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海星和陆英订婚的过程很诙谐。

  一天,他来到县医院找陆英护士长,走进护士站,只见屋内坐满了陆英的女友,她们围成一个圈,圈中央放着一个凳子,吴海星一看就清楚,这次“审亲”具有“盘查”的意味了。可以说,她们全都是居高临下,那目光就像是扎在他心上的一根针。在审视的目光下,他突然有一种被人剥光的感觉。

  她们的问话有很强的跳跃性,就像是一只多头的听诊器,这里听一下,那里听一下,听得你很难受,可又叫你说不出来什么。

  “吴海星,你是怎么爱上陆英的?”一个喜欢张罗、充满热情的女医生询问道。

  “吴海星,你知道陆英姐为你写了多少封情书吗?就是一块铁也该被这种执着火焰融化了。”问话是一位俊俏的女护士。

  吴海星还没回答,又传过来一句:“当着大家的面,坦白交待,你是不是真心爱英姐!”

  医生、护士们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像一盆热水一样,一下子浇在了他的心上,把他烫得不轻,脸腾地红了起来。

  吴海星笔直地坐在中央,如坐针毡,心里被问得出了“汗”,但他忍耐,忍耐得很好,答得也不错。她们似乎被他的言谈举止,逻辑思维和丰富的知识所打动,不再问什么了。

  墙上的挂钟“嘀哒、嘀哒”地响着,那响声有些重。

  这时候,刚好陆英检查完病房回来,对众姐妹说:“你们这是搞的哪一出?像审犯人似的,就别为难人家了。”

  “看看,还没结婚哪,就疼起人家来了,咱们不问了。”众姐妹又发出一阵爽快的笑声。

  古往今来,浪漫的爱情都发生在十六七岁的年纪,像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莉叶,像曹雪芹的贾宝玉和林黛玉,他们的爱才是忘我的。而自己虽然也有恋爱的幻想和初恋意中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等到现在都二十七八岁了,恋爱已经成了长久过日子的需要。

  结婚当天,他们没有在岛上举行婚礼,探望母亲后,乘船离开小岛,然后在开往上海客轮的三等舱度过的。那一夜,风浪很大,开始她还同吴海星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哇哇地吐个不停。

  到了上海,俩人为了节约开支,住进了一家小旅店,开了一个两人间,两人间里就是放上两张单人床,一个脸盆,一把椅子。俩从在南京路上逛了一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旅店,连衣服也没脱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到了半夜,吴海星悄悄地上了陆英的床,暗淡的灯光下,吴海星静静地看着眼前自己的女人,发现她赛过古代的西施,近代的电影明星胡蝶,当代的刘晓庆,并非“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那种美,而是人人都夸奖的那种美。


  天放晴了,唐美华从窗口望出去,一块透明的蓝天,像一张丝手帕,蓝天上停留着一些细碎而洁白的云块,像是纱巾上的花朵。

  “甘震,我陪你到荣军医院后院的花坛转转,享受一下阳光吧。”

  甘震没有说话,脸上却露出一丝同意的表情。唐美华准备搀扶甘震走出病房的,被甘震拒绝,俩人沿着绿荫小路向花坛走去。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远山含黛,和风送暖。唐美华用手指着天空,深情地对他说:“天有阴也有晴,我相信人生也是如此,有伤病也有恢复。甘震,有那么多亲朋好友的厚爱和鼓励,你一定会重返战场。”

  甘震抬头望了望天空,看见一片灿烂的亮光,他用手指着花坛中的一枝玫瑰花,嘴里吐出几个字:“我要去摘花,献给你!”

  “甘震,你想要那朵玫瑰花吗?你的腿不方便,我替你摘。”

  唐美华刚想摘,被甘震叫住:“不用你,我自己去摘。”

  甘震抬腿想去花坛内摘花,他自己万万没想到,装假肢的那条腿没有强大的支撑力,扑通摔倒了,头部撞在树干上,流出了鲜血。唐美华失声大哭:“医生,快救救甘震啊!”

  手术室又亮起了红灯……

  唐美华在走廊里像个无头的苍蝇撞来撞去,嘴里不停地嘟囔那么几句:“这一摔,腿没完全康复,头又出血了,一定会加重他的病情,我有罪,我害了他。一年的康复功夫,让我毁于一旦,如何向他的家人交待啊?”

  “唐美华,你过来一趟。”手术室门开了,主治医生喊她。

  “医生,甘震没事吧?”急切地问。

  “唐美华,不是我批评你,你也太大意了,让一个腿脚不利索的人去摘花,平地还走不好,何况跨花坛,知道后果是什么吗?”医生严厉的训斥唐美华。

  “知道,假如世界上真有后悔药,我肯定会吃。”唐美华抽泣不停。

  “世上没有后悔药,你也别太自责了,头部伤势不重,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主要是腿,假肢和大腿接合处千万别感染,恢复起来不容易。”医生再次提醒她。

  “那头上的血是咋回事?”唐美华不放心的问?

  “那是皮外伤,护士正给他处理,你一会儿推他回病房,记住千万别再出意外。”

  “明白!”唐美华如释重负。

  甘震醒来便问:“刚才我怎么了?”

  “你摔了一跤,把头和腿摔破了。”

  甘震看着眼前这位照顾自己的女人,心里七上八下:“谢谢你了,让你照顾一年多。”

  “你别这么客气,是我应该做的。”唐美华张开手臂把他扶起,一股暖流涌入甘震的肌体,泪水流淌在美华的手背上。

  “你怎么哭了?”

