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备一连送走了12勇士赴南疆的战友,整个营房显得空荡、冷清,每个人的心头都沉甸甸的。听不到平时战友们高八度的吼叫声,听不到吵闹声,大家都在密切关注南疆前线的战事,关注战友们的消息。
这天,薜指导员对甘连长说:“董乐声虽然去了前线了,可有个心事,让俺们帮助解决。”
甘连长问:“什么心事?”
薜指导员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董乐声去年6月份,回乡探家时,家里给他说了一门婚事,但他死话不同意,因为他心中有了心上人。父母没办法,只能按儿子的意愿,解除了婚约,可他父母多年辛苦积累的一点钱,作为彩礼全部送给女方。后来,不管怎么去讨回彩礼钱,女方父母就是不答应。一口咬定,不是女方退婚,是男方主动解除婚约,按当地习俗,彩礼钱坚决不退。董乐声觉得对不起两位老人,希望组织帮助解决!”
甘连长听后,也拿不定主意,应该采取什么法才能妥善解决。俩人讨论来,讨论去,一致认为:“不能让我们的战士带着这个思想包袱上战场,我们应想办法帮他尽快解决。”
随后,薜指导员向守备区政治部作了汇报,政治部分管首长原则上同意一连的建议,派人到董乐声老家找地方政府和当地人武部,请他们协助做好女方工作,妥善处理此事。
第二天,薜指导员乘船离开海岛,一路南下,找到当地政府相关领导,当薜指导员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后,相关领导十分重视,很快联系到女方父母。薜指导员在县人武部副部长的引导下,来到一处边远山村。进村找到女方父母,薜指导员说明来意:“大叔大婶,我是战士董乐声的指导员,为了保卫祖国南疆,积极申请参战,是个好兵。当初,小董的父母没经过他的同意,擅自做主,草率同你家闺女订了婚。虽然,男方家提出退婚,按当地风俗习惯不退彩礼。可如今他家儿子为国打仗,家庭生活还很困难,部队和政府都希望你退回彩礼。还有,男方去前线参战的事,千万别向外人泄漏,包括男方的父母。”
薛指导员的一席话,打动了女方父亲的心:“男娃去前线打仗,家里劳力少,挣个钱不容易。这个钱我们退。”说完,把所收的钱款全部送还了董乐声的父母。
薜指导员回来后,立即把结果报告政治部,主任做出了指示,马上用电报形式给董乐声所在部队政治部拍封电报,让贵部迅速将结果转告董乐声,让他安心参战,为国争光。
一个月后,薜指导员调回政治部,任群工副科长。新指导员又出现空缺,听说是从院校毕业后分配来的,正从外地往岛上赶。指导员没来之前,甘震又唱起了独角戏。
公元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七日凌晨,早已严阵以待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开始了对越作战。
战争是残酷的,瞬息万变,很多意料不到的事情都会发生。
贾玉强从海岛守备一连调入云南前线某步兵连侦察班任班长。
自卫反击战开始阶段,进攻顺利,势如破竹。按照上级命令,贾玉强所在的连队,明早攻占无名高地,为大部队进攻凉山扫清障碍。
据情报,驻守无名高地区只有越军一个排的兵力防守。
贾玉强班长观察完地形后,第六感观告诉他,驻守无名高地的敌军绝不是一个排。为了慎重起见,贾班长立即找到连指导员提出自己的想法,指导员问他有必要吗?上级即下达作战命令,就涚明情报的准确性。他坚持自己的想法。经过软缠硬磨,指导员勉强同意他带人上山侦察,反复叮嘱他注意安全!
贾班长带着班里刘喜和战阳两个老侦察兵,趁天黑前,潜入无名高地的山脚下。他用望远镜四周瞭望,整个云雾瞭绕,有五座山峰,像一串珍珠,山坡南缓北陡,悬崖峭壁如刀劈斧削一般,一条大河由北向南急速奔流而去,地形复杂,易守难攻。
南疆的山不同北方的山。山里树木茂盛,杂草丛生。他和两个战友摸索前进,因黑夜光线非常暗,完全看不清周围的物体,山路更是坑坑洼洼,一脚踏下去,七高八低,在通过茂密的原始森林时,连可以走人的狭窄山路也没有了,贾班长凭经验和感觉慢慢的向山顶爬去。
突然,贾班长似乎听到鸟飞的动静,他机警起来,他知道小鸟都患有夜盲症,晚上看不见东西,所以小鸟不能在夜间到处飞,它们晚上总是安安静静地睡觉。便小声说:“鸟儿晚上是不飞的,如果飞起来,可能是被什么东西惊吓的!”
