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封闭已久的大门打开啦。

  “听说了吗,今年八月恢复高考?自愿报名,统一考试,择优录用。”回乡务农的吴有良儿子吴蒙娃对同村伙伴刘二柱说。见刘二柱没吱声,接着又问:“二柱,你准备考吗?”

  “我文化底子薄,况且连复习的书都没有,所以,今年不打算考了。”刘二柱的学习成绩不好不坏,在班级数中游水平。

  “二柱,咱们的文化底子都差不多,我劝你还是试试,我们一起复习,也好有个伴。”蒙娃极力地劝道。

  二柱不情愿的回答:“我行吗,每天在地里干活累个臭死,哪有时间复习呀?”

  蒙娃鼓励小伙伴:“见缝插针嘛。”

  “那好吧。”二柱底气不足。

  第二天,蒙娃趁着农活不忙,东借西凑弄来几本简单的复习资料,同刘二柱一起进入紧张而又乏味的复习阶段。

  高考前复习的日子,蒙娃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借着晨光诵读课文。姥姥总是默默地在一旁劈柴,准备早饭,那冒着热气的玉米糊糊和烤得金黄的饼子,是蒙娃一天中最温暖的开始。夜晚,蒙娃在昏暗的灯光下复习功课,蚊虫在耳边嗡嗡作响,他却浑然不觉。遇到难题时,他就会望向窗外的星空,想象着山外的世界,心中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

  “蒙娃哥,看着书本里的这些公式,我脑子一片空白。这些年,在学校学的知识太少了,都是那个白卷先生张铁生把咱们害苦了。”

  “二柱,别着急,一口吃不成胖子,慢慢来,能复习多少算多少。”

  “蒙娃哥,咱这是大姑娘上轿,现扎耳朵眼啊,能行吗?”二柱早想打退堂鼓。

  “千万别泄气,俗话说得好,临阵磨刀,不快也光。”蒙娃一个劲的为他和自己打气。

  离考试时间越来越近了,吴蒙娃几乎通宵达旦把精力全部投身于复习之中。而刘二柱似乎对高考失去了耐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临考的头一天晚上,吴蒙娃打开了窗户和房门,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望着天空,思绪飞了起来:如果在给我半年的复习时间,我一定能考上大学。

  时隔十一年的高考开始了,吴蒙娃和刘二柱骑着一辆借来的大金鹿自行车,向县城考场驶去。

  第二天上午考语文,蒙娃和二柱早早走进考场,渴望今天发挥得能比昨天好一些。试卷发下后,蒙娃做完基本知识后,开始写作文“难忘的时刻”。他写的是走进考场的时刻。为了这一刻,国家经过了多少磨难,自己又经过了多少曲折坎坷,真是甜酸苦辣五味俱全。

  考试结束后,等待成绩的日子让蒙娃感到无比煎熬。他一边帮姥姥做农活,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他常常爬上村子后面的山顶,望着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心中想着自己的未来究竟会怎样?

  成绩公布的那天,蒙娃一个人去了县城,当看到成绩公布榜上有自己的名字,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泪水夺眶而出。一溜小跑回到家中,把高考成绩告诉了姥姥,姥姥紧紧地抱住外孙,粗糙的双手拍着他的后背,眼中流出幸福的眼花。

  剩下的就是等待通知。等待是一种考验,也是一种折磨。让人充满期望,又让人不乏担心。

  “蒙娃,有你的信。”一天下午,大队书记叫住他,他先是楞了一下,然后,脑海里出现了幻觉,难道是入学通知书?他不敢当场看信,接过信,快速回到老屋,闭着眼打开信,然后把眼睁得老大,突然他感觉整个地球都在震动,他真想喊:“我终于能上大学啦!”

  第二天,他跑到二柱家,隔门问:“二柱,你收到入学通知书了吗?”

  二柱听到蒙娃的声音,连大门也不给开,没好气的回答:“俺没这个命,继续面朝黄士背朝天,修理地球了。”

  “二柱,你开门呀!”

