺芳出院了,打车回了家,我就回来了”我说。

  “您先别忙和饭,我跟你您商量点儿事”儿子说。

  “说吧,什么事呢?”我停下手问。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我打算把这房子刷刷,归置利落了好过年呀”儿子说。

  “好事儿呀,过去过年之前都扫房,腊月二十三就得扫”我说。

  “不是扫房,是装修一下”儿子说。

  “装修?怎么装修呀,我可没力气了,你要让我帮着看看东西到成”我说。

  “不是让您出力,这装修好歹也得几万,您给赞助点儿怎么样?”儿子说。

  “干吗花那么多钱呢?”

  “谁还老装修,装一次就叫它到了位”儿子说。

  “我明白了,这就叫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是不?”我说。

  儿子听了乐了说:“要不您是我爸爸呢就是聪明。装修好了大伙住着都痛快”。

  我明白了,小孙子说的继承权的事就应该出在这。儿子对我口袋里的俩钱儿的去向有点儿不放心,这是变着方儿的往外掏呢。

  “我那点儿退休金拿多少你能解渴呢?”我装起糊涂来。

  “爸爸,您跟儿子怎么还饶圈子?顺芳有难你管,我这有困难您就不管了?我不是跟她争,一碗水端不平,您也别洒了呀?”儿子听了说。

  “我少管你了?我没钱哪!”我生气儿子的说法,更厌恶他的算计,索性我就装到底。

  “得,装修房子也不是我一人儿住,大家都享受。您没钱,我借去成了吧?”儿子一脸的不高兴的说。

  “借什么?”儿媳妇什么时候进了门儿。

  儿媳妇进门儿的时候,听见儿子说借钱搭了茬儿,看见厨房里的我,赶紧低下了头走了进去。

  饭菜端上了桌子,儿子拿出一瓶酒来说:“爸,今天咱们爷俩喝点儿吧?”。

  我知道,儿媳妇是不让儿子喝酒的。为了这个两人没少吵,我刚要拦着,儿媳妇说了话:“对,大冷的天儿,你们爷儿俩喝点儿,我再去炸点花生米”。

  一人一杯,爷俩喝了起来。

  “爸,怎么样,赞助我们点儿,装修好了您看着不是也痛快吗?”儿子说。

  “我什么时候说不拿钱了?我是冲着你这个话听了生气。怎么叫我一碗水端不平?”我问儿子。

  “爸,您甭跟他治气”儿媳妇说到。

  “你们也是有儿女的人了,当父母的心情你们不是没体会。父母对谁偏心,他不会对自己的儿女偏心”我说。

  “媳妇,告诉你一秘密”儿子神秘的对这儿媳妇说。

  “什么秘密?”儿媳妇筷子停在嘴边儿上问。

  “咱爸可是个时髦的老头,那天新买一手机,你没看见吧?”儿子笑着说。

  “我当是什么呢,现在人都有手机,老人有手机的也有的是”儿媳妇不以为然的说。

  “爸,您把您的手机给她看看,让她开开眼”儿子说。

  “爷爷,您买的什么牌子的手机呢?” 孙子问道。

  “这下把我问住了,光知道使了,我就愣没注意。再说了,那手机上都是外国字儿,我也不认识呀?”我一边儿掏出来一边儿说。

  “看见了没有,摩托罗拉V3,眼下最新款的”儿子拿过去说。

  儿媳妇笑着点了点头没说话。

  “爸,您用这么高级的手机,好多功能您也不会用,您不糟践了吗,不如咱爷儿俩换换得了,您不就接听电话吗?我这个足够您使的”儿子说着就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我真不是舍不得,我想起这是宋茹君买的,没给人家钱。要是她看见我拿的不是这个手机没法说。

  我赶紧拦着说:“别,实话告诉你,这手机不是我买的,是人家送我的”。

  儿子一听笑着说:“瞧把您急的,话都说不明白了。三千多块,谁那么大脑袋,您是什么干部还是经理?”

  我原本只想就说到这,拦着儿子别换就得了,可是现在问到了这儿,不说实话,手机就得归了他。

  “你不信吧?你爸爸就有这个人缘,就是一退休工人,就有人送”我说。

  “谁送的呢,明儿您让他送我一个”儿子还是不相信。

  “和我一起唱戏的一个朋友送的”我说。

  “我知道是谁了,是宋奶奶”小孙子搭了话儿。

  儿子忽然止住了笑容问我:“爸爸,这个姓宋的和您非亲非故的,她干吗要送您一个手机?”