刘喜佩服的说:“贾班长,你的经验真丰富,连这些细微的事情都知道。”
“做侦察兵就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猜附近一定有敌军暗哨?”李玉班长提醒战友提高警惕,以防不测。
战士战阳轻声的问 :“贾班长,怎么办?”
贾玉强把声音压的最低:“我让你们带来的东西还在吗?”
战阳答道: “还在,一个也不少!”
贾班长对战友说:“俺们三人各自找一个隐蔽地方,人与人之间距离别超过三十米,便于联络,联络方式记住了吗?”
“我学山猫叫!”刘喜比划着手式,刚想发出声,被贾班长制止。
“行动!”
三人迅速隐蔽起来,分别从挎包里拿出“神秘诱饵器”,向不同方向掷出,只听山间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霎时,一个个火力点的疯狂射击,步枪、冲锋枪和机枪响个不停,持续了十几分钟。贾班长吐了吐舌头,乖乖,这可不是一个排的火力配置。他害怕被敌人发现自己的行踪,马上学了几声鸟叫,耳边即刻听到了山猫和青蛙的回声……
战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班长让他带的是诱饵器,难怪班长总是把将吃完的罐头铁盒,用刺刀戳上几个窟窿眼儿,里面装上几颗空子弹壳。这次侦察还真派上用场了。
贾玉强带着两名侦察兵迅速返回营地,指导员见他们毫发无损的回来,那颗悬在心上的石头落了地。
“报告指导员,无名高地至少有一个连在防守,还是个加强连!”贾玉强班长胸有成竹的说。
“刚才那阵激烈的枪声,告诉了一切,我为你们捏了一把汗,回来就好!我马上向团指挥所汇报。”指导员紧紧握住贾班长的手,打心里感谢他,避免了一场不必要的人员伤亡。
第二天,团里改变了原先的作战方案,集中一个加强营的兵力,万炮齐放,全歼了这股守军。
师里为表彰贾玉强班长在这次战斗中,智勇双全,巧施妙计,授予他二等功一次。
1979年5月的一天下午,连党支部收到了贾玉强班长从前线写来的信。
晚饭列队时,甘连长向大家宣读了贾班长的来信。贾班长在信上说,师里公布前线牺牲人员的名单上,他看到“董乐声”的名字。信中说,战友董乐声进入前线后,同自己分配在一个师,但不是一个连的。当时,他所在连队,上级下令拔掉405.7高地的碉堡,为大部队发起总攻创造条件,双方经过激烈战斗,基本肃清高地上的敌碉堡群。正当营长下达冲锋时,突然,阵地前方100米处出现一个暗堡,暗堡里的敌人用机枪疯狂射击。董乐声看在眼里,急在心理,不等连长下命令,一个鱼跃跳出战壕,拿着两枚手榴弹去炸敌人暗堡。
董乐声趴在草丛里,双眼死死盯着前方那座如狰狞巨兽般的暗堡。一阵风吹来,卷着战场上刺鼻的硝烟味,钻进他的鼻腔,却吹不散他眼底熊熊燃烧的烈火。战友们的鲜血早已干涸,凝固成刺目的暗红色,那是敌人暴行的铁证,也是催促他前进的战鼓。
“为了战友,为了边关的百姓,必须炸掉暗堡!”董乐声心底怒吼,紧了紧手中两枚手榴弹的绑带,深吸一口气,猫着腰,如离弦之箭般向暗堡冲去。
密集的子弹,瞬间如蝗虫般朝他扑来,“噗噗”几声闷响,一颗子弹擦过他的左臂,炽热的疼痛瞬间蔓延,鲜血渗出,染红了衣袖。董乐声脚步踉跄了一下,却没有丝毫停顿,咬着牙继续狂奔。
近了,更近了!三十米、二十米…….董乐声能清晰看到碉堡枪眼里敌人扭曲狰狞的面孔,能听到他们疯狂的叫骂和子弹上膛的声音。就在这时,一颗子弹直直射中他的大音。就在这时,一颗子弹直直射中他的左大腿,他轰然跪地,钻心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
“不能倒下,我必须炸掉它,为牺牲的战友报仇!”董乐声凭借着顽强的意志,拖着伤腿,一寸一寸向前爬。每挪动一下,身后就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终于,他爬到了暗堡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两枚手榴弹弹环拉开,投进暗堡中。
“同志们,冲啊!”董乐声用尽全身力气高呼,就在手榴弹爆炸的前一刻,又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胸膛,他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向后飞去。
“轰——”天崩地裂的巨响,火光冲天,暗堡在滚滚浓烟中化为痛粉。董乐声静静躺在血泊中,双眼却依旧望向家乡的方向,向着恋人的方向,嘴角带着一抹欣慰的笑意。他用自己年轻的生命,为战友们开辟出一条胜利之路……
听到这个噩耗,全连战友像被打了一闷棍,全都懵了。当时,高文忠还存有一丝幻想,牺牲的,或许不是董乐声,而是同名同姓或音同字不同的别人?
