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震上任不久,工作三把火还没烧到最旺,却把自己烧得不轻。

  这天早上,天还没完全亮透,炊事班安班长连敲门到急呼:“连长,连长!不好了,炊事班宿舍窗户外发现一枚手榴弹……”

  甘震惊醒,全身像安上了弹簧,一下子从床上弹到地下,立即跟随安班长来到炊事班宿舍,看后,封锁了现场。面对连里发生丢失一支步枪和一颗手榴弹倒挂在炊事班宿舍窗口的两起严重政治事故,他那敢瞒报,立即将此事上报给守备区政治部保卫处。在等待上级做指示时,他如坐针毡,想了许多假如,假如手榴弹爆炸,后果是什么?假如上级追责,我怎么解释清楚,假如早发现苗头,又会怎样?假如宋指导员还在,他会如何处理?

  部队向来纪律森严,甘震所在的连队竟然丢了一把步枪和手榴弹。这消息瞬间像野火般在营区蔓延,很快就传到了赵司令员的耳朵里。

  赵司令员听闻此事,正在审阅文件的左手猛地停住,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后,一层寒霜迅速笼罩。他双眼圆睁,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滔天怒火,猛地站起身,“咣当”的一声,椅子被他带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这还得了!”他怒吼道,声音在不大的办公室空间回荡,震得窗户玻璃嗡嗡作响。警卫员小周赶紧扶起椅子,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没一会儿,甘震匆匆赶了过来,在门口喊了声“报告”,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进来!”赵司令员的声音仿佛裹挟着冰碴,甘震推开门,笔直地站在司令员面前,敬了个军礼。

  赵司令员几步跨到甘震面前,左手食指用力戳向甘震的鼻子,怒吼道:“甘震!你好大的胆子!枪都能丢,你还能干好什么?”他的脸涨得紫红,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仿佛马上爆裂。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在空中用力挥舞,“枪是军人的命根子,是保家卫国的根本!连队发生丢枪事件,这是多大的失职,你心里不清楚吗?”他越说越激动,脖子上的青筋跳动得愈发厉害,突然左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桌上的文件被震得四处飞散,“一旦这枪落入敌人或者不法分子手里,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无数百姓会陷入危险,国家的安全都会受到威胁!你身为连长,就是这么带兵的?”赵司令员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甘震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帽檐下愧疚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舅舅,不!司令员,我错了,是我没管理好连队,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懊悔。

  “处罚?现在说处罚有什么用!”赵司令员猛地转身,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凳子,“给你一天时间,发动全连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把枪找回来!要是找不回来,你就别当这个连长了,我还要送你去军事法庭,接受审判!”

  赵大炮说完,立即叫来胡参谋长和政治部毛主任,让他们马上成立以胡来顺参谋长为组长的五人破案工作组,一杆子插到守备一连。

  胡参谋长带领破案工作组当天上午九时进驻守备一连,首先听取甘震连长和安班长的案情汇报。

  胡参谋长一脸严肃的说:“甘震连长,你知道部队丢枪是什么性质吗?连队丢了枪,面临的处罚比你想象的要严重。如果枪械及时找回来,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那你也会面临记大过处分。严重一点的还会被开除军籍,整个连的主管干部,甚至是整个营的主管干部有可能一起挨处分。如果枪没有找回来,或者是造成了严重的后果,那你还会坐牢的。”

  甘震听后,头皮发麻,不敢正视胡参谋长。

  “甘连长,你能第一时间,向上级部门汇报,说明你的头脑还清醒,下步工作重点,是全力配合破案工作组开展工作,争取早日破案。”

  “是!”

  甘震立马配合破案工作组分头到炊事班宿舍枪架和窗口现场勘查、拍照。紧接着,工作组在连干部的配合下,分头找贺司务长、炊事班安班长和每个炊事员谈话,了解第一手资料,分析两起案件的主要原因、疑点及丢枪的具体时间。

  经过仔细检查和认真核对,一个个疑点被确定,又一个被否定。随后,工作组扩大了谈话范围,广泛收取案件线索,像篦头发似的篦了一遍。破案工作组最终把疑点锁定在两个战士身上,一个是夜间站岗的一名战士,另一位是带班的钱东来副班长。

  两个小时后,工作组集中力量和两名重点嫌疑对象进行谈话。随后,站岗的战士因上岗时间与作案时间不吻合被排除,所有疑点集中放在九班副班长钱东来的身上。然而,钱东来始终抱侥幸心理跟工作组绕圈子。工作组就以政策攻心的办法,全力突破他的心理防线。经过三个多小时艰苦的心理战,钱东来终于低头认罪。

