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致勃勃的夏中华把佛像搬到家中时,被江小兰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江小兰并不反对夏中华做古玩生意,可自从两人结婚后,她决不允许夏中华把地下之物藏于家中,按她的说法,地下之物带有秽气和阴气,会伤及孩子的健康。
  夏中华并不死心,对江小兰恳求道:“这批东西不属墓物,而是出于窖藏,绝无秽气,阴气也是微不足道的,且价值连城,放在‘慎独斋’很不安全,暂时在家中存放一下,待找到了下家或理想的贮藏处,就立即转移出去。”
  江小兰却不依不饶:“哪怕有一点阴气都不行!赚钱固然要紧,可如伤害到孩子的健康,赚再多的钱也得不偿失。任凭你说得天花乱坠,这批东西就是不能进家门,有什么办法你自己去想吧。”
  夏中华一时有些暗然伤神。以往江小兰对他一往情深,在玩古玩上也从不反对。可自从两人有了孩子,特别是结婚以后,她的感情好像更多地转移到了孩子身上,这到底是谁的过错?“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一咒语是否会在他俩身上重蹈覆辙?他不愿与江小兰再争辩,两人婚后遇到不愉快的事,都以夏中华的让步而告终,因为夏中华感到江小兰为他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再说自己比她大十多岁,不应该与她斤斤计较。他怏怏不乐地把装有佛像的纸箱一一搬到了车上。
  这批佛像到底贮藏在何处?放在银行保险柜,安全上是没有问题,但今天已来不及,更主要的是自己想经常看看摸摸,琢磨琢磨,这就不太方便。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放在结拜兄弟韦大海家中的地下室最为妥当。
  夏中华与韦大海、张旭东三人被人称为“江南三怪”——医怪张旭东,商怪韦大海,文怪夏中华。五年前,由韦大海提议三人正式结拜为兄弟,按照年龄,张旭东为老大,韦大海为老二,夏中华为老三,可实际上核心人物是韦大海。这倒并不仅仅是因为韦大海的财产在江河市名列前茅,也不仅仅是因为韦大海有市政协副主席这一红顶帽子,而主要是因为韦大海在张旭东、夏中华遇到困难时仗义相助,对他俩的声名鹊起作用颇大。
  十分钟后,夏中华的车开到了韦大海所住别墅的院子里。韦大海的别墅背靠扬子江中的龙山,门前不到百米处就是城市花园广场,闹中取静,且风水颇佳。据说,这块风水宝地是懂得《易经》的张旭东为韦大海选的,个中奥秘,外人浑然不知,但自从韦大海住进这栋别墅后,事业上顺风顺水,蒸蒸日上,这都是有目共睹的。
  别墅分为三层,每层六百多平方米,前庭后院占地一亩多。前庭除了草坪、古树,还有一块重达十五吨、高约十米的灵壁石,其状如鲲鹏展翅,煞是壮观。后院有一个喷泉,周围盛开着各种名贵花卉。值得一提的是,别墅的地下室,不像一般人家那样深度只有几米,而是五十多米,大概韦大海有着防范自然灾害或备战的意识。地下室约有五百平方米,虽然主要是用于贮藏贵重物品,但其装潢的华丽与气派,俨然如一座地下宫殿。
  走进客厅,夏中华见张旭东正在为韦大海进行气针治疗(用拇指和中指捏着一根木质牙签运气隔空针炙),便知不能打扰,坐下静观。
  张旭东今年五十五岁,据说他祖上曾为御医,大学毕业后不久便离职开了个私人诊所,十年前已是名声远扬的“怪医”。他的“怪”,主要有三点:一是诊断不用仪器,也无需中医中常用的“望闻问切”,而只要看,看脸色、掌纹、舌苔。二是治病一般只开一张处方,且简单几味药,疗效神奇,若遇急症,便辅之以“气针”。三是收费随意。经济条件好的患者,酬金再重他也敢收,而对经济条件差的患者,他从来分文不取。每天上午只治五个病人,下午喝茶聊天,晚上打坐练功,与世无争,悠然自得。
  片刻之后,张旭东为韦大海气针完毕。
  个子稍矮、皮肤黝黑、平时只穿布鞋的韦大海长嘘一口气:“张兄真神,我闪腰后疼了一下午,一次气针,就恢复如初了。不过嘛,毕竟是五十出头的人了,今后看来还得抽时间跟张兄练练气功。”转而面向夏中华,笑道:“你这时候赶来,分明是想蹭顿晚饭吧?”
