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阔别大陆30多年的台湾老兵唐士全,克服重重困难,突破重重阻碍,终于回到了朝思暮想的蝎子岛故乡,见到了白发苍苍的母亲。

  到了晚上,久未在膝前尽孝的唐士全想睡在母亲床边时,母亲却突然不认识他了。问女儿唐美兰:“旁边睡的是谁,咋还不走?

  唐士全听了之后,老泪纵横,悲痛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当年,“美宏号”逃离蝎子岛,撤退到舟山群岛。时间不久,又奉命去了台湾。唐士全等人在威逼利诱之下无奈地跟着大部队上了船,眼睁睁的看见渐渐地离这里远去,直至消失在视线里。

  起初,唐士全和船上的人并不知道这是到哪里去,等到达目的地之后,他们才知道是来到了台湾。他更不知道的是,这一来就意味着他们的后半生就要永远呆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岛屿上了。一起被抓来,被迫上了“美宏”号的其他乡友,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也没几个了。唐士全还算命大,在枪林弹雨中幸运地逃过了一死。

  到了台湾不久,蒋介石打着“整饬军队”的旗号开始裁军了。从大陆带来的六十万国民党军队一下子就被裁掉了二十万人。像唐士全这样没打过几次仗的新兵自然就被裁掉了。

  开始时,在蒋介石的欺骗下,他和大陆过去的老兵还满怀憧憬,总以为到了明年春节,他们就能回家过年了。但年复一年,反攻大陆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很多老兵也逐渐认清了现实,彻底放下了回家的念头,开始在台湾娶妻生子,做起了长久扎根的打算。唐士全也随波逐流,找了一位当地的台湾姑娘,生儿育女,做起了小买卖。

  转眼来到了1979年,唐士全是知天年之人了,不知还能活多久的他,已经彻底放弃了回乡的念想。就在他安慰自己“吾心安处即吾乡”的时候,他通过短波电台里听到了大陆发布的《告台湾同胞书》。一改之前“解放台湾”的说法,公开表示“欢迎台湾同胞到大陆探亲访友,旅游参观,进行学术文化体育工艺观摩”。

  本来已死的心再起波澜,深藏在心底三十年的思乡之情再也无法禁锢。于是他打定了主意,说什么也要回蝎子岛看看。

  当时,台湾不允许老兵回大陆探亲,他听朋友说:“你找黑道,只要交上钱,他们有办法。”

  于是,唐士全找到黑道,黑道上的经纪人,满口答应,从1979年大陆宣讲实行和平统一政策以来,他们已经帮助好几万人实现回乡探亲的梦想了。

  不过黑道的人说得也很明确,他们可以帮助他由日本中转前往大陆,但一旦被台湾当局知道,他和他的家人都会面临被“法办”的危险。

  然而,唐士全已铁定了心,一心想回乡探望老母亲和姐姐,他也管不了什么风险了。

  就这样,踏上了回乡的路。他先以赴日旅游的名义飞到了日本,在日本稍作停留后,就飞向了大陆。按照正常情况,他无法在北京入境,但中国大陆知道中国台湾当局的政策,就按照“来去自由”的承诺,给办理了入境手续。又辗转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才来到了东岛市。然后转乘长途车抵达北海客运码头,乘船进蝎子岛。他到了岛下了码头时,跪地号啕大哭并高喊:蝎子岛,蝎子岛,我的娘, 您的儿子终于回家了!让在场的岛上男女老少泪如雨下。

  再好的如花美容,也抵不住似水流年,三十年过去,姐姐唐美兰年轻时俊秀的容颜早已不复存在。

  她在码头上看到阔别已久的弟弟,先是茫然,后是诧异,最后扑在弟弟的身上哽咽地哭了起来。

  哭声带着对国民党的怨恨,更带着对弟弟思念。

  唐士全也是老泪纵横,双方有一肚子话,但都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弟弟,你终于回来了,我带你去见母亲。”唐美兰边引路边介绍岛上的发展和变化,弟弟看后,大赞家乡的巨大变化。姐弟俩刚进家门,姐姐美兰高声喊道:“娘,您快看谁来了!”