  钱东来是个入伍多年的老兵,从炊事班副班长调到八五炮排九班当副班长。因没文化,又不愿学习,对火炮性能一点也不懂,总想再回炊事班当班长。

  连长甘震问他为什么产生这种想法,钱东来直言不讳:“自从你当了连长,我觉得机会来了,因为咱俩在一起共过事,如果安班长调走或其他原因不在了,你会想到我。”

  连长甘震听后,打了个冷战,钱东来的心胸太狭隘了,庆幸没让他当班长。

  工作组组长严厉的问:“你实施作案,不考虑后果吗?”

  “作案前,我反复推敲,只要设计好,不露出端倪,我想你们是破不了案的。”

  连长甘震叱责道:“真是鬼迷心窍,知道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说说你的作案经过吧!”

  钱东来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自己交待后,组织上能宽大处理:“我说,我全交待。我利用带班之机,到炊事班拿了一支步枪、一个子弹袋和四个手榴弹。然后将炊事班宿舍大门锁上,把一颗手榴弹的拉环拉出后,放在炊事班宿舍南边窗台的拉手上。我想,炊事班安班长每天早上总是提前起床生火做饭,宿舍门打不开,就会从前面的窗口爬出来。只要有人开窗,手榴弹就会拉响爆炸,炊事班安班长炸死或炸伤后,我就可以回到炊事班当班长了。”

  连长甘震接着问:“真荒唐,步枪哪?”

  “我将手榴弹放置好后,想到炊事班丢枪后,组织上一定拿安班长质问和追究责任,便把步枪扔入连队营门外的井里了。”

  甘震听后,庆幸安班长警惕性高,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原来,清晨5时30分,炊事班安班长,起床后发现门被反锁,警惕地向窗外看了看,发现子弹袋和手榴弹倒挂在窗台外,他机智地把手榴弹拿起,轻轻把弹环从窗台解了下来,然后,重新装回原处,扭紧安全盖。

  失枪案破了,枪从井里捞上来了。当天,犯罪嫌疑犯钱东来被押送要塞区军事检察院,时隔不久受到了军事法庭的审判和惩处。当班长的美梦没实现,却进了军事法庭。

  胡参谋长离开一连时,丢下一句话:“甘震啊,不幸中的万幸,但处分难免。”

  连长甘震表示,愿意接受上级做出的处理意见。


  守备区破案工作组走后,连长甘震思索一个问题?作为部队基层干部,应该如何抓好军人的人生观、价值观和法制纪律教育,过细地做好战士的思想工作,及时化解矛盾,把问题消灭在萌芽状态?

  失枪的事件并没有完结,守备区那间略显局促的会议室里,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墙上的军事地图被昏黄的灯光照着,像是战场的无声缩影。

  赵大炮用右手“砰”地一声拍在会议桌上,桌上的茶杯都跟着震了几震,茶水险些溅出。他双眼圆睁,满脸通红,大声吼道:“胡参谋长,甘震这小子虽然有点本事,但太年轻,性子又冲,这次不撤他的职,就是把连队往火坑里推!”

  胡参谋长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神色冷静,不紧不慢地回应:“赵司令,甘震的人品和军事才能你我都有目共睹。当战士救过女民兵,当排长抢过险,这次连队出现丢枪事件,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然而,年轻人有冲劲,稍加打磨,就是部队中的中流砥柱。”

  赵大炮一听,气得直跺脚,在会议室里来回踱步,边走边说:“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不能只看一次任务,一次立功而定。他经验不足,遇事冲动,万一出了岔子,谁担得起这责任?部队里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兵,哪个不比他更适合?”胡参谋长站起身,走到赵大炮面前,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时代在变,战争的形式也在变。年轻军官思维活跃,能更快适应新战术、新装备。我们不能总守着老一套,得给年轻人机会。甘震有潜力,我们得帮他成长,而不是一棍子打死。”

  赵大炮停下脚步,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狠狠地吸了口烟,又重重地吐出来:“我不是不让他成长,不给他改错的机会,我是担心这次不撤他的职,他会冲昏头脑,到时候步子迈大了,会摔跟头,有着光荣传统的守备一连跟着他一起遭殃。”

  胡参谋长站起身说:“赵司令,我理解你的担忧,但一味地打压,只会埋没人才。我们可以给他改错的机会,给他多指导、多历练,让他在合适的位置发光发热。”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争论的余波似乎要冲破这狭小的空间。

  赵大炮之所以坚持撤甘震的职,是怕别人说闲话,因为甘震是自己的外甥,必需严格要求。

  丢枪事件给甘震来了个下马威,因丢枪事件没造成严重后果,可是性质恶劣。针对这一点,守备区党委经过讨论研究,否决了赵大炮的提议,给予甘震连长记大过一次。对这个处分,甘震一服百服。心想,这个连长不好当呀!


