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箧笥,没了盘缠。两人在一棵大树下坐了一夜,挨至天亮。好在已离京城不远,一步一步地走,进城后再想办法吧。

  一辆马车隆隆而来,两人急忙招手。车上下来一人,抱住唐生:“仁兄,怎么是你呀!你怎么在这里?你要到哪里去?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一连串的问题,唐生不知如何回答。

  唐生看了看来人,似曾相识。

  “我是童光呀,你不认识我了?”

  “啊,是童光兄弟呀,你怎么在这里?”

  童光叙说了缘由。原来,童光兄妹自从与唐生分别后,一路南下,直到京城。为了谋生,开了一个饭店。童光今天早出,为的是在郊区批量采购新鲜蔬菜和鱼肉。

  来到家里,一推门,童光就大叫:“妹妹,快出来!你看谁来了?”

  童熙跑出来一看,认得是唐生:“啊!是唐大哥。大哥怎么到京城了?是来参加科考的吧?”一把拉住,让进屋里。唐生看那童熙,头发挽成朝天髻,上配鹿胎冠,身穿揉蓝衫子杏黄裙4。身材高挑,柳腰樱唇,出落得亭亭玉立,俨然大家闺秀模样。

  兄妹设宴,款待客人。童熙坐在唐生旁边,一会儿布菜,一会儿斟酒,十分殷勤。

  饭后,童光来到客房,问唐生:“大哥对小妹的印象如何?”

  唐生没有意识到他要说什么,随口应道:“很好呀。”

  “我知大哥未娶,小妹未嫁。若不嫌弃,就让小妹作你的妻子吧?”

  唐生急忙摇手:“不成,不成。小妹确实很好,但是我不能娶她。”

  “为什么?”

  “因为我心中已经有人了。”说着,看了看红玘。

  红玘红了脸,低下头,双手摆弄着胸前的的发髻。

  唐生要准备考试用品,购买考篮,笔墨纸砚。购买油布,缝制卷袋,制作号帷、号帘5。

  红玘说:“听说京城繁华的很,好玩的地方很多,咱门正好去逛逛。”

  进入街市,人声鼎沸,人烟如织,川流不息。商铺、餐馆、茶楼、酒楼林立,商品琳琅满目。天色渐晚,华灯遍举,灯火通明,照耀如同白昼。一家酒楼传来歌女歌声,声音悠扬,空灵飘逸。

  红玘说:“‘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6。一点儿不假!”

  唐生说:“商女不知亡国恨,直把杭州作汴州7。没什么奇怪的。”

  红玘说:“我饿了,我们进去坐坐吧。”

  两人进入酒楼,捡了一处雅座,要了一壶酒,几个小菜。

  刚对饮一杯,见进来一人,大叫:“酒家!有好酒好菜,捡几个上来。咱家吃了还要赶路呢。”两人一看,却是打劫他们的那个艄公!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唐生站起身来,就要扑向艄公。红玘摁住他:“且住!你不是他的对手,看我怎么整治他!”

  艄公正吃的高兴,半坛酒已经下肚。忽见一个美女,打扮的花枝招展,来到他的面前。揉揉惺忪的眼睛,问道:“你是谁呀,是老板叫来陪酒的吗?”

  “听说你是一个豪杰,酒量很大。你敢跟我赌酒吗?”

  艄公一个人饮酒,本就寂寞,见有人来陪自己,又是一个绝色美人,岂能不应?

  “怎么赌?你说说看。”

  “你十坛酒,我十坛酒,一人一坛对饮,以决胜负。”

  “输了呢?”

  “输了任凭赢者处罚。”

  艄公心想:这么一个弱女子,竟敢和我赌酒,岂不是找死吗!我今天要赢一个媳妇喽!

  三坛酒未尽,艄公已经醉倒。

  美女问道:“好汉,还能喝吗?”