  夏中华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我本欲将几件佛像放在您的地下室,既然张兄也在,我就顺便敬二位哥哥几杯。”
  韦大海说:“要放在我地下室的东西一定不是等闲之物,是不是又捡了个大漏?”
  不等夏中华回答,张旭东插话说:“自从有了江小兰,你看他哪天不乐滋滋的,要说捡漏,其实他是被江小兰捡了个天大的漏。”
  夏中华最怕张旭东拿江小兰的事开涮,便转过话题,道:“二位哥哥,我今天有幸请了一批极为稀罕的南朝佛像,是否先请你们欣赏一下?”
  张旭东对古玩没有多大兴趣,对墓中之物有所忌讳。而韦大海喜爱收藏,听后颇感兴趣。
  夏中华把车上装有佛像的纸箱搬到客厅,放在一张桌子上,正欲打开,张旭东阻止道:“韦老弟刚刚恢复元气,你这些阴森之物,可能对他造成伤害,留待以后再看吧。”
  夏中华急忙争辩:“这不是墓中之物,而是出于窑藏,况且是佛像,在任何地方都是会佛光普照的。”
  张旭东反驳道:“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只要是地下之物,都有阴气和腐气,人在正常时阳可克阴,不正常时阴可克阳。你今天暂且不必打开,先说说它妙在何处,不就两全其美了吗?”张旭东关于地下之物的阴气之说,对江小兰影响极大,她拒绝夏中华将地下之物带回家中,源出于此。
  韦大海在养生方面一向很尊重张旭东的意见,见他如此坚持,就向夏中华努了努嘴,道:“张兄说得也有道理,你今天就依他吧。”
  夏中华无奈,只得坐在沙发上,一边品着韦大海为他沏上的“大红袍”,一边把南朝佛像的历史文化价值娓娓道来……
  韦大海听得津津有味,禁不住问道:“这么珍贵的东西,你是从哪里淘来的?人家是傻瓜吗?”
  夏中华说:“韦兄,真对不起,卖主的身份我真不知道,再说,我对她有承诺,不在任何人面前说出她的名字和身份。不过,我可向你透露,此人现住在九里山的枫叶尚郡。那片别墅的开发商你曾对我多次提过,我是否与他见过面已记不清楚,现在我急于知道他的名字和住处,从他那里了解到神秘卖主的一线线索。”
  韦大海沉吟道:“这人叫郑凤祥,好像是福建莆田人,我与他多年前有过交往,他有次来我家作客时你应该在场,见到面也可能会想起来。不过,近几年我没见过他,不知他是否还在江河市搞开发。”
  本来在一旁无精打彩喝着茶的张旭东突然接口道:“这人大部分时间在老家福建莆田,据说在修缮一个规模不小的妈祖庙。因他得了面瘫,不久前请我为他治疗,他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甩出重金,要插到别人前面,我就是不吃他这套,要他排队等候,这样没有十天半月轮不到他。后来他请我老母出面,母命难违,再说他修缮妈祖庙也算善事,我就在他等了三天后为他治疗了。”
  夏中华兴奋起来:“张兄,你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张旭东红润的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给了我一张名片,我丢在诊所的抽屉里,你需要的话,总得付点劳务费吧?”
  “好说,好说,现在我跟你去拿行吗?”
  韦大海哈哈大笑了起来,“中华呀,你看上去像个温吞水,有时性子比我还急。我们三兄弟最近相聚的机会也不多,何不先痛痛快快地干上几杯,你那点小事明天再说吧。”
  张旭东连声说:“好好好。”
  夏中华不便违拗两位兄长的意见,再说也确实饥肠漉漉,就只得服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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