  儿子的话让我一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宋奶奶还给我买好吃的呢”小孙子说。

  “这个宋是干什么的?”儿子接着问到。

  “唱戏的票友呀!”我对儿子这样的刨根问底有点不耐烦。因为我知道,儿媳妇最想听的就是这个。

  “阔太太?”儿子的酒已经喝的够了份儿,说话已经走了板儿,当着他媳妇我不想让他下不来。

  “什么阔太太,就是一普通的老太太”我说。

  “不是老太太,宋奶奶不是老太太,比我奶奶可年轻多了”小孙子今天老是插话。

  “你待着你的,吃完了没有?吃完了写作业去!”儿媳妇呵斥到。

  “她怎么跟您认识的?”儿子说。

  “一块堆儿唱戏认识的呀?”我说。

  “一块堆儿唱戏认识的就给您买个手机,这也是好几千呢!”儿子说。

  “我不能让人家拿钱,这不是赶上顺芳的事情了吗,对了机会,我找个茬给人家送点什么还回去”我说。

  “哈哈,这也好,一来一往都是好几千,您来往的起吗?”儿子说。

  我是实在的忍不住了,凭什么儿子审起老子来了?

  “你问这么多干吗?好几千也是我的来往,没用你拿钱哪?”我放下酒杯说。

  “您是我爸爸,别人的事我管的着吗?我那天晚上跟您说什么来着?早晚把您口袋里的那俩钱都落干净了,您就踏实了”儿子的声音高了八度的说。

  “你今儿叫我拿俩钱装修,我没答应你跑这找寻我来了是不是?”我问儿子。

  “什么叫找寻您,现在的骗子多少呀,您不看电视呀?就您这样的岁数上当的多了,我是为了您好!”

  “我上不了当,我自己多少钱一斤我自己知道”。

  “是不是她还答应和你结婚,您给我找一后妈呀?”儿子满脸通红的说。

  “你放屁!”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儿媳妇赶紧推了儿子一下说:“我说不让你喝,你还埋怨我,喝两口猫尿就不说人话!”

  我也不知道儿媳妇这话是对着我说的还是跟儿子,就这“后妈”两个字,让我想起了那天晚上她和儿子说的话。

  “他喝了酒这样说不是人话,不喝酒这样说就是人话了?”我不能给儿媳妇留面子了。

  “爸,我这是劝他呢,您别冲着我来呀?”儿媳妇阴着脸说。

  儿子晃晃悠悠站起来说:“您现在是鬼迷了心窍了,谁的话您也听不下去。我告诉您,您愿意找老伴儿我管不了。可您别想给我找个妈,这个我还做的了主!”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速度,抬手给了他一个嘴巴。这是从老伴儿病了以后第二次打了他。

  “嗨!您打我是不是?”儿子捂着脸瞪着血红的眼睛说。

  “打的就是你,你还敢打我是怎么着?”我说。

  儿媳妇忙推着儿子进了他们的卧室,小孙子看见这个阵势“哇!”的一声吓哭了。

  儿子挨了打,儿媳妇把他拽进了屋里,小孙子吓的直哭。他这一哭我有点心疼。

  “好孙子,别哭,爷爷不是跟你”我一边儿给他擦着眼泪一边儿哄着他说。

  “哭什么?挨打的都没哭,你哭什么?”儿媳妇出来拉着小孙子,说完了这句话,想起什么似的拉着他就进了屋。

  我知道这回她心里明白了,片儿汤话(冷言冷语)我不受,怕这样说了又惹我给他两句,可我哪还有这个心思怄气呢?看着吃了一半儿的饭,我心里头又气又乱,走进自己的小屋躺在床上生气。没一会儿,电话铃响了。

  “老祺,吃饭了吗?”是宋茹君,我想起来了,每天一个电话,今儿还没打呢。

  “吃了,你呢?”

  “我刚凑合了一口,闺女出院了吗?”

  “出了,回家养着去了”我没想跟她说那么多,因为现在我的心情不好。

  “你干吗呢?”

  “躺着呢”

  “吃完了就躺着可不好,活动活动呀?”

  我心里头说,刚才都活动半天了:“有事吗?”

  我这句心不在焉的话惹恼了宋茹君:“什么叫事呢?我也是,有时没晌的给人家打什么电话,这不是招人家烦呢吗?”说完了挂了电话。

  这真是福无双份儿,祸不单行,呕气也凑对儿,怎么我就想起说了这句话,怎么她就恼了我了呢?

  想到这赶紧打过去,可说什么她也不接了。不接就不接吧,什么岁数了,还忙和这个?