6月份,守备区政治部来人清点烈士遗物,统一发送至烈士的家人。从那一刻起,战友高文忠这才相信,与他朝夕相处的同班战友,年轻英俊的董乐声真的走了,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22岁!他怎么向战友的初恋情人交待哪?
清晨的微光,穿过斑驳的树叶,洒在宁静的小山村。烈士妹妹董子香坐在自家小院的石凳上,手中攥着那张入伍通知书,似有滚烫的温度,那是哥哥的气息,是他们共同的信仰余温:“哥,你放心,我会接过你的枪,走你未走完的路。”她轻声呢喃,目光坚定望向远方。自哥哥牺牲的消息传来,悲痛如潮水般将她淹没,但在那无尽的哀伤之下,是如磐石般坚定的决心,继承哥哥遗志,为家国奉献青春。
数日后,烈士妹妹董子香背着简单的行囊,怀揣着哥哥的照片,来到了守备区医院。
医院里,消毒水味混合着伤病员的痛苦呻吟,充斥在每一寸空气里。接待她的字主任,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坚毅、身形单薄的姑娘,流露出怜惜与敬佩表情。
“董子香,部队医院条件艰苦,工作又累又危险,你真的想好了?”安主任温和问道。
董子香回答道:“主任,我想好了,我哥哥为了祖国连命都搭上了,这点困难,我一定克服。替我哥,替那些牺牲的英雄们继续战斗!”烈士妹妹语气铿锵,字字坚定。
安秀梅主任知道她从小农村长大,目不识丁,安排专人辅导她读书识字和打针护理技能。
有一天,董子香哭着来门诊部找安秀梅,正在看病历的安主任放下病历,关心的问:“小董,你怎么啦,为什么哭?”
董子香委曲的说:“她们私下都喊我是村姑,可我现在是解放军战士了,凭什么给我起外号,这明显是欺负人。”
听完董子香的诉苦,安秀梅稍作思索,然后做出反应:“我调查一下,再给你一个答复,好嘛?”董子香点了点头,离开了安主任的办公室。
安秀梅经过了解,查有此事,立即召开了门诊部会,在会上,语重心长对大家说:“大家要尊重烈士的妹妹,千万不能背后给人家起外号,人家哥哥在前线光荣牺牲了,她还没从阴影中走出来,你们给她起外号,这不是在人家伤口处撒了一把盐吗。”
大家听了安主任的讲话,纷纷承认了错误,表示尊重烈士的妹妹,跟她搞好关系。
从那以后,再没有人喊她的村姑了。董子香实习期间,主要职责就是打扫卫生和普通护理工作。她看到别的战友做收发、接电话、发药挂号,干净又轻松,心里也曾感到不舒服。可想到哥哥为国捐躯,实在是没法相比,心里提醒自己是军人,又是烈士的妹妹,不能让别人瞧不起,应当脏活累活抢着干。一次病房里的下水道堵了,水池子里全屋残羹剩饭,她看到就想呕。虽然当时没有疏通工具,可不少病号都等着洗涮,董子香想也没想就伸手把水池清理通了。
当她听到病号赞叹声,知道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感觉这就是平淡中的真实。后来,病房里再累再枯燥乏味的事,她都尽力完成。经过部队大熔炉的淬炼,身上的“村姑”的痕迹慢慢褪去,成为一名合格的医护战士。
安主任看到董子香渐渐成熟了,便把她安排到护士站工作。就这样,烈士妹妹成为了部队医院的一名医护人员。起初,面对血肉模糊的伤口、痛苦挣扎的伤员,她也会害怕、会手抖,但每当看到伤员们眼中对生的渴望,想起哥哥在战场上无畏的身影,她便鼓起勇气,咬紧牙关,投入到紧张的救治工作中。
白天,她穿梭在病房之间,为伤员换药、喂饭、安抚情绪;夜晚,当其他医护人员休息后,她还在昏暗的灯光下,学习各种医疗知识,研究复杂的伤情。有一次,一位重病号生命垂危,急需输血,血型匹配的医护人员都在忙碌,董子香毫不犹豫地伸出了自己的胳膊:“抽我的,我是万能血,快救救他!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救治的伤病员越来越多,可她也越来越疲惫,但她从未有过一丝的退缩。
每次下班回到宿舍,董子香心事重重,哥哥牺牲的事,一直没敢告诉老娘,生怕她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