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震有一年半没见母亲的面了,他特意请了探亲假,前往东岛市荣军医院,看望母亲和继父范叔。
夕阳的余晖把荣军疗养院的外墙染成了暖橙色,甘震拎着两大袋营养品,朝宿舍楼走去。微风轻拂,带着一丝草木的清香,吹散了他心头连队里的一些事。
推开那扇熟悉的宿舍门,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母亲陶桂香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专注地缝补一件旧衣服,听到声响,她抬起头,眼中满是惊喜:“震儿,你可算来了!”甘震快步上前,把东西放在一旁,俯身给了母亲一个轻柔的拥抱: “娘,我想您了。”
这时,里屋传来一阵咳嗽声,甘震闻声望去,继父范叔走了出来,脸上刻满岁月与眼疾的痕迹,但眼神依旧透着军人的坚毅。“小震,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范叔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几分亲切。
甘震忙迎上去,笑着说:“范叔,想给你们个惊喜嘛。
三人围坐在一起,母亲忙着给甘震倒水,范叔则打开了他带来的营养品,嘴里念叨着:“买这些干啥,浪费钱。”可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甘震打量着屋内,一切还是老样子,墙上挂着范叔抗美援朝时身着军装的照片,英姿飒爽;旁边是他和母亲的结婚照,虽已褪色,却充满温馨。
“最近身体咋样?”甘震看向范叔,关切地问道。
范叔摆了摆手:“老样子,身体还行。你不用担心,好好忙你的工作。”
母亲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你范叔就是太要强,眼睛经常不舒服,硬撑呗。” 范叔笑着拍了拍母亲的手:“这算啥,比起战场上的日子,现在的生活已经够好了。”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过去。范叔回忆起当年在朝鲜战场上的经历,眼神中闪烁着光芒:“那时候,枪林弹雨,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倒下,但没有一个人退缩。你父亲更勇敢,还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母亲听了,脸上升起了乌云,范叔立即刹住话题:“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提这
些干啥。“
甘震静静地听着,这些故事他早已耳熟能详,特别是没见过面的父亲动人的事迹,每次听每次都触及灵魂,心中充满了敬佩。他看着眼前的两位长者,在生活磨砺中相互扶持,这份坚韧与深情,让他深感温暖与安心。
陶桂香见儿子来了,别提多高兴,做这做那招待儿子。范宏见到老指导员的遗子后,一见如故。爷俩畅聊大半夜,甘震邀约范叔叔有空去老连队看看,范宏爽快的应允。
第二天,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甘震看了看表,站起身来:“娘,范叔,我得回去了,以后再来看你们。“
陶桂香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还是笑着说:“行,路上注意安全。”
范叔也叮嘱道:“工作别太累,照顾好自己,代我向赵司令员和一连的抗美老兵问好!”
甘震走出疗养院,回头望去,那栋宿舍楼被阳光照射下,有了金黄色,格外温暖。他知道,无论队伍上有多忙碌,这里永远是自己最牵挂的地方,而母亲和范叔,就是他心底最柔软的依靠。
随后,甘震到了东岛市军事看守所,探视曾在炊事班工作过的,眼下阶下囚的钱东来。
值班人员把钱东来带到探望室,当他隔着一层玻璃看到甘连长时,眼泪叭嗒、叭嗒掉了下来,说不出话来,两个人相望无言,有点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意境。还是甘震打破了沉默:“钱东来啊,你是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作为你的连长,平常对你教育不够,在炊事班时,我几次想提醒你,但碍于面子,我放弃了。今天,我要严厉的训斥你,你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为了当炊事班长,竟然下毒手,想炸死战友取而代之。什么法律、道德、伦理都不顾,去追求那些所谓的个人升迁,到头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害连队,二害战友,三害自己,你知罪吗?”
“甘连长!我错了,错就错在放松了学习,成天做梦想怎么当班长,在看守所里,通过几个月的反思,自己是一失足铸成千古恨。”钱东来忏悔自己的违法行为。
“钱东来,脚上的泡是自己走出来的,如果治好脚上的泡,全靠你自己。你现在要好好接受改造,痛定思痛,争取宽大处理。”
“甘连长!您对军事法律知识了解的不少,这次能判我几年刑?”