  “我高兴的,感谢你在我受伤的时候,给我慰藉、温暖,带来美丽、快乐,我永远珍视这段人生的经历,将这一切视为最可贵的馈赠、最宝贵的财富。”此刻,甘震心潮腾涌,就像平如镜的湖泊泛起层层的微波,半晌,心里都是感激和喜悦。

  “甘震哥,照顾你,我心甘情愿。”唐美华第一次改口称眼前这位男人。

  “唐美华,你真好看!”话一出口,甘震顿感脸红,最担心的那种冷色调的爱,毫不张扬地渐渐占据自己的灵魂,意识到心头升腾一种爱,想摆脱为时已晚,欲罢不能了。

  美华一怔,惊愕地看了他一眼:“甘震哥,太阳从西边出来啦,你这是安慰我吗?”

  甘震有意识地伸出手,像安慰小孩子一样,在她头上轻抚摸起来,认真地说:“美华!我不是安慰你,而是真心话,你说呢?”

  唐美华眸子已经被他的话燃得水亮,顾不上多问,一股渴望初具采撷的成熟女子的气息,从头到脚散发开来,等待着什么。

  甘震当然知道她要什么,轻轻的吻了她的额头,那么粘合,那么忘乎所以!忘记了这是病房,把一年来的苦难都抛到脑后去了,既使天塌下来,也难以分开这样一个久违的吻。

  “甘震哥!在您眼里,我真的好看吗?”唐美华被眼下的气氛感染,胆子大来起来。

  “好看,比西施还美!”

  唐美华还是不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时光:“我是渔家姑娘,你是烈士子弟,还是战斗英雄,门不当户不对,你能看上我吗?”

  甘震反问:“战争让我失去了一条右腿,是个残疾人,你爱我,不会是怜悯我吧?”

  唐美华深情的说:“我不是那种没良心的女人,我可把心都掏给了你,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阳光给疗养院的白色外墙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吴海星和新娘陆英提着水果,脚步匆匆地穿过花园小径,向着甘震所在的疗养病房走去。

  “也不知道甘震恢复得咋样了,”吴海星眉头微皱,语气里带有担忧的味道。

  陆英拍了拍自己丈夫的肩膀,安慰道:“别太担心,甘震连长命硬着呢,肯定恢复得不错。”

  两人推开病房门,甘震正半靠在病床上看书,听到动静抬起头,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笑容:“你们俩怎么来了!快坐快坐!”吴海星快步上前,把水果放在一旁桌上,上下打量着甘震:“好家伙,看你这精神头还不错嘛,能下地行走吗?我们可一直惦记着你。”

  陆英拉过椅子坐下,笑着说:“部队里战友们都念叨你,都盼着你早点归队呢。”甘震轻轻放下书,眼中闪过一丝感动:“我也想大家,每天都盼着快点好起来,回蝎子岛和你们并肩作战。”

  三人聊起部队里的事,欢声笑语不断。吴海星眉飞色舞地讲着从守备一连撤销到海防团组建的趣事,战友们有的留队,有的转业到地方。陆英却流露出转业到北山岛医院,如何思念战友的心情。

  “对了,你们俩怎么会一起来看我?”甘震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是不是结婚了?

  吴海星神色变红,点头道:“是的,前不久,我们成了两口子。”

  甘震埋怨的说:“结婚,这么大的事也不通知一声,就是去不了婚礼现场,礼还是要随的。”

  陆英接过话茬:“不用,不用,有这份心意就行了,何况,我俩没举行婚礼,旅行结婚的。”

  窗外的阳光愈发灿烂,照在三人脸上,映出真挚的情谊。

  这时,唐美华晒完衣服,从外边回来,见到吴海星,高兴的说:“海星弟,那阵风把你吹过来的?这位是要塞区文艺宣传队的大明星吧。”

  吴海星连忙解释:“美华姐!你说的没错,她叫陆英,我们刚结婚不久。”

  唐美华听后,连忙恭喜。

  不知不觉间,探视时间即将结束,吴海星和陆英起身告别。甘震眼中满是不舍:“你们回去替我向还在岛内的一连战友问好,我一定尽快康复归队。”

  吴海星用力点头:“你好好养伤,我们等你!”两人走出病房,回头望去,只见甘震和唐美华站在窗前向他们挥手,吴海星轻声问道:“我俩什么时候吃你们的喜糖啊,千万别忘通知我们呀!”

  陆英嘴角上扬:“是啊,敬待佳音。”

  三个月后,甘震被分配到海防团任参谋长。上任前夕,他和唐美华终成眷属。

  第一天上任,甘震站在镜子前,手指轻轻拂过那身熨烫得笔挺的军装,肩章上的标识在灯光下闪烁着光。今天,是他婚后归队的日子,身旁的床上,叠放着妻子为他收拾好的行囊,每一件物品都带着家的温度。

  “你重返部队的愿望又实现了,但我担心你的腿能行吗?”唐美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安。甘震转过身,看着妻子眼中的泪光,心中一阵揪痛。他走上前,轻轻将妻子拥入怀中:“部队需要我,那是我的职责所在。”妻子靠在他怀里,默默地点头:“我知道,我就是担心你。”

  甘震在妻子额头上落下一吻,深吸一口气,提起行囊,迈出家门。

  阳光洒在他身上,他沿着海边向办公楼走去,前往自己阔别许久的战斗岗位。海风带着咸腥味扑面而来,熟悉的号角声在耳边响起,他望着那熟悉的营房,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他知道,这里是祖国的海防前哨,他和新的战友们肩负着保卫祖国的重任,守护好这片海域,守护好身后的祖国和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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