  事隔几天,通讯员肖长海报告:“连长,门外有人找你。”

  “谁找我?”连长甘震正准备去水井旁边洗衣服。

  “我,民兵连唐美华。”唐美华大大方方回应。

  “是唐美华呀,找我有事吗?”连长甘震这才正眼看她,不得不说,依海而居的渔家姑娘,着装素雅,巧笑倩兮。唐美华的倩影,也随着海风吹进了一连大兵的眼里。

  “我爹娘让我来的,让我代表他们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唐美华摆弄起发梢。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不要老挂在嘴边上,人的一生,遇到的事情数也数不清,你能记得住多少呀。”连长甘震总想让唐美华忘记救她的事。

  然而,唐美华却把英雄救美之事挂在嘴边上:“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个道理我懂的,所以无论多久,那怕上百年,我都不会忘记的。”

  甘震没再吱声,端着一脸盆脏衣服向营区外走去。

  唐美华横刀立马拦在路中央:“甘连长,你去洗衣服吗,我来帮你洗,武枪弄棍我不如你,但洗衣服,我比你强上百倍。”

  “不用了,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我自己会洗。”甘震长大成人后,第一次与年轻女子近距离接触,有些拘束、腼腆。疑惑地转过头,还没来得及反应,唐美华已经冲到了他面前。她双手猛地抓住洗衣盆的边缘,用力往上一抬,盆里的水晃出了一些。

  甘震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夺回洗衣盆:“唐美华,你这是干什么!”

  唐美华双手紧紧抱着洗衣盆,往后退了一步,胸脯剧烈地起伏:“甘连长,你天天忙着部队里的事儿,都累成啥样了,哪还有时间洗衣服!这事儿交给我吧。”

  “不行,这怎么能行!”甘震皱着眉头,又上前一步,试图抢回洗衣盆:“你也有自己的事情,怎么能麻烦你。”

  唐美华把洗衣盆抱在怀里,侧过身子,不让甘震碰到,急得眼睛都红了:“连长,你就别跟我争了!你为了咱们部队,为了大家没日没夜地操劳。上次救我,你还受了伤,我就想帮你做点小事儿。你要是不让我洗,我……我跟你急!”接着深情的说:“你救了我,我为你洗几件衣服不应该吗?”她含笑的目光射在他的脸上。

  “这……”

  “什么这那的,训练场上机智果断的甘连长哪里去了?”

  看着唐美华坚定的眼神和那副不容拒绝的模样,甘震无奈又感动地叹了口气:“唐美华,真是辛苦你了。

  唐美华脸上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不辛苦不辛苦!连长你就放心吧。”说完,她抱着洗衣盆,哼着小曲儿,走到水井边蹲下,开始认真地搓洗起衣服来,阳光下,她的洗衣服身影显得格外动人。

  此时,连长甘震开始注意她的背影,乌黑的辨子在身后摆来摆去,格外引人注意。她洗衣服的动作更优雅,手里的木棒锤抡圆在石头上,捶打着自己换下来的脏衣服,只听“嗙、嗙”捶打衣服的响声,仿佛是首蛮好听的曲子。唐美华二十出头,漂亮的娃娃脸,鼓鼓的杏眼,两只胳膊就像两根剥了皮的葱一样白净细嫩……

  看着看着,他不敢再正视她,竭力收住随时脱缰的心猿意马。

  大约半个小时,唐美华把洗干净的衣服和脸盆递给他:“洗好了,今天的太阳毒,一个上午就能晒干。”

  “哎!”甘震喉咙变了音,训练场上的洪亮声音,被微弱低沉的声音所替代。

  熄灯号响过,甘震躺在床上,静静地梳理今天与唐美华的邂逅,脑海中第一次有了男女之间的概念。没想到男人和女人之间会有如此的缠绵之感,想之不尽,挥之不去,让他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的感觉,好像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活动起来,使他情不自禁。

  打那以后,唐美华的辫子三天两头地像风在连长甘震面前飘动,他也喜欢那飘来飘去的长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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