“我查阅过,故意制造爆炸的罪行,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的相关规定,其刑罚的轻重主要取决于犯罪行为的后果。具体来说:
如果故意制造爆炸尚未造成严重后果,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一十四条,犯罪者将被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这里的“尚未造成严重后果”包括两种情况:一是爆炸行为没有造成任何实际损害后果;二是爆炸行为造成了一定的实际损害,但并不严重。钱东来你属于第一种情况,有可能被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具体多少年,由军事法庭判决。
钱东来听说判处好几年有期徒刑,脸上立刻失去了血色。
“不管判你几年,都是对你犯罪事实的惩罚,要服从管教,接受改造,重新做人。”甘震慷慨激昂地把罪犯钱东来说得哑口无言,频频点头。甘震接着说:“这是我给你带来的几本法律方面的书籍和烹饪书,在狱中有空就看上几页,掌握一些法律知识和烹饪技术,出狱后办个小饭店,自己养活自己吧。”
罪犯钱东来频频点头。
甘震返回荣军医院的路上,心情像一块巨石从天而降压在心脏上,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他告别母亲和范叔叔,坐上开往北海县的长途车,返回部队。
来年,春分季节一过,陆地上的黄土黑土地,又拉开了一年春耕的大幕。
而小岛几乎没地可种,这个季节,连队吃菜比较困难,从大陆往岛上送的白菜萝卜基本吃的差不多了,小岛本身就小,找块平地挺难,加上水质太差,想种菜难上加难。吴海星副连长,带领战士们在连队不远处,山坡上找到一块荒地,划成四小块,分给四个排开荒种菜,年终看哪个排出菜最多,贡献最大。地分了以后,各排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种上了小菠菜,小白菜,小辣椒,就是没人种黄瓜和西红柿。各排都考虑到,这些细菜缺水种不活。吴副连长听说后,他跑到后勤仓库软磨硬泡,要回几个废油桶,分给四个排每排一只,各排洗刷干净放到菜地。每当下雨时,各排到屋檐下接雨水,然后一担一担挑到废油桶存起来,用来浇灌地里的青菜。经过精心侍候,各种蔬菜终于长了起来,全连官兵上下高兴得不得了。
一天刚下完雨,三排长吕木林带战士接完雨水,往地里挑,正准备将水倒进桶里,发现水少了,他问七班长:“昨天和今天下雨了,不用浇地,水怎么会少?”
七班长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吕排长看了一眼旁边二排的水桶,里边满满的,他挠了挠头,这是怎么回事?正在他纳闷时,刚从要塞训练大队回来的二排长朱来柱担着水桶走来,身边还有四班长和几个战士。
吕排长问朱排长:“你排用了我排的水了吗?”
朱排长不耐烦的回应:“我排的油桶是满的,用你排的水干啥。”四班长接过排长的话:“我们吃饱了撑的,自己有水还用别人的水。”
七班长听后,觉得四班长再指责三排,把扁担一放,两人争吵起来,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旁边的其他战士也围了上来。七班长气不打一处来,揪住四班长的衣服领子,举起拳头就要下手打人。
军人也是活生生的人,而非只是一个简单的符号。七班长眼睛一亮,活动了一下身子骨,感觉自己全身充分了力量,一拳可以打死一头牛!
“卧槽,谁怕谁呀,是不是想练练?”四班长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
“你他妈的口气还真大,脑残了吧,那咱们比划比划,看看谁的拳头硬。”七班长不可思议的望着四班长,觉得对方就是个傻瓜,既然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就必须狠狠给个教训。
此时此刻,周围站满了围观战士,摇旗呐喊:七班长加油!四班长加油!
“好嘞!切磋切磋,免得白练一场擒拿格斗的本事。”四班长咧嘴一笑,立刻做出格斗的架式。
“猫脚功夫。”七班长冷冷道。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猫脚功夫,没听清楚吗?”七班长道。
“看拳!”四班长憋足劲,一拳就朝对方的面门砸去。只见七班长伸出手,轻而易举的挡住了对方拳头。
四班长想把自己的拳头抽回来再出招,却发现自己的拳头,好像被铁钳钳住一样,根本就抽不回来。
“说你是猫脚功夫,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不用三招将你打趴下。”七班长轻蔑道。
“你……”四班长气得脸色铁青,知道自己不是七班长的对手,七班长是全营乃至守备区的格斗高手。
“好了,点到为止,在打下去性质变了,成了打架斗殴。”吴副连长闻讯出面制止,把他俩叫到连部。
正巧,甘震连长进屋,问吴海星:“副连长,怎么回事?”