  吃饭生着气,吃的东西就堵在了嗓子眼儿,就觉得出不来气儿,我连衣服也没脱躺在那就睡着了。

  半夜就觉得浑身没一个地方不疼,摸摸自己的脑袋,火炭儿似的,我平日身体还好,老伴儿和闺女都没把我折腾趴下,今儿怎么就发了烧?

  想爬起来找点儿药吃,自己没预备,儿子他们把药放在哪,我也不知道,总不能敲他们的门哪?叹了口气只好忍着点儿了。这一宿一会儿过了火焰山,一会儿又掉进了冰窟窿,好容易熬到了天亮,听见他们大人孩子都走了,我就想着爬起来自己到医院里瞧瞧去。咬着牙爬了起来,脑袋就跟个斗一样的沉,脑门子生疼眼睛都睁不开了,挪动到门口都费劲,心里想这可怎么好呢?我怎么就没想到,我自个儿也会病呢?

  没办法,扎挣着穿上了衣服,锁上门走下了楼。一出门满眼都是白的,原来是下了雪。我看着满天飘着的雪花心里想,老天爷这就是跟我作对呀,这样的天车不好走,坐车看病都难。狠了狠心想打个出租,也真就邪了门儿了,愣是站在马路边儿上等半个多钟头,一辆空车没有。这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呀,浑身冷成一个,看看就站不住了,就觉得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的急诊室里,胳膊上挂着点滴,宋茹君坐在我的旁边。

  “我这是在哪?你怎么来了?”我问宋茹君。

  “你讨厌我我也得来呀?”宋茹君说。

  原来我当时眼睛一黑就摔在马路上昏过去,旁边过路的人吓了一跳。虽然离着儿子家不远,可是我在这住的日子不多,平常也没来往,街坊也没人认识我,有人就叫了救急车。

  急救车把我拉到了医院,人家得弄明白身份哪。找了半天找到了手机,按照常理,手机上的电话应该是和我认识的人,可巧,这个手机上就有一个电话,就是宋茹君。就这一个还是她给我手机之前就存上的。就这样,找到了宋茹君。

  “你瞧,这手机管了事了不是?”宋茹君讲完了经过说。

  “要不你张罗着买呢。”我说。

  “老祺,刚才大夫检查了,你发烧感冒到是小事,可是你的血压可高的邪乎,你平常不吃降压药吗?”宋茹君问我。

  “我连我自己有血压高都不知道,我上哪吃降压药去?”我听了宋茹君的话,心里头也是紧张起来。

  “发烧感冒,打打针吃点药就成了,现在留着你在这观察,就是你的血压高”宋茹君说。

  “多少呀?”

  “200多呢”

  “给你添麻烦了,虽然这手机救了我,可也麻烦了你”我说。

  “该着,谁让我想起了这么个馊主意,给自己找事呢”宋茹君说。

  我看了看手表,都下午一点了,我说:“你找地方吃点什么去,我这一个人成,这又臊有臭的空气不好”。

  “我还吃的下东西去嘛,你把我吓死了。等着吧,这点滴快打完了,打完了你要是没事,咱们就可以走了,那个时候再说吃东西的事”宋茹君说。

  人病了的时候,身边有个人,心里热乎乎的。想起宋茹君,帮了我多少忙,认识她真叫我觉得活着有意思。

  “这回算我欠你的,下回等你病了的时候,我伺候你”我明知道话没这样说的,我是成心的逗她。

  “老家伙,你怎么还盼着我有病?”宋茹君果然就上了当,狠狠的拧了我一下说。

  点滴打完了,又量了血压,虽然还是高,可已经没了危险,宋茹君跑前跑后地拿了药,我们俩走出了医院。

  雪不下了,天也放了晴。太阳照着雪地让人眼睛睁不开。马路上洒了除雪剂黑乎乎的,让路边有雪的地方更显得刺眼。

  “下雪人就得益,空气就好,老祺,你要是觉得你自己能成就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行吗?”宋茹君俩手掺着我的胳膊说。

  宋茹君的照顾叫我从多日的烦闷中一下子就跳了出来,就象小鸟出了樊笼一样,我觉得神清气爽的。

  “成,咱们就走走,你甭掺着我,我还没七老八十呢”我说。

  “血压高的人就怕摔跤,你要是摔成半身不遂,我可把你送你儿子那去,你可别累赘我”宋茹君仍然掺着我说。

  说完了这句话,连她自己都乐了。

  俩人走出了医院,到底是发了烧,觉得腿软了很多,走道也不利落了。

  宋茹君看着我这样说:“得了,看来你还真走不了,这样,咱们打个车回家怎么样?”。

  “回家?”我有点懵,回谁的家呢?