  母亲当时已经八十多了,腿脚不太好,虽然也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但还是坐在床上。直到唐士全喊她娘时,老人这才拄着拐杖颤抖抖地来到了院子里。他见老娘后,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长喊一声:“娘,我回来了!”

  士全娘先是一惊,急忙问道:“孩子,你是谁?”

  唐士全激动地说:“娘,我是士全儿啊!”

  老人听后,认真端详了一会儿,抡起拐杖就打,边打边骂道:“你这个不孝子,这些年跑到哪去了?”

  唐士全不躲,就一直跪在地上抱着母亲的腿痛哭。老人打了一会儿,也扔掉拐杖抱起儿子痛哭起来,在场的唐海秀和乡亲们看了这一幕,为之动容。

  唐海秀搀扶起唐美兰老娘动情说:“士全老弟,这一别就是30多年,你娘想你,都快把眼熬瞎了,你们家终于团圆了。”

  “海秀姐,我听姐姐说,你对我家照顾有加,谢谢您了。”唐士全说完,深深鞠了一个躬。

  唐海秀连忙说:“自家人,别客气,你们家好不容易重逢,好好聊聊,我就不打扰了。”

  唐海秀和乡亲们走后,唐士全一家人聊的竟忘记了吃饭。

  探亲的时间是短暂的,他返回台湾后,思念家乡的念想更浓了。时隔一年后,老母离开了人世间,他真正悟出一句话:“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的苦楚内涵。

  后来两岸关系进一步缓和,逐渐实施了两岸通商。唐士全也响应当地政府的号召,让儿子回乡投资建厂。


  唐老爹好多天没吃口饭,女儿唐海秀把他老人家送到守备区医院,安秀梅为他做了全面检查,发现身体各个器官开始衰竭,安排住院,给老人打营养液。又过了两天,病情有了好转,全家人都为他的病情松了一口气,祈盼他能死里逃生。其实,这只是一种假象,叫回光返照。

  一天黄昏,唐老爹和渡海部队一起劈波斩浪登上北山岛,直捣敌人指挥部……他感觉这一切都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浑身上下格外的轻松,脸上露出短暂的笑容,脑海里的宽大银幕,渐渐地凝聚成一个耀眼的光点。

  突然,他大脑出现一片空白,瞳孔在迅速地扩张,他睁大眼睛,望了一下周围的唐海秀、胡来顺和孩子们,眼睛艰难地转动了一下,他朝唐海秀挥了挥手,示意有话跟她交待,唐老爹的声音微弱得只能推开唇边的空气,大部分都听不清,他断断续续说了一分钟,但说得内容不但没有一点糊涂的迹象,而且把女儿重重地震撼了。她把老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让老爹知道,她明白了老爹话里的意思。唐老爹满意地闭上双眼,呼出最后一口气,就没有了声息,永远闭上了为小岛奉献一辈子的双眼。

  尽管安医生和护士闻声涌进病房,上这仪器,上那仪器,忙活了大半天,却没能把唐老爹从死亡线上抢救过来。唐海秀和胡来顺扑在父亲的躯体上,失声痛哭,泣不成声。

  按照唐老爹生前的遗愿,唐海秀没有在家里设立灵堂,只是在老人的遗像前,摆上了鲜花和挽帐,她静静地守灵三天。

  追悼会开得十分简朴,没有人声鼎沸的悼念人群,除唐海秀、胡来顺和家人外,只有昔日的老朋友赵大炮、李虎、单勇等人前来悼念。


  来年,赵大炮搬进了东岛市军分区新建干休所。刚到干休所那天,赵大炮坐在车里,望着车窗外的院子,眉头就皱了起来。这院子太安静了,宁静与清幽,绿树成荫的小道和错落有致的小楼。院内绿化极好,花草树木郁郁葱葱,仿佛置身于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和部队里的热闹劲儿比起来,简直像两个世界。