  艄公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围观者上前推了一把,艄公倒地,成了一堆烂泥。

  唐生跑过来,大叫道:“这个人是强盗,杀人越货的,快叫捕快来。”

  时街有巡捕,闻声而来。捕头拽起艄公,看了看他的脸,不禁叫道:“这不是江洋大盗‘浑江龙’吗?哥们苦苦寻你,你却躲在这里喝酒泡妞。”命戴上镣具,押走。

  唐生抱住红玘:“我就等着这一天呐,你终于现出真身了!”流下了热泪。

  考期到了,唐生整装入场。考毕,筋疲力尽,关起门来,整整睡了三天三夜。等待发榜。

  童熙说:“放榜的日子还早哩,我陪大哥和红姐游游京城吧。”

  欲游西湖,来到涌金门外。此门乃临安之西门,始建于五代十国之吴越时期,传说是西湖中之金牛涌现之地,因而得名。西湖的游船多在此处聚散,故有“涌金门外划船儿”之说。

  坐落在宝石山上的保俶塔,在云雾中时隐时现,它就像一棵璀璨明珠,点缀着湖光山色;更像是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人,让人浮想联翩。

  红玘对唐生说:“这里不是许大8和白素贞初次相会的地方吗?许大是人,白素贞是蛇妖,他们能够成为夫妻,你不觉得荒唐吗?”

  唐生说:“人和妖的区别就那么大吗?这个社会人妖颠倒,人中有妖,妖中有人。谁见过妖鬼害人?我们看见的都是人害人,人吃人。许大和白素贞能够真心相爱,我真羡慕他们。我若得到一个真心相爱的红颜,不管她是人是妖,都会喜欢的。”

  童熙说:“不错,不管是妖还是鬼,都有好人坏人。可恨那法海,仗着一点法力,不分青红皂白,迫害白娘子,无端破坏人家的一段好姻缘。我看那法海才是妖呢。”

  碧波荡漾,轻烟屡屡,微风拂过,荷舞莲动。迷人的风韵,把西湖点缀的如诗如画。走在苏堤之上,湖光山色尽收眼底,唐生感受到一种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奇妙感觉。

  他看着二女道:“大自然造物,绝奇绝美。怪不得古人说:‘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今日有两位‘西子’陪伴游湖,足慰平生。他日若能在湖边筑一茅庐,守着西湖与西子终老,亦不虚此生。”

  红玘和童熙齐声笑道:“妄言,妄言!”

  一个月后,榜文公布了,仍然没有唐生的名字,唐生又一次“名落孙山”。 红玘和童光兄妹百般宽解,红玘说:“天下士子众多,能登科的有多少?其中又有多少人有大成就?很多人虽未金榜题名,但也做出了惊天动地的伟业。诗仙李白,连参考的资格都没有。心学大师王守仁,药圣李时珍,不都是落榜秀才吗?人生道路万千条,条条通向终点。兄台不必自坠其志。”

  童光说:“人生最大的包袱是贪念。放下这个包袱,人生才能获得愉快、自由和新生。大哥不必看重什么仕途。世上人口千千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为什么一定要走科考之路呢?”

  唐生经他们开导,心有豁通。

  童光又说:“我为你和红姐操办婚事吧!你们俩在一起,肯定幸福。”

  唐生问红玘:“我没有考中,是个没用之人,你还跟我吗?”

  “你说什么呢!我追随你,是因为喜欢你,没有什么别的贪图。请童哥操办,一切从简为好。”

  童熙陪同红玘采买,频繁外出。两人同处一室,说话交流的时间也多了,日见亲密。

  晚上吃饭,童光开了一坛思堂春,两个光棍,一对姝丽,四人对饮。三杯清酒下肚里,两片红云上腮来,愈显得两个美女飞光溢彩,明艳照人。

  童光喝了酒,想起烦心之事,不觉叹了一口气。

  唐生问道:“酒从喜事,我们都正在高兴,兄弟为何突生烦恼?”

  “大哥和红姐已成好事,我也高兴。只是小妹无归,我这个作哥哥的,不免忧愁。”

  他又看了看红玘和童熙,突然灵光一闪,对唐生道:“你看她们两个,情同姐妹,己巳连体,大哥何不双挑?”说罢,哈哈大笑。

  又补充道:“我可是认真的,不仅是玩笑。”

  唐生听了,低头不语。

  红玘听了,拍手叫好。

  童熙听了,羞红了脸。

  婚事既毕,唐生提出,要周游天下,考察山川地理,遍寻世间万灵万物。他说:“这是我早年的一个梦想,现在可以去圆梦了。”

  红玘问:“从哪里开始呢?”