  “蒙娃,如今咱俩是两股道上跑的车,不在一条线上。”二柱始终没有开门。

  蒙娃只好回到老屋,给娘写了一封信,告诉她自己考上省城师范学校。


  5月初,甘震连长接到作训科通知,全连进行海上游泳训练,迎接上级检查。

  甘震连长让吴副连长对全连战士是否会游泳进行了摸底排队,对会游泳的战士在水中训练,不会游的,先在陆地进行基础动作训练。

  甘连长和吴副连长从小在海水泡大,游泳技术驾轻就熟。成了名符其实的教练。然而,三排长吕木林,从小在山里长大,没下过水,游泳基础差,成了干部当中的老大难。当时他正值新婚蜜月,为了尽快学会游泳,对来部队探亲的妻子也无暇照顾,新婚夫妻很少有时间在一起,令人战士们感动。那些不会游泳的战士纷纷向他学习,一天到晚泡在海水里。

  渤海湾初夏的海水,寒冷逼人。甘震虽然游泳技能很好,但单薄的身体很难经得起长时间消耗。在海水里时间一长,嘴角冻得发乌,身上起鸡皮疙瘩。他带着会游泳的战士不停地向远处游去。当游到约5000米距离,他突然有极度疲劳、到达极限的感觉。本能地爬向负责安全警戒的小船。上船片刻喘口气继续冲刺,完成当天任务为止。

  甘震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是,当兵不习武,不算尽义务,武艺练不精,不算合格兵。在连长带动下,战士们每次都努力完成任务,但每次返回海滩,人人就像一条乌鱼四脚八叉便趴倒在海滩上,喘着粗气。

  盛夏时节,海滩的砂石被太阳烤得发烫。战士们被海水浸泡后,根本顾不上砂石烫人。那热乎乎的感觉,特别舒坦。海风吹拂,海水浸泡,烈日曝晒,砂石热烫,致使战士们皮肤黝黑,并一层层脱皮,很像农家稀饭锅里那一层层薄薄的锅巴。旧的一层脱去,新的一层又很快晒黑脱落。脸上的老皮新皮交替,有白有黑,时白时黑,酷似一个大花脸。

  每次在回营地的路上,同西浩村大姑娘擦肩而过时,吓得姑娘家马上躲闪,但她们从心里佩服这些大兵。

  人们常把艰苦的磨练,说成是“不死掉一层皮”不算脱胎换骨。一连的海上武装泅渡训练从5月到10月,持续约半年,几乎天天风吹浪打,日日烈日曝晒,不仅是一天掉层皮,而且是天天在掉皮,有时一天要蜕几层皮。艰苦的海上训练,排长吕木林和不会游泳的战士也一个个成为“浪里白条”,海上蛟龙。

  10月上旬,全连武装泅渡演练正式开始。

  这天,艳阳高照晴空湛蓝,海面风平浪静。甘震带领全连荷枪实弹,全副武装, “都给我听好了!这次武装囚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甘连长站在队伍前,扯着嗓子喊道,声音在大海上空回荡。他的脸庞早被太阳晒得黝黑,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毅,扫视着面前这群年轻的战士。

  波涛汹涌的大海。像一条愤怒的巨龙咆哮着,每一个浪头狠狠地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溅起层层白沫。为武装囚渡增加了不少难度。

  随着甘连长一声令下,战士们迅速行动起来。以班为单位,组成水上队型,向海上的目标前进。为防海上鲨鱼伤人,演习指挥部安排船只在前头用炸药轰炸,响声震耳欲聋,激起几米高的海浪水柱。这种带有火药味的演习近似实战。当全连游到一半距离时,遇到了“水流”。水流是海中间流速极快的一条水线。人到水流中,如同一叶浮萍,箭一般急驰而下。原来整齐有序战斗队形,被冲得七零八落。此时,负责本次武装囚渡的总指挥部胡参谋长开始担心起来。

  排长吕木林奋力跟上队伍,可是一个浪头打来,差点把他冲出队伍。甘震及时将他拉住:“稳住!别乱了节奏!”甘连长大喊。

  海面上,战士们紧紧握住手中的步枪,有的战士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副连长吴海星游在队伍中的最后边,生怕有人掉队。他偷偷瞥了一眼身边一个马上掉队的战士,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紧张,低声说道:“别慌!听指挥,跟着我。”吴副连长的声音低沉却有力,像一颗定心丸,让他增加了信心。

  突然传来模拟枪声,这是此次演练设定的“敌方”攻击。子弹打在海面上,激起串串水花。甘连长一边指挥着战士们还击,一边大声呼喊:“加快速度,冲过去!”战士们咬紧牙关,顶着水流和“敌方”的攻击奋力前行。全连战斗队形被冲后,拐了个大弯,原来一千五百米的直线距离,变成了“V”字型,实际泅渡距离远远超过原来的距离。

  甘震连长在前边掌握前进方向,吴海星副连长在后边收容,保证不让一个战士掉队。全连战士一鼓作气,从内心战胜了恐惧和懦弱,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拼搏,甘震感觉自己的力气都快耗尽了,可看到身边的战友们都在拼命,他咬咬牙,使出最后一丝力气,终于胜利到达了指定位置。

  战士们欢呼起来。虽然每个人都疲惫不堪,浑身湿透,但眼神中都闪烁着胜利的光芒。甘震看着眼前的战士们,满意地点点头:“好样的,同志们!这就是我们的战斗力!