吴副连长长叹一声:“让他俩自己说吧,他俩做的好事,怕脏了我的嘴。”
四班长和七班长先后做了自己批评,不应该为菜地蓄水的事吵嘴打架。甘震听后,让他们回去各自写份检查交给副连长,等待连里研究后再处理。
第二天,为了敲山震虎,避免连里战士再次打架斗殴。对两位班长进行了处罚。这次处罚,没有采用负重跑步来惩罚这两个班长,而是选择了罚站,要求两人手牵手面对白墙思过。四班长轻轻晃了晃对方的手,向七班长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向他示弱。但是七班长相当的傲气,看都不看四班长一眼,还把头转向了另一边。四班长看到七班长无动于衷,有些着急,一个劲的晃动对方的手,经他的不懈努力,七班长摸着自己的头笑了笑。
从军区训练队回来的朱来柱,人长的标致,大眼睛,方方的脸,一付男子汉的气质。当战士期间,在家乡谈过一个对象。提干后,一位科长牵线搭桥,给他介绍一位首长在部队医院当护士的千斤。为了不扫人家的兴,他没告诉对方自己家里有个恋人。朱来柱为解除同前女友的恋爱关系,专门请了探亲假,决定当面说清楚。
两个人见面后,话不投机,女方说什么也不同意解除恋爱关系,两人不欢而散。
朱来柱与女友分手后,在回家的路上,有一种不祥之兆浮现在脑海中,他火速女方家。足足敲了两三分钟,里边也没有动静,后来,干脆狠劲敲,还是没动静。他感到事情有点严重,用脚把门踢开,进门一看,女友倒在地下,身后流下一道鲜红的血迹……
朱来柱看到这情景,头皮蓦地一阵麻,脚指头都抓紧了地,生怕被忽如其来的消息击倒,喉头不禁喘粗气,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镇静一下,背起地上的她,快速向县人民医院跑去。
“医生,快救……快救人啊!”朱来柱半张着嘴,舌头像打了麻药似的,半天才转过弯来。
值班医生问:“解放军同志,病人怎么啦?”
“她割腕自杀,流了好多的血。”朱来柱忍不住嗓门变调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傍黑经过终于从地狱里走了一遭回到阳间,被护士推到特护病房,朱来柱跟了进去。
慢慢睁开紧闭将近五个小时的眼睛,看到床边的朱来柱呆呆的样子,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独个儿哭了半晌。她为自己伤心,本想一死百了,哪想又被“白衣天使”从“死亡之国”救了回来,以后该如何面对这位男人?她紧紧抓住对方的手,有气无力地说:“你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了一了百了。”
朱来柱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体贴地说道:“凤英,你千万别这么想,先安心养病,其它的事以后再说……”
“来柱,你不要我,我活得没意思,不如一了百了。”凤英声音嘶哑,脸庞上除两只眼睛还露出表情外,其它的地方像木偶似的。
“凤英,等你好了,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安抚着她,生怕她再做傻事。
“来柱,回来探亲有好多事要办,你忙去吧!”嘴上是这么说的,可打心里愿意让他留下来陪自己,望着坐在床头默默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眼泪慢慢地涌上眼睑,又急快地顺着脸颊滑落下去。
“你闭上眼睛,睡一会吧,我回你家一趟,把你的情况,告诉你的父母。”朱来柱看了一下手表,发现已深夜十一点了。
“不用,千万别告诉他们,免得让他们担惊受怕,我能照顾自己。”凤英一脸的可怜相。
“那好吧,有时间我再来陪你。”来柱把被子给她盖好,离开了病房。
输液瓶里的药水“嘀嗒、嘀嗒”地流进她的血液里,为她输送着生命的源泉,她安详地睡了。
十天后,韩凤英伤愈出院。朱来柱也归队了,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向薛指导员汇报:“朱排长,千万不能喜新厌旧攀高枝,做当今的陈士美,那样会招人唾骂的。至于你选谁,是你的权力,别人无权过问。”
几天后,朱来柱写了一封长信给韩凤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