  唐生道:“我想先去昆仑山,据说那里是仙人居住的地方,值得造访。又是冰雪世界,极干净的地方,没有一点儿尘埃。人到了那里,经过洗礼,心灵都会变的透亮。”

  童光道:“昆仑山虽妙,但那里由弱水渊环,鸿毛不起,舟楫不渡,唯神仙可度。大哥恐怕去不了,不若随我在京城经商,亦是出身之道。”

  唐生哈哈笑道:“心诚则灵。今日我为凡夫,彼时或可得道,岂有不度之理!”

  红玘道:“千载汗青当问狐,不到青丘势必孤。我想去青丘山,到那里拜访拜访。”

  童熙道:“‘平都天下古名山,自信山中岁月闲’9,丰都不能不去。”

  唐生道:“古人云:仁者乐水,智者乐山。我们今次游历天下,遍访名山大川,岂不是智、仁俱全了吗?”

  三人同行。走到一条小溪旁,河水在轻快地流淌,鸟儿在欢快的鸣唱。天色已晚,风清月柔,夜幕缓缓拉开,一阵微风拂面而来。坐在小溪边休憩。

  童熙说:“你看那园月,多么可爱!我真想抱着她亲上一口。”

  唐生笑道:“你能亲上月亮?那你上天去吧。”

  “我虽然上不了天,但不能请月亮下来吗?”

  说着,双手捧起一洼溪水,双手如盆,溪水如镜,一轮明月出现在镜中。说道:“你看,月亮不是下来了吗?现在不是可以亲了吗?不过,我现在又不想亲她了,怕损了她的形象。”

  一个小女孩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年可十二三岁,一身红装,面如皎月,身姿婀娜。嘻嘻笑道:“姐姐和姐夫成亲,也不知会一声,请我喝一杯喜酒,让我也沾点儿喜气。怎么这么吝啬?”

  红玘忙问:“你怎么在这里?干什么来了?”又忙介绍:“小妮子是我家远房堂妹红瑶,说话总是没大没小,你们不要介意。”

  红瑶:“姐夫不认得小妹,小妹可认得姐夫。”

  唐生:“是啊!想不起来在哪里照过面儿。”

  “姐夫再想想:九霜山上初见面,箧笥腹中曾藏身。想起来了吗?”

  唐生大悟,笑道:“是你呀!想不到已经长这么大了,出挑的这么漂亮。你是从九霜山来的吗?”

  红瑶:“听说你们要去昆仑山和青丘山,特来送行。有一件礼物,爷爷要我送给你们。”说着,拿出一个小小的红布包裹,递给唐生。

  唐生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红木匣儿。打开匣盖,再里面是一个肉色红丸,通体透明,光芒四射。

  红玘一看,大惊:“你怎么有这东西?哪里来的?”

  红瑶:“这是爷爷经过千年修炼所得,名叫百济丸,能治百病,能消百灾,有了它百毒不侵,百物难犯。夜间能照明,雪天能御寒。昆仑山路途遥远,途中艰难,又有虎豹豺狼,蜂虿蛇蝎,又是极寒之地,爷爷说你们有用。”

  红玘和唐生千恩万谢。红玘说:“回去告诉爷爷,等我们回来之后,再去看他,当面致谢,归还红丸。”

  唐生怀揣《山海经》,靠着它的指引,他们开始周游世界。他希望能够编辑一部《山海新经》,完成他人生的梦想。他的梦想能否实现呢?大禹和伯益10在冥冥之中看着他呢。

  注释:

  1、  梁太素:梁灏,生于五代,经历后晋、后汉、后周、北宋四个朝代考场,于宋太宗时中状元,时已82岁。

  2、  孟山人:孟浩然,唐时著名山水田园派诗人,一生未入仕。

  3、  自然、释然、当然、怡然:道家语。人要以自然的态度对待对待自然,对待他人,对待自我。

  4、  朝天髻、鹿胎冠:均为宋时女性头饰。

  5、  考篮:装考试用品的篮子。卷袋、号帷、号帘:均为考场用品。

  6、  山外青山楼外楼:宋林深诗。

  7、  商女不知:拼凑的诗句。

  8、  许大:指许宣,排行第一,亦称许大。

  9、宋苏东坡诗句。

  10、大禹、伯益:据说《山海经》的作者或者编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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