  车子一停稳,他大步跨出车,拎起行李包,对前来迎接的工作人员说:“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我自己能行!”那嗓门,震得周围的人耳朵都嗡嗡响。

  住进二层小楼后,赵大炮把房间打量了一圈,还算整洁,可他还是嘟囔着:“这床太软,哪有硬板床睡得踏实!”他把行李随便一放,就开始在房间楼梯上下踱步,脑海里全是部队里的操课声、喊杀声。

  安秀梅忙着整理卧室,冲着赵大炮喊了一句:“快过来帮帮忙,把床单铺好!”

  赵大炮回了一句:“那是老对娘们的事,与我无关。”继续楼上楼下的乱窜。

  清晨,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地面上,鸟儿在枝头欢快地歌唱。

  赵大炮感到干休所的生活设施十分完善。有专门的医务室,军医们亲切而负责,老干部健康保驾护航。还有活动中心,乒乓球桌、棋牌室等,丰富了老干部的业余生活。同时,食堂提供的可口饭菜,解决了不想自己开伙的就餐问题。

  过了不久,干休所组织的第一次书画展览。赵大炮背着手在展厅里溜达,看到一幅幅飘逸的书法和精美的画作,忍不住摇头:“这有啥用?还不如教年轻人打枪有用!”这话一出口,周围几个正在欣赏画作的老干部都投来了异样的目光。有个老干部轻声说:“老赵啊,这是文化艺术,陶冶情操的。”赵大炮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保家卫国,情操能当子弹使?”

  同住一个院子的邻居老辛,是个温文尔雅的退休干部,写得一手好字。他见赵大炮对书画不感兴趣,便主动找他聊天:“老赵,听说你在部队是个猛将啊。”

  赵大炮一听这话,来了精神:“那可不,当年我参加了渡江战役、上甘岭战役,冲锋号一响,我端起枪就往前冲,敌人见了我都害怕!”老辛微笑着听他讲,时不时插几句话。后来,他从工作人员那里得知,老辛齐鲁抗大分院的文化教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正师待遇。两人一来二去,竟成了好朋友。

  一天,干休所组织慰问演出,有唱歌、跳舞、小品。赵大炮带着小儿子坐在台下,一开始还皱着眉头,觉得这些节目软绵绵的。可当一个小战士上台表演武术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小战士虎虎生风的招式,让他想起了部队里的训练场景。表演结束,赵大炮第一个站起来鼓掌,掌声比谁都响亮。

  随着时间的推移,赵大炮慢慢适应了干休所的生活,他还是那个直性子的“大炮”,但也开始理解和接受这里的一切。他会和老辛一起下棋,虽然嘴上还是不服输;也会去看书画展览,偶尔还能说出一两句自己的见解。

  在这里,生活节奏变得缓慢而惬意。赵大炮学会了静下心来,欣赏周围的美好。傍晚时分,带着小儿子赵小兵,这个名字是赵大炮起的,寓意儿子长大也当兵。漫步在小道上,感受微风拂面的温柔,看着夕阳慢慢落下,心中充满了宁静与平和。在这个安静的干休所里,赵大炮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新节奏,他知道,虽然脱下了军装,离开了部队,但那颗保家卫国的心,永远不会变。

  然而,住在干休所也并非没有一点烦恼。由于居住的大多是老年人,听不见军号声和战士们训练的口号声,有时候会觉得这里的生活略显单调和缺乏活力。每当听到老战友们讲述过去的战斗岁月,又来了精神。

  胡来顺和赵大炮进了同一个干休所,住的是前后排。但两人的离休后爱好截然不同。

  胡来顺喜欢钓鱼,几乎每天都去海边,用他的话说:“放长线钓大鱼。”来消磨时光。而唐海秀还没有从北山岛领导岗位退下来,所以,暂时没随丈夫住进干休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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