  “怎么了,不回家你走不了啊?”宋茹君说。

  “回家也是我一个人呀,不如就跟你待会儿”我说。

  “我说的是回我的家,你不去?”宋茹君说。

  我心里听了一动,回她的家,怎么不说明白了呢?

  “去,我可乐意去呢,喝你给我沏的‘茉莉大方’”我说。

  天气好了,车就容易打了,打了车没一会功夫就到了西单。我们下了车,进了楼门走进了电梯,开电梯的是个中年妇女,她认识宋茹君,所以没等着说楼层,她就先按了按钮。

  “该你的班儿呀?”宋茹君和开电梯的打着招呼。

  “是呀,刚回来?”开电梯的一边敷衍着一边不住的看着我。

  进了宋茹君的家,一阵暖洋洋的热气扑面而来。

  “你先躺会儿,我去做水”宋茹君说。

  “不用,我坐沙发那就成,不能躺床上呀?”我说。

  “你喝多了没躺?看见你血压这么高,我可吓坏了,那天在东来顺你替我喝了那么多酒,想起来都后怕”宋茹君说。

  坐在沙发上,宋茹君在厨房里嘱咐我打开电视,说来也巧,正赶上那天宋茹君参加比赛的重播。

  “怎么还播呢?”宋茹君端上水来说。

  “真好,唱的也好,你这身行头也好,从哪弄的?”我半开玩笑的说。

  “专门为这次比赛做的,可废了劲了。满身是肉,买现成的穿不进去”宋茹君说。

  “老黄说叫我们俩准备一段《寒窑》,我看我要是和你唱对儿戏,别在耽误了你拿奖?”我说。

  “胡说,怎么那么没信心呢?你唱的不错,老黄老夸你,他可是个行家,他是战友京剧团退下来的琴师”。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还难受吗?”宋茹君看着我说。

  “好多了,跟你在一块儿就去病,你也跟药似的”我说。

  “你真这么感觉?”宋茹君乐着说。

  “真的”

  “看着你老实,敢情也油嘴滑舌的”宋茹君瞪了我一眼。

  不知道怎么了,看着她的眼神儿,我觉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宋茹君发现我看着她,脸颊上也偷偷的泛了红。

  “对了,我忘了跟你说了,昨天要告诉你,你犯轴(脾气)不搭理我”宋茹君说。

  “什么事呢?”

  “闺女让我去香港过年呢”

  听了这话,我心里格登一下:“你去不去呢?”

  “去,我也想小孙女呢,再说了,我一个人待了这几年,怎么也待不习惯,都待怕了”宋茹君两眼看着电视说。

  “过了年初几回来?”我问她。

  “看看再说,要是待着有意思,就多待两天,依着我闺女叫我把房子卖了,跟她到香港去住,她说今年就移居澳大利亚呢”

  “你走了,我怎么办呢?”说完了这句话心里后了悔,这是我心里想的,可是怎么能顺嘴就吐露出来呢?

  宋茹君听了我的话眼睛盯着我说:“你说什么?”

  说实话,刚才情急之下顺嘴说出,现在让我再说一遍我可犯了难。本来吗?人家没想别的,就是朋友不错,相互的帮忙,我想到哪去了呢?她现在这样问我,是不是误会了我呢?我左思右想急了一脑袋的汗说:“我的意思是说……,你要是也移居什么大亚的,那明年咱们的比赛不就泡汤了?”我还是够能随机应变,我自己都想夸我自己。

  “我都走了,我还管什么比赛,你再找个人,票房里唱青衣的有的是”宋茹君说。

  “可还是跟你唱好呀,咱们俩熟呀?”我再拐弯儿。

  “你直接说,你到底是愿意我走还是不原意我走?”宋茹君这回看着我的眼神不一样了,有点儿非见着答案不可的意思了。

  “走我没意见,就是得回来”我说。

  “我要不回来呢?”宋茹君眼睛里都要冒了火。

  “不回来我也没辙,我不能找你去呀?”我说。

  “好呀,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走了你不找我去?”宋茹君说。

  “我没护照”我说。

  宋茹君猛地抱住了我说:“你这老东西,滑头!”