  总指挥胡来顺参谋长高兴的用对讲机向甘连长喊话:祝贺你们武裝泅渡演习取得成功,全区的连队都应该向你们学习致敬!”这次武装泅渡演习结束不久,全连被军区命名为“作风过硬先进连队”,荣立集体二等功。


  “甘震吗?今晚有时间吗?”军务科长李虎打来电话。

  “老连长,有事吗?”

  “你蒙娃弟弟去省城师范学校报到,特意进岛来看看我们,如果有时间,你一定来,你和蒙娃也几年不见啦,叙叙旧吗。”

  甘震一听蒙娃弟弟进岛,别提多高兴了,他满口答应。他向薜指导员告了假,不大一会儿功夫,就赶到守备区家属大院,然后直奔老连长李虎家。

  甘震走进家中,就看见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刹那间,呼吸一滞,时间仿佛凝固。那是孩时的好友蒙娃,分别多年的患难兄弟。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往昔的画面在甘震脑海中不断闪回。他们曾一起顶着炙热的太阳赶海,扬起海水互相打趣;曾躲在坑道里避暴风雨,畅想接下来的怎么玩;后来,蒙娃决意回乡上学,各自为学业奔波,断了联系。

  此时,蒙娃也察觉到了甘震的目光,两人的视线交汇,那一刻,空气都仿佛静止。蒙娃微微一愣,随即脸上绽开一抹惊喜又复杂的笑容,眼眶瞬间泛红。甘震快步上前,一把抱住蒙娃,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不自觉有些发颤:“蒙娃,可算见到你了!”

  蒙娃也紧紧抱住他,喉咙像是被堵住,半晌才挤出一句:“震哥,我可想死你了!听娘说,你当了连长,真让人羡慕!”

  甘震上下打量着对方。蒙娃长高了,身形更壮实,脸上多了几分成熟与沧桑,眼神却依旧透着当年的热忱。甘震亦是如此,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可蒙娃的眼神里,满是情谊。

  “蒙娃弟,你太牛啦,你可是国家恢复高考的第一批大学生,更让人嫉妒。我俩一个从文,一个习武,真像一对亲兄弟。”甘震兴奋的说道。

  蒙娃抢过话茬:“还是哥厉害,连长、连长,半个皇上,大炮一响,黄金万雨。”

  正说着,李虎走过来,笑着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你俩本来就是好兄弟,你们的父辈同甘苦,共患难,出生入死,血染朝鲜战场。这是什么,这就缘分呐,饭好了,快上桌!”

  两人相视一笑,心中都明白,不管分别多久,经历多少风雨,两个烈士的子弟情怀永远不会褪色,未来的日子,他们会在不同的岗位,为祖国做出贡献。

  蒙娃娘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兄弟俩一见面就聊个没完没了,饭菜都快凉了,坐下来吃饭。”

  “是!婶子,今天我有口福了。”甘震好多天没看到如此丰盛的晚宴。

  李虎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白酒,分别给自己和甘震、蒙娃倒上一杯。

  甘震对李虎说:“仅此一杯,李叔,我一会儿还要回连值班。”

  李虎却说:“你和蒙娃好几年才见上面,多喝几杯有何妨,李叔替你请个假。”

  甘震连忙说:“李叔,咱时刻都要牢住自己是个军人。”

  李虎拍了拍甘震的肩膀:“不愧是烈士的后代!”

  梅花婶有点沉不住气了,埋怨李虎:“快别说了,吃菜。”说完,给甘震夹了一大块红烧肉:“甘震,好吃吗?”

  “婶,太香了,比我娘做的好吃。”甘震咀嚼红烧肉的味道,掏出手帕擦去嘴边的油渍。

  “甘震,你娘好吗?”

  “我娘好着那,她现在跟范叔叔在一起,生活的很幸福。”

  梅花婶说:“俺和你娘几年不见了,很惦念她。她不在你的身边,你把婶当作亲人就行。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亲了。听说,西浩村有个叫唐美华的姑娘对你有意,哪天,让婶看看,替你长长眼呗。”

  “婶!别听别人瞎传,没影的事。”甘震现在还不想考虑个人的婚姻大事。

  这回轮到李虎沉不住气了:“蒙娃娘少说两句,别耽误男爷们喝酒!”

  蒙娃也等急了:“甘震哥,我先敬你一杯!祝你步步高升。”

  一家人聊的正酣,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李虎接起电话,连声道,老营长,知道了,让甘震马上返回连队,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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