  搂着扑在我身上的宋茹君,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这个人可爱,可亲,可以依靠,我庆幸老了老了,能遇见这么个知疼知热的人。

  “如君,我真的很感激你,你这么帮我的忙,你不嫌弃我是个粗人,我觉得咱俩要是一起走完了后边儿这几年,我真的知足”我说话的时候,我的嗓子都有点哑了。

  “我也是,我头一次看见你我就心里头一动,就好像在哪见过你。后来我就琢磨,这是为什么呢?你这大个儿和浓眉象我死去了的老伴儿。”宋茹君说完了这句话,眼睛都湿润了。

  “那我就当你的老伴儿你看怎么样?”话要是说开了,人也就没有什么磨不开的了,说这句话我一点都没犹豫。

  “嗯!”宋茹君点了点头。

  “你闺女同意你找个老伴儿吗?”我想起了昨天儿子那出戏。

  “她早就劝我,这次让我去香港,就是怕我一个人孤单,要是她知道我有了你,她就放心了”宋茹君说。

  听了她的话我心里就想,怎么人家的儿女就这么通人性,人家养儿女是烧了高香,我烧的是麻秸杆儿?

  “你呢?你要找个老伴儿,你儿子闺女的同意吗?”宋茹君把茶递给我说。

  “我没跟他们商量过这个”

  “为什么?”宋茹君看着我说。

  “我哪知道能遇见你这么个人”我这不是理由,可我的理由不能现在说,我也觉得我是个滑头。

  “他们要是不愿意怎么办?”宋茹君说话象个孩子的语气,我想这大概就是女人的天性吧?

  “他们做不了我的主,只要你同意就成”我得说的坚决点儿,我不能辜负了她。

  “说你和滑头你就是滑头,你还要我怎么同意?”宋茹君说。

  “那就成,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我说。

  “对了,这次我还是得去香港,我得看看我的孙女去,过了年,咱们好好的安排咱们的事你看怎么样?”宋茹君说。

  “这着什么急,你先忙你的,回头咱们再商量”我说。

  “你先上床上躺会儿,我给你弄点吃的,要不你就先睡一觉”宋茹君说完了就去整理床。

  我心里说不出的踏实和安慰,真像《吊金龟》里唱的那样“老天爷睁开了三份眼哪”。

  我躺在宋茹君柔软的床上,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就好像一个在外边冻僵了的人来到火堆旁边的感觉,又像一个刚做了一个噩梦醒来的人,总而言之是五脏六腑都找到了踏实的地方。

  没一会儿,宋茹君熬好了粥端在沙发的茶几上说:“起来吧,起来趁热喝了,肚子里有点食儿一会儿好吃药”。这几句话没什么新鲜的,可在我听来就那么顺耳,那么舒坦。

  我坐在沙发前,眼前就摆着一碗米粥,米粥的颜色有点发绿,一小碟切碎的酱黄瓜点上了香油,闻着喷鼻儿的香。

  “这粥怎么有点发绿呢?”我问宋茹君。

  “这是真正的天津小站稻,超市里买的,我就为了熬粥喝”宋茹君说。

  是病见了轻还是心情好了,我饿了。

  “慢点喝,热!”宋茹君大概是看着我喝的有点急嘱咐着说。

  “不错,这粥熬的好喝,我可有些日子没吃着有滋有味儿的东西了”我夸奖着说。

  宋茹君笑着说:“瞧说的这可怜劲儿的,就跟没人管了似的”。

  “你猜怎么着,没了老伴儿以后,我就是没人管了,倒是老管了儿女了”我喝了一口粥说。

  “咱们要能动,管他们也不冤枉,都管了他们这么大,还在乎这两天儿吗?”宋茹君说。

  “问题是他们得有良心,你瞧我那儿子、媳妇,整个儿就一白眼儿狼。闺女倒是有良心,知道惦记我,可她自个儿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呢”我说。

  宋茹君听了我的话说:“先别把儿子媳妇想的那么坏,虎毒还不吃子呢”。

  “我可没把他们往坏处想,就拿今儿这病来说吧,就是他们给气的”我把昨天晚上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我不是舍不得给他们花钱,我是恨他们转着圈儿的套我。就连你给我买的手机都差点让他给换走。”我说。

  宋茹君听了说道:“孩子对父母也是不讲理,你也别往心里去。要不然你就给出点去钱,让他们把房子装修好了,也好过年呀?”

  “我也瞧出来了,他们就是惦记着我口袋里的这俩房钱,今天这来个花样儿,明天出那个主意,算计完了拉倒”我说到。

  “我还是那个观点,和为贵。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别找不痛快,包括咱俩的事和儿女们也要慢慢的商量。人都是这样,年轻的时候接受能力快,理解能力慢,到老了就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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